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顧主任走后,父親過來了,問我:“亞歐為什么不陪著你?” “我又沒什么事,不用陪。” 他明顯不滿意,但也沒說什么,把帶來的早餐取出來,不僅有粥,還有小籠包、煎餃、涼面、鹵牛rou。我看著這一堆東西,又好笑又有點心酸:“爸爸,這我一個人怎么吃得完?!?/br> “本來我想叫子東一起過來吃的,剛才去內(nèi)科病房一看,他在跟兩個人說話,見到我就直揮手讓我走?!备赣H接著說,“那個小姑娘,昨天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和人家拉拉扯扯的,難道是他女朋友了?” 我不方便解釋何慈航的身份,只得含糊地說:“不是吧,應該就是普通朋友?!?/br> “普通朋友何必還帶爸爸來一起跟他談話?” “您怎么知道的?” “他們就在走廊拐角的地方,我聽了一會兒,聽到那小姑娘叫那男的爸爸,還說到房產(chǎn)轉(zhuǎn)讓什么的。子東應該不會做了什么荒唐事吧?” 我大吃一驚,父親倒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我都放在這里,你慢慢吃,我先去上班,晚上再來?!?/br> 父親一離開,我馬上下床,不過還是提醒自己慢慢來,不要激動。我搭電梯上樓到了內(nèi)科,果然在拐角處傳來子東的聲音:“何伯,這樣會很傷我jiejie的心,她一直想對您盡一點心意。” 我沮喪地想,何原平到底還是發(fā)現(xiàn)了,竟特意找來退回房子。我正要過去,只聽他繼續(xù)說:“你們弄錯了,我絕對不是許可的父親?!?/br> 我眼前一陣發(fā)黑,需要扶住墻壁才能站定。 第十三章 我無力地后退,靠到墻壁上。窗外又是一連串炸雷,如同要將天空撕裂一般,聲勢驚人,可是我對那巨大的聲響毫無反應,來自身體內(nèi)的震蕩讓我戰(zhàn)栗,某種感覺不斷蔓延,一點點席卷著全身。 這算什么?我不知道。 ——何慈航 _1 眼看著俞詠文墜樓,我驚呆了。 我與警察同時撲向窗口,向下看去,她落在了氣墊上,一身紅衣似乎與之融為一體。警察和消防員分別與樓下同事用對講機通話詢問情況,我死死盯著烈日下的那個身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許可面色慘白,昏迷過去,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慌亂之中,我打了許子東的電話,結(jié)結(jié)巴巴講著情況,他十分鎮(zhèn)定,一邊調(diào)動救護車,一邊與我保持通話,吩咐我將許可放平,關(guān)窗,打開空調(diào),但溫度不可以調(diào)得過低,更不能直接對著她吹風,解開她的衣服,用溫水擦拭她的身體……我手忙腳亂地一一照做,總算等到他來。盡管我在電話里大致給他講了發(fā)生的事,但一看到滿屋血跡,他還是驚呆了:“你們受傷了嗎?” 我搖頭,他拿聽診器聽過許可心跳后,指揮醫(yī)護人員送她上救護車,路上他再度問我:“你確定你沒受傷?” 我低頭看自己身上、胸前沾滿血跡,大概是撲到窗臺時染上的,再加上汗水早已浸濕衣服,確實太狼狽了。更要命的是,我的心狂跳著,手足發(fā)冷,無法脫離那一刻的震驚。 “那個……她會死嗎?” “不知道,不樂觀,她很可能會被送到我們醫(yī)院,畢竟離得不算遠。我會去打聽一下?!?/br> 我們再沒說什么。 安置好許可后,許子東帶我去醫(yī)生休息室,找了一件t恤給我:“這是我的衣服,干凈的,你先換上吧。” 我換好衣服出來,捧頭坐在走廊長椅上,想等驚魂不定的心平復下來。一大杯巧克力圣代遞到我面前,我抬頭一看,是許子東。 “吃完也許會不那么難受了?!?/br> “巧克力包治百病嗎?” 他笑了,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我覺得世界似乎沒有糟糕到無法接受的地步,接過圣代吃起來,可畢竟沒什么胃口,只吃兩口就停住。 “選擇學醫(yī),會看到很多一般人難以接受的東西,而且必須習以為常,久而久之,形成了專業(yè)態(tài)度,也會喪失一部分通常的感受,但我了解你受到的驚嚇?!?/br> “場面其實沒我以前看過的死人驚悚。” 他詫異。 “你忘了我爸是干什么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五歲的時候,有一次爸爸被請去料理喪事,張爺爺有事出去了,他不放心留我在家,只好帶我同去——” 到那家時,那位老爺爺正處于彌留狀態(tài)。爸爸把我放在院子里,囑咐我別亂跑,我坐不住,還是偷偷溜了進去。只見一名老人躺在床上,發(fā)出不規(guī)則的喘氣聲,準確講,是帶著痛苦的呻吟吐氣,帶著“嘶嘶”的哨音吸氣,如同一條缺氧的魚,面孔扭曲,雙眼瞪大,空洞地看著屋頂,手腳不時抽搐一陣。他的家人守在一邊,靜靜等著他逝去。但他竟然就那樣維持了不知道多久,總算咽下最后一口氣,那個情景可怕得似乎超出人的承受極限。我被嚇呆了,直到爸爸過來抱起我,我才哇哇大哭出來,遠比那些如釋重負的親屬哭得凄慘。 “來吊喪的人都說他算福壽雙全,壽終正寢。你看有生必有一死,死亡實在是一件平常事,只要活得夠老,再痛苦的死法也能算一個善終。我爸說過他最不喜歡幫人料理橫死的喪事,現(xiàn)在我算是明白了,確實讓人全身發(fā)冷,真難受?!?/br> 他接過圣代杯子放到一邊,握住我滿是冷汗的手:“她還在搶救,應該還有希望。” 我有點不好意思,嘟噥著:“平時我沒這么多愁善感的?!?/br> “這反應是很正常的。不過對我來說,jiejie和你沒事最重要?!?/br> 我一時間動彈不得,眼睛落在他的手上,心跳得更加快了。正在這時,有人咳嗽一聲:“子東。” 我猛抬頭,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微微發(fā)胖的五十多歲的男人,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們。許子東放開我的手:“爸爸,您來了?!?/br> 他“嗯”了一聲,打量著我,話卻是對許子東說的,語氣很嚴厲:“你不去守著你jiejie,在這里干什么?” 我跳了起來:“我走了?!?/br> 我頭也不回一口氣跑出醫(yī)院,直到上了公交車找位置坐下,才喘了一口氣,可是心跳得極不規(guī)律,掌心源源不絕出著冷汗,腦子里亂糟糟的,一路都有些神不守舍。 暑假期間我們學校宿舍關(guān)閉,趙守恪分配到了研究生宿舍,我續(xù)租了他準備退掉的那個單間。小屋沒有空調(diào),只有一個吊扇攪出熱風,讓空氣產(chǎn)生一點流動的安慰。 我進屋之后倒頭躺下,背后很快被汗沁濕,卻絲毫不想動彈。有人敲門,我懶得理睬,可是外面那人居然沒完沒了地敲著,忽輕忽重,毫無節(jié)奏,我聽得心煩意亂,只好起來,開門一看,是周銳。 “為什么不開門?” “睡覺,吵死了?!?/br> “手機怎么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