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都蓄滿了，付巧言便更衣進(jìn)了浴桶，聽雪手腳麻利地幫她洗頭。

    “小主，剛御花園里好玩否？”

    付巧言想了想：“我覺得挺好的，最好的是晚宴?！?/br>
    “有道點(diǎn)心可好吃，里面用了紅豆玫瑰rou松，外面是蛋液酥皮，一口咬下去滿口都是香的，不甜不咸，酥而不膩?！?/br>
    她講起吃來，也是同樣的滔滔不絕。

    聽雪皺了皺鼻子：“小主你真壞，聽得我都要流口水了?！?/br>
    付巧言哈哈笑了兩聲：“所以，其實(shí)宮宴挺好的，起碼吃的好呀?！?/br>
    聽雪仔細(xì)瞧她，見她面色紅潤笑意盎然，知道她沒說假話。

    “小主您心真寬。”聽雪感嘆一句。

    這宮里頭位份低其實(shí)不太好過，以前新人沒進(jìn)宮時還好，現(xiàn)在這么多主位進(jìn)了宮來，付巧言她們這樣潛邸時的舊人也成了昨日黃花。

    但她卻仿佛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也一點(diǎn)都沒變。

    付巧言笑笑，她不過比聽雪大那么一兩歲，卻穩(wěn)重的很：“心寬體胖，總覺得我又胖了?！?/br>
    聽雪被她逗得直笑。

    暖閣的門突然被敲了兩下，甄姑姑的聲音飄了進(jìn)來：“聽雪，沒規(guī)矩?！?/br>
    聽雪嚇得縮了縮脖子，等甄姑姑的腳步聲走遠(yuǎn)，她沖付巧言吐了吐舌頭：“還好還好?！?/br>
    等她們這邊手忙腳亂地準(zhǔn)備完，那邊榮錦棠也還沒過來，付巧言坐在寢殿的床上長長出了口氣。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不知道榮錦棠是因為認(rèn)識那把扇子的繡工選了它，還是真的只是單純的喜歡那扇面。

    付巧言一邊想一邊捏著身下的錦被，好像……哪一種都是好的？

    她自顧自樂了一會兒，心里頭甜滋滋的。

    以前她不覺著自己有什么女兒情長，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榮錦棠有什么特殊的溫柔是為了她的，她就仿佛喝了蜜，甜得要醉過去。

    付巧言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只知道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她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

    淑太貴妃說的沒錯，她確實(shí)適合宮里的生活，她會滿足，也會讓自己充實(shí)，她總能過得很好。

    付巧言正一個人偷著樂，那邊榮錦棠就推門進(jìn)了屋：“想什么這般高興?！?/br>
    見付巧言要起身行禮，他擺了擺手：“今日累了，免禮吧。”

    “想著陛下喜歡妾的手藝，心里高興?！备肚裳孕Φ馈?/br>
    榮錦棠坐到她身邊，拿過那把扇子仔細(xì)撫摸，仿佛那是什么珍寶。

    “確實(shí)很好，手藝好，心意也好?！?/br>
    榮錦棠偏頭去瞧她，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笑眼彎彎，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陛下看出這扇子含義，我真的特別開心?！?/br>
    “其實(shí)做繡活挺辛苦的，每天都只有那么一點(diǎn)小進(jìn)步，能被人理解真的不容易?！?/br>
    付巧言絮絮叨叨。

    榮錦棠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說道她擅長的、喜歡的事兒，她就能滔滔不絕，那張櫻桃小口上下合動，可愛得很。

    榮錦棠湊過去堵住了她的。

    兩個人喘著氣忙活了好一會兒，榮錦棠才微微抬起頭：“你又挑食了。”

    付巧言靠在他懷里，死不承認(rèn)：“沒有?！?/br>
    榮錦棠砸吧砸吧嘴，一嘴的甜滋滋，還說沒有。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糾結(jié)這個的時候了。榮錦棠拉著她倒在床上，輕輕揭開她衣服上的腰帶，外面的時候他還不好意思，到了這屋里就換成付巧言羞羞怯怯了。

    榮錦棠壞心眼地湊在她耳邊：“其實(shí)朕是認(rèn)出了你的風(fēng)格?！?/br>
    他說的是那把扇子，付巧言瞪圓眼睛，剛要問他，就被他一下子摟在了懷里：“不過，那扇子也確實(shí)是最好的一件，旁的都比不上?！?/br>
    榮錦棠說著，堵住了付巧言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

    最后他喘息著說：“這身衣裳，你穿確實(shí)好看極了?！?/br>
    第69章 名單

    潁州, 梧桐巷, 原布政使司。

    后院, 摘星樓。

    外面明月皎潔，卓文惠坐在窗邊, 遙遙望向東邊。

    窗邊一盞宮燈，搖曳生姿。

    一個褐發(fā)碧眼的高挑女子進(jìn)了屋來，用生硬的漢語道：“閼氏，該休息了。”

    卓文惠沒有理她。

    那女人有點(diǎn)生氣，用烏韃語嘟囔一句：“真討厭。”

    卓文惠還沒說什么，她身邊的大丫鬟就不干了，瞪眼罵了回去：“狗仗人勢的東西，還敢編排閼氏?！?/br>
    她用的也是烏韃語, 且氣勢洶洶，那烏韃女人嚇了一跳, 猶豫半天沒敢再說什么，只好憋著嘴退了出去。

    卓文惠拍了拍大丫鬟的手，淺笑道：“何苦同她置氣, 她也是好意。”

    現(xiàn)在再去看她，可比在上京時瘦了好多，不過人還算精神, 衣著打扮也沒有任何變化。

    嫁了人，她也沒把頭發(fā)挽起來，依舊留著少女發(fā)髻。

    烏韃人都異服散發(fā)，也不懂漢人千年傳承的禮教, 總之也沒人去管她這個。

    卓文惠身邊大多都是當(dāng)時陪嫁過來的人，這大丫鬟就是其中之一，對她最是忠心不二。

    “他們真是一群野人。”名叫青禾的大丫鬟狠狠道。

    卓文惠目光深邃，她一直看著遙遠(yuǎn)的東方，遙望曾經(jīng)的家。

    “他們或許以前是，但以后……”

    卓文惠呢喃著：“以后可能不是了?！?/br>
    她原本以為和親烏韃，在這里會過得生不如死，但她身上流著榮氏血脈，又是王家、桌家后裔，她不能怕。

    可到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胡爾汗是個年輕硬朗的高大漢子，他對自己非?？蜌?，甚至請了潁州當(dāng)?shù)氐墓倜?，正正?jīng)經(jīng)辦了一場漢人的婚禮。

    他沒有讓她跟著回烏韃，讓她就住在原潁州布政使司，平時他不去巡視各部也會住在這里，對她也算是十分有禮了。

    卓文惠發(fā)現(xiàn)，他對大越文化非常好奇。不僅努力學(xué)了漢語，甚至還找了布政使司原來的書吏教授他許多烏韃沒有的知識。

    一個人原本一無所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進(jìn)步，當(dāng)他學(xué)會了更好的文化，他所學(xué)習(xí)的那個文明就要遭受滅頂之災(zāi)。

    卓文惠緊緊咬著牙，她既然來了這里，就要用盡所有努力，不能叫大越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

    人活一世，不能白走這一遭。

    卓文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房門“咚咚咚”響了三下。

    青禾道：“進(jìn)來?！?/br>
    “吱吖”一聲門開，一個三十幾許的女子推門而入，她瞧著同青禾有幾分相似，倒像是一家人。

    卓文惠回頭見是她，臉上頓時露出些笑意。

    “姑姑回來了？怎么樣？”

    這女子叫青歌，是青禾的小姑姑，也是卓文惠身邊的管事。

    因著丈夫早亡無兒無女，卓文惠和親來烏韃，她也跟著來了。

    “小姐在賞月？”青歌溫和笑笑。

    卓文惠嘆了口氣：“是啊，這乞巧佳節(jié)，潁州城里竟也沒人歡慶?！?/br>
    被烏韃侵占以后，這個邊境重鎮(zhèn)一下子就衰敗下來，當(dāng)年能逃的百姓都逃往溧水和平川，沒逃走的只能縮在家里勉強(qiáng)度日。

    烏韃的士兵貴族每天都在街上橫行霸道，許多百姓連基本生活都難以維持。好歹挨過最寒冷的冬日，等胡爾汗常駐潁州之后，烏韃人收斂了一些，百姓們才勉強(qiáng)能生活下去。

    可勉強(qiáng)過下去和好好過下去，是兩碼子事。

    乞巧也算是大節(jié)，這一日潁州城里卻靜悄悄的，沒有燈會、沒有祈福，沒有豆蔻年華的待嫁少女，沒有年少慕艾的青蔥少年，沒有任何人在歡度這個原本屬于他們的節(jié)日。

    青歌順了順?biāo)秊鹾诘男惆l(fā)，她今年也不過十九歲，還未及雙十。

    “小姐別急，月亮總能圓，您想辦到的事，也一定都能辦到?！?/br>
    青歌說得含含糊糊，卓文惠卻一下子聽懂了。

    “那就好，那就好，都小心些?！弊课幕葺p聲道。

    “烏韃人都不怕死，他們是草原上的狼，”她摸著脖頸上帶著的綠松石太陽花吊墜，張口說著，“可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br>
    那把綠松石太陽花吊墜是烏韃汗王閼氏的象征，烏韃的貴族可以有四位正妻，汗王也是一樣。

    能佩戴這個吊墜的，卻只有大閼氏。

    成親第一天胡爾汗就把它給了自己，當(dāng)時卓文惠并不知情，只胡爾汗反復(fù)叮囑她：“只要出去，就不能摘下，它會保你平安?！?/br>
    后來卓文惠努力學(xué)習(xí)烏韃語，懂得了他們的許多風(fēng)俗，才慢慢明白它的意義。

    作為大越公主，她在烏韃只要活著一天，大越每年就要源源不斷給“賞賜”。這顆吊墜可以讓烏韃人不敢隨意冒犯她，她會很安全。

    卓文惠自嘲一笑：“他真是……太聰明了?！?/br>
    胡爾汗太聰明了，他有勇有謀，懂得謀后而定。

    越是這樣，越難對付。

    青歌擔(dān)憂地看著她，見她臉色真的很不好看，寬慰道：“不如我叫廚房做些巧果？我們自己過個節(jié)?！?/br>
    卓文惠搖了搖頭，她正要說些什么，卻不料門口再度傳來敲門聲。

    一把有些低啞的男聲響起：“王妃，休息了嗎？”

    成親之后胡爾汗一直稱呼她為王妃，除了重要的場合很少叫她閼氏，看起來相當(dāng)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