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是這一片的收生婆，很有經(jīng)驗，附近的人都找他。林家提前倆月就和她打好招呼，讓她最近這些日子不必出門，他們付錢請她隨時待命，一旦有需要就立刻去接她過來。

    林重陽讓林安套車，一起去把王婆子接來，為了以往萬一，還去請了城西的一位王太醫(yī)來，王太醫(yī)是太醫(yī)院致仕的老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口碑極好，尤其擅長婦科病，官宦之家后宅有需要經(jīng)常花高價請他出診。

    王婆子先去檢查過，出來笑道：“官人們稍安勿躁，還有些功夫呢?！?/br>
    王太醫(yī)也去診了脈，表示穩(wěn)婆判斷正確，且產(chǎn)婦身體康健沒有危險，應(yīng)該會一切順利。

    林安家的陪著王婆子，秋貴則請王太醫(yī)去喝茶，林大秀忙著吩咐人去掛紅布，還要準備柳條的弓箭，等孩子落地男孩就把弓箭掛上，女孩就只掛弓沒有箭。

    結(jié)果晌天了也還沒發(fā)動，林安便請王太醫(yī)和王婆子分別吃飯。

    林重陽有點不放心，就去問問王婆子，生孩子到底要多久，都要這樣一天一天的？

    王婆子知道他就是狀元胡同的狀元郎，當初狀元郎一家搬過來的時候，她還來送過賀禮呢，尤其知道林太太身懷六甲，就毛遂自薦說到時候要給接生的。到現(xiàn)在為止林家她也來過好幾趟，算是熟門熟路，不過這么近距離地和林狀元接觸還是第一次呢。

    “林狀元您別擔(dān)心，夫人身體結(jié)實得很，再說夫人還懂醫(yī)術(shù)呢，比那些醫(yī)婆都厲害，不會有問題的，您放心吧?！?/br>
    林重陽看王婆子笑得和善，且目光堅定，并不躲閃，顯然是有職業(yè)自信的。

    “那可勞煩王大娘多多上心?！?/br>
    “林狀元您只管放心，我老婆子娘家就是收生的，這可是祖?zhèn)鞯氖炙?，是咱們顏娘娘傳下來、有神仙保佑的，老婆子自嫁人生子以后就給人收生，到現(xiàn)在足足有三十年，其實不怕您高貴人笑話，出嫁以前咱就學(xué)手藝的，弟弟meimei還是老婆子收生的呢。”

    果然臨床經(jīng)驗豐富啊，林重陽被她說得放心許多，聽她說什么顏娘娘也覺得好奇，收生婆還有祖師婆？

    王婆子聽林狀元詢問，自然要說得生動又詳細，就把她家鄉(xiāng)顏神鎮(zhèn)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通，顏神鎮(zhèn)以前就是顏神店，是因為孝婦顏娘娘得名的。

    她說顏娘娘林重陽還不知道是誰，不過她一說顏神鎮(zhèn)林重陽立刻就知道是哪里，那是青州淄川的一個鎮(zhèn)名。

    顏神鎮(zhèn)附近有煤，也有人燒陶瓷。

    他因為腦子記憶好又喜歡看各種書籍，所以王婆子只是說了一個地名，他就已經(jīng)將這個地名的來龍去脈以及風(fēng)土人情甚至是附近的礦產(chǎn)等回憶了一遍。

    “咱家就住在夾谷山下面，附近還有青石山、青石關(guān)、鳳凰山，那里石頭多，路都是石板的，可干凈得很吶，冬暖夏涼的，美得很?！?/br>
    林重陽腦子里有個什么一閃而過，似乎伸手可及，卻又隔著一層窗紙看不透。

    顏神鎮(zhèn)，因孝婦顏文姜得名，寡婦顏文姜一直孝敬公婆，但是婆婆對她十分狠毒，折磨手段層出不窮，還讓她每日去遠處挑山泉水，寒暑不斷。最后她的孝行感動上蒼，竟然于室內(nèi)生出一口泉眼，婆婆發(fā)現(xiàn)以后那泉眼就變成一條河，就是孝婦河。顏文姜還和一句老話兒有關(guān)“寅時娶了顏家女，卯時死了郭家郎”，說白了女方就是被送去沖喜的，結(jié)果新郎還是死了，婆婆便恨兒媳，視為眼中釘rou中刺，覺得她沒給沖喜把兒子沖好，自然是百般刁難，其苦難可想而知的。

    這顏文姜后來被人立祠塑身，其廟被稱為靈泉廟，位于博山城郊西南境內(nèi)鳳凰山下。

    博山！

    林重陽突然腦子里就好像有根弦通了一樣，將前世今生看過的一些文章連接了起來，博山，是淄博的一個縣，博山縣，此地盛產(chǎn)陶瓷和玻璃制品！

    此地多馬牙石、紫石、凌子石等。

    “王大娘，你太棒了！”林重陽激動得一下子握住王婆子的手，使勁晃了晃，“幫了我大忙?！?/br>
    說著他就跑出去，喊道：“馮順，馮順！”

    很快馮順跑過來，“爺，有什么吩咐？”

    林重陽歡喜道：“快，讓人去給趙大虎送信，讓他去奇技館待命，還有兩位姑爺也請來?！?/br>
    馮順得了吩咐，騎馬就一溜煙奔去。

    這時候王婆子的聲音也傳來：

    “快，把大木盆放下，準備干凈的白布、煮過的剪刀，倒水倒水，燒開的水倒進大木盆里。”

    “哎呀，林老爺，您請出去吧，這產(chǎn)房可不是男人能進來的，您不怕晦氣，小子還怕您陽氣太沖不是。”

    林大秀被趕出來，父子倆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擔(dān)心。

    吉祥是未婚姑娘，自然也被趕出來，她對林大秀和林重陽道：“老爺，爺，咱還是去廂房坐著吧，在這里杵著干著急也沒用?！?/br>
    屋里傳來王柳芽的悶哼聲，王婆子大聲地引著她呼呼哈哈地喘氣，“我說太太，您也是第二胎沒什么的，這骨縫開了啊骨碌一下子就生出來了，順溜得很。別大聲喊，咬著手巾，跟著老婆子的示意用力……”

    林重陽隱約聽見，覺得這王婆子還聽專業(yè)，也不虧是有三十年臨床經(jīng)驗的。

    父子倆雖然去了廂房坐著，卻也沒說話，都豎著耳朵聽著呢，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結(jié)果不知不覺地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林重陽剛說想去如廁，就聽見屋里傳來嘹亮的嬰孩啼哭聲。

    “哇~~~”

    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叫得那么洪亮。

    林重陽心里松了口氣，看了他爹一眼，拱手，“恭喜爹！”

    林大秀憋不住笑，點點頭，“同喜同喜?！笔滞渥永镆簧?，拿了個紅封出來遞給兒子，“賞你的?！?/br>
    林重陽嘴角抽了抽，淡定地接過去，就見他爹蹭得撩出去，喜滋滋地道：“一人一個紅封！”

    然后就開始散紅包。

    眾仆人自然感激不盡，紛紛給家主人道喜。

    王婆子也將孩子洗刷干凈，用柔軟的無色松江棉布包好了，要出來給男人們看。

    林大秀怕風(fēng)吹著孩子，趕緊進了堂屋，把孩子從王婆子手里接過來。

    王婆子笑道：“恭喜老爺，喜得二公子！”看見林狀元從外面笑嘻嘻地進來，忙又道：“恭喜林狀元喜得弟弟?！?/br>
    林重陽笑道：“王大娘居功至偉，給個大紅封?！彼昧艘粋€十兩銀子的紅包給王婆子。

    王婆子樂得見牙不見眼了，等孩子洗三還要找她呢，那時候還有謝錢和一些洗三的金銀戒指呢，哎呀，自己這可發(fā)了一筆財啊。

    林狀元就是大方！

    林大秀見兒子過來，順手就將孩子塞給他，自己進屋看王柳芽去了。

    林重陽：……

    他趕緊伸手將襁褓接住，那孩子雖然叫聲響亮的很，個子卻小小的連個手臂長都沒呢，兩手一抱總覺得要從胳膊縫里漏下去，慌得他臉都白了。

    “喂喂！”他想喊林大秀，你兒子給我干嘛啊，低頭看那孩子，粉紅色皺皺巴巴跟個猴子一樣，著實丑，心道自己小時候不會也這般丑吧，那時候營養(yǎng)不良，指不定更丑，淚。

    林大秀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兒子，爹說話算話，就算有弟弟meimei也最疼愛你的，從今后這小子就得聽你的，你讓他往東他要是趕往西，你就狠揍?！?/br>
    我擦！

    林重陽頓時石化，突然有種小白菜地里黃的感覺，這揣著的時候還是個寶兒，怎么生出來就變多余的了。

    王婆子笑道：“越是金貴的小公子啊，越要糙養(yǎng)，好養(yǎng)活。”

    原來如此啊。

    林重陽對王婆子道：“王大娘，那你給我這個糙養(yǎng)的弟弟起個名吧。”

    林大秀之前嘀咕過，但是也沒正經(jīng)想，還拿著他的名字說事，說哪天生就叫哪天。

    王柳芽倒是想讓他給起名字，哥哥給弟弟起名字也沒啥不對，可既然要糙養(yǎng)，這乳名還是讓沒文化的婆子起吧，免得狀元郎起得太精貴，孩子壓不住。

    王婆子趕緊推辭，“咱老婆子大字不認識一個，哪里會起名字啊。”

    林大秀道：“大娘幫著起個乳名?！?/br>
    王婆子想了想就道：“不如就叫暖暖吧，冬天了，也要暖和和的才行。”

    暖暖……

    林重陽有點為難，這不是個女孩子名嗎？

    林大秀和王柳芽已經(jīng)開始說好了。

    林重陽笑道：“大娘起的好名字，連大名都有了?！?/br>
    林大秀和王柳芽問叫什么。

    林重陽抱著孩子笑道：“林承暄啊?！?/br>
    王柳芽立刻說好，“咱們九哥兒給暖哥兒起名自然是最好的?！?/br>
    林重陽忙道：“娘，還是讓大爺爺給起吧?！?/br>
    林大秀也表示兒子起的就好，不用勞煩大爺爺了，于是林二公子暖哥兒甫出生就有了乳名和大名。

    王大娘趕緊將孩子接過去，讓男人們出去好叫產(chǎn)婦和孩子歇息。

    林大秀自然要帶著林安等下人忙著給親朋、街坊們報喜，然后就有人來報喜，還得準備三日洗三的用品。

    好在林安兩口子當家是把好手，一切都能提點著安排得利利索索的，還要提醒兩位姑娘不要過來，她們都帶著身子，不好見新生兒和產(chǎn)婦，免得對她們和孩子不好。

    另外大門口掛了紅布和弓箭，就表示家里剛有產(chǎn)婦生了小子，閑雜人等不要隨意串門，該避諱的都要避諱。

    林重陽自忖幫不上忙，就想給他娘找個奶娘來幫忙，不過王柳芽的說她自己喂孩子不要奶娘，“人家一個婆娘生了都是自己帶，咱們里里外外好幾個女人呢，哪里還需要奶娘，不要花那個錢了?！?/br>
    他也只好作罷。

    家里剛添了丁口，要忙亂兩天，林大秀和王柳芽就讓他只管忙去，別吵著他影響上衙辦公。

    林重陽就帶了馮順去奇技館，順便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老爺子和趙文成等人。

    馮順的消息早到了，一見面眾人都恭喜林重陽，“恭喜重陽添了個弟弟！”

    林重陽少不得要替他爹發(fā)紅包，“洗三的時候都去啊，把我的紅包賺回來?！?/br>
    大家笑起來，“保管讓你多賺回去?！?/br>
    晚飯之后，林重陽搖鈴召集大家在沈老爺子的堂屋開會，與會人員就是奇技館高層。

    眾人還覺得納悶?zāi)?，這是有什么事兒突然要開會，不是林狀元覺得不劃算要把紅包要回去吧。

    第177章 爭

    十月初的夜, 已經(jīng)涼如水, 眾人都擠在堂屋里, 頓時熱乎乎的。

    “重陽，還有什么好事要宣布？”蔣奎笑嘻嘻地看著他。

    林重陽一本正經(jīng)道：“我得表揚一下諸位, 自行車進展很不錯, 估計十月里咱們就能造出第一批一共五輛來，第一批出來以后, 咱們的技術(shù)就會越來越熟練, 到時候產(chǎn)量也會逐漸提高。等太子殿下大婚的時候, 咱們就能送上皇家馬車做為賀禮?！?/br>
    帶有減震效果的馬車, 最適合在寬闊的街道上行走，太子殿下也就在宮城、皇城最多加一個東西長安街走動一下, 這種馬車非常適合。

    趙文成就將車作監(jiān)的記錄簿拿給林重陽看。

    林重陽只粗粗翻了一下, 笑道：“很好，還會提前，那么咱們就來說一下玻璃的事兒吧?！?/br>
    眾人頓時有些泄氣, “重陽，對不住，還沒有新的進展。”

    他們也去找了各種礦石試驗，卻還沒有發(fā)現(xiàn)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