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黃毛丫頭

    段翮跟著簡寶華與周若苒從城里到城郊， 再到天仙樓，等到她與趙淮之一同從房里出來的時候，他卻沒辦法上前。

    一步之遙， 咫尺天涯。

    段翮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趙淮之走在簡寶華的左側(cè)， 看到了段翮的視線，往前半步， 嚴(yán)嚴(yán)實實擋住了他的視線。

    簡寶華瞧著趙淮之的動作， 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她沒有開口說話， 一直出了天仙樓，才含笑對著趙淮之說道：“醋了？”手指戳了戳趙淮之的胸膛。

    趙淮之抓著簡寶華的手， “只是不喜他的眼神?！蹦前愕膶Ｗ?，好似失去了平生摯愛。

    只是若是真有那般喜歡，為何又拱手相讓？

    簡寶華想到段翮的眼，笑容淡了些，“我也不大喜歡。”

    趙淮之聽著簡寶華不喜歡， 心中歡喜， 有心想要多和簡寶華說幾句話，但夏日里炎熱， 她一身的玉骨雪膚在這樣的烈日下非曬黑了不可， “我們說說話， 等會再進(jìn)城?！笔种赶蛄瞬贿h(yuǎn)處的生得郁郁蒼蒼的香樟樹。

    “好。”簡寶華彎眼而笑， 脆生生應(yīng)了下來。

    風(fēng)吹著香樟樹，把樹的枝葉搖得嘩嘩作響，搖去了正午的炎熱， 搖出了清涼的慰藉。

    趙淮之原本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簡寶華，又有些口干舌燥，什么都說不出。

    這香樟樹生得枝葉濃密，遮住了大半的光，有剪碎了的光華疏疏密密灑在地上，也灑在她烏壓壓的發(fā)絲邊。

    瞧著她就心生歡喜，瞧著她就心中斥滿了暖意。

    好似他就瞧著就夠了，什么都不消說，這樣站一輩子也甘愿。

    簡寶華被趙淮之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元寶小耳上染得紅比紅燦燦的胭脂還要絢麗，面上的那點薄紅好似被雪攏住的梅花，模模糊糊透出的那點紅意讓人心尖都是暖的。

    好晌，趙淮之才開口，說得是托人從番邦帶來的新的時新玩意，細(xì)細(xì)說著自己的產(chǎn)業(yè)，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捧著送到簡寶華的面前。

    “日子也定了?！壁w淮之說道，“今年的九月十五，太后娘娘替我定下了冰人。”

    簡寶華的耳根更紅了，“這事告訴我干甚?！?/br>
    她心中告訴自己要淡定些，沒什么好羞的，卻仍是渾身燥熱。

    “你與苒丫頭不就是去買那一日帶著的首飾嗎？”趙淮之含笑道。

    “你又知道了……”

    “云安這丫頭，知道了我們要定親的事，歡喜得跟什么似的，一股腦什么都同我說?！壁w淮之想到表妹，面上帶著笑，“她以后就是你的表妹了。”

    簡寶華橫了趙淮之一眼，微嗔道，“就算是沒有你，她也是拿我當(dāng)jiejie的。”

    少女的聲音嬌俏，軟軟似春風(fēng)，吹的人心間的花都開了，趙淮之低低笑道：“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簡寶華面上一紅，低頭看著地上，她腳尖不遠(yuǎn)處有螞蟻列隊搬著吃食，簡寶華癡癡看著，看得入神，好似從未見過這般的景象是的。

    她在看螞蟻，趙淮之則是看著她。

    平月是習(xí)武之人，耳聰目明，見著兩人剛開始還說話，到后面跟個木頭樁子一般佇立著，撇了撇嘴，又往遠(yuǎn)方看去。

    “我該回去了。”簡寶華最后說道。

    趙淮之內(nèi)里的中衣有些濕了，見著眼前人的額上也有一層薄汗，見狀說道：“我送你上馬車?！?/br>
    雖說有心想要和她多處處，但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熱了。兩人已經(jīng)定親，他再拉著她去茶樓里喝茶或者是吃飯，就不大妥當(dāng)了。

    送簡寶華上了馬車之后，趙淮之不由得想，還沒有定親的時候，常?？梢砸姷剿笙铝塑仓?，就不好多親近了。

    心中常想日子過得快一些，她快快及笄，快快可以嫁他，又想讓日子過得慢一些，在嬌寵之中成長著，恣意快樂著。

    這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在他閑暇的時候就會浮現(xiàn)在心頭，趙淮之能夠做的就是用忙碌來壓下這些胡思亂想。

    這樁婚事，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發(fā)愁。

    齊家人與簡家人一開始是有些發(fā)愁的。

    愁的是趙淮之的名聲，愁的是兩人的歲數(shù)，因趙淮之前幾年就潛移默化在朝堂上幫襯著兩家人，加上趙淮之特地尋到了簡延恩的面前，這才讓兩家人放開，既然不是太后亂點鴛鴦譜，江寧世子也是有心之人，也就默認(rèn)了這一門的親事。

    更愁的是江寧王妃，或者說，與其說是發(fā)愁，不如說是又驚又怒。

    趙淮之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妻去了她是最晚一個知道的，趙淮之繞過了自己與王爺，直接去找了太后。

    太后指婚，旁人看來是說不出的榮耀，江寧王妃從旁人那里知道了這個消息，當(dāng)時面上的笑就要掛不住了，她那時候還不知道定下的簡寶華，等到知道了趙淮之定下了這個與她不對付的小丫頭片子，原本胸腔之中就有著怒火，那怒火燒的更旺盛。

    這一天的下午，見著了趙桓辰與程蕪菁一起回來，剛開始她還是心中歡喜，但見著程蕪菁面色不大好看，就多問了一句。

    誰知道程蕪菁冷笑著說道：“我怎么慘白一張臉，你問問你兒子就知道了?！?/br>
    說完之后，摔了簾子就被兩個丫鬟攙扶著入了內(nèi)。

    賀明蓮被長媳這般頂撞，心中不大痛快，忍下之后問趙桓辰道：“怎么回事？吃了火藥似的?！?/br>
    “她孩子沒了，心里不痛快?！壁w桓辰說道。

    賀明蓮一瞬間瞪大了眼，急急問道，“她有了孩子？怎么會沒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趙桓辰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些不耐，“總之就是沒了，以后還會有的。”

    賀明蓮心中著急，剛開始就沒了孩子，以后會很艱難?！八纳碜佑袥]有事？這今后還能不能有孩子？”她也見到了趙桓辰面上的傷口，加上說程蕪菁沒了孩子試探性開口，“是不是你們爭執(zhí)了，所以這孩子沒有保住？”說出口了之后，就越發(fā)覺得事實定然是這樣，嘆一口氣，“你也當(dāng)讓讓她，她是有身子的人了，你怎么還同你媳婦置氣？”

    說出口了之后，又生怕自己讓趙桓辰有些不耐煩，就急急補(bǔ)充道：“讓你媳婦好好養(yǎng)身子，也莫要與你置氣，你們還年輕，養(yǎng)好了身子，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br>
    賀明蓮早些年的時候吃過不少的補(bǔ)藥，如今開始尋思該給程蕪菁吃些什么，補(bǔ)補(bǔ)身子了。

    趙桓辰聽著賀明蓮絮絮叨叨，心中說不出的煩躁，伸手一揮，“我的事你少管?！闭l知道清脆的響聲響起，他手背揮在了賀明蓮的臉上。

    賀明蓮一楞，趙桓辰也是愣在原處。

    賀明蓮她還沒有說什么，旁邊的嬤嬤就開口道：“大公子還不快向王妃陪個不是？”

    這王府里頭誰不知道王爺是個冷心冷肺的，只是對如今的王妃捧在了心尖兒上。

    趙桓辰忽的想到，此時江寧王爺就在府邸，若是知道他沖著王妃吆喝，免不了被發(fā)落。

    趙桓辰的面皮一抽，還沒有開口說話，賀明蓮就說道：“我看誰敢向王爺嚼舌頭？若是讓我知道了，抽了他的筋！”

    厲聲說完之后，又溫聲說道：“菁兒沒了孩子，大公子心情不好。”對著趙桓辰問道，“是不是？”

    趙桓辰想到趙蹇鐸心中是隱隱有些懼怕，便僵硬著點點頭。

    賀明蓮柔聲嘆一口氣，“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菁兒既然沒了孩子，當(dāng)請個大夫好生看一看。

    趙桓辰原本是想要瞞著賀明蓮，但賀明蓮要給程蕪菁請大夫，這事如何瞞得住？

    只得說了自己染了病，也讓程蕪菁染了病，所以這一胎留不得，最為諷刺的是，這一胎不是別人，是二弟未過門的未婚妻落得胎。

    又是簡寶華……

    賀明蓮把這筆賬算到了簡寶華的身上，晚上給書房里的趙蹇鐸端去氷砂湯，一邊說起了簡寶華。

    “多大的事，他竟也不知道同府里通個氣，繞過了王爺與我，找到了太后?！辟R明蓮?fù)w蹇鐸抱怨著，“最后千挑萬選竟是定下了一個黃毛丫頭，我呸，還夸什么醫(yī)術(shù)仁心，一個黃毛丫頭，恰巧走了運(yùn)治了什勞子的和妃娘娘，才……”

    “好了！”趙蹇鐸聽得心煩，重重捏了捏眉心。

    賀明蓮見著丈夫的模樣，如果是以往她就會止住話頭，可是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多說幾句，伸手替夫君按捏，一邊說道“王爺，你可知道當(dāng)時騙的我說出要把桓辰記在名下的，就是這個簡家大小姐?！?/br>
    趙蹇鐸只記得是賀明蓮對外說了這樁事，事情的起因還清清楚楚記得，卻不記得是誰先斷出了月華的身子，然后又在首飾鋪子里挑釁了賀明蓮，此時恍然道，“是她？”

    “可不是？”賀明蓮憤憤說道，“這丫頭不是會醫(yī)術(shù)嗎？當(dāng)時就是她斷出了月華那丫頭的身孕，最后讓蕪菁與桓辰生分了，這兩樁事都是她惹出來的?！?/br>
    趙蹇鐸本正在練字，聽到了賀明蓮的話，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辰兒現(xiàn)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彼嫔怀粒斑€惹了這般的臟病?！彼谋砬槁冻鲆唤z嫌惡來。

    賀明蓮的心中一跳，得了這病是瞞著夫君的，他怎的也知道了？

    趙蹇鐸看出了賀明蓮的心思，沉著臉，“這般嚴(yán)重的事，你還想替他兜著？王大夫給他看完，這事就告訴我了。”

    “他也是因為心中郁郁。”賀明蓮抿著唇，小聲說道。

    “慈母多敗兒，你看看他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模樣？！”趙蹇鐸一想到趙桓辰，尤其自己在外的時候，他竟然氣的賀明蓮在床榻上躺了許多天！

    他動了動手指，恨不得用那根隨身了許多年的馬鞭結(jié)結(jié)實實抽他一頓。

    賀明蓮瞧著趙蹇鐸的小動作，知道這是他動怒的前兆，連忙伸手挽住了丈夫，替趙桓辰辯白，“這還不都是因為那個黃毛丫頭，這幾件事，背后可都有她的影子。今日里也是她在天仙樓，給菁兒落了胎，幸好沒出什么簍子，王大夫看了菁兒，說是體弱一些，沒什么大礙?！?/br>
    一說起簡寶華，就有一肚子的氣，“好歹今后也是世子妃，卻……還沒有做人的媳婦，就先替別人落胎，當(dāng)真是晦氣的很?！毙忝紨Q起，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趙蹇鐸也是皺眉，“打發(fā)人去知會一聲，別在外賣弄，安安分分在府里頭待著?！?/br>
    “那丫頭怎么會聽我的話？”賀明蓮抱怨說道。

    趙蹇鐸說道，“我記得簡家大小姐還未及笄？”

    賀明蓮忙不迭點頭，“要不然怎么會說她是個黃毛丫頭。”

    “既然是個黃毛丫頭，你還要同我說拿捏不住？”趙蹇鐸神色淡淡，“你說你拿捏不住趙淮之，那也就罷了，他現(xiàn)在年歲大了，心也大了，一個黃毛丫頭，你也拿捏不住？”

    王府里賀明蓮因為是趙蹇鐸的心上人，在府里萬事都是她說了算的，但是在簡寶華那里就不管用了?！拔以傧胂搿！辟R明蓮心中想著，有什么法子能夠治到簡寶華。

    “讓桓辰過來?！壁w蹇鐸知道了消息，他生怕自己把趙桓辰打個半死，就想要在書房里練練字好平心靜氣，練字到一半被賀明蓮打岔，又勾起了心里頭的無名火，此時趙蹇鐸就想要把他叫來。

    “王爺，夜已經(jīng)深了?！辟R明蓮的心中一跳，想要給趙蹇鐸求情。

    趙蹇鐸一想到長子沒腦子的得了臟病，就再也繃不住了。

    馬鞭破空的呼呼聲響起，有賀明蓮的求情，有趙蹇鐸的悶哼，有下人的手忙角落，偏院里的趙淮之聽到了這亂聲，薄唇翹起淺淺的弧度。

    今個兒晚上的綠豆沙當(dāng)真是熬得好，聽說趙桓辰挨了二十鞭，他就暢快地多喝了幾口，入口的清爽香甜。

    第169章 帝王綠

    炎炎的夏日終究盡頭， 出了三伏天一場雨就把京都徹徹底底澆了個遍，等到入了九月，熱起來也有限， 月中的時候， 不僅僅是徹底消了暑氣，也終于沒有了瘧病之說。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病， 讓三皇子喪了命， 讓和妃娘娘生了重病， 京都里只是零零散散有人得了病，并不像是往年那般來勢洶洶， 發(fā)作的天昏地暗。

    明德帝認(rèn)為這是自己的功勞，百姓也認(rèn)為與皇帝的圣明有關(guān)。

    人們回味著幾個月前盛大的祭天，明黃色華貴的儀仗，圣上的威嚴(yán)，三位妃子的風(fēng)姿各異， 三位皇子的鐘靈毓秀。

    二皇子與八皇子本被人淡忘， 這一次祭天上，這兩位曾歷經(jīng)磨難險些喪命的皇子又出現(xiàn)在了人們的面前。

    百姓恍然發(fā)現(xiàn)， 就算是視為儲君的三皇子死了， 這皇位也不一定是九皇子的， 他還有兩個哥哥， 一個是二皇子一個是八皇子。

    帝王擅長的是平衡之?dāng)?shù)，楊蓉的那一次的話讓明德帝上了心，如今做得就是壓一壓趙泓澤， 拔高另外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