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莫羨看都沒看他一眼,兀自開車。關(guān)憶北討了個沒趣, 便也不言語。 車子到了洋房所在的街區(qū), 他便知道她是要送他去哪里了。 晚上八點, 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天氣又涼爽宜人, 路兩邊的老樹上纏著藍(lán)色的led線燈,像是螢火蟲落在樹梢。飲品店、精品店大開門戶開門納客,酒吧門面妝點得別具一格, 駐唱歌手各自唱著自己拿手的曲目。 步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各家店鋪生意興隆。 車子多極了, 而且行駛得特別慢。一會兒走一會讓停, 莫羨踩剎車踩得腳脖子發(fā)酸。 “前面停一下?!标P(guān)憶北突然說。 “干什么?”莫羨問。 關(guān)憶北指指自己下身:“小水庫滿了?!?/br> 理由合理, 而且前面確實有個公廁??墒沁@里不好停車,路邊都被違章停車的車子占滿了。莫羨在車載導(dǎo)航上搜停車場, 導(dǎo)航提示最近的停車場距離這里500米。 “我先下去,你去停車, 然后我去找你?!标P(guān)憶北說。 莫羨看看他的腰。她其實擔(dān)心他一個人是否可以。 他像是看得透她心里所想, 朝她呲牙一笑,說:“男廁你又不能進(jìn)。我一個人可以的。”恰好這時候車流停下了, 關(guān)憶北敲敲車門, 莫羨便開了鎖, 看著他推門下去了。 她留心看他走路的姿勢,他一手扶著后腰,駝著背, 走的時候有點跛,不過步子倒是順暢了些。想剛才他那樣子大概是手術(shù)站得時間長,累著了。 她才稍稍放心。 可是他并沒有去公廁,而是越過公廁往前走。她愣了,直起身子,看到他走到下一個巷口,拐彎進(jìn)了巷子。 她伸手去摸手機(jī),想給他打電話,冷不防后面的車響喇叭,才發(fā)現(xiàn)路堵已經(jīng)解決,前車已經(jīng)開出去很遠(yuǎn)。她便只好開車跟上去,路過那個巷口的時候,她往巷子里看了眼。巷子很深,幽暗,兩邊大棟房子是以前軍閥的外宅,已經(jīng)被政府收了,改成了博物館,晚上閉館歇業(yè)。 盡頭有燈光通明的一家店,她知道那是一家老字號甜品店。房子是主人的私產(chǎn),店門口排著長隊。 關(guān)憶北正慢吞吞地朝那家店走。 以前他說過,這家店是民國時期開的,在歷史長河里歷經(jīng)浩劫幾開幾關(guān),被后人堅持延續(xù)下來。店里的香草奶油小方做得美味絕倫,以前只有家境富裕才吃得起。他說他的小時候,外婆每天到這里買一個小方,放在朝北的窗臺上晾著,等他放學(xué)回來吃。 他們結(jié)婚那年,這里還沒開發(fā)到這種地步,人流沒這么大,小店生意很清淡。他們晚上吃完飯出來散步,路過這里的時候都要買一塊奶油小方。 因為她怕胖,不敢多吃,所以他總是跟她分著吃。 近幾年這附近商業(yè)區(qū)改造,旅游的人多了。加上網(wǎng)絡(luò)的發(fā)展,小店口碑迅速傳開,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車流往前走,莫羨不能停下。她跟著導(dǎo)航把車開到停車場入口,看了看是個拆遷后的空地,里面還有空的位置。入口處一個很瘦的男人身上穿著反光安全服,守在門口挨個收費。莫羨過去才知道停車費是一百塊一個小時,她想難怪這里還有空位。 交了錢,把車子停好,莫羨下車便往回返,邊走邊打電話給關(guān)憶北。 “在哪兒?”她問。 “巷子里。”他說。 “待著別動?!彼睢?/br> 莫羨走到那個巷口,看那邊隊還在排,關(guān)憶北則坐在一把椅子里,旁邊站著一個手里夾著香煙的中年人,人高馬大的,穿了件格子襯衫,敞著懷,有點江湖氣。她走過去。中年人見她來了,扯著嗓門沖她說:“今天小方不夠了,想吃的話改天再來?!?/br> 她默不作聲地站到關(guān)憶北對面。 關(guān)憶北坐在椅子里倒是穩(wěn)當(dāng),腿上放著塑料盒子裝著的奶油小方,包裝跟樣子都跟從前一樣。 她看著他,眉尾輕揚(yáng)。 關(guān)憶北慢慢坐直了身子,揉了把腰,跟她介紹說:“這位是老板的侄子,劉大哥,前年過來接手的店鋪。原來的老板年紀(jì)大了,回家頤養(yǎng)天年了?!?/br> “你朋友?”劉峰打量著莫羨,問關(guān)憶北。 關(guān)憶北摸了摸下巴,笑,說:“不能算是朋友?!?/br> 劉峰愣一下,低頭看關(guān)憶北。關(guān)憶北笑瞇瞇地看著劉峰,劉峰秒懂,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抬腳上去攆了幾下,說:“等著啊,我回去再給你拿幾塊?!?/br> “不夠賣了,你就別拿了。”關(guān)憶北想叫住劉峰。 “少賣幾塊又破不了產(chǎn)?!眲⒎逡呀?jīng)走到店門口,拉開玻璃門。 “一塊就夠了,她怕胖?!?/br> “姑娘都瘦成那樣了還減什么肥?。∥壹疫@個都是純動物奶油,加糖少,吃幾塊沒事。”說完人已經(jīng)鉆到了店里。 莫羨看關(guān)憶北,關(guān)憶北呲牙笑,小聲說:“關(guān)系戶,不用排隊?!?/br> 她問:“不用去廁所了?” 他說:“只是想讓你停下車歇會兒。”他把蛋糕朝她遞過來:“嘗嘗味道有沒有變?!?/br> 有話不會直說嗎?遮遮掩掩的什么意思? 莫羨一時沒有接。 劉峰拎著個袋子出來了,袋子里裝了四盒奶油小方,他把袋子擱到關(guān)憶北腿上。關(guān)憶北便把胳膊收回來,低著頭把這盒蛋糕也放到袋子里了。 旁邊排隊的人發(fā)出怨言,嫌排隊太久。其實是看劉峰把蛋糕拿出來送人,怕買不到。 劉峰牛眼一瞪,喝道:“這是我兄弟!誰看不慣站出來!” 話音落了,也沒人吱聲。劉峰又說:“今天排隊人人有份,賣沒了我給你們現(xiàn)做!” “大劉,你這臭小子這么大火氣是干嘛呢?誰惹你了” 莫羨回頭,看是賣花大爺,還是穿著黑褲衩舊白t恤,腳底下蹬著輛嶄新的自行車。 “沒事兒,我就練練嗓子?!眲⒎逭f。 賣花大爺看到關(guān)憶北跟莫羨,頓時滿臉笑容,說:“小子,帶媳婦出來遛彎呢?怎么你坐著讓人家站著?” 關(guān)憶北笑笑。 賣花大爺沖莫羨揮揮手,莫羨勉強(qiáng)扯了個笑容。 “老頭子你這車哪來的?”劉峰繞著賣花大爺轉(zhuǎn)了一圈,問。 “我小兒子給買的。”賣花大爺說,“讓我晚上出來遛遛,怕老在家躺著得了血栓?!?/br> “你這車不便宜啊,你小兒子真孝順。”劉峰說。 “一輛破自行車能貴到哪兒去?” “這個牌子,少說得五六萬吧。” “你小子少唬我,一輛自行車五六萬?開什么玩笑?!辟u花大爺嘴上雖這么說,扭頭瞪著關(guān)憶北求證,關(guān)憶北搖搖頭,指了指莫羨。 這個牌子莫羨知道,一年公司辦年會,三等獎就是這輛車。 莫羨點頭。 賣花大爺頓時凌亂了,從車子是跳下來,扛起車子就往回走,氣呼呼地咕噥:“這臭小子真是不把錢當(dāng)錢……”走得飛快,很快便聽不清他后面在說些什么。 劉峰抱著胳膊呵呵直樂,說:“老守財奴,有房子有車,一個月退休金幾萬塊了喝個豆腐腦都只肯買半碗?!苯又w說:“姑娘,找男人就得找憶北這樣的,你要是攤上老家伙這種的,嘖嘖嘖。有錢又有什么用?” 莫羨只是淡淡笑笑,不置可否。她看了眼關(guān)憶北,關(guān)憶北只笑,他拿眼看莫羨,莫羨撇嘴。 守財奴,跟散盡家財,誰也別說誰不好了。 劉峰拍了拍關(guān)憶北的肩膀,說:“你是心眼兒太好。如今這世道,你這種人太少。” 店里有人叫劉峰進(jìn)去,說烤箱哪兒出了問題。劉峰囑咐關(guān)憶北回家要把小方放冰箱,第二天要都吃完,便回去了。 關(guān)憶北站起身,拎著盛蛋糕的袋子,跟莫羨一起慢慢走。 前面是步道上熙熙攘攘,身后是排隊買蛋糕的人群,中間這段三五十米的路,沒有專門設(shè)置路燈。巷子這段顯得昏暗,平靜,地上鋪的石子因為走得人多了,光滑圓潤,反射著遠(yuǎn)處的燈光。 關(guān)憶北走得特別慢,因為腰疼,他走路還是有點跛,手里的袋子時不時在他腿上蹭一下,發(fā)出響聲。 莫羨微微落在他身后。 “小羨,我是不是太貪心了?”關(guān)憶北突然問。 莫羨愣了。 關(guān)憶北回過頭,笑得依然清朗。 “我什么都想要,是不是太貪心了?”他又問。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xù)碼字,今天還想加一更哦。 嗯可是我不敢說會在幾點碼完哦, 所以…………所以要不你們明天一起看吧………… ☆、第33章 033 風(fēng)從蛋糕店方向吹過來,帶著潮濕的氣味, 吹得他手里的塑料袋唰啦作響。 風(fēng)里有烤蛋糕的香甜氣味, 還有劉峰的大嗓門, 他在喊:“最后一爐了!每人限買三份!不要的可以讓給后面的人??!” 莫羨疑惑地看著關(guān)憶北, 她不明白。 她是個熱直性子, 愛恨分明,殺伐果斷。而他有大愛之心,豁達(dá), 大度, 寵她愛她。她在前面肆意灑脫的張揚(yáng)無度, 他在后面脈脈含笑地給予理解包容。在他面前她敢于展現(xiàn)出個性中所有好的壞的善的惡的部分。 她信任他, 她知道就算全世界都不理她, 他也會是站在世界反面的那個。 有他在,她什么都敢去做, 因為她知道不管她敗得多慘他都會伸手接住她。 他是她最后的退路,最暖的港灣。 可當(dāng)他不想讓她明白的時候, 就會這樣含糊, 欲蓋彌彰。 他們都是一樣的倔強(qiáng),她是硬刀子, 他是軟棉花, 他慣會的以柔克剛, 她會覺得憋屈,就像現(xiàn)在這樣。 風(fēng)更大了,狂卷天地, 她的裙子在風(fēng)里烈烈作響,頭發(fā)飄起來,抽打她的眼睛。 她閉上眼,抬手去壓頭發(fā)。風(fēng)里帶來劉峰的喊聲:“……要下雨了!” 海城的天氣就是這樣,突然起風(fēng),突然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 她瞇著眼低下頭,一手壓著頭發(fā),一手在包里找發(fā)圈。遠(yuǎn)處傳來雷聲隆隆的,跟他的說話聲交疊在一起。 “……多看幾眼,就還是想……。” 聲音在風(fēng)聲雷聲里被撕得支離破碎,她都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她抬頭,忽然間眉心一疼,她張開眼,看到關(guān)憶北含笑的雙眼,惡作劇一樣的眼神。 他又彈她眉心! 他伸手拉開她的包,只幾下便找出發(fā)圈遞給她,說:“馬上要下雨了,快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