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法證的人來了以后,初步檢驗,邵義是被銳器刺傷,流血過多導致休克性死亡?!边@點郝玫也聽說過。不過耿子揚接下來的話,還是讓她頗感心驚。 “耿子揚身中六刀,有三道貫通傷,刀刀致命!”就是說有人在他身上捅了三個透明的窟窿。是誰跟他有這樣深刻的仇恨? “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口,足以斷定犯罪嫌疑人是個年輕力壯的青年?!惫⒆訐P看了郝玫一眼,“就比如周秘這樣的。” 郝玫不滿,“周秘未必有那樣大的腕力?!敝苊夭⒉皇俏宕笕郑瑴喩黼熳觬ou的類型。 “有或沒有,警方會做出科學鑒定?!惫⒆訐P搖著手里的咖啡杯,不緊不慢。 郝玫:“你對周秘有偏見,從第一天見到他便如此?!?/br> “或許吧。”耿子揚并不否認,“他這個人身上有太多陰暗的東西,我不喜歡?!彼幌蛑眮碇比?,有什么說什么。 可這話卻被郝玫抓住了把柄:“你這話有違‘無罪推定’原則,別忘了你是一個警察?!?/br> 耿子揚苦笑,和一個律師比口才,他是吃飽了撐的。 “現(xiàn)場有沒有提取到有用的痕跡物證?”郝玫把話題拉回正規(guī)。 “法證人員在現(xiàn)場提取到一枚帶血的腳印。除此之外,并無特別的收獲。既沒有提取到指紋,也未提取到毛發(fā)之類的。至于能否從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物證上提取到生物檢材,進行dna檢測,得到犯罪嫌疑人的dna圖譜,我后來按照領(lǐng)導指示將此案移交給了刑偵二隊,就不清楚了?!?/br> 然后郝玫問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兇器呢?有沒有找到作案兇器?”對于殺人案這種惡性刑事案件,兇器是最為重要的物證,沒有之一。找不到兇器,許多案子即便是拿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也無法定罪。 “法證人員找遍了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發(fā)現(xiàn)兇器。應該是犯罪嫌疑人行兇之后帶走了?!?/br> 耿子揚說完了現(xiàn)場的情況,問:“你怎么看?” 郝玫:“那我得問幾個問題。” “你問?!?/br> “邵義的家在四樓。房門有沒有撬過的痕跡?” “沒有。” “現(xiàn)場有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有沒有財務丟失?” “沒有被翻動的痕跡,邵義茶幾抽屜里放著七千多塊錢,犯罪嫌疑人并沒有帶走?!?/br> 郝玫纖長的手指篤篤篤敲打在桌子上:“犯罪嫌疑人不是為了侵財,便只有仇殺和情殺兩種可能?!毕肓艘幌滤值溃骸吧哿x的房門沒有被撬過的痕跡,說明犯罪嫌疑人有和平進入房間的可能?!彼ь^看了耿子揚一眼:“是熟人作案。” 耿子揚扯了扯嘴角,臉上掛了懶洋洋的笑容:“寧非他們應該也是這么想的。熟人作案、情殺、仇殺,周秘滿足以上所有條件,你說寧非能不拘捕他嗎?” 郝玫眉頭微蹙,單是這些證據(jù)對周秘就極為不利。不過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犯罪嫌疑人帶走了作案兇器,沒有在現(xiàn)場留下任何指紋、毛發(fā)等痕跡,說明他的反偵察能力很強,可他卻偏偏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這說明了什么?” “這能說明什么?”耿子揚反問。 “我現(xiàn)在也說不好,但是這個案子給我的感覺是,疑點重重,處處透著古怪?!?/br> “是古怪?!惫⒆訐P也有同感,“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沒見到法證人員對這些物證的鑒定報告之前,咱們討論再多也在作無用功,可能性太多了?!?/br> 郝玫也明白這一點,可按照法律規(guī)定,只有在檢方批準逮捕犯罪嫌疑人并發(fā)起上訴之后,律師才有資格調(diào)取相應的案卷和查閱相應的痕跡物證。真到了那個時候,案子已經(jīng)基本八|九不離十,法官百分之九十以上幾率會判周秘有罪。所以她要在那之前找到證據(jù),幫周秘脫罪,將他救出囹圄。 離開咖啡館,郝玫驅(qū)車來到天安雅居,將車停好后,在天安雅居門前轉(zhuǎn)悠。 既然犯罪嫌疑人是以和平方式進入邵義房間的,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從正門進入天安雅居。 小區(qū)的緊鄰一條四車道的馬路,因不是主干道,車輛并不多。而小區(qū)對面,則是一個建于九十年代的老式小區(qū),與街道相鄰的民居全都改成了商鋪。 那天天安雅居小區(qū)因檢修電力設備,把所有攝像頭關(guān)掉。郝玫想著能否從對街的商鋪里找到一些線索。 她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觀察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一家賣干海產(chǎn)品的商鋪。這家安裝了監(jiān)控探頭,因商鋪位于二樓,攝像頭剛好可以覆蓋天安雅居小區(qū)大門。 郝玫上樓,亮出證件,說明來意。 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胖子,滿臉油光,看起來油滑市儈。大概是覺得郝玫人長得漂亮,十分痛快地應了她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的請求。并且說,“律師也要取證嗎?公安局的人早就來查過一次了?!?/br> 郝玫含糊應了一聲,心想寧非的動作還真夠快的。 她坐在店里的舊凳子上開始查看錄像。 沒有邵義的尸檢報告,不知道具體的案發(fā)時間,郝玫只能從1月6日晚上往前,一點一點地方翻看查找。 看了兩三個小時,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用的線索,直到她接到市局電話,寧非要提審周秘。 第44章 我沒有殺人(3) 市局刑訊3室內(nèi), 陰云密布。 長條桌的一面, 寧非帶著四五個警察坐了長長的一溜。 周秘孤零零的一個人, 坐在對面, 對比間顯得十分單薄。他那一身得體的正裝已經(jīng)褶皺累累,可依然坐得筆直如松。即便身在警局,他仍有種從容不迫的氣質(zhì)。 郝玫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她慢慢走到周秘的身旁,坐下。周秘偏頭,兩人目光相觸, 竟奇異般生出相濡以沫的感覺。 寧非皺著眉,看了郝玫幾秒鐘, 冷冷說:“郝律師, 我要提醒你, 坐在你身邊的, 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 你就不怕他暴起傷人嗎?” 郝玫坐在周秘的旁邊, 心里一片安定寧和。仿佛能夠這樣并肩作戰(zhàn), 即便是再困難窘迫的處境,也會讓她甘之如飴。 郝玫微笑, 那一瞬間仿若春花初綻, 對面所有警察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她臉上來。 “寧隊, 我也提醒你一句, 在法院審判之前, 我的當事人還只是犯罪嫌疑人。” 寧非也是老刑警了, 懶得和她耍嘴皮子,“既然人都來齊了,那就開始吧,大家時間都很寶貴。” 郝玫看了周秘一眼,見他點頭,便說:“那開始吧?!?/br> “姓名?” 訊問開始了。警方的訊問很有技巧,由淺入深,經(jīng)過一番試探,漸漸進入了正題。這個過程,郝玫并沒有打斷,周秘的神情也很是平靜。 “你是否認識死者邵義?” “認識?!?/br> “你們之間是怎樣相識的?” 周秘把兩人認識的經(jīng)過照實說了。 “你和死者之間有沒有矛盾?” 周秘看了郝玫一眼,“有?!?/br> “有什么矛盾?說詳細一點?!?/br> 周秘又把兩人之間的矛盾糾纏說了一遍,工作上的、情感上的,都說了出來,并無任何刻意的隱瞞。 上次單獨見面,郝玫就曾經(jīng)叮囑過周秘,在警察面前,一定要說實話。因為警察會有很多辦法驗證口供的真?zhèn)?,一旦被證實說謊,反而會加重嫌疑,變得越發(fā)被動。 周秘聽進去了。 周秘剛說完,寧非陡然提高了聲音,“因為死者生前對你女友的百般糾纏,你早已對他懷恨在心,加上死者所在的朝陽公司又拍走了前海的一塊土地,那本是你志在必得,你愈發(fā)仇上加仇,因此你跑到死者居住的天安雅居小區(qū),殘忍地將他殺害,是不是?” 周秘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未被他氣勢壓倒,神情依舊平靜從容:“我沒殺邵義。我的確不喜歡他這個人,可也絕沒到要殺他而后快的地步。” 寧非語氣平靜了幾分,問:“案發(fā)時間,你有沒有到過犯罪現(xiàn)場?” “沒有。” 寧非突然大聲質(zhì)問:“你沒有到過犯罪現(xiàn)場,現(xiàn)場為什么有你的遺留物?為什么有你的指紋?為什么有你的腳???為什么有你的頭發(fā)?”他重重地將厚厚的兩摞案卷摔在桌子上,“這里面都是你的犯案的證據(jù),你還想抵賴到何時?” 這是警方的慣用手段,若周秘真是犯罪嫌疑人,看到那么厚的兩本卷宗,都是他殺人的證據(jù),內(nèi)心恐怕先要崩潰了。 郝玫卻從耿子揚那里,先一步得到了消息?,F(xiàn)場除了一枚鞋印,根本就沒有指紋、頭發(fā)等痕跡物證。 她正想說一句“你們這是在誘供”,周秘先開了口:“我沒有到過現(xiàn)場,現(xiàn)場也不會留下我的指紋、腳印和頭發(fā),你們這是誘供?!?/br> 臺詞被搶,郝玫一點兒不生氣。想想也是,憑著周秘的智商,警方若不采取刑訊逼供,根本就不可能從他這里套到什么口供。 登時放心不少。 另一名警察插嘴道,“你不要嘴硬,我們警察辦案是有規(guī)矩的,若是沒有足夠指證你的證據(jù),怎會將你刑拘?” 郝玫終于開口,“請問警方到底有什么證據(jù)能夠指證我的當事人?” 一般情況下,非到萬不得已,警方絕對不會透露太多作案細節(jié)。郝玫逼他們說出來,除了將來到法庭上能更更好地應對,也更方便她搜尋其他證據(jù)。 “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我問你,你穿多大號的鞋?” 周秘答:“43?!?/br> 寧非點了點頭:“局內(nèi)法證人員在現(xiàn)場提取到一枚帶血的腳印,經(jīng)鑒定,就是43號鞋,并且在你家里搜到一雙43號的品牌運動鞋,經(jīng)過鑒定,鞋底花紋與案發(fā)現(xiàn)場的花紋是一樣的。你怎么解釋?” 郝玫張口,吸冷氣。寧非并不像是說謊。也就是說,現(xiàn)場提取的血腳印和周秘的足跡是吻合的。 這的確是頗為有力的一項證據(jù)。 周秘并不慌張:“犯罪嫌疑人恰巧穿了與我一模一樣的鞋子,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怎么就能證明一定是我殺人呢?” 郝玫也說:“不錯,單單一個鞋印,只能算是孤證,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條,指證我的當事人就是兇手。” 寧非他們翻來覆去又問了一陣子,仍然一無所獲。他們只好轉(zhuǎn)變了訊問思路。 “1月4日晚11點到1月5日凌晨2點,這段時間,你在做什么?” “我在家里睡覺。” “有誰可以證明?” 周秘反問:“我一個人睡,誰能證明?” 郝玫眼睛一亮,“這個時間段,便是法醫(yī)鑒定出的邵義的死亡時間?”有了精確的死亡時間,排查起來就簡單多了。 寧非哼了一聲,沒說話。 那便是了。 “據(jù)我們所知,此前郝律師曾在你家里裝了監(jiān)控探頭,案發(fā)之前的幾天,你忽然把這些探頭拆掉了,是不是怕監(jiān)控探頭捕捉到不利于你的證據(jù)?” “不是?!敝苊厍咫h的面孔白了一下,“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我們正在鬧分手,所以我把郝律師在我家里安裝的攝像頭拆除了。” “你們兩個因為什么鬧分手?” 郝玫心里一痛,像是剛剛結(jié)疤的瘡口,被血淋淋再度撕開,她拍桌而起,“這個問題和案子有關(guān)系嗎?” 寧非和她對視了幾秒,似被她眼中的憤怒和悲傷所感染,終于說:“我們也是為了把事情問清楚?!钡故菦]再執(zhí)著這個問題。 警方再反復訊問,把之前的問題翻來覆去問了六七遍,周秘口供前后一致,并沒有出現(xiàn)邏輯矛盾的地方。 寧非等人并非沒其他證據(jù),但大多數(shù)物證都還在鑒定中心緊張地進行著鑒定,現(xiàn)在還沒有得出結(jié)論。況且他們也不想讓周秘和郝玫知道太多警方掌握的線索,最后寧非帶著幾個屬下出去商量了一番,決定這一次的訊問到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