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真人低嘆一聲：“罷了，你這般執(zhí)著，為師告訴你也無妨。不過為師要提醒你一句，莫要將這個辦法當(dāng)做救命稻草，一心去追逐那般虛無之物，因為你是絕對辦不到的。此法不光需要高深的修為，更不可缺少的是逆天的運氣……太難了?！?/br>
    “求師尊賜教！”無瑕再次請求道。

    歸元真人無奈的看著她：“其實你所敘述的情況，那并非副人格被主人格覆蓋，而是從頭至尾都沒有所謂副人格存在，由始至終那都只是同一人罷了。生靈的根本為魂印，相同的魂印，亦非前世今生，一直以來那都只是同一個人?！^去造就此刻的自我’，你所認識的所謂副人格，便是主人格喪失過去、意識沉睡時寄托身體的狀態(tài)，當(dāng)意識蘇醒，那一段空白將被封印在記憶深處，又成為了缺失這一段記憶的主人格。說到底，那都是共享相同的魂魄的同一個人?！?/br>
    不是顏緋月從不存在，而是顏緋月與紫離殿下，根本就是一個人。無瑕急切道：“師尊的意思是，解開封印，他就會記起一切，變回從前的他？”

    歸元真人道：“你可曾想過若是解開封印，他便會擁有兩段時期的記憶，那還單純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么？”

    無瑕被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說顏緋月與紫離殿下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那她又算什么呢？

    紫離殿下與珈蘭是相互扶持了百年的情侶，對她而言卻只是個陌生人罷了。她所認識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只是顏緋月而已，沒有任何與紫離殿下相關(guān)的東西，連珈蘭都沒有認出他的魂印屬于誰！

    那不是紫離殿下，那只是顏緋月！只是她的顏緋月！

    若是紫離殿下有了顏緋月的記憶，亦或是顏緋月想起了紫離殿下的事情，那么那個時候那個人究竟是紫離殿下還是顏緋月？會選她還是選珈蘭？

    無瑕很混亂，她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她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她無法想象有一天情況變成這樣，顏緋月是否就真的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她慌亂的問歸元真人：“師尊……那我該怎么辦？”

    歸元真人道：“在你心中，他們是兩個人么？”

    無瑕點頭。

    歸元真人道：“那么，就讓他們真正成為完全不同、沒有任何聯(lián)系的兩個人好了。”

    無瑕說不出話，她無法理解歸元真人的意思。

    歸元真人長嘆一聲，展目望向遠處浮動的云層，悠遠的目光落在了金燦燦的光幕后無名的地方。

    “‘過去造就此刻的自我’這句話，確實有理。我們以魂印客觀的斷定一個人的存在，但有時我們也會質(zhì)疑，魂印與記憶，究竟哪一個才是區(qū)分一個人的根本？相同的魂印，完全不同的經(jīng)歷，在世上留下完全不同的痕跡，那還算是同一人么？不妨大膽設(shè)想，若是魂印可以創(chuàng)造，那么魂印還會是區(qū)分一個人的根本因素么？若是魂印能夠創(chuàng)造，那么人和人之間最根本的區(qū)別，大概只剩下記憶了吧。”說完之后，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無瑕的心魂都在這番話中震動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在茫茫大海中無助沉浮的落水者看到了瞭望塔的燈光，似乎有一條路出現(xiàn)在了眼前。

    歸元真人看見她眼中突然綻開的光彩，沉沉嘆息：“告訴你這些也不知是對是錯。創(chuàng)造魂印這種膽大包天的想法，自古至今不是無人有過，但卻從無人成功。切記莫將此當(dāng)作唯一的路，好自為之?！闭f罷，她一拂袖，腳下云團便載著她往天邊飛去。

    直至歸元真人的祥云在天際消失，無瑕才一點點收回激動的心神，緩緩對著她離去方向跪下，真心實意的磕了個頭。

    第331章 蘇跖，精魂石

    無瑕帶著天寶銀月繡冰錐和七曜?；昵氐角锼澹]合了秋水峰的大陣, 然后便坐在洞府中仔細思量起歸元真人的話來。

    雖然歸元真人明確說了創(chuàng)造魂印是異想天開, 絕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但以無瑕的性格, 事關(guān)顏緋月，她怎么可能試都不試就放棄？

    創(chuàng)造魂印……

    問題是，如何創(chuàng)造？

    歸元真人說這不但需要至高修為, 還需要絕佳的運氣, 這證明歸元真人還知道些什么，但沒有告訴她, 大概是認為她這條路絕對走不通，所以便沒有說。

    這些可以今后再去請教歸元真人,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提升修為。

    無瑕安排好未來一段時間的計劃, 便開始為這一次的閉關(guān)做準(zhǔn)備。她花了數(shù)月時間煉制出足夠的丹藥，然后離開山峰去山腳下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山谷, 這處山谷與兵谷中刻有七曜洌魂曲的深谷有幾分相似, 大小也差不多，無瑕在山谷中布下一層陣法防止秋水峰內(nèi)棲息的妖獸野獸們闖入，接著十分仔細的將七曜?；昵鷱?fù)刻在山谷的山壁上。

    陸吾留在洞府中負責(zé)照看蒼梧山內(nèi)的藥草，至于阿旺, 無瑕素來不怎么干涉他, 只叮囑了他在她出關(guān)前不要離開秋水峰，也不要對任何人打開陣法，便將陽冰果放出來陪他玩耍, 獨自進入山谷的陣法中，開始閉關(guān)了。

    這次閉關(guān)一晃就是五十年。

    在七曜洌魂曲的幫助下，無瑕的魂道造詣又上升了一個臺階，魂力充沛而強大。除了魂道的增長，無瑕還收獲了一個意外之喜，那便是她對玄之力的控制能力。

    在這之前，無瑕面對她體內(nèi)的玄之力是非常被動的，所有力量一旦被她吸取煉化都會自主轉(zhuǎn)化為玄之力，雖然玄之力會使那些力量變得加倍強大，但無瑕沒有絲毫主動權(quán)，這令她有種被一種未知的東西掌控者的感覺，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經(jīng)過這五十年感悟七曜?；昵?，無瑕同時也一點一點深入的感悟著玄之力，對這陌生而強大的一種力量有了更深的了解與掌控性。

    原來，不論修習(xí)任何道，對玄之力的感悟都是有幫助作用的，難怪玄之力被譽為天地間最為莫測的力量。

    五十年閉關(guān)結(jié)束，七曜?；昵欠皥D”的咒力已完全被無瑕消化，半分不留，而這個時候，無瑕已經(jīng)順利進階了靈空中期。

    無瑕穩(wěn)固下靈空中期的境界后沒有耽擱，便離開秋水峰去了歸元殿。

    歸元殿外輪值的煉氣期弟子見無瑕到來，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并不通報便開門放她進去，一副早知她將來此的樣子。

    歸元真人背對無瑕盤膝坐在光色暗淡的大殿中，殿門在身后閉合，無瑕跪地拜道：“師尊。”

    “要出發(fā)了么？”歸元真人問。

    歸元真人料事如神，無瑕并不意外她洞悉她今日來此的目的，便道：“多謝師尊這些年間的維護照顧?！?/br>
    “區(qū)區(qū)五十載便從靈空初期進階中期，是你自己的努力與機緣所致，為師并未做過什么?！?/br>
    “師尊對弟子的好，弟子統(tǒng)統(tǒng)記在心頭，他日結(jié)草銜環(huán)，無以為報！”無瑕對著歸元真人的背影重重磕了三個頭。

    一聲沉沉嘆息飄落在了殿內(nèi)黑暗的角落中，歸元真人似乎有幾分疲憊：“為師說過那是一條走不通的路，你卻一意孤行?！?/br>
    “若連嘗試也沒有便放棄，弟子不甘心。弟子寧愿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想放過任何一絲機會。所以，還請師尊今日告訴弟子，那日未說完的東西?！睙o瑕鄭重說道。

    歸元真人沉默了許久，才終于緩緩開口吐出三個字：“鑄魂果?！?/br>
    無瑕不明所以，歸元真人說道：“這便是為師所知道的一切了。其他的，便要看你是否有緣探知。言盡于此，你走吧?！?/br>
    無瑕愣了一刻，低聲道：“弟子告退。”

    從歸元殿出來，無瑕立刻便飛往山門方向，飛出大歸元陽宗的山門后便隱身飛向了下方的仙緣山脈。

    仙緣山脈這一代修士不多，沒有任何城鎮(zhèn)，沿著山脈飛了半日過后無瑕降落在了距大歸元陽宗最近的一個凡人小城。

    無瑕習(xí)慣性的為自己與阿旺披上斗篷，遮擋住面貌進入城中。

    歸元真人的回答大大出她所料。雖然她一開始就有心理準(zhǔn)備歸元真人知道的東西也許不會太多，但沒想到居然只有“鑄魂果”三個字。

    鑄魂果是什么？有何功用？在何處能找到？去何處打聽消息？這些統(tǒng)統(tǒng)毫無線索。無瑕不打算去大歸元陽宗的藏書閣查閱古籍，因為她相信若是大歸元陽宗的藏書閣里有關(guān)于鑄魂果的信息，歸元真人今日就不會只告訴她這三個字了。

    原以為離開山門時至少會有個籠統(tǒng)的方向，誰知竟是兩眼一黑，毫無頭緒。

    無瑕在城中找了家茶館坐下，要了壺茶，準(zhǔn)備先好好想想接下來的去處。

    這家茶館不止是賣茶，還供客人賭石。大堂一角一群富家子弟圍在一起賭奇石，十分熱鬧，無瑕蹙了蹙眉，一口將茶水飲盡，便想叫上阿旺換個安靜的地方坐會兒。

    這個時候那群賭石的公子哥兒爆發(fā)出一陣噓聲，失望的散開了，一個俊俏的白衣公子搖著折扇大步從人群中走出來，帶著滿臉春風(fēng)得意的笑容。

    無瑕一見那人，愣了一下，那居然是歸元真人座下的第八大弟子，她的八師兄蘇跖。

    說起蘇跖此人，大概與何素一樣都是不愛惹是生非的。五十年前那次何素登門拜訪，還特地為他說了幾句好話，中心意思便是蘇跖對誰受歸元真人愛戴沒興趣，也不會去主動招惹無瑕，希望無瑕不要敵視他。

    蘇跖一眼便看見坐在窗邊位子的無瑕和阿旺，勾起個風(fēng)流俊美的笑容，大步走來。他很自覺的在桌邊坐下，就像忘了那日和厲飛明他們一起上門給無瑕下馬威的事情，一副熟人的口氣道：“十四師妹，何時出關(guān)的？”

    無瑕有些微意外，她在秋水峰布下堅不可摧的大陣，應(yīng)當(dāng)無人知曉她在里面做什么才對。

    “師妹看上去像是苦修之人，這些年無人在門中見過你，所以師兄我猜你是在洞府閉關(guān)?？磥砦也聦α?？恭喜師妹短短五十年便突破靈空中期，若是讓四師兄和老十、十一他們知道，搞不好又要去找你麻煩呢！”蘇跖笑道。

    他毫不避諱提起曾經(jīng)的過節(jié)，正說明對無瑕并無敵意，無瑕于是也淡淡笑道：“八師兄怎么不在門中？”

    “我么？師妹若是多關(guān)注些同門便會知道，我時常外出，不怎么留在門里的。”

    “八師兄也像七師兄一樣時常出門歷練？”無瑕道。

    “我聽十五說過，師妹你在入門前似乎和七師兄便相識？”蘇跖問了一句，沒等無瑕回答便又接著說：“我和老七可不一樣，他幾百年幾百年的到處跑到處歷練，我嘛，很少去很遠的地方，通常也就是在這附近幾個凡人小城里逛逛而已?！?/br>
    蘇跖有靈化中期的修為，但凡修到這種高深境界的人，大多都不會不將修行當(dāng)一回事，但蘇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一種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修行的態(tài)度。不知是他是當(dāng)真不在乎，還是為了某些原因有意如此。

    方才那幾名與蘇跖賭石的公子哥兒不甘心的追過來，被他三兩句打發(fā)了。見那幾人垂頭喪氣的出了茶館，蘇跖一臉壞笑的從衣襟里摸出一顆石頭寶貝的給無瑕看：“十四師妹，今天師兄占了大便宜了，這些凡人沒眼力，居然拿出一塊精魂石來賭石！我隨便施了個小障眼法，讓他們誤以為這是一塊玉石，便輕而易舉將它贏走了！”

    他堂堂一個靈境界的大修士，想從凡人手里得到一塊石頭簡直易如反掌，用得著用障眼法騙人么？

    無瑕覺得這人還真是有閑心：“精魂石是什么？”

    蘇跖興致勃勃解說：“師妹你不清楚也是應(yīng)該的，精魂石這個叫法是我獨創(chuàng)的，具體這種東西叫什么我也不清楚。簡單來說，精魂石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因為某些原因，其內(nèi)附著了一個生靈的魂魄。生靈死亡后魂魄本應(yīng)自行散去，而精魂石便是將魂魄束縛在了那塊石頭中，不消不散?！?/br>
    “哦？那這樣的魂魄還能夠轉(zhuǎn)世輪回么？”無瑕感興趣道。

    蘇跖搖頭：“自然不能。這種魂魄的魂印若不是早就脫離了，那便是崩潰了?！?/br>
    “這些精魂石能拿來做什么？”

    “精魂石中的魂魄一般生前修為都不會太高，除了嚇嚇凡人幾乎就沒別的用處了。不過有些專門研究魂魄這門學(xué)問的人就喜歡收集這些古怪東西，這枚精魂石待我玩一陣，然后便將它拿給那些家伙換好東西！”蘇跖把玩著那精魂石。

    無瑕心道誰那么有興致研究這種沒用的東西，可剛想到此處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問蘇跖：“八師兄，你認識鑄魂宗的人？”

    問出這個問題，無瑕是做好了得到否定的回答的心理準(zhǔn)備的。雖然鑄魂宗在人界神秘而龐大，其宗門居然能橫跨神洲大陸、三千都與上古八城三個被隔絕的區(qū)域，但那畢竟是在人界。

    誰知蘇跖聽了她的問題沒有表現(xiàn)出半分疑惑，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認得。除了鑄魂宗那些老東西，還有誰整天圍著魂魄轉(zhuǎn)呢？”

    鑄魂宗，鑄魂果。這很難不讓人產(chǎn)生某些聯(lián)想。

    無瑕抑制住心頭激動，說道：“八師兄，師妹此次出門是想打聽一個消息，聽聞鑄魂宗與此事或許有些淵源。若是師兄與鑄魂宗的人相識，可否幫師妹引薦一下？師妹感激不盡，定會記得師兄恩情！”

    蘇跖爽快笑道：“小事一樁而已，說恩情便言重了。師妹想讓我代為聯(lián)系鑄魂宗的人，這倒是不難。只不過我認得那個人在鑄魂宗中具體是何身份，師兄我也不太清楚，師妹想打聽的事他不一定能告訴你?！?/br>
    “無妨。就當(dāng)多一個機會也好！”

    “那好吧?！碧K跖拿出枚空白玉簡貼在眉心，片刻后將玉簡遞給無瑕，“那人的名姓、聯(lián)系方式都在里面了，稍后我會發(fā)一份符鳥告知他此事，你直接去找他即可。不過師兄事先提醒你一句，我與那人也不是很熟，萬事小心為上?！?/br>
    “多謝師兄?！睙o瑕將玉簡接過。

    兩人一同走出茶館，蘇跖道：“我還要回門中，便不陪你去了。對了，七師兄這些日子大概就要回師門了，你們恐怕會錯過，當(dāng)真可惜。”他走出幾步又回頭，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臉上褪去一貫的輕浮神色，認真的看向無瑕，“師妹，師尊她帶你去過兵谷了吧？”

    歸元真人帶無瑕去兵谷的事應(yīng)當(dāng)是個沒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蘇跖此人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玩世不恭的模樣，卻不知從何途徑知道那么多她認為旁人絕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無瑕沒有回答，默認了。

    蘇跖俊朗的眉頭微微蹙起，對她說：“師尊待你恩重，福禍未可知。師妹，你……還是不要太親近師尊為上。”最后幾個字，是用傳音訴說。說完之后他便一開折扇，又是那副瀟灑不羈的公子哥兒模樣，邁步離去。

    第332章 魂林

    百龍城，位于距離大歸元陽宗十萬八千里外的邊塞地區(qū)。百龍城巨大無比, 城中由外至內(nèi)劃分了百區(qū), 每一區(qū)均由含有龍字的詞語命名。

    潛龍區(qū)位于中城與內(nèi)城交界點, 六條大街與百十條小街小巷縱橫交錯, 路邊商鋪林立行人熙攘，已可初窺百龍城中心地帶的繁華。

    無瑕身披斗篷進入城中，一路掩人耳目的往潛龍區(qū)深入。來到一家普普通通的雜貨鋪子外, 無瑕四處看了看, 對坐在門外搖椅中假寐的老人說道：“麻煩跟老蔣說一聲，他訂的黑珞巖送來了。”

    那靠在搖椅中瞇著眼似乎睡著了的老者猛的睜眼看過來, 細細打量了無瑕一陣，然后一語不發(fā)慢騰騰的起身, 往鋪子里面挪去。

    無瑕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老者又慢騰騰挪出來說了句：“進去吧?！北阌挚炕負u椅中，閉上了眼。

    無瑕抬步邁入雜貨鋪, 發(fā)現(xiàn)鋪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室內(nèi)光線昏暗, 商品陳列的到處都是，散發(fā)出冰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