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的臉頰始終帶著點(diǎn)紅，微微偏頭看向別處。她的嘴唇上還留著點(diǎn)點(diǎn)的溫?zé)?，忍不住用手觸了觸，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仿佛摩挲著他留下的氣息。

    在很多人眼里，顧熠是像“人生贏家”一樣的存在。

    二十幾歲就開始了獨(dú)立建筑設(shè)計，三十歲之前已經(jīng)成名，有了以他為主導(dǎo)的個人工作室。

    憑良心講，他是一個魅力出眾的人，出眾的外表和極有個性的寸頭，讓他不管出現(xiàn)在什么場合，都很輕易成為眾人焦點(diǎn)，讓人記憶深刻。撇開性格，他真的近乎是完美的。這也是他成為年輕一代建筑師們的偶像的原因。

    蘇漾對待他的心情是很復(fù)雜的。

    在事業(yè)上，她崇拜著他，渴望和他并肩，站在行業(yè)的頂端；在生活里，她受著他的照顧，感激著他的體貼。雖然他經(jīng)常會軸得簡直要把她氣死，可是大部分時間，她慶幸于他的存在。

    他是她的目標(biāo)、對手、依靠和最好的陪伴。

    很久以前和石媛一起研究星座，蘇漾看到書上說，天蝎座的人主宰一切，心機(jī)、謀略、城府都超過一般的星座，所以天蝎座最容易走出傳統(tǒng)意義上的成功人士。而唯一能和天蝎座抗衡的，是在風(fēng)云詭譎的世界里馳騁叱咤的摩羯座，摩羯是土象星座，比水象的天蝎更理智也更有大局觀，所以天蝎座最怕摩羯座。

    她的名字里都是水，而他的名字里都是火。

    真神奇，他們兩個人什么都不相配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蘇漾想到這里，抬頭看了顧熠一眼，他這時也正好回頭看她，隨口問道：“石媛上次和我打聽gamma招聘的事，她想換工作？”

    蘇漾對此有些意外：“她沒和我說過?！?/br>
    “她后來也沒說了，估計只是打聽打聽?！鳖欖谡f：“不過，以gamma的工作強(qiáng)度，她來了估計會后悔?！?/br>
    “她現(xiàn)在也老加班?！碧K漾笑：“就是沒我通宵得多?！?/br>
    顧熠低頭看了蘇漾一眼，眼神溫柔：“你有后悔當(dāng)建筑師嗎？”

    第一次有人這么問她，這倒把她問住了，她反問顧熠：“那你呢？我記得你和我說，你小時候想當(dāng)醫(yī)生，那你后悔當(dāng)建筑師了嗎？”

    顧熠眉頭一挑，笑笑說：“那我倒是沒有，現(xiàn)在新聞里都是殺醫(yī)生的，建筑師好歹不用挨刀。”

    “噗嗤——”蘇漾被他逗樂了：“神經(jīng)。”

    “我有一段時間，陷入了事業(yè)的瓶頸，覺得自己只是周而復(fù)始地接項(xiàng)目做項(xiàng)目，失去了當(dāng)建筑師的那種熱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下去有什么意義?！?/br>
    顧熠深邃的眸子眨了眨，睫毛又密又長，側(cè)面看，好像電影的特寫畫面一樣。他的視線看向前方，以一種平靜地口吻說著：“那一年，周教授找我，希望我每年都給n大幾個名額，接實(shí)習(xí)生。然后，因?yàn)楦鞣N很巧合的原因，第一批實(shí)習(xí)生，就來了一個女孩?！?/br>
    “后來我都感到很慶幸，慶幸當(dāng)初進(jìn)入這個行業(yè)?！鳖欖跔恐K漾的手，半晌，他突然含情脈脈地看向她，聲音壓低了幾分：“因?yàn)檫M(jìn)入這個行業(yè)，我才遇見了你?！?/br>
    他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些：“在遇見你之前，我以為，我不可能有什么值得牽掛的人和事了?！?/br>
    蘇漾原本以為顧熠是要說點(diǎn)什么工作理想的事，做足了學(xué)生態(tài)度，準(zhǔn)備認(rèn)真聆聽，誰知他話鋒一轉(zhuǎn)，竟然是一段這么rou麻兮兮的表白。

    明知道他慣常用這個套路，可是蘇漾的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紅。

    在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工作時間之下，談戀愛真的是一種奢侈。

    連睡覺時間都不夠，別的精神需求都只是浮云，她從不抱怨顧熠不浪漫，因?yàn)樗彩堑湫凸た婆?/br>
    “顧熠，你最近是不是偷學(xué)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我覺得你這油嘴滑舌的功力，上升了很多?！?/br>
    顧熠撇過頭看向蘇漾，以一種極其暗示的眼光盯著她：“你說吻技？”

    “……”一句話把她剛冒出來的感性都給壓了下去，她捶了他一拳：“夠了沒??？！”

    顧熠笑了笑，捉住了蘇漾的手，把她往懷里一攬：“你剛才在那小店里，沒點(diǎn)吃的，現(xiàn)在餓不餓？”

    蘇漾本來不是很餓，和他這么鬧了一通，肚子倒是叫了起來。

    “好像有點(diǎn)餓了?！?/br>
    顧熠看了一眼時間，想了想說：“我正好約了個客戶吃飯，你就跟著我去蹭飯吧?！?/br>
    蘇漾和顧熠在工作上都很講原則，有些猶豫：“客戶會不會不高興？”

    顧熠說：“肯定不會，放心吧?！?/br>
    ……

    蘇漾除了見客戶，很少在這么高檔的會所吃飯。

    這家n城能排上前十的會所，光是入會費(fèi)就要交20幾萬，這錢只換一個身份信息，買一個可以在會所住宿和吃飯的資格。

    顧熠刷了個臉，帶著蘇漾往里走，會所的工作人員畢恭畢敬，把他們帶到一處私宴廳。

    蘇漾進(jìn)來的時候皺了皺眉：“這是甲方的老總來了？”

    顧熠抿了抿唇，什么都沒有回答。

    服務(wù)人員拉開那兩米多高的大門，蘇漾和顧熠跟著領(lǐng)路人走過一小段路，最后終于進(jìn)到里面，蘇漾也終于搞明白了顧熠的“客戶”是誰。

    ——竟然是顧熠的父親，恒洋的顧總。

    要是以前，蘇漾自然能平靜大方地和人家吃飯，可是如今她和顧熠這關(guān)系，叫她怎么冷靜地面對？

    蘇漾被領(lǐng)到位置坐下，幾乎是本能地瞪了顧熠一眼：“你怎么回事？這是客戶？”

    顧熠拿了服務(wù)員遞上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一臉坦然：“恒洋不是我們的客戶？也是東城項(xiàng)目的開發(fā)商之一啊?！?/br>
    蘇漾：“……”

    顧總雖然年過五旬，但是風(fēng)姿和氣度都很出眾，他坐在大圓桌的另一頭，和他們離得較遠(yuǎn)，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只是聽著服務(wù)員報著今天的菜譜，選著菜品。

    比起蘇漾的緊張，顧熠倒是自在得很，也不和他說話，全程視線落在蘇漾身上，完全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年既視感。

    選完了菜品，顧總的注意力終于落在他們身上。

    “剛加完班？”顧總隨口問道。

    顧熠頭也不抬，竟然是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蘇漾見氣氛有些尷尬，趕緊回答了一句：“今天下班比較早?！?/br>
    顧總看了蘇漾一眼，嚴(yán)肅的眼眸中流露出幾分溫和：“幾年不見蘇漾，比以前好看了?！?/br>
    顧熠往后靠了靠，有些不耐地說：“你不是說，是想聽一聽東城項(xiàng)目的進(jìn)展？”

    顧總一皺眉，毫不客氣，一個擦手毛巾就扔了過來，直接掉在顧熠面前：“你個臭小子！不說項(xiàng)目，你就不見我了是不是？”

    顧熠對于這種激烈的場面，倒是面不改色，目光緩緩移到顧總身上：“我知道，你聽風(fēng)聲，想見見她?！鳖欖谂伺?，指了指蘇漾：“喏，這就是你兒媳婦了?！?/br>
    蘇漾原本只是來蹭飯的，卻沒想到這不是普通的飯，而是一頓鴻門宴。

    看著劍拔弩張的父子倆，再看看顧熠那種桀驁不馴的眼神。蘇漾完全無語凝噎，她忍無可忍，瞪了顧熠一眼，壓低聲音說：“……我們什么時候打算結(jié)婚了？”潛臺詞是見家長這種事是不是該提前商量？讓她有個心理準(zhǔn)備？

    顧熠的表情很是自在，手放在蘇漾的椅子上，微微撇過頭來：“你不想結(jié)？難道你只是玩玩的？”

    第七十二章

    顧總的視線一直落在蘇漾和顧熠身上,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蘇漾一句話都說不出，當(dāng)著長輩的面，她也不能打顧熠, 只得含糊著應(yīng)了過去。

    等顧總的注意力到了別處, 蘇漾才伸手過去, 狠狠掐了一把顧熠的大腿，但顧熠這皮糙rou厚的, 竟是沒什么反應(yīng)的樣子，仍舊隨性坐著，眼睛都不眨一下，任她掐著玩兒。

    “顧總, 今天是開您的藏酒嗎？”服務(wù)員過來畢恭畢敬地詢問。

    顧總看了看時間，漫不經(jīng)心掃了顧熠和蘇漾一眼：“今天帶了一瓶新酒, 我讓老陳送進(jìn)來?！?/br>
    老陳是顧總的司機(jī)，不與他們一起用餐。

    顧總的手剛碰到手機(jī)，突然又抬起了頭，冷冷掃了一眼顧熠：“你去拿吧, 老陳估計在車?yán)镄菹? 別吵他了。”

    蘇漾一聽這話, 心里咯噔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顧熠。

    蘇漾和顧總不熟，顧熠一走，在這完全封閉又安靜的環(huán)境下，真是尷尬至極啊。

    顧熠看了一眼顧總, 又看了一眼蘇漾，眸子里寒光微閃。

    顧總和顧熠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濃眉緊蹙：“怎么？還怕我把她吃了？”

    蘇漾本來是極其不希望顧熠離開的，但是聽顧總那意思，擺明是有話要和她說。有些事，躲也躲不掉，倒不如正面應(yīng)對。

    蘇漾輕吸了一口氣，對顧熠說：“你去拿吧。”

    顧熠沒想到蘇漾會這么說，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懷疑和猶豫：“你確定？”

    “嗯?！?/br>
    高檔的會所，裝潢卻不是那種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風(fēng)格，而是簡單中帶著設(shè)計感，精致又很有質(zhì)感的樣子。

    墻上的裝飾畫出自名家手筆，墻內(nèi)的藏品也是現(xiàn)代藝術(shù)家的作品。

    真正的富豪并不如常人想象得又土又沒素質(zhì)。至少顧總不是。

    他和顧熠的長相有幾分神似，身形也差不多，氣質(zhì)是那種卓然而沉靜的。

    顧熠離開后，整個小宴廳里便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服務(wù)員在工作間里極其細(xì)微的動作和小聲說話的聲音。

    蘇漾并不是很擅長和長輩打交道，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只是拿起面前的水杯，微微抿了一口。

    “聽說，你后來去了x城?！鳖櫩偟穆曇艉軠睾停耆珱]有為難蘇漾的意思。

    因?yàn)楦鞣N關(guān)系，蘇漾面對顧總還是有些緊張，剛喝下去的涼水滑過食道進(jìn)入胃里，胸前一片涼浸浸的感覺。

    她認(rèn)真思索過后說道：“x建大的建筑系很出名，學(xué)術(shù)氛圍比較適合我。”

    “你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時她們打算送你去美國，勞師動眾的?！?/br>
    蘇漾后來知道了自己能去gamma實(shí)習(xí)的原因，也知道了她身世的背后，三個長輩對她的付出。

    纖瘦的手指攥了攥：“中國挺好的，我喜歡中國?！?/br>
    “嗯。”顧總抬頭看了蘇漾一眼：“以后你打算留在顧熠的事務(wù)所？”

    蘇漾有點(diǎn)摸不清顧總的意思，只能跟著他的問題回答：“暫時是這么打算的，顧熠能教我很多東西?！?/br>
    聽到這里，顧總嚴(yán)肅的嘴角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微微輕抿，一個淡淡的笑容顯露出來。

    “顧熠從來沒有以女朋友介紹過哪個女孩，你是第一個?！鳖櫩傉f：“他一直對我有很深的敵意，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因?yàn)槲蚁胍娨娔?，就帶你來見我?！?/br>
    蘇漾抬起頭看了顧總一眼：“那今天……”

    “因?yàn)闁|城改建的項(xiàng)目?！鳖櫩傂Γ骸叭f世的肖群，是我30年的朋友，我的意見，他總會聽的?！?/br>
    “……”

    蘇漾看到顧總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是這個中年男人，是顧熠的爸爸，卻是完全沒有往東城改建的項(xiàng)目上想。

    “怎么會？”蘇漾想想還是有點(diǎn)不敢相信，認(rèn)識顧熠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特殊待遇。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這不像他的性格?！?/br>
    對于蘇漾的不敢相信，顧總似乎早有所料，只是不緊不慢地說著：“不管他脾氣多壞，多不近人情，對待心上人，總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