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矜和二圈兒遠(yuǎn)在京城，幾個宿友畢業(yè)后聯(lián)系得也很少了。至于陶桃，前幾年就長眠地下，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商曳其實根本沒地方去。也想過學(xué)電視劇里的女主角，讓司機奢侈地繞城市不停開?？墒撬膊皇窍矚g浪費的人，又那個錢買什么吃的不行？

    九點多，燒烤攤已經(jīng)熱鬧起來。商曳讓司機靠邊停車，下車買了一大袋燒烤，然后重新上車，讓他開車去大院。

    司機看她心情不好，又看了看后視鏡，揣度著問：“需不需要我送你去警察局？”要真遇上跟蹤的壞人，光去大院有什么用？

    “謝謝你，不用了。”商曳朝他擠出一個干干的笑，即使不需要，卻依然很感謝陌生人給予的善意。她解釋了一句：“是我認(rèn)識的人，我們剛才吵架了。”

    原來是情侶吵架。司機了然，不再說話，一鼓作氣送她去了大院。

    商曳到家的時候，商父和商母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崔姨開了門，帶著驚喜：“商商回來了？吃飯了嗎？”

    “我買了燒烤?！鄙桃诽崃颂崾掷锏拇?。走進客廳跟父母打招呼：“爸，媽?！甭曇粢埠芨蓾?/br>
    考上大學(xué)之后她就和父母近乎鬧翻，很少再回家。還沒畢業(yè)就嫁了趙止江，回家的時間更少。她跟父母之間早就長出隔閡，即使出事了還會再回來，卻依然掩不去那種尷尬。

    在這個家里，商曳覺得自己更像是個客人。很奇怪，明明自己應(yīng)該是獨|生|女。

    商母讓她過來坐：“怎么這時候回來了？趙二沒跟著一起回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燒烤上，最終沒忍住含在嘴里的斥責(zé)：“好好地又買外面小攤子上的東西吃，跟你說了多少遍，外面的東西不干凈！”

    要是換了平時，她肯定坐在沙發(fā)上，安安靜靜聽完這訓(xùn)斥?？墒墙裉觳灰粯?。她才單方面跟趙止江大吵一架，身心俱疲，實在不想再聽父母罵她一頓。

    直接站起身，說：“我累了，先上樓睡會兒?！?/br>
    商父商母看著她上樓的背影，面面相覷。最終商母放下遙控器，拿起電話按下趙止江的號碼。趙止江如實對她和盤托出，商母道：“這孩子不懂事！趙二啊，你做的對。就她那身體，我們是真不放心……我會說她的……今天就讓她睡家里吧……”

    商母很快掛斷電話，上樓準(zhǔn)備勸商曳。

    商曳根本沒睡覺。她一點都不累，覺得自己很煩躁，偏偏無從發(fā)泄。一煩躁她就想吃東西，可是買的燒烤忘在樓下，懶得再下去拿。

    房門被敲響，商母走進來?？此哪_朝天癱在床|上，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睡得像什么樣子！還長本事了，跟趙二吵架。也不想想，就你這樣，除了趙二誰看得上你！”

    “我怎么了！”她騰地一下坐起來，“看不上就看不上，誰稀罕！”

    “你怎么說話呢！”商母一巴掌打在她肩膀上：“不知好歹的東西！讀了這么多年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師教你這么跟父母說話的？”商母越說越來氣：“我都聽趙二說了，你非得跑西藏去！我可跟你說了，女人生孩子就得趁早，恢復(fù)得快。你現(xiàn)在都二十四了，過兩年就是高齡產(chǎn)婦，還當(dāng)自己十七|八的小姑娘呢？趙二那種人家，能容你這么久不結(jié)婚？也不想想趙二比你大多少！女人結(jié)了婚就該重家庭，別一天到晚想著往外跑！生個孩子，你就知道家庭更重要了?！?/br>
    對女人來說，結(jié)婚生孩子是責(zé)任和義務(wù)。學(xué)歷和工作只是找對象時的砝碼，說出來增添光彩，實際意義不大?，F(xiàn)在很多人依然這樣認(rèn)為，商曳也曾在網(wǎng)上看見過類似語調(diào)，為此義憤填膺。可是當(dāng)時只是憤怒。當(dāng)這種話從親生|母親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才覺得心寒。

    刀子沒落在自己身上，看不見血，所以不知道多疼。

    最可悲的是，商曳知道商母是為她好，可是這種好即使再嘔心瀝血，也是一種愚昧的罪惡。

    “我就不該有我自己的生活了嗎？結(jié)了婚我還是個人啊，憑什么就要為取|悅別人活著，為了生孩子活著？”商曳覺得自己很委屈，說出這些話時，喉間甚至帶著哽咽，幾乎使她語無倫次。

    “你別吵我吼，會對你說這些話的只有父母！現(xiàn)在社會就這樣，你還想怎么不一樣？”

    商曳覺得自己沒法再跟她說下去，翻身裹緊被子，悶聲悶氣地說：“你出去，我想睡覺。”

    商母站了會，終究還是出去了。商曳整個人縮在被子里，眼淚把一塊被角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更像印在心上。

    第69章 ||||首|.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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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情商曳記得不太清晰, 依稀記得最終仍舊是自己妥協(xié)。就算全世界都不贊同她的做法，即使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那也是給予勇氣?？墒菦]有。

    前幾輩子商曳過得很失敗。沒能挽救陶桃, 讓她孤零零從高樓上躍下，把身體和心一起都摔得粉碎。和淺矜雖說相熟，卻聯(lián)系得不夠多。那時候她甚至不知道, 淺矜在十八歲的時候就為一個薄幸的人生了個兒子。大學(xué)都沒能讀完，就被迫退學(xué)賺錢養(yǎng)家。

    原來身邊的人都不幸福，她連能夠訴說的對象都沒有。

    就連家人都不肯定她自身價值, 覺得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結(jié)婚生子，繁衍后代。那么她孤注一擲能換來的是什么？商曳不敢想。

    后來的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生孩子這件事被趙止江正式提上日程，商曳依然能夠?qū)憚”? 依然能夠進組。短途的行程，趙止江沒有限制。

    分明外人看起來依然花團錦簇，溫馨幸福, 商曳卻覺得越來越壓抑。最抑郁的時候甚至想過死。

    只是她是那么膽小的人。即使想過自殺, 想想自殺的后果，也會放棄那種念頭。割腕太疼，還不一定死得成。服毒太難，在趙止江的人監(jiān)視下, 她連拿到一片維生素都要經(jīng)過多人的手……

    最讓人痛苦的事, 她還想寫故事。她還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說，這么早死去，把那些故事一起帶進墳?zāi)? 她舍不得。

    于是就那樣艱澀地活了下來。

    這世上事與愿違的事太多了，即使趙止江規(guī)劃好一切，亦非所有都能如他意。

    他規(guī)劃得那樣好，商曳二十七歲的時候他們的孩子應(yīng)該兩歲，能叫人了?？墒菦]料到，商曳竟然一直沒能懷上孩子。他以為是商曳不愿意，心情使之然，導(dǎo)致孩子一直不來。

    既然如此，他愿意給她時間。反正等了她這么多年，再等等也無所謂。他是這么想的。

    可是商曳一直到二十七歲都沒能懷上孩子。

    所有計劃都沒打亂，趙止江開始懷疑是不是彼此身體出了問題。他先瞞著商曳去了醫(yī)院，檢查出來一切正常。后來商曳又進了劇組，他投資的劇組。

    趙止江暗中讓劇組組織了體檢，商曳也一起去了。

    體檢結(jié)果很快出來，拿到體檢單那一刻，趙止江感覺自己整個世界都崩塌。

    他聽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醫(yī)生詰問：“趙先生，你妻子患有卵|巢囊腫，已經(jīng)將近八|九年了。如果發(fā)現(xiàn)得早動手術(shù)切掉就可以，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生病變導(dǎo)致不|孕，并且還有癌變的可能。卵|巢囊腫是有癥狀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腹部經(jīng)常會疼。趙先生，你妻子不舒服，你都不知道嗎？”

    卵|巢囊腫導(dǎo)致病變，甚至有癌變可能？

    趙止江從未聽過這樣令人崩潰的話語。商曳不舒服過嗎？她來例假的時候的確經(jīng)常會疼，但是他以為那是女人都有的情況，并沒有放在心上。她說疼，他頂多起身給她倒杯熱水，做不了其他的。三年前商曳爆發(fā)過一次，單方面和他爭吵。那之后，她是好是壞，哪里不舒服，都不再跟自己說了。

    他沒想過，陡然做個檢查，竟然會嚴(yán)重成這樣。

    他以為頂多是商曳生來不|孕，他甚至連收養(yǎng)個孩子都想好了。

    趙止江覺得自己說話都很艱難，聲音發(fā)顫：“會……危及生命嗎？”

    醫(yī)生似乎覺得他問的是廢話，忍不住朝他看了看。看見他原本矜貴冷淡的面容復(fù)現(xiàn)復(fù)雜的表情，甚至連眼眶都有些發(fā)紅，醫(yī)生嘆了口氣：“還是要先確定是不是癌變了，再決定下一步的治療。先生，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