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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神偷天下(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過不多時,百里緞果然取回了許多樹枝,楚瀚便開始生火烤魚。兩人在叢林中合作慣了,平日便甚少言語,此時即使在巨大水聲之下無法交談,兩人卻也不覺得有何不便。

    楚瀚嘴唇腫脹疼痛,吃食十分不便,勉強(qiáng)吃了半條魚,算是填了填肚子,又感到身子虛弱疲倦,便躺下休息。洞中寒冷陰濕,他盡量依著火堆而臥,百里緞也躺下了,兩人并頭而臥,相隔數(shù)寸,一齊抬頭仰望。

    此時外頭已然天明,從遠(yuǎn)處洞頂?shù)奶齑爸型赋鑫⑽⒐饩€,能看出這洞乃是石灰?guī)rxue,石壁猙獰,色彩各異,而最奇的是這巖xue寬闊無比,整個巖洞似乎比宮中從皇極門到謹(jǐn)身殿之間的廣場還要大上許多,xue頂高遠(yuǎn),幾不可見;xue內(nèi)究竟延展多深,更是難以臆測。楚瀚所見過最高的塔是京城廣安門外的天寧寺塔,高十三層,這巨xue中就算放上好幾座天寧寺塔,也遠(yuǎn)遠(yuǎn)夠不上巨xue的頂部。

    他正想著,百里緞忽道:“五座也放得下?!彼目诰驮诔?,楚瀚聽見了,不禁一呆,轉(zhuǎn)過頭湊在她耳邊問道:“你是說天寧寺塔?”

    百里緞也一呆,側(cè)過頭來,說道:“你怎知道我在想什么?”楚瀚道:“我才覺得奇怪,我正想著天寧寺塔,你便說五座也放得下?!?/br>
    百里緞嘿了一聲,說道:“天寧寺塔是京城最高的塔,這xue頂這么高,我們同時想到天寧寺塔,也不出奇。”

    楚瀚仍覺得十分古怪,耳中聽著澎湃的水聲,忽然想起追到洞外的老虎,暗想:“那兩頭老虎莫非是怕了這聲響,才不敢追進(jìn)來?老虎不知離去了沒有?”便聽百里緞道:“這兒聲響太大,老虎不但不敢進(jìn)來,甚且不敢多停留。我去撿柴時,便沒再見到它們了。”

    楚瀚大覺有趣,轉(zhuǎn)頭望向百里緞,說道:“你真的知道我心中的念頭!我才在想洞外的老虎,你便說了這話!”

    百里緞似乎也覺得頗為特異,說道:“不知怎地,我聽著這聲響,便想起老虎害怕不敢入洞的情景,我想你或許會擔(dān)心老虎,便說了出來?!?/br>
    水聲太吵,兩人說話都得湊著耳朵,扯著嗓子,十分不便。楚瀚忽然很想看看這么大的水聲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百里緞望著他,微微一笑,與剛才一般,不用言語便能明白他的心意。她站起身,伸手將楚瀚扶起,楚瀚也笑了,跟著百里緞向巖xue深處走去。

    兩人高高低低、彎彎曲曲地在巨xue中行走攀緣,但聽水聲愈來愈響,震耳欲聾。兩人攀行了總有一盞茶時分,才來到一條湍急的地下河流之旁。水旁的石頭潮濕多苔,水色幽黑,夾雜著一團(tuán)團(tuán)白色的浪花。楚瀚小心地跨上苔石,走近水邊,水花濺得他褲腳和鞋子盡濕。他見到近水的石頭上有許多雜沓的鞋痕,知道是百里緞來替他取水時留下的,心中感激:“我昏暈處離這地下河這么遠(yuǎn),她腿傷仍重,卻來回替我取水清洗傷口,以冷水布塊退熱,也不知跑了多少回。”回頭見百里緞?wù)驹诎哆吀咛?,神色關(guān)切,似乎害怕自己一個不留神,滑倒跌入水中。

    楚瀚向她微笑揮手,意示放心,蹲下身,俯身用雙手撈起一抔河水,但覺觸手冰涼,奇寒刺骨。他就著手喝了一口水,感到一股寒意由口腔穿過胸膛,直落入肚中。

    楚瀚低頭望去,見到黑色的水中有不少白色魚影,他正想著百里緞是如何捉到魚的,便見百里緞身影一閃,落在大石之上,手中持著一根尖尖長長的樹枝,陡然往水中戳去。她手法極巧,這一戳便戳中了一條肥大的游魚,在樹枝尖上翻動掙扎。楚瀚心中不禁高贊:“漂亮!”

    百里緞側(cè)頭向他一笑,楚瀚知道這回她又能聽明白自己的心思,報以一笑,兩人一齊回到岸上,在河邊并肩站了一會兒,望著黑色的流水,聽著澎湃的水聲,各自想著彼此都能體會的心事。

    楚瀚中毒不淺,毒性雖被吸出,頭腦仍有些昏眩,此時一股疲倦襲來,感到眼皮沉重,四肢無力。百里緞扶著他走回離洞口較近的一塊空地,讓他躺下。楚瀚背脊才碰地,人便沉沉睡去了。

    之后數(shù)日,兩人便在這巨xue中休息養(yǎng)傷。洞中時而昏暗,時而漆黑,時而光明,全隨氣候而變,幾乎感受不到日月朝暮的輪轉(zhuǎn);只有地下河流澎湃的聲響和洞中無止無盡的潮濕陰冷從不改變,始終縈繞在二人身周。

    在這空曠無比的巨xue中,除了兩人曾誤踏的蜈蚣巢外,幾乎沒有別的生物。兩人偶爾捕魚煮食,此外大部分時間都并肩躺在大石頭上休養(yǎng),聽著水聲,感受著彼此的呼吸,似乎蒼茫廣闊的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有時洞中光線充足,抬頭仰望,能見到五座天寧寺塔之外的洞頂之上,有不少猴子攀爬出入,捕食洞中的蝸牛。壁頂有許多天窗,猴子顯然是從這些天窗爬進(jìn)爬出的。楚瀚暗想:“我若走在那山坡上,不知道山下有此巨xue,一不小心跌落那些天窗,跌下五座天寧寺塔,豈不要摔個粉身碎骨?”想起中毒昏迷時跌入深淵的惡夢,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楚瀚左上唇破裂,又中了蜈蚣毒,一度腫得有如雞蛋大小,數(shù)日后漸漸平復(fù)愈合,但仍有些紅腫。兩人在巨xue中住了一月有余,都漸漸習(xí)慣了這充滿了水聲濕氣的所在,甚至感到頗為閑適安穩(wěn)。然而天氣漸漸轉(zhuǎn)涼,兩人心想這巨xue不是久留之地,等楚瀚體力恢復(fù)了七八成后,便決定出洞。

    兩人來到洞口,放眼望去,觸目便是一片深山野林,藤蔓糾結(jié),煙霧彌漫,洞外正飄著綿綿細(xì)雨。兩人不辨方向,見到遠(yuǎn)處有座高山,便決定往那座山走去。

    此時正是七八月間,南方叢林正值雨季,從早到晚不是大雨便是小雨,兩人全身衣衫很快便被汗水、雨水濕透,即使晚間扎營生火,也總烤不干濕淋淋的衣服鞋襪,兩人只能穿著半濕的衣褲,終日在濕滑腐爛的爛泥枯葉上行走跋涉。晚間有時幸運(yùn),能找到個石xue遮雨;有時找不到石xue,兩人便縮在大如傘蓋的芭蕉葉下躲雨,終夜都能聽見淅瀝瀝的雨打芭蕉之聲。

    這日晚間,雨勢稍歇,兩人找了塊空地生火。楚瀚出去打獵,只帶回兩只手臂長短的綠色蜥蜴,似是變色龍一類。

    百里緞皺眉道:“這能吃嗎?”楚瀚苦笑道:“不能吃也得吃?!眱扇思词剐囊庀嗤?,時時能體會明白彼此的心意,但發(fā)覺如果習(xí)慣了不言語,幾日下來,兩人幾乎連如何說話也忘記了,便又開始交談。

    那日晚間他們烤了蜥蜴吃,rou有些韌,倒也并不難食。吃飽后兩人一個躺下睡眠,另一個坐著守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都是不著邊際的話題。兩人都不敢去談能否走出這蠻荒叢林,或論及自己的生死未來;他們心中都很清楚,能否活過當(dāng)夜都是未知之?dāng)?shù),毒蟲、毒蛇、猛獸、瘴氣隨時能悄悄掩上,取人性命。兩人經(jīng)過數(shù)月的穿林涉野,又各自中毒,身體都已極為勞累虛弱,任一個粗心,任一個意外,都可能是兩人踏上死路的第一步。

    這一夜,楚瀚回想著自他離開三家村后的種種經(jīng)歷,忽然問百里緞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百里緞側(cè)過頭,說道:“從你在揚(yáng)鐘山家治傷開始?!背c(diǎn)頭道:“是了,我在揚(yáng)大夫家時,曾警覺有人在窗外偷聽,想來便是你了。”

    百里緞在夜色中微微苦笑,說道:“不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揚(yáng)鐘山逃跑,悄悄去跟梁芳說了,因此他才鞭打你,拷問你揚(yáng)鐘山的去處?!?/br>
    楚瀚恍然,想起那時打在身上的幾百鞭,背上肌膚仍不禁發(fā)麻,忍不住道:“原來我那回被打得死去活來,乃是拜你之賜!”百里緞轉(zhuǎn)過頭去,低聲道:“我也沒想到,你還是個孩子,他竟會這般拷打你?!?/br>
    楚瀚搖搖頭,心想:“我的直覺果然沒錯,后來在紀(jì)娘娘房外偷聽的,自然也是她了?!钡屑虑槭冀K未能想通,問道:“那時我在城外被錦衣衛(wèi)圍攻,滾下河岸,險些死去,是誰將我救去揚(yáng)大夫家的?”

    百里緞?chuàng)u頭道:“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又道:“我當(dāng)時聽從萬貴妃的指令,去揚(yáng)鐘山家探訪幾件寶物,剛好撞見你在那里養(yǎng)傷,回去報告了,梁芳才會知道你在那兒。至于你之前是怎么受傷的,是誰送了你去揚(yáng)家,我卻并不知曉?!?/br>
    楚瀚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再說話。

    在兩人這回的談話之后,楚瀚心頭的疑惑解開了一些,但仍有不少疑點(diǎn)尚未理清。此時身處蠻荒叢林,朝不保夕,這些過去的事情似乎也不重要了,兩人仍舊得咬牙苦撐,繼續(xù)往下走去。

    傍晚時分,兩人常常見到一團(tuán)朦朧的煙霧從樹叢間升起,在叢林中緩緩飄浮,有時是黑色、黃色,有時是紫色、白色,兩人知道那是叢林中令人聞而色變的“瘴氣”,多數(shù)含有劇毒,若被瘴氣圍繞,輕者大病一場,重者當(dāng)場喪命。二人觀察后知道瘴氣大多從沼澤淺洼處形成,扎營過夜時便盡量找干爽的高地,隨時留意四周升起的瘴氣團(tuán)動向,如果見到一團(tuán)瘴氣向自己這邊飄來,便得立即拔營走避。

    這叢林中除了毒蟲猛獸之外,也有無數(shù)奇異的動物、植物。楚瀚見到過棋盤大小的野生靈芝,若拿到京城去賣,總值得幾千兩銀子;也見過巴掌大的紅色蘑菇,上面布滿鮮紫色的斑點(diǎn),一望而知含有劇毒。其他五顏六色的蜘蛛、毒蛇、蜥蜴、蛙類、蜈蚣、蟲蟻等,更是形形色色,不可勝數(shù)。

    最特異的是一種形貌古怪的猴子,比一般猴子的體型要大,臉上長著顯眼的白胡子,身上皮毛黑色、白色和灰色相間,只腿上生著紅毛,臀部和尾巴卻是白色的,看起來好似穿著件白褲衩,乃是叢林中罕見的白臀葉猴。這猴子也十分少見人類,對兩人頗為好奇,在樹上晃蕩跟隨,直跟出了好幾里才離去。楚瀚和百里緞曾想躍上樹枝,與眾猴較量較量輕功,但畢竟太過冒險,只好作罷。

    之后又是連日大雨,兩人感到徹骨冰涼,濕寒難受,只靠著一口氣勉強(qiáng)支撐,才沒病倒。又過數(shù)日,面前出現(xiàn)一片混濁的大水,想是山雨太大,溪水沖刷山泥,造成山洪暴發(fā)。

    楚瀚和百里緞望著面前咆嘯翻滾的濁浪,夾雜斷木樹枝向下游快速沖去,都感到有些麻木。若說叢林中的瘴氣、毒蛇、猛獸、綿雨是在暗中時時刻刻折磨人,慢慢謀奪人的生命;那這號嘯的山洪就顯得太過粗糙,太過明目張膽了,反倒并不令人害怕。

    兩人也不擔(dān)憂,站在山洪邊觀望了一陣,決定扎營等待。等了兩天,山洪之勢漸漸減弱,兩人施展輕功,踏上波浪中的流木,先后過了河。

    渡過山洪,兩人不辨方向,又繼續(xù)往下走去。如此走了總有數(shù)月,這日清晨,楚瀚爬到大樹頂梢,往南方望去,忽然大叫起來:“來看,快來看!”

    百里緞聽他喚得緊急,便也攀爬上樹,往楚瀚凝視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禁一陣狂喜:他們竟然看到了靛海的盡頭!

    但見遠(yuǎn)處樹林盡處便是一片平原,丘陵起伏,綠草如茵,一條波光晶瑩的河流蜿蜒其間,河的彼岸是一片碧綠的稻田,隱約可見屋舍農(nóng)莊點(diǎn)綴其間。楚瀚眨了眨眼睛,聲音顫抖,說道:“炊煙,我見到炊煙了!”

    百里緞深深吸了一口氣,甚覺無法置信。他們過去數(shù)月來在這險惡艱難的叢林中跋涉,日夜防備猛獸,驅(qū)逐毒蟲,逃避瘴氣,茹毛飲血地過著野人般的日子,如今竟能回歸人的世界,豈不如做夢一般?

    兩人雖興奮難抑,卻都是謹(jǐn)慎小心之人,不愿在這最后一段路中出現(xiàn)差錯,反而放慢腳步,又走了三日,才徹底離開了靛海叢林。兩人翹首望去,但見一片平野、河流和農(nóng)田歷歷在目,離叢林邊緣不過數(shù)十里之遙,文明的福地便如此大方地展現(xiàn)在二人眼前。

    兩人當(dāng)時并不知道,他們已踏入了大越國的疆界,眼前那條波光燦爛的河流,便是大越國最重要的農(nóng)業(yè)命脈之一洮江的支流;這片平原,便是被稱為“大越米倉”的洮江平原。

    楚瀚和百里緞見到不遠(yuǎn)處便是個村莊,農(nóng)夫村婦的衣著服飾都和中土人大不相同,皮膚黝黑,頗有點(diǎn)兒瑤族人的影子。遠(yuǎn)遠(yuǎn)聽得村人之間彼此呼喚,用的語言既非漢語,也非瑤語,總之是完全聽不明白。

    兩人對望一眼,開始討論入村后又該如何。楚瀚道:“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想法填飽肚子?!卑倮锞劦溃骸拔覀冞@身衣服也該換了?!?/br>
    但兩人又該如何覓食,如何尋衣?楚瀚沉吟道:“我身上有些銀錢,就怕此地遠(yuǎn)離中土,無法使用?!卑倮锞劦溃骸百I不到,就去偷罷了。”二人都是輕功高手,要偷竊甚至強(qiáng)搶當(dāng)然都不是問題。楚瀚沉吟道:“但是在這陌生地方,我們不熟習(xí)風(fēng)俗人情,如此去干未免太過冒險。”

    百里緞也猶豫起來。她錦衣衛(wèi)的身分在大明土地上自是吃得開,橫行霸道,無所顧忌,但在這陌生地方卻是一籌莫展。她不愿多作停留,說道:“這兒住的更非中土人士,語言不通,我們也不必跟他們打交道,悄悄偷些糧食,趕緊繞道回返中土便是了?!?/br>
    楚瀚雖不能回去京城,卻也并不反對回去中土,兩人當(dāng)下決定在樹林中留到天黑,等到晚間再出去窺探情況。

    巨洞的原型取自2009年在越南偏遠(yuǎn)叢林中發(fā)現(xiàn)的世界最大天然洞xue“韓松洞”。據(jù)報導(dǎo),洞xue橫截面達(dá)到八十米見方,洞中有毒蜈蚣,洞頂高三百米,頂部的天窗有猴子出入。

    第三十七章 書生黎灝

    到得傍晚時分,兩人都覺得餓了,盡管熟食近在眼前,畢竟天還沒黑,出去偷食仍屬危險,楚瀚決定入林打獵,先解決一餐再說,百里緞便留在林邊生火。

    楚瀚持著彈弓,深入林中。傍晚正是山貓出獵的時分,楚瀚素來愛貓,常常跟蹤山貓,觀看它們打獵,甚至出手相助。這時他聽見了輕微的聲響,直覺知道有只山貓在附近,便循聲追了上去,果然遠(yuǎn)遠(yuǎn)見到一只黑黃斑斕的動物隱身在樹叢間,一動不動,尾梢微甩,似乎正準(zhǔn)備攻擊獵物。

    楚瀚悄無聲息地躍上山貓頭上的大樹,從樹枝間往山貓的視線望去,不由得一驚,那山貓想攻擊的獵物竟是一個人!但見那人身穿黃衣,背對樹叢,正自讀書,神態(tài)悠閑,不遠(yuǎn)處有個十來歲的書僮,正靠在書篋上打鼾。山貓眼睛緊盯著那黃衣書生,片刻不離。他正懷疑山貓怎會如此大膽,竟意圖攻擊一個成人,低頭一望,這才發(fā)覺那黑黃相間的獸物竟然并非輕巧纖小的山貓,而是一頭雄壯的山豹!楚瀚曾與老虎廝打糾纏,幾乎喪命,這山豹體型雖比老虎小些,卻也不是易與的。楚瀚見它尾尖陡然停止不動,知道它立即便要攻擊,心中一緊,不暇思索,立即縱身一跳,從樹上往那山豹身上撲下。

    此時山豹已從樹叢中躍出,撲向那黃衣書生。便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楚瀚落在山豹背上,伸臂鎖住了它的咽喉。那山豹全不料敵人會無聲無息地自天而降,嘶吼一聲,奮力掙扎。楚瀚緊緊扣著豹喉,但覺這獸物不但體型巨大,而且勁力極強(qiáng),它掙扎了兩下,便掙松了他的手臂,回頭張開大口便咬。楚瀚連忙往后急躍,避過山豹的利齒,但卻閃不過山豹快如閃電的一爪,四片利爪抓上了他的右臂。

    此時那黃衣書生和書僮已然警覺,各自跳起,一個從腰間拔出長劍,一個從書篋中掏出弓箭,先后沖上,各自向那山豹斬去、射去。山豹眼見偷襲失敗,對方人多且有武器,便扭身竄入了叢林,轉(zhuǎn)眼消失無蹤。

    楚瀚喘了口氣,低頭往右臂看去,見四道爪痕鮮血淋漓,痛如火燒。黃衣書生臉上滿是驚惶之色,說了幾句話。楚瀚聽不懂,那人又向書僮吩咐了幾句,但見書僮奔回書篋,匆匆取出藥物和布條,黃衣書生作手勢要楚瀚別動,那書僮便快手替他敷藥治傷,包扎起來。楚瀚點(diǎn)頭致謝。

    黃衣書生向楚瀚上下打量,但見他衣著破爛,須發(fā)蓬亂,有似野人,且面目黝黑,似有瑤人的血統(tǒng),問道:“多謝小兄弟阻止山豹,救我性命。請問小兄弟如何稱呼,為何在這十萬大山中?”

    原來靛海在大越國境內(nèi)被稱為“十萬大山”。但稱呼什么都行,楚瀚橫直聽不懂這人的言語,瞠目不對,只能答道:“我是漢人,來自中土。多謝閣下替我治傷。”

    這幾句話那黃衣書生卻聽懂了,面露喜色,用漢語說道:“你來自大明中土?”楚瀚點(diǎn)了點(diǎn)頭。黃衣書生拱手說道:“多謝閣下?lián)敉松奖?,救我性命。在下姓黎,單名一個灝字。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他的口音雖有些古怪,但漢語尚屬流利,楚瀚喜出望外,不料在這異地還能遇見會說漢語之人,回禮答道:“在下姓楚名瀚?!秉S衣書生望著他,問道:“你既是中土人士,怎會來到我大越國?”

    楚瀚在那書僮替他包扎傷口時,已留心打量了這黃衣人,但見他面容俊逸,寬廣的額頭上有個淡紅色的胎記,約莫三十上下年紀(jì),衣著華貴,黃衣乃以絲綢制成,扔在一旁的書本寫的乃是漢字,打扮雖似個書生,腰間卻掛著長劍。

    楚瀚身處異地,一時看不出這人的身份地位,若在中土,這或許是個崇尚武功的書生,也或許是個附庸風(fēng)雅的俠客,更可能是個文武雙全的勛爵之后。當(dāng)此情景,楚瀚也無法憑空臆測,這人既然沒有敵意,那便當(dāng)他是朋友也罷。自己的真實來歷當(dāng)然是說不得的,只能暫且編個故事虛應(yīng)過去,當(dāng)下說道:“不瞞黎公子,小弟跟家人到廣西做買賣,不幸在山間遇上強(qiáng)盜,被逼得逃入靛海。我們在樹林中迷了路,不辨方向,走了好幾個月,才找到出林的道路,卻沒想到竟已來到大越國了。”

    黎灝顯得十分吃驚,說道:“這十萬大山可不是人能去的!許多越族壯士闖入山中,便再也沒能出來。我們越人有句俗話說:‘大山一丈,平原百里?!鞘钦f在十萬大山行走一丈,比在平原行走百里還要困難。楚兄究竟是如何在林中待了這么長的日子,并且平安出林的?”

    楚瀚苦笑道:“也不算平安出林,傷痛病餓,沒一日缺了,好在我們都挺過來了?!崩铻畣柕溃骸斑€有誰跟你一道?”

    楚瀚道:“還有我的姊姊,名叫楚緞。她和我一起千里跋涉,互相扶持,才天幸走出了這林子。”他說這幾句話時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因為他察覺百里緞已來到了左近,正隱身于樹叢之中觀望。他故意提高聲音,一來是為了讓她聽清楚自己編的故事,免得待會兒露出馬腳;二來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已察覺她藏身近處;三來是示意她可以適時現(xiàn)身,甚至露一手功夫。兩人在叢林中相處數(shù)月,早已練就旁人難及的默契,細(xì)微之處,往往一個聲調(diào),一個眼神,便含藏了許許多多只有彼此能夠意會的信息。

    這時百里緞聽了楚瀚的言語,便一躍下樹,有如一片落葉般輕巧地落在楚瀚身旁。黎灝吃了一驚,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女子,只見她身形纖細(xì),臉容冷艷,不意身手竟如此輕巧矯捷。他回想楚瀚撲到山豹身上時的情景,輕身功夫如鬼如魅,倏然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兩個少年男女都不是尋常人物,能夠在這十萬大山中行走數(shù)月,從廣西一路走到大越國又全身而出的,豈會是等閑人物?

    他忽然仰天笑了起來,轉(zhuǎn)身對那書僮說了幾句話,書僮應(yīng)諾而去。黎灝拱手說道:“楚小兄弟,楚姑娘,兩位功夫驚人,實為天下少見的異人。黎灝不才,想請二位來敝舍坐坐,好讓我有機(jī)會多向兩位請教請教?!?/br>
    楚瀚心中正盼他邀請自己前去,好換取渴望已久的飲食衣物,當(dāng)即答應(yīng)了。黎灝便領(lǐng)二人出林,向南行去。百里緞始終沒有言語,只跟在楚瀚身后,待與黎灝隔得遠(yuǎn)了,才低聲道:“這人來頭不小?!背吐暬氐溃骸澳鞘谴笤絿氖裁创蠊??”百里緞?chuàng)u搖頭,說道:“我也看不準(zhǔn)?!?/br>
    此時天色已然全黑,一行人出林不久,便見林邊火光點(diǎn)點(diǎn),黑壓壓地站了數(shù)十名壯漢,衣著一致,隊列齊整,肅然靜候。楚瀚一呆,心中思量這不知是什么樣的人物該有的陣仗,但見隊伍中奔出了三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服飾頗似中土大官,急急搶上前來,對著黎灝跪下拜倒,誠惶誠恐地說了幾句話,似乎是為黎灝在林中遇險請罪。那書僮此時已回到黎灝身邊,垂手侍立,顯然已將黎灝的遭遇說給了這幾人知道。

    黎灝?dāng)[了擺手,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語,并指向楚瀚和百里緞。那三個大官轉(zhuǎn)過身來,對著楚瀚和百里緞拜下,說了一些似是感激的話語。楚瀚和百里緞瞠然不對,楚瀚在皇宮之中,終日給皇帝、嬪妃、大太監(jiān)跪拜磕頭,從未見過有人對他跪拜,慌忙也跪下還禮,說道:“快起來,快起來!可折煞我了。”百里緞則見慣被錦衣衛(wèi)捉來審問拷打的犯人向她磕頭求饒,倒安然接受了。

    黎灝笑著向楚瀚道:“楚小兄弟,不必這么客氣,我的手下會好好招待兩位的。請兩位休息一會兒,待會兒跟我一塊兒進(jìn)餐,我請你吃大越國的好菜,喝大越國的好酒?!闭f完便自去了。

    楚瀚和百里緞?wù)婷嫦嘤U,這時一個總管模樣的人趨上前來,作手勢請二人跟他去。楚瀚和百里緞便跟他走下山坡,進(jìn)入一間木屋,總管吩咐房中的兩名侍女幾句,便出去了。

    兩名侍女見楚瀚和百里緞全身污穢,衣著破爛,形貌有如野人,都睜大了眼睛,甚是驚詫,但也未多說什么,作手勢請二人分往左右行去。原來這間屋子是個澡堂,左右各放了一個木制浴盆,里面已注滿了冒著白汽的熱水,兩盆之間以人高的木板隔開。

    侍女伸手欲替楚瀚脫下衣服,楚瀚已記不得上回脫衣洗浴是什么時候了,不待侍女幫手,自己早快手將一身污穢的破布爛衫急急扯下,伸手去浴盆中試了一下水溫,便赤條條地跳入熱騰騰的浴盆之中,霎時感覺自己這不是在人間,而是在天上!他將頭浸入水中,隨手亂抓糾結(jié)骯臟的頭發(fā),感到人生再也沒有更加痛快的事。他探頭出水,聽見隔壁久久都沒有水聲,忍不住喚道:“你怎地還沒下水?痛快極了!”

    百里緞沒有回答,但楚瀚隨即聽見她伸足跨入水中,又聽見她慢慢沉浸入浴的輕微水聲。楚瀚完全可以體會她此時的感受,數(shù)月以來做夢也想象不到的舒適享受,終于成真了!楚瀚腦中浮現(xiàn)她浸泡在熱水中的神態(tài):冷漠的臉孔上想必也露出了一絲微笑吧。而她的面容想來已比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憔悴了些,蒼弱了些。楚瀚心中一動,陡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受:百里緞對他而言,早已不再是拼得你死我活的大對頭,甚至也不是擁有艷美臉龐和曼妙身段,能令人心生遐想的美女。自己對她的親密關(guān)切已超越了一般的親人朋友;她似乎已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關(guān)懷她與關(guān)懷自己的手腳一般,自然而然,仿佛出于本能直覺。

    楚瀚忍不住舉起手臂,望向自己剛剛才被山豹抓出的傷口,在熱水中雖火辣辣地疼痛,卻掩蓋不了全身浸泡在熱水中的通體舒泰,渾身輕飄。這抓傷并不甚重,卻也不輕,需得好好照料,才不致?lián)p傷筋骨,發(fā)炎潰爛,造成日后不便。

    楚瀚眼睛盯著那幾道血痕,忽然動念,百里緞可不就如他的傷口一般,是他身上不可分離的一部分,是他切身貼膚的喜樂和痛苦?這傷口即使此時火辣疼痛,惹人煩惱,卻非得好好照料保護(hù),不令惡化。等傷口愈合了,成為一道疤痕時,這疤痕便會跟隨你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你,你也再擺脫不了它。疤痕是記憶的凝結(jié),是往事的印刻。喜歡不喜歡都已不緊要,緊要的是它將永遠(yuǎn)是你的一部分,不分彼此,不離不棄。

    楚瀚不禁對著自己苦笑:我怎會給自己弄來這樣一個傷疤?而這傷疤又是如何看待我的?他感到沉重,也感到輕松,耳中聽得百里緞在數(shù)尺外,跟他一般享受浸泡在熱水中的舒適輕嘆。一片無言中,忽聽百里緞低聲說道:“傷口莫浸水太久。記得待會需重新敷藥包扎。”

    楚瀚一怔,百里緞一定知道他此時正望著自己受傷的手臂,也知道他正動著關(guān)于傷疤的念頭。他明白百里緞也已體會到了這奇妙的轉(zhuǎn)變,兩人在靛海中共同經(jīng)歷了數(shù)月煉獄般的折磨考驗之后,已從一對敵手變成了心靈相通、默契十足的伴侶。

    浸泡了半個時辰之后,楚瀚感到肚子餓得很了,才戀戀不舍地出了浴盆,侍女早已替他準(zhǔn)備好了干凈衣物,放在一旁的幾上。楚瀚穿上一件素色苧麻對襟長衫,玄色長褲,質(zhì)料輕薄,甚是涼快舒爽,正合適在這南方燥熱之地穿著。

    他回頭見到百里緞也已換上了干凈衣衫,是件桃紅斜襟長衫,白色長褲,配上一雙竹屐,露出腳趾。這身長衫剪裁合身,更顯出百里緞腰身纖細(xì),體態(tài)婀娜。百里緞對這套衣衫不置可否,但對露趾的竹屐卻頗不習(xí)慣,不斷低頭望向自己的雙腳,試圖用長褲褲擺將腳掩藏起來。

    楚瀚看得好笑,說道:“你穿瑤族衣衫已經(jīng)很好看了,沒想到穿上越族的衣衫更加好看!”百里緞臉一板,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卻也沒有真的發(fā)怒。

    兩人跟著侍女來到村中的廣場之上,但見數(shù)十人露天席地而坐,圍繞著一個大圓桌,四周點(diǎn)滿了火把,大圓桌的當(dāng)中已放好了香噴噴的各種菜肴。黎灝坐在首位,賓客圍著圓桌坐了一圈,只留下黎灝左手邊的兩個位子。黎灝顯然也已沐浴過,穿著一身紫色便袍,顯得神清氣爽。他向二人招手笑道:“兩位中土來的朋友,快請過來坐下。”

    楚瀚和百里緞來到黎灝左首的空位坐下了。黎灝舉起一只小杯,向二人道:“一杯薄酒,感謝兩位相救之恩?!闭f著仰頭喝盡了,將杯子遞給楚瀚,旁邊一個侍女趨上前來,在小杯中倒?jié)M了清澈透明的酒水。楚瀚在漢地喝酒時,都是一人一個杯子,各喝各的;越國規(guī)矩,卻是只用一只杯子,輪流喝酒。楚瀚一怔之下,很快便明白過來,仰頭喝干了那杯酒,又將酒杯遞給百里緞。

    但覺這酒氣味香甜,入口微辣,酒氣濃烈,乃是以糯米所釀的越國名酒“白酒”,與瑤族所釀的“黃精糯米酒”不盡相同,味道要更清甜一些,酒味更濃烈一些。楚瀚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亂叫,喝了酒,更覺饑腸轆轆,眼睛盯著桌上的菜肴,只見一只烤肥雞躺在中央,旁邊圍繞著一團(tuán)團(tuán)炸成金黃色的糯米餅,四周放著一盤不知作何用處的葉子,一碟包著新鮮大蝦的春卷,一鍋生牛rou湯粉,其粉細(xì)薄如紙,還有涼拌黃瓜、香茅豬排、炸軟殼蟹、酸魚湯、羊rou爐等等,楚瀚只看得口水險些流了下來。

    黎灝見到他的餓相,舉筷替他夾了一只烤雞腿,笑道:“趕緊吃吧,不用客氣?!?/br>
    楚瀚立即伸手拿起筷子,心中只動了一念:“幸好越國人也是用筷子的?!北愦筻⑵饋?,但覺入口有咸有酸,恰到好處,每道菜皆美味無比,一時將所有其他念頭都拋在腦后,只專注于進(jìn)食。他年幼時曾淪為乞丐,過的是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終日都得忍受肚餓之苦。年長后在三家村和京城中,日子雖然好過了些,甚至吃盡了皇宮中的美味,但童年時的饑餓之感仍不時縈繞心頭,令他對饑餓充滿恐懼,只要肚子一餓,就會不自覺地感到心慌意亂。這段日子在叢林之中行走,大多時候他都能勉強(qiáng)填飽肚子,但也有獵不到鳥獸的時候,一餓他便終夜難以入眠,情緒急躁不安,一直到能找到吃食為止。此時終于有美食可以果腹,對他來說心已安了一大半,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顧了。

    百里緞側(cè)目望著他,對他此時的心境了如指掌,不禁露出微笑。她當(dāng)然也餓了,舉筷吃了起來,但自比楚瀚的狼吞虎咽文雅得多,一邊吃食,一邊不失警戒,留心觀察黎灝和他身邊的諸人,暗自揣測這人的身份來頭。

    楚瀚直吃到撐極了,再也無法咽下一口,才終于停下筷子,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黎灝停止和身旁其他客人以越語交談,笑吟吟地望向楚瀚,說道:“楚小兄弟,大越國的菜肴,還合你的胃口嗎?”

    楚瀚摸著肚子笑道:“我要能日日吃貴國的菜,便一世住在大越國也愿意!”

    黎灝哈哈大笑,舉起酒杯道:“我敬小兄弟一杯!”仰頭喝完,將酒杯遞給楚瀚。楚瀚接過喝了,將杯子遞給百里緞,百里緞也喝了。

    黎灝道:“既然小兄弟這么喜愛敝國菜肴,不如便讓為兄作個東,請兩位在敝國多盤桓幾日。大越國山水秀麗,天下無雙,為兄一定要帶兩位探幽訪奇,飽覽美景?!?/br>
    楚瀚原本閑著無事,聽見留下有得吃有得玩,當(dāng)然不會拒卻,便道:“黎兄盛情相邀,小弟感激不盡。”

    當(dāng)天晚上,黎灝安排楚瀚和百里緞住在一間民屋之中,兩人分床而眠。原本男女共處不甚方便,但兩人一路逃難而來,朝夕相處,終日同吃同住同睡,百里緞早已習(xí)以為常,不以為意。當(dāng)夜兩人在黑暗中悄聲交談,百里緞道:“這人想必是大越國的什么高官貴族,但他口風(fēng)甚緊,什么消息都未曾透露?!?/br>
    楚瀚道:“我們不過是兩個流落越國的中土百姓,他何須有這許多顧忌?”百里緞沉吟道:“他對我們表面雖友好,背地里卻不忘嚴(yán)密防范?!背c(diǎn)點(diǎn)頭,他自然已聽見門外許多細(xì)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知道那是派來看守自己二人的守衛(wèi),用意自是要防止他們逃走。

    百里緞又道:“莫非他已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楚瀚搖搖頭,說道:“我們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了?一個逃出皇宮的小宦官,一個錦衣千戶,在京城也只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魚小蝦之流。再說,越國長年進(jìn)貢,與大明關(guān)系甚好,他就算知道我們的身份,又何須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