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的男人瘦瘦高高的，戴著眼鏡，一身休閑裝扮，中國人，靠在門框上笑瞇瞇的跟她打招呼。

    最后面的女人是個白人，微胖，個子不高，穿了一身灰色套裝，齊耳短發(fā)，臉上有不明顯的雀斑，化了淡妝，笑起來很爽朗。

    都是上次一起吃過飯的，韋一依次招呼。

    進(jìn)來后，果秘書依次把禮物遞給他們。池田部長看到小盒子里的東西后很高興，連著贊嘆了兩句。

    韋一特意了解過，池田有收集名表的習(xí)慣，她送出了一塊自己珍藏很久的大牌方形皮質(zhì)手表。

    待池田收好禮物，韋一把菜單遞給他，他沒有接，用流利的日語跟韋一說話，“我們的營銷總監(jiān)等下會過來，等他來了再點(diǎn)菜。”

    說罷，目光落在韋一的臉上，用日語慢慢說道：“韋小姐，你的日語很標(biāo)準(zhǔn)?！?/br>
    一般日本人說話都很快，但是池田先生講話很慢，不知道是他的習(xí)慣，還是因?yàn)槿照Z不是韋一的母語，他因?yàn)榧澥匡L(fēng)度特意放慢了。

    韋一笑，她專門請了日語私教學(xué)習(xí)了2個月的口語和日本文化。

    池田很嚴(yán)肅，剛夸完一句，馬上話鋒一轉(zhuǎn)，聊起了工作。先是講了一些dm公司在亞洲的市場情況，目標(biāo)定位，客戶群體，然后直接過渡到廣告要求。

    韋一默默在心中消化著他的囑咐和要求，并用日語流利的介紹了初步的廣告設(shè)想和創(chuàng)意。

    直到聽到一聲“林總監(jiān)來了”，她才跟著人群抬起頭來。

    韋一站起身，看著包廂門口的身影，看到他的臉的瞬間，微微怔住。

    高大挺拔的男人立在門口，與dm公司的人打著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了韋一身上。

    有多少年了呢。

    她22歲大學(xué)畢業(yè)，他們分手是在她大三，21歲，那就是十年了。

    他好像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器宇不凡，頎長的身材立在那里，一身貴氣，非常出挑，給人的感覺很自信，很穩(wěn)重。

    唯一不變的是依然英俊的五官。

    只是被時(shí)光打磨的愈發(fā)有味道，背后的光線把他描摹的很矜貴。

    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半干的頭發(fā)像是剛剛洗過，黑色t恤和米色的休閑褲，細(xì)看還能看出黑色t恤勾勒出的肌rou線條，身材很好。

    果然是人靠衣裝。

    以前他穿的衣服都是他們在地?cái)偵咸缘?，還就那么三兩件來回?fù)Q。記得那時(shí)候他常穿的就是一件恤，還是她省吃儉用了好久的錢給他買的生日禮物。

    那時(shí)候他是個從大山里考到大城市的窮學(xué)生，除了一身傲氣，就只剩下窮了。

    錢真是個好東西，就這樣把窮人武裝成了社會精英。

    林森的目光在韋一身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鐘，眸子里一開始漫不經(jīng)心的散淡，瞬間變得專注又饒有興趣，深色的眼眸里有亮晶晶的光亮，是明顯的驚艷。

    他沒認(rèn)出自己。

    這些年自己的變化確實(shí)很大，偶爾看到以前的照片，她也會恍惚，那真的是她嗎？就連臉上那個標(biāo)志性的紅色胎記都沒有了，他怎么可能還認(rèn)得出自己。

    自己居然認(rèn)得出來他，韋一唇角勾起隱隱自嘲的弧度。

    微胖的外國女人是因?yàn)闀v中文被派駐到中國的，她用中文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剛從法國總部派來的銷售總監(jiān)，林森?！?/br>
    韋一靜靜看著他，然后伸出右手，“韋一?！?/br>
    她清楚的捕捉到他眼睛里明顯的不可置信和一絲不明顯的慌亂。

    韋一？

    這個人他忘記了，可是這個名字他印象太深刻了，那時(shí)候他還問她知不知道《倚天屠龍記》里面有個韋一笑，因?yàn)樗粣坌Γ€總是逗她:韋一、笑，韋一、笑。

    眼前這個女人和韋一？

    林森快速搜索著記憶。記憶中的韋一，很瘦很瘦，尖尖的臉，左臉眼角下面有一個指甲大的紅色胎記，總是扎一個馬尾，穿最簡單最樸素的衣服，永遠(yuǎn)都低垂著眼，不愛說話，獨(dú)來獨(dú)往，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表露她的熱情，嬌憨的像個小女孩。

    眼前這個女人，一眼看上去，冷，有氣場。

    穿著優(yōu)雅莊重，頭發(fā)、妝容、衣服，都精致的無可挑剔。

    他看到她眼中的似笑非笑。

    她居然是韋一。

    她居然是那個韋一。

    她們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是，都很冷，很安靜吧。

    喉結(jié)滾了滾，過了三秒鐘，林森才不動聲色的壓制好自己的情緒，伸出手與她握手寒暄。

    她的手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軟好冰，夏天也是冰的。

    握手寒暄后，林森在池田先生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韋一也坐下，繼續(xù)低頭跟池田先生用流利的日語交流著，看不出眸子里有任何的情緒。

    這么多年以來，她都是這樣沒有什么情緒的樣子，很少笑。

    從7歲以來，她就不愛笑了，在大學(xué)他們談戀愛的時(shí)候她還會笑，進(jìn)入社會的這些年，她變得更加冷了。

    蘇文默常常跟那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們說，不要白費(fèi)功夫了，她的心就是一顆石頭，怎么都捂不熱的。

    聽著她的聲音，林森有微微的出神。

    她的聲音沒變，還是那樣靜靜涼涼的，很干脆清澈。

    剛才已經(jīng)聽人介紹了，她是奧韋廣告的老總。一個將近100人的廣告公司女老板。

    可這個女人也不太像個商人的樣子，明明是乙方，可是她不討好誰，不說恭維的話，沒有太熱絡(luò)的樣子，都是她的下屬在熱絡(luò)的敬酒，別人敬她酒，她就坐著喝。

    林森怎么都沒有辦法把眼前的韋一跟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重疊。

    作者有話要說：

    尹書昊:男二比我先出場（點(diǎn)煙

    第3章

    池田先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因?yàn)轫f一送的禮物，或者是喜歡韋一尊重又不諂媚的態(tài)度，他晃悠悠的從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在韋一眼前晃了晃，然后笑瞇瞇的，又拿出筆，翻到最后一頁，手指顫了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林森吃驚，其他的兩個人也很吃驚。公司計(jì)劃再考察一輪這5家廣告公司，他們已經(jīng)讓這5家公司把自己以往有代表性的廣告策劃帶送過去了。目前來看，奧韋影視廣告方面經(jīng)驗(yàn)很少。

    韋一也很吃驚，盯著合同上的名字看了幾秒鐘，然后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敬大家，連說了三句，“合作愉快。”

    有些興奮的樣子，像個小女孩，臉上有難得的笑。

    林森看的有些呆。

    拿下了合同，奧韋的人都很興奮，一個個端起杯子挨個兒敬酒，一陣觥籌交錯后，開始有人在包廂抽煙。

    韋一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她起身抱歉道：“我去下洗手間?！?/br>
    從洗手間出來后，韋一往走廊兩邊隨意看了一眼。這片應(yīng)該是ktv，雖然隔音很好聽不到唱歌的聲音，可是走道里的燈光是ktv特有的射燈，藍(lán)的、紅的、黃的，閃的她有點(diǎn)兒頭暈。

    掃了一眼兩邊，左邊走廊上站了五六個年輕人圍著一個年輕人在聊天。視線掃過的時(shí)候韋一看了他一眼。

    只覺得很高，黑衣黑褲。

    右邊有一排長椅。她慢慢坐下，雙腿隨意交疊著。

    剛才出包房的時(shí)候她拿了煙和火機(jī)。她抽出一根煙含在嘴里，慢慢推開打火機(jī)，打著熄滅打著熄滅如此反復(fù)了好幾次才點(diǎn)著煙。走廊里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臉上，明明滅滅的，混合著青白色的煙霧，有一種自成一個世界的感覺。

    那一群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有男有女。

    “尹工，你可真厲害啊，這個項(xiàng)目咱們院頭疼了兩個月了，什么方案都想過了，你這一出馬，嘿，攔路虎拿下了！”

    “是啊，尹工，你這剛來時(shí)我們都在討論，喲，院里來了個裝門面的，沒想到尹工不僅金玉其外，而且內(nèi)秀其中啊。”

    “可不是啊尹工，你這是怎么想到把管樁改成鉆孔樁的？要不是你這分步拆的辦法，那未央路怎么可能不封路。”

    “尹工，你這得抓緊寫論文了啊，這要投出去，說不定能得個什么創(chuàng)新獎了?！?/br>
    “去，咱們尹工才不稀罕得什么獎呢，你們是沒看過尹工的簡歷，清華的博士，密密麻麻多少論文、多少獲獎經(jīng)歷啊，咱們尹工要做實(shí)干型人才，中國未來最優(yōu)秀的橋梁專家，臺海大橋可等著咱們尹工設(shè)計(jì)呢。”

    “你們這是合起伙哄我買單呢吧?！焙寐牭哪新晩A雜著笑意響起。

    尹書昊的眸子瞇了瞇，落在那個從洗手間出來就一直靜靜坐在走廊長椅上抽煙的女人身上。

    孫楚菲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她只知道書昊哥一直立志做橋梁專家并且做的很優(yōu)秀。

    她微抬著頭，看著眼前這個被人圍著一臉淡定自若又難掩神采的男人。

    他的眉眼是漫畫里面都描摹不出的精致，眉目、唇鼻、下巴，都長得極其的好看，他單手插袋，隨意站著，一身黑衣黑褲襯得他頎長挺拔、長身如玉，襯衣袖子挽了兩圈，領(lǐng)口處有兩?？圩記]有扣，氣質(zhì)散淡又清貴，閃爍的燈光把他的輪廓勾勒的愈發(fā)俊美，比她知道的電影電視里那些當(dāng)紅的男明星都好看。

    她從15歲認(rèn)識他，他去北京讀書的那幾年她見得少，一度還害怕他忘了自己不會像以前那樣對自己好了，也害怕他交了女朋友就忘記jiejie了。事實(shí)證明，他一畢業(yè)就回來工作了，一回來工作，還是對她、對她爸媽像以前一樣好，就連他們領(lǐng)導(dǎo)同事聚會他都會帶上自己。

    看他的視線漫不經(jīng)心的落在某個方向，孫楚菲循著看過去。在看到長椅上那個女人時(shí)，她心下一緊，看不清臉就知道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她忍不住就低聲問了出來，“書昊哥，你認(rèn)識的人？”

    呵，認(rèn)識的定義是什么。

    見過兩次？

    第一次，上周日，他媽硬拉著他去逛街。在一個護(hù)膚品專柜，他媽在選，他在一旁坐著。

    一同在選護(hù)膚品的一個女人，嗯，長的很美，穿了一件紅底黑點(diǎn)的襯衣，扎在黑色牛仔褲里，簡單，卻又有氣質(zhì)。他看的饒有興致。

    她很快買完就要走了，突然就聽到一個柜姐大喊了一聲， “喂！你給我站??！”

    周圍有幾個路人駐足開始觀望。

    她走了兩步后停住腳步，回過頭，臉上沉靜的沒有什么表情。眼神也讓人看不懂，仿佛在看著那個柜姐，又似乎沒有看她，就靜靜的，堅(jiān)定的樣子。

    柜姐很快就沖出柜臺，聲音更大，“媽做了闌尾炎手術(shù)你不知道嗎？我給你發(fā)的短信你沒看到嗎？你為什么不去看她？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那是你的親媽??！你憑什么不付贍養(yǎng)費(fèi)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快付不起住院費(fèi)了！”

    周圍一陣低呼聲，他媽也停下來看著。

    她不僅不惱，還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一下子笑了，好看的嘴唇勾起了嘲弄的弧度，慢慢兩步走近，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早就已經(jīng)不是了，住不住得起醫(yī)院關(guān)我什么事?！?/br>
    柜姐炸的更厲害， “你！”

    她提高了分貝，聲音尖銳，還透著某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血緣關(guān)系是你說不是就不是的么？呵，你不就是不想承認(rèn)那是你媽嗎？你不過就是嫌我們窮、看不起我們、怕我們給你丟人而已！你是不是覺得你現(xiàn)在有錢了了不起了！對自己的親媽不管不顧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來這兒擺闊給誰看的？??？有錢又怎樣？”

    她最后一句話喊出來全場都震了一下。

    “再有錢你也不過是個殺人犯的女兒——”

    人群里有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低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