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馨正在鍋里擺野菜團(tuán)子, 秋天的薺菜又嫩又香，再不吃可就只能等明年春天了。見他進(jìn)來，寧馨走到桌邊給他倒了一杯野菊花的溫茶：“渴了吧, 喝點(diǎn)水?！?/br>
    顧青山接過來的時候，順便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反復(fù)瞧。

    “你看什么呢？”寧馨輕笑。

    “我今日離開家的時候，忘了幫你殺好魚了, 你自己怎么弄得？有沒有受傷？”他擔(dān)心了一天了，就怕回來見到媳婦手上的傷口。

    寧馨一聽就甩開他的手，蓋上鍋蓋, 坐到小板凳上添柴：“我哪有那么笨，殺個魚就得受傷？你那么能干，現(xiàn)在人人都叫你顧財主, 你的媳婦也不能太差勁吧?！?/br>
    顧青山喝一口茶, 憨憨地笑：“媳婦，其實(shí)……我還真不希望你什么都會，你要是天下無敵了，還要我干嘛？你有些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guī)湍阕? 這樣才顯得我有本事嘛。”

    寧馨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你的本事已經(jīng)被好兒子繼承啦，今天是阿文幫我殺魚的。”

    顧青山一怔，驚喜道：“行啊, 虎父無犬子，咱們家阿文可以呀?！?/br>
    寧馨看看喜笑顏開的丈夫，由衷的夸了一句：“你這么能干，孩子們怎么可能太差。”

    顧青山被夸得美美的，到馬車上抱下來四匹布放進(jìn)里屋。一匹藍(lán)色、一匹灰色的是給兒子們做衣裳的，一匹粉色是給女兒的，還有一匹淡紫色一看就是給寧馨的。

    “你不用給我買，我又不長個兒了，去年的還沒壞呢，今年能穿。”寧馨覺得自己每年做新衣裳有點(diǎn)浪費(fèi)。

    “舊的不要了，做新的吧，咱們家也不缺這點(diǎn)錢，我喜歡看你穿新衣服。你呀，想著我、想著孩子、想著岳父岳母，就是不想著自己。我給你買了好東西，你瞧瞧這是什么？”他從馬車上拿出來一個十分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捧到寧馨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打開。

    “什么呀？看你神神秘秘的?！睂庈跋磧袅耸郑_紅木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兩塊元寶狀的東西，絲絲縷縷的，像是織起來的，卻沒見過。

    顧青山得意的摸摸她臉頰：“阿馨，吃了這個能讓你更漂亮，掌柜的說女人吃這個最好，補(bǔ)氣血的。咱們家三個孩子，你受累不小，得大補(bǔ)一下?！?/br>
    “這到底是什么呀？”寧馨拿起來左瞧右瞧也看不出。

    “你聽說過燕窩嗎？”

    寧馨雙眼一下子睜得大大的：“這就是燕窩呀！這東西聽說只有京城的富貴人家才吃得起，咱們鄉(xiāng)下人干嘛要吃這么金貴的東西，你快拿回去退了吧，我不吃?！?/br>
    顧青山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貴，媳婦，真的不貴，這是半個的，不是一整個，掌柜的說這個放的久了，不值錢了。你把它用水泡開，蒸著吃就行，放點(diǎn)糖?！?/br>
    “你怎么總是亂學(xué)人家城里人，咱們就吃粗茶淡飯挺好的，我不要、不要?！睂庈俺料履槪瑲夂艉舻淖搅艘巫由?，低著頭不看他。

    受了打擊的男人有點(diǎn)蔫，蹲在灶膛邊不說話了。

    傍晚的清風(fēng)吹進(jìn)來，有點(diǎn)涼，兩個人在沉默中互相看了一眼，顧青山終于啞聲說道：“前些日子我說給你買幾個小丫鬟，你也不要?，F(xiàn)在給你買補(bǔ)身子的，你還是不要。其實(shí)，我只是想給你最好的，不讓你受累受苦，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呢?！?/br>
    寧馨悶聲道：“家里好好的，都是自家人，你偏要弄幾個別的女人進(jìn)來干嗎？這些金貴東西也不是咱們必須用的，你總是想著這些跟莊稼人不一樣的事情，我……我心里不踏實(shí)。我就是覺得，咱們這些年日子過得挺好的，萬一哪里變得不對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顧青山看媳婦一臉糾結(jié)，就心疼了，往前湊了兩步，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咱們家以后也會一直這么好?！?/br>
    寧馨不好意思地抬眼看過去：“是不是我胡思亂想，讓你覺得很好笑？”

    “哪有，是我先亂想的。我總覺得這些年你生了三個孩子、又費(fèi)心費(fèi)力的把他們拉扯大，還要管著果園子，太累了。我怕你身子骨吃不消，就想讓你保重自己的身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咱們白頭偕老！”他摩挲著她的手，眸中閃過一片水光。

    寧馨也握住他的手，欣慰笑道：“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咱們家，這些年受了很多苦。其實(shí)，多少錢算多呢？咱們家攢的錢已經(jīng)幾輩子都花不完了，我不想讓你那么辛苦去奔波，歇歇吧，咱們看著孩子們長大，親手給他們做衣裳、做飯，多好啊！”

    “好，以后我再也不想著給你買小丫鬟了，我少去忙活些事情，幫幫你不就行了么。確實(shí)是啊，一轉(zhuǎn)眼孩子們就大了，再不陪陪他們，就都成家立業(yè)了呀。”顧青山起身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手上卻還握著她的手：“阿文愛讀書，將來應(yīng)該會考取功名，離開咱們村子，阿武呢，被壇子帶的淘氣了，靜不下來，喜歡舞槍弄棒，總想著當(dāng)大英雄，說不定哪天就被壇子拐著去軍營了。咱們家苗苗可不能遠(yuǎn)嫁，我舍不得，就在咱們村里給她找個老實(shí)巴交的漢子，這樣咱們天天都能看見她。阿馨，我覺得……咱們還得再生個孩子，既不學(xué)文也不學(xué)武，就在家里種地，守著咱們，要不然得多想他們呀?！?/br>
    寧馨點(diǎn)頭：“我也想再生個孩子，可是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會不會被人笑話呀？”

    “看你說的，”顧青山抬手摸摸媳婦的臉，“你歲數(shù)不大，臉上一點(diǎn)皺紋都沒有呢，生個孩子算什么。咱們再生個兒子，不叫修文也不修武，就叫家樂，顧家樂，天天在家傻玩傻樂就行?！?/br>
    寧馨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了起來，剛起身想去盛魚，就見大兒子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本書?！鞍⑽?，放學(xué)了？弟弟meimei呢？”

    顧修文溫和一笑：“娘，早就放學(xué)了，我留在學(xué)堂里跟夫子請教了一些問題。壇子帶著阿武和苗苗去山上看仙鶴了，估計也快回來了?！?/br>
    寧馨轉(zhuǎn)頭問丈夫：“你說譚大哥和譚大嫂會不會怨咱們把壇子養(yǎng)壞了呀，他一點(diǎn)都不像他爹那么沉穩(wěn)儒雅，哪怕像阿文這樣也行呀?！?/br>
    顧青山朗聲大笑：“你還沒看出來么？壇子隨娘，譚大嫂就是個閑不住又一條道跑到黑的脾氣，要不然當(dāng)初能找個算命的說自己克夫么，她當(dāng)不成女將軍，自然要讓兒子去當(dāng)將軍的。譚大哥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他樂意漫山遍野的跑，就讓他去，只要別像在京城的時候一樣天天生病就好。”

    正說著話，三個孩子興高采烈地從外面進(jìn)來，苗苗頭上戴著樹枝編成的花環(huán)，一見爹爹就飛快地跑了進(jìn)來：“爹，您今天是不是去縣城了，有沒有給我買好看的花布呀？”

    “有啊，爹爹給你買了粉色帶小碎花的，來，咱們進(jìn)去看看喜歡嗎？”顧青山一把抱起女兒，就往里屋走。

    寧馨無奈地瞧了一眼：“她都多大了，你還抱著她，也不怕讓人笑話?！?/br>
    顧青山不以為然的笑道：“多大也是我閨女，長多少年歲數(shù)也漲不過我去。趕緊抱抱吧，再高一點(diǎn)，爹就真不好意思抱你了?！?/br>
    一家人到齊了，寧馨掀開鍋蓋盛了一大盤魚，鐵鍋木柴燉了一下午，魚刺都酥爛了，根本不用擔(dān)心卡到。從另一個鍋里端出蒸著的梅菜扣rou，菜團(tuán)子，又把自己已經(jīng)拌好的馬齒筧，用花椒油淋過的小油菜都端上了桌。倒上一杯丈夫愛喝的桂花酒，盛上一碗女兒喜歡的銀耳蓮子羹。三個少年各有一碗冬瓜燉丸子湯，不愛吃菜團(tuán)子的，還有香噴噴又酥又軟的烙餅。

    “娘，我今天看到仙鶴了，好漂亮，它差點(diǎn)啄我的手呢，被壇子哥哥打暈了，哈哈哈……”顧苗苗搶著匯報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

    阿武也不甘示弱，喝下一口丸子湯，清清嗓子道：“爹，我今天學(xué)射箭了，師傅夸我有力氣，瞄的還準(zhǔn)，不過，我沒告訴他你教過我，嘿嘿！我的同窗們都好羨慕的，說我過兩年就可以進(jìn)山打獵了?！?/br>
    顧青山贊賞地摸摸兒子的頭：“好兒子，現(xiàn)在你比別人強(qiáng)了一點(diǎn)，不過以后要好好練，要不然就會被人落下的。進(jìn)山打獵的事情不著急，以后爹帶你們?nèi)??！?/br>
    譚子卓卻有點(diǎn)沉悶，一點(diǎn)都不像以往搶著說話的樣子。寧馨停下筷子問道：“壇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說話?！?/br>
    譚子卓少年老成的嘆了一口氣，用難得正經(jīng)的語氣說道：“剛才接到家里的信了，說祖父病了，讓我回家。我也有點(diǎn)想爹娘了，確實(shí)是要回去了。只不過，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你說我爹，唉！干嘛非要跑回京城當(dāng)官呀，就在保定府做個地方官不是挺好的么?！?/br>
    顧青山溫和說道：“官差不自由，他也得服從安排。你爹那么辛苦，不也是為了你么，回去吧，家里就你這一根獨(dú)苗，他們早就想你了?！?/br>
    “可是……”譚子卓扭頭看一眼阿武和苗苗，悶聲問道：“你們倆跟我去京城住一陣子，好不好？”

    寧馨可舍不得孩子離開自己身邊，趕忙勸道：“他們在鄉(xiāng)下散漫慣了，去了規(guī)矩大的京城，肯定會做錯很多事的，就別去了，過一陣子，你可以再回來看他們呀。”

    少年心性終究是想得開，很快就歡喜起來：“也好，我回去給你們找好吃的、好玩的，等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們肯定會特別高興的迎接我?！?/br>
    苗苗甜甜一笑：“壇子哥哥，你什么都不用帶，我們也很歡迎你。”

    阿武也搶著表態(tài)：“對呀對呀，只要你早點(diǎn)回來就行。”

    顧青山看看可愛的孩子們，笑道：“好了，快吃飯吧，你們才多大，一輩子長著呢，以后有的是時間在一起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