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吸吸鼻子：“阿姨的家人沒有原諒我不是嗎？這么多年，他們都不愿意見我們。”

    “相見不如不見，他們也是怕見了彼此難受。”朝暉解釋著。

    朝雨搖搖頭，雙手捂住了眼睛：“是嗎？可是已經(jīng)過了十六年了?！?/br>
    朝暉擰著眉：“小雨，別再想這件事。我知道你心里內(nèi)疚，有些事結(jié)局無法改變。你要好好活著，席阿姨的付出才有意義?！?/br>
    朝雨放下了手，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可是席阿姨的家人呢？我以后該怎么面對他們？”她的臉色早已蒼白無力，“哥哥，你剛剛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

    電視里的畫面一直在跳動著，好像已經(jīng)到了比賽結(jié)尾，賽場上人在歡呼著，臉上滿是興奮與喜悅。

    這一刻，偌大的客廳，一片靜謐。

    “哥哥，許博衍就是席溪阿姨的兒子，對嗎？”朝雨眨了眨眼睛，雙目直直地盯著他。

    朝暉后知后覺，原來，剛剛她一直在試探他。

    第三十三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巧合，而這個巧合是否是天意呢。

    當(dāng)年的意外, 已成為兩家人心中永遠(yuǎn)的結(jié)。只是誰也沒有想到, 多年之后, 朝雨會認(rèn)識許博衍，甚至兩人在不知不覺間產(chǎn)生了感情。

    現(xiàn)在已經(jīng)讓朝暉猝不及防了，如果兩家人知道, 又會怎么樣呢？

    夜深了。

    朝雨坐在窗邊，手里把玩著悠悠球。就算上次許博衍教過她，她依舊不會。她扯了扯嘴角, 估摸著這輩子她都學(xué)不會過了。

    悠悠球是藍(lán)色的, 老款, 擱現(xiàn)在都是古董了吧。不過卻非常新。

    朝雨平時舍不得拿出來，一直都是朝媽保管的。前段時候, 她心血來潮想看看悠悠球，還引發(fā)了朝媽的關(guān)注。

    朝媽一度以為她心理又出了什么問題。

    朝雨繞著線, 回想著當(dāng)年的事。

    六月底，學(xué)校期末考結(jié)束, 才開始放假。連著幾天大雨, 朝雨只能待在家里, 她迫切地想要出去走走。

    可是朝媽不讓。

    那天, 朝爸朝媽要回老房子看朝爺爺。朝爺爺因為路滑摔了一跤, 大腿骨折。

    朝雨再三囑咐：“小雨, 一個人在家不要亂跑?！?/br>
    朝雨在折紙玩, 悶聲悶氣地應(yīng)了一聲。

    “你乖, 回來mama給你買吃的。”

    朝雨想了想：“我要吃冷飲?！?/br>
    “等天熱了，mama給你買?！?/br>
    朝雨舉起了兩個手指頭：“那我要兩支，給哥哥留一支?！?/br>
    “好，mama都答應(yīng)你。我們走了?！背瘚層H了親她的臉頰，出門了。

    朝雨一個人在家，寫了會作業(yè)，又看了會《西游記》，電視里正放著三打白骨精，她最不喜歡這一段了。以前都是哥哥陪她一起看，今年哥哥又去外地參加比賽。朝雨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小可憐。

    不一會兒門外有人喊她，是樓上的婷婷。

    朝雨打開大門，外面還有扇防盜窗。

    “小雨，我們?nèi)窍伦肤~吧?！辨面靡呀?jīng)穿上了膠鞋。

    “不行。我爸爸mama不讓我出去?！?/br>
    “就一會兒。天天捉到一條大魚，這么大——”婷婷比劃著。

    朝雨已經(jīng)動心了：“那你等等我，我也穿膠鞋。要穿雨披嗎？”

    “我不穿了?！?/br>
    “我要是淋濕了，我mama會發(fā)現(xiàn)我出去的。”

    “那你穿吧。”

    兩個小丫頭下樓，手拉著手來到馬路上。這條路的積水已經(jīng)漫到兩邊的臺階上，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朝雨踩了幾下水，一臉的笑容：“婷婷，你小心。”哈，濺的婷婷一身水。

    婷婷抹了一把臉：“小雨，我們?nèi)デ懊?。天天說那兒有魚。我也要捉一條大魚，讓我mama給我做紅燒魚，晚上你也來我家吃魚，好不好？”

    “好啊。那我們一起去捉。”

    朝雨已經(jīng)完全忘記她mama的囑咐了。

    兩個小丫頭玩的不亦樂乎。

    雨越下越大，天也漸漸暗下來。一陣強降雨突然來襲，伴著超級大風(fēng)。路邊一棵百年梧桐都被吹倒了，樹根連根拔起。

    朝雨和婷婷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蹚水回去時，朝雨跌倒，一頭栽進了水里。雨披浮在水里，她掙扎著。

    “嗚嗚嗚嗚——”朝雨撲騰了幾下，完全使不上力。

    婷婷回到岸上時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朝雨的蹤影，她嚇得瑟瑟發(fā)抖?！靶∮辍∮辍彼藓爸?/br>
    風(fēng)呼呼地吹著，又一棵大樹倒了，砸在了一旁的轎車上，哐當(dāng)一聲巨響。

    席溪今天提早出門接許博衍下課的。她有點擔(dān)心許博衍的安全，早知道今天就不送培訓(xùn)班了。車子開到半路，因為積淹水，她只好停車下來走路。雨傘完全不管用，她的衣服已經(jīng)全濕了。

    當(dāng)她隱約看到水里有個孩子時，她霎時愣住了，幾乎沒有思考，蹚水過去。

    一截路走的異常艱難。

    幸好，等她過去的時候，朝雨還有意識。

    席溪頭發(fā)黏在額角上，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她喊著：“小朋友——”

    朝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吐了幾口水，她叫了一聲：“阿姨——”

    “阿姨，救救我——”

    “別怕，別怕——”席溪吃力地抱著她。

    大風(fēng)驟起，路邊的廣告牌漫天飛舞，不知道砸到哪兒，框框作響。

    席溪把手里的盒子遞給朝雨：“幫阿姨拿一下。”這是她準(zhǔn)備送給許博衍的生日禮物。月底就是兒子生日，她買了一個新的悠悠球給他。

    “別怕?！彼粩喟参恐?。

    朝雨抽了抽鼻子，看著眼前的阿姨，緊緊的抱著她的脖子。

    席溪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著，就在那一瞬間，又一棵大樹杈被風(fēng)吹斷了，砸下來的時候，她根本沒法躲避，而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朝雨，把她護在懷里。

    后背一陣悶疼，閉上眼時，她又看了一眼懷里的小丫頭，真可愛。

    她輕聲說了一句：“劍峰、阿衍……”

    “阿姨，你怎么了？阿姨——”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等救援隊趕回來，席溪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一個生命的逝去，一個家庭的悲痛。

    朝爸朝媽滿心愧疚，席溪火葬前臺，他們帶著朝暉去了許家，沒有見到席溪的丈夫，看到許博衍。那個比他們大兒子還小，如今卻沒了mama。

    朝媽哭了，眼淚撲簌地落下來。她不知道該對這個孩子說什么？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們說不出口。

    許博衍很平靜，他披著白色孝布，靜靜地跪在那兒，背脊筆直，只是那一雙紅紅的眼睛還是泄露了他的悲傷。

    朝媽走過去，心疼地看著他。席溪是朝家的恩人，他們一輩子都會記得她的恩情。以后有需要他們的地方，他們在所不辭。

    “孩子——”朝媽輕輕喊了一聲。

    許博衍慢慢抬起眼，慢慢地朝她鞠躬還禮。他以為她是mama的朋友同事。

    朝媽咬著唇角，哽咽難言，她說：“你mama是個好人，你要好好的?！?/br>
    許博衍啞聲回道：“謝謝阿姨，我知道?！?/br>
    朝暉扶著朝媽，目光與許博衍相視。兩個少年郎短暫地見了一面。

    再后來，朝媽再想向席家那邊致歉，席家人拒絕了，席老太太不肯見。老太太就這么一個女兒，從小寵著長大的。女兒的選擇，她敬佩，可是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老太太留言：“這是席溪的選擇，我們尊重她。希望你們的女兒好好活著，一輩子無憂無慮。至于我們兩家人，不必牽掛，不必負(fù)疚。如此結(jié)局，皆是命?！?/br>
    這是當(dāng)年席老太太含淚說下的話。

    大雨過后，寧城迎來了久違的陽光。傍晚時分，天邊突然出現(xiàn)了彩虹，五光十色。

    朝媽平靜下來，對朝暉說道：“你替你meimei去給席阿姨磕三個頭，謝謝她救了你meimei。小暉，不要再和許博衍說話了?！?/br>
    朝暉點點頭，照著母親的話去辦了。

    回去的路上，朝媽一直在想怎么和女兒說呢？她明白席家人的意思，她理解。

    小雨善良，如今也大了，肯定會問席溪的情況。

    朝老師嘆了一口氣：“實話實說吧。小雨該知道的，以后每年這個日子，我們一家人悄悄去給席溪上墳?！?/br>
    “唉，真的是命。怎么會那么巧啊?！?/br>
    朝老師拍拍她的肩頭，臉色凜然。

    意外誰能預(yù)知呢？

    朝雨因為這場驚嚇，住院半個月。第一天，她就問了：“阿姨怎么樣了？”

    朝媽給糊弄過去了，等到席溪入土那天。朝爸、朝暉也都來了。

    病房的氣氛有些壓抑。

    朝媽鄭重開口：“小雨，有件事爸爸mama想了很久決定告訴你?！?/br>
    朝雨眨眨眼：“mama，什么事啊？”

    朝媽扯了扯嘴角：“那天救你的阿姨，她叫席溪，席子的席，溪水的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