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零笑，接過他手中茶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你的書快編完了?！?/br>
    “嗯?！睂O無念笑，在趙向零身旁坐下，“今日怎么有功夫來尋我？”

    “還不是為了科舉那件事。”趙向零搖頭，將孫無念正在寫的小札取來，托在手中翻了幾頁，“你知道，大理寺那邊沒什么頭緒?！?/br>
    讓大理寺接管這件事，不過這是明面上的樣子，趙向零更想要的是自己動手。

    水三已經(jīng)找出了點苗頭，她要再度確認(rèn)一下。

    “原來如此?！睂O無念的語氣里似乎失了些方才有的喜悅。他又問道：“左相沒有同你一起？”

    趙向零低頭看著那本小札，道：“他來了，不過先往祭酒那里坐坐。”

    孫無念眼底多了抹情緒。他坐著，捧著杯茶慢慢喝了一口，又問道：“向零，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趙向零沒有抬頭，只是笑道：“何事？”

    “我......其實......”孫無念猶豫，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向零，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喜歡他，左相他很好么？”

    聞言，趙向零手一頓，忽然笑：“嗯，他很好?！?/br>
    “理由呢？”孫無念艱難道，“今日難得他不在你身旁，我想聽聽你怎么想。真心的?！?/br>
    “理由？”趙向零笑，“無念，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孫無念將頭轉(zhuǎn)過去，不敢看她漆黑如墨的眼睛：“有的?！?/br>
    “那你有理由？”

    孫無念想，其實是沒有的。毫無理由，毫無抵抗。

    垂眸，他道：“既然如此......”

    “不過我有理由?！壁w向零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想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br>
    “他對我很好?！壁w向零道，“但也不是誰對我很好我都會喜歡。因為我要考慮他能對我造成什么樣的影響?！?/br>
    “瑞清他有劍影閣，掌握南國經(jīng)濟(jì)命脈，不會帶給我任何物質(zhì)上的壓力，我也不用擔(dān)心他覬覦我什么。他身為左相，有權(quán)利也能支持并且?guī)椭曳€(wěn)固朝政，不至于動蕩人心。”

    “他有魄力，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我的面首或者附庸，他也從來不覺得我是皇帝，我高他一等，所以同他相處很愜意。他還有能力，足矣處理他自己的麻煩事，偶爾還能替我分憂?！?/br>
    “最后，我很喜歡他。大抵就是這樣?！?/br>
    孫無念苦笑：“最重要的，其實是最后一點罷？”

    “不，你錯了無念?！壁w向零搖頭，“如果沒有前頭，根本不會有最后一點。”

    “怎么會......”

    “確實如此?！壁w向零道，“無念，就像孫叔叔不會讓你娶鄉(xiāng)間農(nóng)婦一樣，我也不會喜歡一個對我毫無幫助的人，當(dāng)然，后院同后宮又是另外的說法?！?/br>
    孫無念看著趙向零的神情，瞧見她與往常不同的嚴(yán)肅，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稍抬頭，釋然道：“我大抵明白。”

    “明白就好。”趙向零笑，再低頭翻動幾頁小札，突然變了臉色。

    她瞧見上頭元和二字，繃緊了臉。

    元和，不是別人，正是趙向零父親的年號。

    “你這里寫了什么？”趙向零問。

    孫無念傾身，稍看了一眼，稍皺眉：“這是我目前的猜測，不過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br>
    “哦？”趙向零看他一眼，意味深長。

    “我想，元和先帝同先皇應(yīng)當(dāng)沒有故去。”孫無念道，“他們應(yīng)該還活著?！?/br>
    當(dāng)然活著。趙向零捏緊手中小札，看著上頭孫無念的分析。

    他甚至猜出當(dāng)初先帝平反叛亂后，捉拿下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庶民的元和。

    這段歷史，如今清楚的只有趙向零，卻生生被孫無念翻出，利用天府為數(shù)不多的卷宗和只言片語，將整個真相給還原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該夸贊他聰慧，還是該責(zé)備他不知人情。

    “向零?！睂O無念道，“你可還記得冷宮后頭有一大片海棠樹？元和帝喜海棠，沒準(zhǔn)當(dāng)時他就被壓在冷宮，我想......”

    “住口?！壁w向零終究還是嘆出了聲，“孫無念，你好好看清楚朕是何人?！?/br>
    孫無念一愣，呆呆道：“向零？有何疑問？”

    “朕是天子?！壁w向零道，“你當(dāng)著我的面提及先皇，是不將我的顏面放在眼里?！?/br>
    “我沒有這樣想......”

    “但別人會這樣想。”趙向零道，將小札遞給他，“燒了罷，日后不要再提?！?/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更何況這是白紙黑字。

    “好......”孫無念應(yīng)得有些不情愿，但終究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明天我再來尋你，你告假同我去趟天府?！壁w向零起身，“你從哪里尋到的這些卷宗，還是早日銷毀為好?！?/br>
    孫無念再望她一眼，小聲：“一定全都要燒掉？這些都是再尋不到的?！?/br>
    “一定。”趙向零沒有松口，“留著它們，沒有半點好處?！?/br>
    目送趙向零離開后，孫無念捏著自己才寫好的那小札久久沒有放手。

    他花費數(shù)年的功夫才整理出來這些，如今說燒就燒，實在叫他于心不忍。

    再者，這里頭也并非全都說的是先皇，還有些南國風(fēng)土人情的研究，要是再寫一遍，他未必還能寫出來。

    其實只要不被人瞧見就好了罷？孫無念想到，上前兩步將小札鎖緊了抽屜中。

    想想覺得不妥，又添了一把鎖上去。

    他低頭，翻開原先他正在看的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坐立難安之下，孫無念還是打開了那兩把鎖，取出了里頭的小札。

    罷了，這東西留著不僅僅會給自己添麻煩，沒準(zhǔn)還會給向零添麻煩。罷了，還是不留著為好。

    點起火折子，孫無念終究還是點燃了那本小札。看著它成為灰燼。

    趙向零轉(zhuǎn)出門，瞧著李瑞清已經(jīng)在外頭候著她。

    他站在一棵柏樹下，看見她出來，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趙向零笑：“你怎么像是怕我跑了？”

    “沒有?！崩钊鹎宕穑拔沂桥履憷?。”

    李瑞清的話毫無說服力，他的手比趙向零的手還要涼，說明他站在外頭的時間并不短。

    “祭酒不在？”趙向零猜測道。

    “嗯?！?/br>
    拉著趙向零，李瑞清同她往前頭去：“你可有所發(fā)現(xiàn)？”

    趙向零一頓，垂眸淺嘆：“清楚了，應(yīng)當(dāng)是從無念入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