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太太?”卷碧驚疑。 賈敏忙收斂神色,揉著鬢角略做疲憊:“我病未好,精力不濟,改日吧?!?/br> 這幾日賈敏一心放在黛玉身上,也積極調養(yǎng)自己身體,賈璉的出現勾出了她對賈家的怨恨。有過一世的經歷,她知道賈璉是奉命來接黛玉上京,可笑賈家只派了幾個三等仆婦。賈母一心想為兩個玉兒做姻緣,比不會如此慢待,這事兒只有王夫人做得出,倒不是吝嗇不會處事,王夫人是存心如此。 當年姑嫂不合,王夫人自然有所記恨,但更多的是不愿雙玉姻緣。最初倒是不過分,老太太也壓得住,然自從林如海病故,王夫人是徹底沒了忌憚,畢竟黛玉雖身體嬌弱些,卻是二品大員嫡女,結親總有許多好處,當黛玉徹底成了父母俱亡的孤女…… 這輩子,她定要好好護著玉兒,為她尋一門好姻緣。 于是賈璉就在林家暫住下來。 賈璉原本奉命接黛玉,如今賈敏病情好轉,此事自然不能再提,哪有母親病中子女出遠門的。林如海知賈璉秉性,特讓二管家從賬房支了銀子,引賈璉在揚州城中游覽,賈璉順勢采買土儀帶回京中。晚間賈璉獨自帶著小廝去尋消遣,因住在姑父家,不敢歸的太晚,便是如此也十分盡興。 賈璉嘆道:“江南女子果然柔婉似水,可惜,得回京去了?!?/br> 賈璉被王熙鳳管的緊,手頭沒多少閑錢,便是想大著膽子贖個溫柔解語花,也沒那份能力。所幸他自我安慰,沒有也好,省得露餡兒,養(yǎng)外宅可不容易,少有瞞得住的。 這日船只預備好,土儀裝車,賈璉去向賈敏道辭。 到底是娘家侄兒,賈敏不能真的不見,否則外人不知編排成什么樣兒。賈敏雖似和往常一樣,關問了老太太、賈赦賈政,一干侄兒侄女,但心里已是把賈家疏遠了,只為不落人口實,禮物依舊得打點,卻只是按例。 林如海見了有些奇怪:“是否太簡薄了一些?” 賈敏主持中饋,往娘家送禮豐厚,并非是偏著娘家的緣故,而是林家無近親,他們膝下又只一女,將來少不得外家?guī)鸵r。這回禮一事也是和林如海商議過的。林如海也有此顧慮,于情于理,他認為加厚些回禮并無不妥,也是給賈敏漲面子的事。 “老爺知道,我母親一直想成就雙玉姻緣,但我一直有所顧慮,并未回應。如今病過一場,細想此事,覺得不妥。玉兒還小,親事到十二三歲再相看不遲,況且賈家……寶玉被溺愛過甚,焉知將來如何。我回禮減薄些,想來母親會明白我的意思,你再給二哥寫封信,了結此事吧?!辟Z敏是打定主意不做這門親。 林如海倒是無所謂,女兒又不愁嫁,先時他動心,只是考慮到賈敏若不在了,親上做親的姻緣,黛玉能過的如意些。 恰好這天徐衍邀請?zhí)宜钒淄獬?,在大門處正好遇上賈璉。 賈璉剛要上馬車,猛然見到走出的兩人著實吃驚,特別是一身白衣的桃朔白,氣質風華令人驚嘆。賈璉是國公府長孫,京中權貴子弟極多,卻從未見過比此人還出眾的男子。 見那兩人相攜離去,賈璉問道:“那是誰?” 昭兒忙道:“二爺忘了不成,那位就是林府上的貴客桃公子,據說是他獻藥吊住了林夫人的命。” “原來是他?!辟Z璉原以為是來歷不凡,想來不是,也就不再好奇。 最近徐衍在研究藥方,需要很多藥材,這次出來是為補充藥材庫存。在最初,徐衍真以為桃朔白對醫(yī)術是略懂,相處下來才知道是自謙。說來桃朔白的醫(yī)術根底得益于歐陽明日一世,明日的醫(yī)術本就超絕,又活了兩三百年,稱他賽華佗絲毫不夸張。 徐衍買完藥材,讓僮兒送回去,與桃朔白在街頭閑步。 “林夫人的病已大有起色,過兩日我便會離開林家。朔白有何打算?” “林大人想聘我為西席,教導林小姐,我應了此事?!?/br> 先前黛玉的老師是賈雨村,在賈敏病重后,黛玉就不上課了,賈雨村恰好教滿一年,便識趣的提出告辭。前幾天賈雨村求上門,乃是聽說京中奏準起復舊員,林如海岳家乃是榮國府,便來尋林如海舉薦。林如海自然是應了,寫了一封信讓他轉托賈政,并介紹賈璉,二人同行。 桃朔白對黛玉挺喜歡,明面上應了做老師,實則打算教黛玉養(yǎng)生訣。 黛玉與尋常凡人不同,聰明靈透,悟性又高,簡而言之,是適合修煉的資質。他倒沒想過引導其重修仙途,因為考慮到黛玉如今rou體凡胎,又許愿來報恩,最好一世生老病死圓滿完結,將來回歸以本體修煉最佳。 養(yǎng)生訣看似平常,然修煉的人不同,收益也不同。對黛玉最直接的好處,便是修煉有所成,她先天的不足將得以彌補,再請醫(yī)慢慢調治,病也會好。畢竟如今她還小,病初發(fā),遠未到后來那種程度。 “如此甚好?!毙煅苈犅勊麜粼趽P州,著實松口氣。 自從遇到桃朔白,每晚他都會做夢,醒后不記得夢里的情景,但夢里出現的人記得很清楚,就是桃朔白!若非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好,都要疑心是否失憶過,隨著接觸,越發(fā)感覺熟悉。他潛意識里知道桃朔白飲食口味、消遣喜好,而對方似乎對他也了解頗多。 “徐大夫!”迎面街上走來個五柳胡須的老者,笑呵呵的與徐衍打招呼。 “張老爺?!毙煅芑囟Y。 張老爺是揚州最大的藥鋪百草堂的東家,張家世代種藥,開藥鋪,家資頗豐。徐衍坐堂的醫(yī)館便在百草堂,對于張家肯信任他,并請他當坐堂大夫,徐衍還是很感恩的。 “這位是……”張老爺也算見多識廣,但桃朔白這般氣質著實少見。 “這位是桃先生,巡鹽御史林大人為林小姐請來的老師?!毙煅茏隽私榻B。 “原來是桃先生,幸會幸會?!睆埨蠣敓崆檠埖溃骸跋喾瓴蝗缗加?,我們茶樓敘話,你這林家多時,老夫正有事找你?!?/br> 面對盛情,徐衍自不好推辭,便與桃朔白一起進了茶樓。 張老爺要了個雅間,一排窗戶打開,正好平望熱鬧街市。茶水添好,張老爺便令伙計退下,房門一關,張老爺也不避諱桃朔白在場,笑道:“徐大夫,你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正是,張老爺好記性?!毙煅苄σ鉁睾停鄣讌s閃過了悟,心下忽覺煩躁。 “俗話說:成家立業(yè)。你如今醫(yī)術出眾,名聲在外,也該娶妻成家才對。老夫托大,正想給你做個媒……” 不等對方將話說完,徐衍柔和卻不容置疑的將話截斷:“張老爺,若是要為在下做媒,倒是不必了。早年高僧批命,言我乃是一世孤星,且天生克妻。幼年時父母不信,訂過親事,結果……” “哪位高僧?此事當真?”張老爺吃了一驚,但細想想,倒也說得通。若非有番緣故,如此一表人才豈會遲遲不娶親?可惜了,張老爺十分愛才,觀察一二年,更是喜愛他的品性,有心將家中幺女匹配,現在卻是不成了。 “多謝張老爺抬愛,望張老爺轉告一聲,這是徐某沒福?!毙煅芮敢獾馈?/br> 張老爺嘆息不已,又坐了坐就走了。 一時雅間內安靜下來你,只余桌上茶香裊裊。 徐衍看著悠然品茶的人,莫名心下發(fā)虛,也正因此想起一事:“朔白可成家了?” 桃朔白戳口清茶,不咸不淡的回道:“尚無。桃某何曾有閣下時運,處處有人熱心張羅?!?/br> “我此生不娶妻!”徐衍脫口而出。 “當真?”桃朔白嘴角微勾,覺得偶爾逗逗君實實在有趣。 徐衍自是看出他故意,非但不惱,反而越發(fā)笑起來:“我向來說話算數,說不娶妻就不娶妻!” “我與君同。” 轉眼已是四年后。 如今的林家一掃幾年前的衰敗低迷,仿佛草木逢春,重新鮮活熱鬧起來。賈敏經歷了一遭南柯夢,再不敢大意,仔仔細細養(yǎng)好身子,打定主意護持黛玉長大,誰知仿佛時來運轉,喜事一樁接一樁。 原本他們夫妻兩個求子艱難,便是后院幾個姬妾也難生養(yǎng),林如海想到自家?guī)状际菃蝹?,便料定是自己的緣故,何況夫妻倆都不年輕,有黛玉便足矣,遂遣了幾個姬妾,平素與賈敏一同保養(yǎng)。孰料無心插柳,賈敏偏懷孕了,還產下一個健康的男嬰,簡直把林家上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現今又有一喜,皇上準了林如海調任的折子,只等與前來官員交割清楚便上京。 林如海大松口氣,巡鹽御史看著風光,實則艱險又耗神,他連任了幾年,實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幸皇上肯召回他,否則新君登基,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老師,您與我一同上京么?”門外行來個娉婷身影,雖只十歲,卻容貌清麗出塵,好似不染塵埃。黛玉天賦出眾,養(yǎng)生訣早已練熟了,如今身子瞧著單薄,卻是因江南女兒纖巧的緣故,實則她面龐紅潤,身姿矯健,哪怕徒步爬山都輕而易舉。 “嗯?!碧宜钒滓艳o館,之所以進京是去和徐衍相會。 徐衍自去年便不在百草堂坐堂,打算在京中自開醫(yī)館,他先一步去料理此事。原著中的這一年林如海病故,劇情已變,桃朔白算到林家要進京,加上黛玉已十歲,正好不再教導。至于三歲的林昊,將來定是讀書出仕,由他來教倒不合適。 水路通暢,直至都中碼頭。 桃朔白與林家在碼頭分開,林如海原本邀他同行,但徐衍說過會派人來接,他只能婉謝林如海好意。待林家走后,桃朔白尋了個空曠處等候,半個時辰過去所謂接應的人也未到。 桃朔白不再等了,雖不知徐衍的醫(yī)館在哪里,卻知道醫(yī)館的名字,先入城再說。 江南自來富庶,見慣了揚州城的熱鬧,猛地來到京中,卻又是另一種繁華。桃朔白摸出幾枚銅錢,尋個乞兒,很容易問到醫(yī)館的位置。徐衍以前是個坐堂大夫,積蓄有限,自從打算開醫(yī)館,一年時間里給不少富人治病,診金十分豐厚,又有桃朔白出資一半,徐衍就在最熱鬧的大街上尋了鋪面,開張了。 走著走著,桃朔白停住了,回頭盯住跟著自己的人。 第131章 紅樓夢中夢窺人3 正值入冬時節(jié),桃朔白依舊是雪白錦衣,外罩著白狐領桃花披風,長發(fā)束起,一根碧玉簪著。他身材頎長,姿態(tài)閑適,行動若風,走在權貴云集的京中亦是惹人注目。 跟著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錦衣華服,眉目俊朗,行止間透出尊貴之氣。此人見被揭破舉止,不慌不忙,笑道:“我觀公子氣質不凡,心里喜歡,請公子飲杯熱茶如何?” 這人眉眼笑意里帶著輕佻,漫不經心的口吻,顯見得這類事做的司空見慣。若仔細看,便會發(fā)現此人眸光深處十分清明,絕非那等見色腦昏之人。 “不必。”桃朔白觀氣知其身份,應是皇家之人,不愿與其糾葛,轉身便走。 “好大膽!”一名隨從喝道。 桃朔白并不理會。 身后那人制止了隨從,饒有興致的跟在后面,仿佛是存心要瞧瞧他走向何處。 ——回春堂! 桃朔白站在這家新開不久的醫(yī)館門前,仔細看了看。這家醫(yī)館地段上佳,門兩間,一邊是取藥配藥之處,一邊是大夫坐堂之處,有好幾個病人在等候看診。這便是徐衍所開的醫(yī)館,他自己并非全天坐診,而是另請了一名醫(yī)者,此人剛三十出頭,也是年輕。 “朔白!”徐衍剛出診回來,一下車就看見桃朔白立在那里,期盼喜悅之心溢于言表?!皠偟??怎么不進去?半夏怎么不見?” 半夏是徐衍的小廝,跟了他好些年,此回便是半夏負責去接人。 “不曾見到半夏,想來有事耽擱,總歸我自己也來了。你讓人留意,晚些時候林家會將我的東西送來。”桃朔白對半夏之事不以為意,卻見徐衍瘦了些:“可是太忙了?你是醫(yī)者,自己的身體不可大意?!?/br> “放心,我豈會不愛惜自己?!毙煅軘[手令天冬將藥箱提進去,便引桃朔白去后院。 這醫(yī)館后面是住宅,住的人不多,倒也算寬敞。醫(yī)館里一個跑堂,一個掌柜,一個坐堂的大夫陳合,但都不住在這里。徐衍身邊帶著半夏、天冬,買了兩個仆婦做飯洗衣,這些人都住在院子里,底下也有間大屋是存放藥材之處,徐衍卻是住在醫(yī)館二樓。他與桃朔白的關系到底惹人蜚語,二樓清靜。 徐衍領著他將二樓都看過,除了臥房,還有書房,琴棋書畫一應俱全,都是他慣常消遣。 兩人又敘些離別諸事,兩三月未見,徐衍看著近在咫尺之人,難免情動。 這時門外卻傳來半夏聲音:“老爺,半夏回來了?!?/br> 算來徐衍今年整三十,只是不曾留須,人也瞧著十分年輕,雖他并無家眷,但身邊兩個小廝還是遵著規(guī)矩稱老爺。半夏和天冬當初收在身邊做藥童,打打下手,也料理起居,藥材辨識了不少,但醫(yī)術卻無天分。如今這兩個十七八歲,再過兩年便要娶妻成家,徐衍正琢磨著尋個資質好的孩子,當徒兒般留在身邊教導,也算將自身衣缽傳下去。 “年紀越大,怎么行事越發(fā)不如了?我讓你去接人,你去做什么了?”徐衍的氣質言語都屬溫和,但熟知他的半夏卻聽出話里頭的冷意,別以為瞧著溫和常笑便是脾氣好,那是他不屑計較,一旦惹他動了怒,后果真不敢想。 半夏跪在外頭磕頭請罪:“老爺容稟,我遵照老爺吩咐提前出門去接桃先生,誰知半途肚子疼,實在忍不得,險些出丑。待略好些就趕往碼頭,林家人早走了,桃先生……” 徐衍知道這半夏嘴饞,準是昨晚吃壞了什么東西。 “去把后院幾袋藥材收拾了,三天做完!” “謝老爺!”半夏松口氣,但想到要料理那幾麻袋藥材,又苦了臉。 徐衍在房中與桃朔白搖頭嘆道:“當初見這兩個也算機靈聰敏,誰知越大越不堪用了?!?/br> “時日長著呢,慢慢留心,總能尋到合心的?!碧宜钒讓捨康?。 這兩日徐衍不再出診,與他提及霧香茶樓,那樓里茶好,梅花兒也好?,F在時節(jié)正好賞梅,不少文人學子在茶樓聯詩作對,十分熱鬧。徐衍本想帶他領略京城風光,再品一品茶,賞一賞梅,誰知尚未出行,先收到一張?zhí)印?/br> “忠順王府?”徐衍看著手中帖子,眉頭一緊。 “我家王爺仰慕桃先生之名,正想結交,恰好府中戲班排了出新戲,特請?zhí)蚁壬ヂ爲??!眮砣耸峭醺芗?,雖滿面笑容,眼中俯視傲然之色卻極盛。也怨不得對方如此,提及忠順王爺誰人不知?雖忠順王爺豢養(yǎng)戲子,名聲不佳,卻頗受圣寵,如今特意下帖子來請,何等屈尊降貴,莫不是還有拒絕不成。 徐衍眼中沉冷,笑中透寒:“多謝王爺盛情,桃先生沒福,怕是去不得?!?/br> 管家笑容一收:“徐大夫,王爺來請?zhí)宜钒?,徐大夫莫要多事!?/br> “我不去!”桃朔白將帖子擲還,聲音依舊平淡:“忠順王爺若誠心相邀,讓他自來?!?/br> “你!好大的膽子!”管家一驚又一怒,卻因忌憚著王爺態(tài)度,不好過分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