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虞少容此時是真的慌了,“皇上,家兄治軍嚴厲,難免不得罪幾個人,您千萬不能聽信一面之詞啊!” 方才出來說明的中尉將士面紅耳赤,“末將絕不敢信口雌黃,所言之事,句句屬實。” 人前虞孝卿是如何的溫潤公子他們知道,但更知道,在中尉軍中這位暴躁起來也能cao練死人的。他們這些普通士兵,沒有家族為依傍,性命也從來不會被人看重。若真是讓那三人撞見什么不該看的,他們死得一點不意外。 “在找到文宬郡主和虞孝卿之前,現(xiàn)在說這些都為時過早。阿煜,此事交給你全權辦理。另外,在案子了結前,各位暫時委屈一下,都待在上林苑?!?/br> 眾人嘩然,紅樓宴生生變成了鴻門宴。甚至有多心的人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文宬郡主伙同虞孝卿布的一個局?他們這些家族哪家不是掌著權柄,開元帝若是拿此做文章,最后指不定會把誰給卷進去,好乘機削權。 一時間,人人自危起來。 劉煜直接接了上林苑中尉軍的統(tǒng)領權,派兵地毯式搜索圍場乃至整個上林苑。 目送貴女公子離開,鳳羽夫人走過來,扶了宋軼一把,一邊搖了搖翎羽扇道:“今日,宋先生可真威風?!?/br> 宋軼燦然一笑,“我也覺得自己挺厲害?!?/br> 鳳羽夫人翻了個白眼,決定說得直白一點,“女子本該如扶風弱柳,方能見柔婉之色,惹人憐惜疼愛,你今日這番,可是要把姻緣耗盡了。”方才她可看得清楚,原本有一兩人對宋軼是有好感的,被她這過分體貼貴女們面對尸體的大無畏精神給徹底抹殺了。 “咦,鳳羽夫人竟然是想給我說媒的?” 鳳羽夫人驀地一僵,意識到自己可能跳了個糞坑。 宋軼笑瞇瞇地瞟了一眼劉煜的方向,說道:“夫人若真有心,替我撮合撮合?” 鳳羽夫人立刻端出一本正經臉,撫了撫宋軼的額頭,“該醒醒了?!闭f罷扶著人離開,走出圍場時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豫王,方才她也記得清楚,豫王可是給宋軼親自端水了。這種禮遇有誰曾受過?恐怕連虞少容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盛寵吧?她甚至懷疑那是豫王是故意而為之的,是發(fā)覺宋軼邪惡用心,趁機報復還是要為宋軼撐場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看到自己的床榻被人潑了污穢之后,宋軼覺得,絕對是前者。 媽的,她累死累活大半天,就想著回屋好好洗個澡,結果…… 宋軼看著床榻上流動的不明液體,默默扶額,不就是幾只獵物嗎?至于這樣借刀殺人嗎? 宋軼拿出干凈衣裳,毅然決然地搬去跟鳳羽夫人一起住了。鳳羽夫人表示,她喜歡一個人睡。于是,宋軼只得打地鋪。 鳳羽夫人搖著翎羽扇,看著她忙碌,委婉表示:“此事,可以告知桂嬤嬤,她會為你做主?!?/br> 宋軼頭也沒回,“我又不是要與那些女公子爭寵,犯不著折騰那么多事。反正她們也不敢明著來,最多耍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而已,除了跌自己的份,并沒有什么實質意義。” 只要畫骨先生的名號不倒,這些貴女的確不敢明目張膽地跟她對著干。這不,這邊方出了點事,那邊便有人來替她打抱不平,鬧得整個芳華園人盡皆知,誰又能知,最是義憤填膺那一位是不是就是干這事兒的主兒? 雖然在圍場時她們沒投豫王的簽,那可不表示她們不想,而是有自知之明,豫王輪不到她們,她們懂得收斂,但她們的收斂可不是為了讓一個庶民畫師乘虛而入,這口氣著實咽不下去。 連來還馬裝的趙姝都笑得陰測測的,出門時沒忘記感嘆一句,“宋先生,膽兒可真肥?!?/br> 那一剎那,宋軼捏死劉煜的心思都有了。 偏偏劉煜今天還要來刷存在感。傍晚時分,堂而皇之地請她去湖心亭議事,盧君陌也在,宋軼看到一桌子好酒好菜,再看芳華園那邊不時探出來的腦袋,氣便不打一處來。 “今日辛苦了,來多吃點?!北R君陌笑瞇瞇地看著宋軼,親自給她布菜。 宋軼郁悶之極,一個豫王招惹的嫉恨不夠還要拉上個鎮(zhèn)國將軍,這下,芳華園那里怕是所有人都要視她為仇敵了。 “你是故意的吧?”宋軼沒理會盧君陌,直接看向劉煜。 劉煜正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清新香味,心里贊嘆宋軼這廝不著調,但品位倒是很合他胃口,正張開鼻孔貪婪地多吸了一口氣,便聽得此話。 “什么?” “故意對我好,讓那些個女公子們嫉恨于我,不就是幾只獵物嗎,我知道錯了還不行?男人不能這般小氣!” 玉肌膏已經捏在掌心,劉煜又膏默默地放回袖袋,他腦子一定是進了漿糊才會想對這個小混蛋好點吧。 “宋姑娘多心了,我找你來,是因為你也是此案的目擊證人。” 宋軼一愣。 “本王問你一句,今日你是故意引本王往那里跑還是這只是一個巧合?” 宋軼立刻爆了。他爺爺?shù)?,這個混蛋竟然懷疑是她故意把他們引過去的,那有本事你別朝我射箭???分明主導權在你手中! 宋軼義憤填膺,劉煜無動于衷,盧君陌別有深意地看過來,“在圍場的時候,你似乎忘記了一樣東西?!?/br> “什么?” “馬。入圍場之人,每個人的馬匹都有標記?!?/br> 宋軼驀地一驚,涌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劉煜直接給她下了死亡通知單:“你的馬正是那匹運尸體的馬。對此,你作何解釋?” 擦! ☆、第三十八章 疑云 宋軼一張小臉兒都白了,明明戴著面具, 眼神透露出來的無助可憐還是刺激了一下劉煜的神經??伤呐e止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劉煜突然覺得, 宋軼戴面具,莫非是偽裝出一個牢不可破的堅硬外殼? 別開眼, 捏起酒杯淺酌一口,劉煜又道:“若非知道你一直跟在本王身后搗亂, 此刻,本王已經將你抓起來了。你的那匹馬究竟怎么回事?” 口氣已經帶上一分不確定的溫和,盧君陌瞥了他一眼。 此刻宋軼心思電轉, 從來都是她設計別人, 頭一遭竟然有人設計她。而這個舉動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卻不得而知。 “進了圍場大約一刻鐘,待所有人各自散去,我便將那匹馬就近拴在樹上。后面發(fā)生那么多事情,便把它給忘記了?!?/br> 劉煜拿出圍場地圖, 在她面前攤開, 宋軼認真辨別了一下方向, 指出一個大致位置。 入圍場一刻鐘, 那離案發(fā)時間足有一個時辰,這個時間,太早了些, 若那時就被有心人盯上,反而像在說虞孝卿殺人并非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當然,也有可能沒人看管的馬匹正好跑到附近, 被臨時起意的人給利用了而已。但是,從馬匹被拴的位置,到案發(fā)地,這個距離,馬匹自己到達的幾率非常小。 同樣,宋軼誤打誤撞跑去案發(fā)地的幾率不是也一樣很小嗎? 一股冷汗默默地爬上宋軼背脊。 “圍場的馬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它們會認人,主人去哪里,它們也會跟去哪里。你在那邊,它跟去,并不奇怪。這就是為什么在上馬前,要求每個人都先自己喂馬的緣故,這便是要利用食物建立人與馬之間的牽絆?!?/br> 咦,這算是在安慰她嗎? 劉煜起身,“這酒你們慢慢喝,本王還有要事要辦。” “豫王若是想找人問話,安陽郡主是個不錯的選擇?!彼屋W就當還了他一個人情,劉煜不置可否,轉身離去。 盧君陌撐著腮幫子看著她,“你是故意在他面前裝可憐?” 宋軼無辜地瞪大眼,“盧將軍多心了?!蹦笃鹁票瓬\酌一口,哪里還有方才那股被驚嚇到強做鎮(zhèn)定的模樣,說話的口氣也淡得出奇。 盧君陌一下有些疑惑了,若真是要裝,這小家伙拿捏得未免也太到位了。劉煜這個人,心腸特別冷硬,若是尋常的柔弱可憐,他定是不會放在眼里的,即便你在他面前哭得花枝亂顫,暈死過去,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反而是宋軼這種強做鎮(zhèn)定,欲蓋彌彰的可憐剛好入味。 這注定是個無眠之夜,很多人都沒能睡好。宋軼一宿都睡在鳳羽夫人房中,鳳羽夫人眠淺,房中多一個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她道:“你房中被褥都已更換,為何不回自己房中,偏要在我這兒打地鋪,倒像是我虧待了你一般?!?/br> 宋軼笑道:“夫人多慮了,今日發(fā)生那么多事,宋軼只是不敢一個人待房間里罷了,想尋夫人做個伴。” “我以為宋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還是怕死人的?!?/br> 宋軼不置可否,“畢竟,我也是個女子,總有膽小的時候?!?/br> “呵呵,難得難得?!?/br> 翌日,又是新的一天。卯時初刻,花園的木芙蓉掛著露珠兒,薄霧籠罩在玉湖上。一隊侍衛(wèi)從水上回廊走過,此處只掛了兩幅畫,一幅群芳圖,一幅群英圖。身為雄性動物,侍衛(wèi)們的眼睛不約而同地落在群芳圖上,原本期待的、驚艷的、渴望的臉色瞬間變成統(tǒng)一的驚恐,幾個膽小的,腿一軟,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劉煜今日起了個大早,天色未名,掌了燈在看圍場分布圖。中尉軍幾乎將圍場翻了一遍,仍未找到文宬郡主和虞孝卿的蹤跡,這兩人就像憑空消失了。 昨日他詢問了安陽郡主,這位堂妹最初是一直跟在文宬郡主身后的,但不到半個時辰便被甩開了,再也沒找到其蹤影。從文宬郡主他們所在的位置看,的確是常人不太會去的地方,難道他們是為了躲安陽郡主搗亂才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忽聽得急促腳步聲,轉眼趙重陽便敲響了門。趙重陽帶了二十名徒隸,入駐上林苑,負責查探此案。這一宿,他們幾乎是在房檐上度過的。 “何事?” “群芳圖出事了?!?/br> 劉煜愣了愣,一幅畫能出什么事? “屬下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請殿下親自去看一眼?!?/br> 一刻鐘后,劉煜終于看到了群芳圖,圖畫沒有一絲損毀,依然光彩奪目,但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十名貴女,此刻只剩得九名。原本滿目芳華,明晃晃地空出一片空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消失的那位似乎正是唯一的目擊證人陸青枝?!?/br>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把畫收起來,不要泄露消息!派人去找陸青枝!” 誰都沒鬧明白司隸臺的人一大早忙忙碌碌在干什么。宮人們都忙著各自分內的事。 玉湖邊,宮女小玉拿著網(wǎng)兜去撈湖上飄浮的落葉。網(wǎng)兜用一根長竹竿綁在頂端,她拿著一頭,因為人小力氣弱,幾回下來,網(wǎng)兜連帶竹竿一頭砸進水里,把水面蕩起一片漣漪。 小玉抹了抹額頭汗,甩甩酸脹的手臂,拿起竹竿這端,繼續(xù)撈。也不知道是太過疲累,還是網(wǎng)兜粘住了水草,無論她怎么拉扯都扯不動。 跟她一起勞作的小太監(jiān)看見,熱心地過來幫忙,一邊說道:“下次讓姑姑給你換個差事吧,這下力氣的活兒你干不了?!?/br> 同是在皇宮底層熬命的人,年紀又相仿,難免有點惺惺相惜。 小玉點點頭,小太監(jiān)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一笑,雖然是太監(jiān),但并不妨礙身為雄性對美人的傾慕。他正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xiàn)一翻,誰知道,這一拉扯,他自己差點被拽下玉湖中。 到底掛住了什么東西,竟然這般沉? 兩人順眼望去,便見水面起伏,落葉蕩開,赫然浮上一片錦衣,而網(wǎng)兜上還掛著像人頭發(fā)一樣的東西,陽光在這時灑下一縷,照在發(fā)髻的珠釵翠玉上,光芒乍現(xiàn),寒氣瘆人。 啊—— 一聲尖叫驚擾了附近巡邏的中尉軍,司隸臺的眾人第一時間趕到。劉煜看到湖面女尸,即便看不到臉,他已經猜到那是誰。 趙重陽更是面露惶恐之色,這事,這下可真邪門兒了。 現(xiàn)在天色已明,大多數(shù)貴女公子已經起床,聽得這邊動靜,陸續(xù)聚集過來。宋軼自然是和鳳羽夫人一起??吹节w重陽,她點了點頭,算是問好。誰知道這個莽夫看了她一眼,便即刻調開視線,讓她這個招呼打到一半,甚是尷尬。 “你跟司隸臺的關系似乎并不太和諧?!?/br> “呵呵?!?/br> 待浮尸撈起,一看之下,盡皆側目,死者赫然正是唯一的目擊證人陸青枝。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私下議論紛紛。 陸青枝突然死去,莫非是殺人滅口? 虞少容剛趕過來,差點被集體目光看殺,待看到死者發(fā)飾衣著時,連一向狗腿的徐若都避開三步。虞少容做派端得愈發(fā)高冷,用盛寵之家的霸氣側漏鄙睨著眾人。 那廂司隸臺仵作徐渭將尸體快速查驗了一遍,秉道:“死者死于亥時到子時,身上并無致命外傷,初步檢驗應是溺水而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