俞正一身黑色打底緊身服，胸口和腰腹上都有金屬護胸護腰，腰際還有一根長鐵尺，鐵尺上有一道紅色血槽狀花紋，看似不凡。他是得到管家通報就急匆匆從營地趕來的，看到墻園里一片狼藉和被打得很慘的兩個部下勃然大怒，本以為是哪個對頭打著白腳的名頭來找事，沒想到真是自己這位妹夫的人。本來怒氣沖沖過來興師問罪，一看到白腳重傷躺在床上他就感覺到不對，一問之下才知道可能是著了除妖盟余孽的道兒。對于白腳他也有十來年的交情，深知這個妖族妹夫不是什么居心叵測的人，也不會結(jié)黨營私，聽到眼前倆人是絕密卷宗上的“不可說”之人他這才明白過來。

    “不可說”之人專指練氣士，由于他們出現(xiàn)從不提自己來自何處，不可說，不可言，故此有了這樣一個稱呼。

    白腳當年就和練氣士、蜀都建立者岳山有莫名聯(lián)系，眼前倆人莫不是曾經(jīng)幫過他的練氣士？

    俞正很快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我回去就讓人查過了，那個小孩子本是我家一個做打掃女人的兒子，她是一年前來我家做事，所以她兒子鉆進來里頭人都沒有在意。那個女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了……”

    整個事情已經(jīng)相當明了，做打掃的女人和她所謂的兒子早就計劃好了今天，進入俞府本就是別有用心，很大可能就是除妖盟的人。

    “他是想要挑起我們倆家的矛盾?！?/br>
    俞正不無氣憤：“除妖盟這群老鼠真是怎么都除不絕，一會兒又死灰復(fù)燃?！?/br>
    “不對?！?/br>
    韓靖低眉看著地面，仿佛那里寫著非常重要的信息。猛地他抬起頭來：“他們這樣做是沒用的，你們倆人會把這件事歸結(jié)到對方身上嗎？”

    當然不會。

    “熟悉白腳性格的人都知道他不會做出這種暴躁正面壓制對方的做法，俞正作為白腳的大舅子也絕不會對白腳出手?！表n靖一個個打量著屋內(nèi)眾人：“請諸位試想一下，如果你們是除妖盟的話事人，你們會選擇這么笨的方法嗎？作為掌舵者話事人，每一個行為都要對組織負責，除妖盟能夠到現(xiàn)在都沒有被蜀都統(tǒng)治機構(gòu)消滅，他們必定有著內(nèi)部精密的計劃和應(yīng)對措施。他們話事人絕不會犯下這種錯誤?！?/br>
    白腳和梁左都靜靜聽著。

    俞正猶豫了一下，問：“那他們是想要借用我們之間的假矛盾做什么事？”

    “做事，當然是做給有的人看的?！表n靖稍微停了停，突然笑起來：“看來除妖盟還是有幾個不錯的決策者。俞正，你們獵人營地的校官能夠調(diào)動多少獵人？”

    “我是校官指揮，可以調(diào)動五十個人，加上好友可以有八十人?！?/br>
    “獵人本身就有氣加持，五十個就夠了，通知你的手下，讓他們迅速出城，截斷所有的超過十人規(guī)模的撤離蜀都的群體，商團也好，親友團也好，一個不要放過，查他們的行禮和物品，會有收獲的。不……別這樣，嗯，我還有個計劃，忘記之前我說的，把你能找到的所有獵人，越多越好，分成兩隊，一隊蒙面，一隊稍后一點時間出現(xiàn)……”

    韓靖的話讓俞正稍微遲疑了片刻。獵人身份雖然特殊，不過依舊屬于城防司令直管，也是軍隊編制具有軍隊屬性，軍人最忌諱私自用兵……現(xiàn)在的狀況還不是將在外，就這么貿(mào)然替代巡邏隊查人……

    他咬牙道：“我馬上去做！”

    大不了老子去上面負荊請罪。他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眼前人練氣士的顯赫身份，也是為了給差點被殺的妹夫，給死去的meimei一個交待！

    俞正行動起來雷厲風行，僅僅五分鐘后就趕了回來：“我已經(jīng)通知到了，他們已經(jīng)全部去查?！?/br>
    韓靖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對于韓少爺?shù)淖雠闪鹤笞钋宄贿^，韓少爺籌謀算計都十分了得，不過事事難有絕對，他沒有極大把握時是不會表態(tài)的。之所以避而不談其中原理，就是用這個機會來考驗俞正這個人的成色，現(xiàn)在至少對于他的行動力和果決是承認了。接下來才是他的分析時間。

    “地圖。”

    他一伸手，梁左趕緊從旁邊拿來給他放在手上。

    蜀都地圖鋪在地上展開，梁左找了一根用來撓癢癢的小竹杖，揮了揮指向上面的白府。

    “暫且將出手的勢力看成是除妖盟，對于除妖盟來說要動一直呆在蜀都的白腳有兩個選擇，正面刺殺，這很難，因為白腳畢竟是已經(jīng)練氣的人物，只需要拖延片刻蜀都的獵人就能夠趕到，那么就只有設(shè)計尋找弱點。白腳的弱點很少，因為他已經(jīng)很少出沒公眾場合，而他這棟摘宅子里只有他和廚子兩個人而已。他不好女色，唯愛口腹之欲，可是對方并沒有從這方面入手。要么是風險太大不可控制，要么是白腳和廚子的謹慎讓他們很難下手。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要選擇一個小孩對你出手？”

    韓靖看向白腳。

    “因為這才是白腳真正的弱點。我記得之前被刺時，你說過，讓不要傷害那個孩子?！?/br>
    白腳苦笑：“因為答應(yīng)過亡妻，任何時候都不會對孩子不利……”

    “和我想的差不多，”韓靖點點頭：“從表情上看，俞正你也不知道這一點對吧？”

    俞正嗯了聲：“我只知道小妹的確喜歡孩子，白腳后來也對孩子變得好起來，其中事我的確不知道?！?/br>
    “所以對方從這一點入手，說明他們絕不只是那一對母子的自發(fā)行為。試想一下，哪位母親會讓自己的孩子年紀小小就去復(fù)仇？這種事自然應(yīng)該是做母親的來做。再者，梁左跟隨那個孩子一路前行，他明顯早就訓(xùn)練過，不斷在人群中借用掩護，然后準確地抵達俞府。這些都是計算之后的精準行為。所以到此我可以判斷，背后絕對有一個勢力不弱的組織在推動和籌劃，嫌疑最大的是除妖盟。他們?yōu)槭裁匆屢粋€孩子去刺殺白腳？這也許可以傷到白腳，可絕對沒法用孩子的力氣一瞬間殺掉白腳這樣的人物，他們明知這一點，為什么還要做？”

    韓靖神秘一笑。

    “因為刺殺白腳并不是這件事的重點。”

    “要的是俞府的人刺殺白腳這件事延伸出來的狀況。”

    俞正愕然：“是給蜀都的百姓看的……”

    第164章 蜀都疑云（四）

    “也可以這么理解，現(xiàn)在外面一番大戰(zhàn)，肯定是讓蜀都人都在觀望了吧？回來時我已經(jīng)看到獵人營地的人在到處巡邏執(zhí)勤，還有的帶著煉金武器的士兵也在到處戒嚴，越是這種時刻越是猜疑繁多。普通百姓看到這一點會怎么想？絕不會是最簡單的那一個?？墒俏覀兌家谎劭吹贸?，這是嫁禍而來的簡單把式，很可惜，百姓們常常不會選擇相信最簡單的解釋。他們說不定會認為是白腳和俞正一起演一出故意裝作被刺殺，或者當局某些人利用除妖盟的外殼來對白腳動手，甚至是白腳已經(jīng)死了……”

    聽韓靖分析，梁左只覺得毛骨悚然?？伤植坏貌怀姓J，人心真是非常飄忽奇特的東西，謠言常常能夠引發(fā)出一場巨大輿論，輿論又會影響每一個人的心態(tài)，統(tǒng)治層也不例外。

    “混亂。”

    韓靖用小竹杖在蜀都畫了一個圈：“昔日英雄外交官被殺，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姓們對其中原因和真相充滿好奇，維護管理的統(tǒng)治者則是要盡快平息這些各式各樣的謠言，盡可能立刻出公告……”

    話正說著，屋外就傳來敲門聲，是廚子的聲音。

    “白大人白大人，市政廳來人了，請你務(wù)必盡快出面一次?！?/br>
    韓靖指了指外面：“你看，這不就來了?！?/br>
    白腳咳嗽了一聲：“告訴他們，半個小時后我就來。”

    廚子在外面哦了一聲，離開了。

    “那么繼續(xù)，這件事的后續(xù)就是所有人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內(nèi)的安保、查詢真相上面，沒有人會注意到……城外，一群人正在撤離?！?/br>
    他的話就像是一把鑰匙，讓梁左將之前的謎團都給打開來。這是一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計劃，通過刺殺白腳這件看似激進的事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在白腳和俞府，乃至于那一對母子去留和曾經(jīng)的情報上。借著這個機會，除妖盟的其他人可以安然撤離蜀都，這就像是壁虎斷尾，用斷掉的尾巴扭曲來吸引攻擊者，趁此逃走。

    “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性。”

    俞正小心發(fā)表自己的異議。

    “不不不，信息已經(jīng)足夠了。將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埋伏在你身邊一年，絕不是為了這一次似是而非的刺殺，甚至我可以斷言，除妖盟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所謂的除妖。這幾天我翻過很多他們的資料，除妖盟每一次出現(xiàn)都會毫無疑問造成大混亂，十年前混亂的結(jié)果就是煉金學(xué)院的好幾套煉金師工具、設(shè)計圖紙被盜走，蜀都數(shù)個商鋪被洗劫一空……每次抓到的人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他們采取的是單向聯(lián)系，哪怕群聚接受洗腦時也是各自佩戴面具，穿上統(tǒng)一的黑長袍，根本不能通過一個人挖出更多的同謀。”

    “辛苦一年的籌備說放棄就放棄，又沒有后續(xù)，我只能夠想到一個理由——他們由于某種原因要暫時撤離蜀都，可是各個行業(yè)的人一時間離去必定會造成軍方市政方懷疑，所以他們索性搞個大新聞，與此同時金蟬脫殼。”

    韓靖的每一句話就像一把鐵錘，讓俞正整個人都有些耳鳴。

    一直以來他對于練氣士的理解都是獵人的原型，將氣傳授給人類的強大天外來客，沒有想到除去具有非人力量之外他們的智慧同樣如此可怕，竟然能夠通過簡單的一次刺殺和若干卷宗就能夠推斷出除妖盟的行動。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撲棱聲，俞正趕緊走過去掀開窗子，一只小小鳥兒就跳到他的掌心。俞正將鳥兒細細腿上的卷紙小心取下來，拉開一看，又看向韓靖和梁左。

    “通過盤查發(fā)現(xiàn)了大批疑似除妖盟的余孽……城外正在圍剿中。”

    韓靖突然拍了拍頭：“忘記了忘記了……俞正，告訴他們，把頭頭留下來。不要殺他，要在一段時間內(nèi)根除除妖盟的影響就得靠這個人了。”

    他轉(zhuǎn)而嚴肅道：“就把他帶到我這里來，不要讓除去你的人之外的人碰。”

    俞正悚然：“你的意思是……我們里頭有人要對他滅口?！?/br>
    韓靖冷笑：“不然你真以為一個小小的非官方組織能夠在蜀都火燒不滅真是他們足夠頑強嗎？不管是市政方還是軍方，肯定有人在給他們鋪墊和釋放消息……那個人或是那幾個人說不定還是其中真正的高層，而不是蜀都除妖盟這幾只三腳貓?！?/br>
    晚上俞正將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人送到了韓少爺手中，韓靖就像是一個看到心愛玩具的孩子，拖著他就進入了自己的房間。梁左趴在門邊，想要聽聽他會干什么，結(jié)果卻被里頭的韓靖發(fā)現(xiàn)警告他說滾遠一點。

    白腳身體還有傷，早早就睡下，睡覺前給梁左說覺得無聊可以去蜀都酒家一條街喝酒解悶。

    蜀都酒家一條街靠近南市，夜里倒是燈火輝煌，與之前地球上的酒吧不同，這里酒家都是上下兩層，樓下第一層是供給純粹喝酒的人的，大多數(shù)是男人，也有一部分體積較小的妖獸進來，大家彼此之間已經(jīng)習(xí)慣，有的悶悶喝酒，有的大聲說笑。第二層基本上都是給有些特殊愛好的客人，有的喜歡飲酒時有歌舞，就有舞女伴舞或者歌姬唱歌，有的喜歡情調(diào)，讓人將屋子里粉刷成深藍色，赤紅色，或者是夜空和星星，供人遐想，也有帶著男伴女伴來幽會談情的，這一部分占據(jù)了相當多的人數(shù)。

    梁左估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銅錢，開個單人間喝喝酒還是夠，他不太喜歡在嘈雜的環(huán)境聽罵人聲。

    酒家接待的姑娘問他：“客人是喜歡哪一種風格的房間？”

    梁左想了想：“包夜！”

    “對不起……我們不提供那種服務(wù)，”姑娘一臉正氣：“我們可是正規(guī)生意?！?/br>
    梁左趕緊解釋：“我是說要在這里喝酒過夜，不用人陪，找一個窗戶正對著下面街道的就好，安靜一點……”

    姑娘給他選的房間讓梁左挺滿意。房間不大，只有十三四平米，干凈簡潔，一張白被白枕床依墻而落，墻壁上有兩盞八角邊油燈，靠窗處有一個木質(zhì)陽臺，上面拜訪了一張竹椅，一面可擺放小菜和酒水的木茶幾，除此之外頭頂上還有可收縮的雨棚，平時收起來可以讓月光灑下來。梁左坐在竹椅上搖了搖，感覺不錯。

    “客人，我們還有歌姬和舞姬，要嗎？不過不可以動手動腳?！?/br>
    顯然姑娘還對眼前這個男人保持戒心，語言中隱隱警告。

    梁左哭笑不得：“不用不用，來酒就好。”

    “那么要哪種呢？我們有烈酒，清酒，溫酒，果酒，混酒，還有各種珍稀酒類，價格就比較高昂了?！?/br>
    “清酒和果酒各來一瓶?！?/br>
    仰躺在竹椅上，梁左舉起清酒瓶子慢慢飲。比起以前地球的酒，現(xiàn)在無疑酒精度數(shù)要低很多，這是由于制酒技術(shù)不足以及糧食本就不多的原因。好處是不用擔心有太多假酒，酒在現(xiàn)在還是一種較貴的交易品，酒商還不敢對中產(chǎn)和上層階級隨便造假。

    今天月亮很美，彎成一只美人笑眼，夜風習(xí)習(xí)，讓他有一種度假的感覺。他輕輕哼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不要吵！”

    旁邊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隨之飛來一只酒瓶。

    第165章 蜀都疑云（五）

    要不是梁左躲得快就得鼻梁挨上一記。酒瓶是木質(zhì)的，落到了下面街道上，似乎是砸到了人，有人開始在下面叫罵。

    梁左看向隔壁，那個丟酒瓶的神經(jīng)病竟然擺了個爐子在燒火。他蹲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前的一個圓柱狀火爐，上面擺了一個小小鐵鍋，鍋上罩著一個玻璃蓋子，蓋子上還有一根細細的管子，管子的一頭正塞在他嘴里，這人一副吸毒癮君子的模樣，吸得一臉舒爽。我去該不會現(xiàn)在就有吸鴉片和海洛因的吧？轉(zhuǎn)瞬梁左就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是一股強烈的酒味。

    在對方腳下擺了一排酒瓶，那個鐵鍋里應(yīng)該都是酒，他在用火灼燒，是在用高溫去除其中一些水分，然后……

    這人是在喝氣態(tài)酒精！

    梁左丟了個瓶子過去，被對方閉眼頭一擺避開。

    “隔壁的，別這么喝酒，很容易醉的?！?/br>
    那人睜開眼瞪了他一眼：“你根本不懂酒。”

    梁左好笑，如今在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幾個人敢說比我這個文明時代活下來的人更懂酒這種玩意兒！

    “你這樣喝的只是混合了酒的熱氣罷了，還好意思說自己懂酒，連氣態(tài)酒精密度比空氣大都不知道，大多數(shù)酒都還在你那個鍋里?！?/br>
    聽到他的話，對方放下軟管子：“你怎么知道？”

    “喝酒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獨的步驟，喝酒要有配菜，要有佐料的?！绷鹤笠揽繌姾返挠洃浟λ褜ひ郧暗闹R：“看樣子你喜歡烈酒，烈酒要加青檸汁或者橙汁，這樣口感更好?！?/br>
    對方終于意識到梁左有兩下子，丟下管子：“我也不是喜歡喝酒，就是研究一下，這里的酒太差了。”

    他雙頰通紅的樣子實在沒有任何說服力。

    “過來喝一杯嗎？我叫了配菜，清蒸魚和扇貝。”

    梁左問。

    “為什么不是你過來？”酒客不服氣：“我這里有好酒，你那些垃圾配菜有什么好吃的，我這里有好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