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轉(zhuǎn)過頭對漁民說：“這里不是他的家。我和他只是奴隸，沒什么錢。”

    “你以為我們會相信嘛？”一個(gè)漁民挑起赫倫的一縷長發(fā)，湊近鼻尖聞了聞。

    “他熏染頭發(fā)的香料只有貴族才用得起！”

    盧卡斯皺皺眉，故意打起輕松的語調(diào)：“很遺憾，他是個(gè)滿足貴婦欲望的小白臉。只是偶然一次中，品嘗到與我交歡的快樂而已……”

    “噢閉嘴！閉嘴！你這個(gè)不知廉恥的家伙！”赫倫故作尷尬地叫著。

    “我們借口買朱砂，用了貴族的馬車。本想去野外來一場刺激，可路過這座剛死人的豪宅，就想進(jìn)來拿點(diǎn)值錢的東西……”盧卡斯說，“中庭里鋪著葬禮才會用的黑紗，你們也看到了?！?/br>
    “那完全是你的主意，與我無關(guān)！”赫倫驚聲道。

    “這當(dāng)然與你無關(guān)。你只想著承歡，在這個(gè)不祥的宅子里還想著zuoai！逼得我和你分開睡……”

    “哦！快給我住嘴！”

    盧卡斯沒有再使用下流的語言了。

    “這里被我們翻得亂七八糟，連象牙天花板都被我砸開了，我想拿走賣點(diǎn)錢的。你們想想看，有哪個(gè)貴族會這么破壞自己的宅子？”他說。

    漁民們掃一眼滿地狼藉，開始猶豫不決。

    “如果你們還不相信，可以扣下他、先放我回去?！北R卡斯抬起一邊眉毛，“我去跟尤麗斯夫人說一說，她為了漂亮的男寵，肯定愿意付不少贖金的。到時(shí)候，別忘了分我一些……”

    “你這個(gè)瘋子！混蛋！”赫倫大聲罵道。

    盧卡斯只是嬉笑地看他，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漁民們湊近討論很久，一個(gè)年齡較長的人走出，手里握把刀。

    他在盧卡斯身旁蹲下來。

    “你為我們提供了好主意，但我們可不愿意跟你分享贖金。你也知道，知道劫匪長相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用了?！彼帜玫都庵噶酥负諅悾澳莻€(gè)小男寵暫時(shí)還有點(diǎn)用?！?/br>
    “反正我和他都要死……”赫倫冷笑，“不如在你們弄死他之前，讓我狠狠揍這個(gè)混蛋一頓！是他害死了我！神明在上，如果你們讓我狠揍他，我發(fā)誓死后不會化成鬼魂去找你們！”

    那漁民猶豫一下，還是點(diǎn)頭應(yīng)允了。

    赫倫的頭發(fā)被松開。他站起身，偏偏晃晃地走過去。

    盧卡斯壓著眉鋒，臉上又有了曖昧的微笑。兩人的目光膠著在空中。

    “真是有趣?！彼穆曇羯硢《畛粒行┮馕渡铋L，“用你的右手，狠狠打我的脖子吧。那里是最敏感的，你知道?！?/br>
    他一字一頓地說，尾音意味不明地拉長。

    赫倫輕笑一聲?！拔艺写艘狻！?/br>
    他蹲下身體湊近他。

    兩人距離太近，盧卡斯能感受到赫倫呼出的氣息，像薔薇一樣纏繞住自己。

    赫倫沒有絲毫猶豫，佯裝出拳襲擊時(shí)，用綁在手腕的短劍劃斷了他脖子上的繩。

    緊繃的繩索彈跳著斷開，盧卡斯得到釋放。

    他飛快地站起身，用頭猛撞漁民的前額，趁他懵圈時(shí)搶過他手里的刀，反手?jǐn)嚅_綁住手腕的繩索。整個(gè)過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漁民的同伴慌張地?fù)溥^來。

    盧卡斯拉起還在恍惚的漁民，一刀扎進(jìn)他的脖子。

    漁民面對著兩個(gè)同伴，雙眼驚怖地凸出。脖子一側(cè)是刀柄、一側(cè)是露出的刀尖。刀鋒在脖子里扭轉(zhuǎn)半周，就那么橫著從喉嚨處平割而出。鮮血從裂口狂噴。

    盧卡斯睜開被血糊住的雙眼，幽幽地看向呆愣住的漁民。他沒有拭掉濕溫的血，藍(lán)瞳突兀地嵌在血紅中。

    他松開尸體，緩慢地走上前，將赫倫掩在身后。

    “在我背后蹲好了?！彼f。

    “給我殺了他們?！?/br>
    “我也正有此意，不過您最好閉上眼睛?！?/br>
    赫倫照做了。

    慘烈的動(dòng)靜傳來，刮擦他的周身。那是一種同類相殘的恐怖，使他的寒毛根根倒立，盡管他心愿得遂。

    直到一切回歸靜止，時(shí)間可以說持續(xù)地極短。他非常相信這是一場血腥的屠戮。

    再次睜開眼時(shí)，盧卡斯正用床絮擦拭臉上的血，動(dòng)作不緊不慢。

    他結(jié)束了一場屠殺，像被澆了一桶濃稠的血液，又像是受了某種剔骨刑罰一樣鮮血淋漓。

    赫倫被滿眼猩紅驚呆了。

    盧卡斯向他看過來，“您不應(yīng)該提前睜眼?！?/br>
    赫倫愣了一下，說：“你已經(jīng)殺死他們了。”

    “我只是怕您會害怕。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可您不一樣。”

    他低下頭，“剛才對您言語的冒犯，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制造矛盾讓您接近我、割斷那根該死的繩索。”他心虛地繼續(xù)道，“白天還在集市玩樂、晚上就想著要?dú)⑺缹Ψ?，除了不忠的情人我想不出更合適的身份了?！?/br>
    “沒什么?！焙諅悡u搖頭，“你要是不那么做，我們就完蛋了！你很機(jī)靈……”

    盧卡斯換上諂笑的表情，“那是因?yàn)槟兄腔?，一眼就能看穿我的用意。您就像密涅瓦女神那樣慧眼如炬！?/br>
    “快閉嘴吧！”赫倫瞟他一眼。

    “馬車?yán)镉形业囊惶滓路?，你去天井洗個(gè)澡再換上它。我坐在這里等你?！彼钢赣夷_，“我的腳崴了?！?/br>
    盧卡斯扔掉血跡斑駁的棉絮，走到赫倫面前。他彎下腿、向前傾了傾身子。

    “上來吧?！彼D(zhuǎn)過下巴指指后面。

    赫倫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我先把您背到馬車?yán)铩⒃偃ハ丛??！北R卡斯撇了撇嘴，“我擔(dān)心這些死尸活過來、再把您給綁了。”

    “無聊。”赫倫輕罵一聲，還是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攀上他的肩膀。

    盧卡斯用雙手托住他的腿向上一提，佯裝很吃力的樣子說：“我曾經(jīng)在劇場刺死過一頭長著黑毛的野豬，還把它拖到獵網(wǎng)里，您好像就跟它差不多重。”

    赫倫沒有生氣，哈哈大笑起來。

    盧卡斯第一次這么近地聽到他的笑聲。他感到赫倫的氣息撲向耳邊，胸膛在劇烈地顫動(dòng)，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指在收緊，大腿微微繃直。他留意的細(xì)節(jié)太多，甚至能聽見赫倫笑得猛烈時(shí)的抽氣聲。

    盧卡斯沒有再說話了，他只是沉默地走著。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緊張地問：“他們死了，會不會對您有影響？法院會給您判刑嗎？”

    “不會的?！焙諅惪隙ǖ卣f，“按照法律，就地殺死夜間行竊的人是合法的。倒是你，你這個(gè)勇猛的角斗士居然被漁民綁了。”

    “噢，您也知道……”盧卡斯松口氣，“即使像斯巴達(dá)克斯那樣的勇士，在昏睡時(shí)都是任人宰割的。我醒過來時(shí)，已經(jīng)被他們綁起來了?！?/br>
    他把赫倫背進(jìn)馬車，迅速地沖澡換衣。

    等他再回來時(shí)，赫倫偏過頭，打量他一眼。

    “這絲袍挺適合你，就是有點(diǎn)小了?！?/br>
    盧卡斯輕咳一聲，“我……我從沒穿過這種滑溜溜的料子，好像隨時(shí)會掉下來一樣?！?/br>
    “穿得像貴族或是奴隸又怎樣呢。我們差點(diǎn)一起死了，死了可就什么區(qū)別都沒了。”他把手腕舉起，“要是沒有這個(gè)小短劍的話……”

    “可是我們配合得十分默契，我們活下來了！”盧卡斯笑得自信。

    經(jīng)歷了這種驚險(xiǎn)，兩人睡意全無。他們沒有停留在這躺了三個(gè)死尸的地方，連夜駕車趕往玫瑰園。

    第8章 玫瑰童年

    王公貴族們愛極了玫瑰花。他們用玫瑰花瓣鋪滿餐室、在中庭安裝玫瑰水噴泉、頭戴玫瑰花冠、脖子上掛玫瑰花環(huán)，還往身上噴玫瑰香水，食物與酒水中放玫瑰烹調(diào)。在皇帝的宴會上，從天花板撒下的玫瑰花甚至將客人淹沒。

    每到收獲期，波利奧都會大賺一筆。玫瑰是家族的主要收入來源，平時(shí)交給奴隸打理。

    兩人在黎明時(shí)到了玫瑰園。

    赫倫是在惺忪中被盧卡斯背下馬車的。此時(shí)正值初夏，玫瑰開得旺盛。

    他的下巴綿軟地支在盧卡斯的肩胛骨處。視野中，紅日恰好被平厚的肩膀遮蔽掉半輪。

    他用雙臂挽緊盧卡斯的脖子，夾著他腰部的腿收緊，把自己往上一撐，才看到玫瑰園全景。

    他感覺盧卡斯腳步一滯，又繼續(xù)若無其事地向前走。

    天空從近處的海藍(lán)漸變到遠(yuǎn)處的金紅，玫瑰花鋪就到盡頭。太陽夾在兩睫之間，好象一邊吸收玫瑰的艷紅，一邊朝藍(lán)天吐出來似的。

    類似于打翻顏料的詭譎色調(diào)，就這么展現(xiàn)出來，形成滿眼絢爛。

    赫倫一瞬間就清醒了，盡管他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

    他將手臂垂下，掐掉一株玫瑰花。將它拿近些端詳。

    露水把花瓣的紋路放大，使他能看到血管般的紅紋。

    “盧卡斯，走慢些?！焙諅惻呐乃募?，“我想摘點(diǎn)玫瑰過去?！?/br>
    盧卡斯停下腳步，“可您沒有袋子，能把花裝在哪兒呢？”

    “可以裝在我的袖管里，或者……裹在外袍里面。”

    “那會弄臟您的衣服的。”盧卡斯笑道，“花瓣上有露水和灰塵。您的白袍一定會被弄得一團(tuán)糟！”

    “我命令你走慢些，盧卡斯?！焙諅惣又卣Z氣，“我喜歡玫瑰！我喜歡它！我情愿它弄臟衣服！”

    盧卡斯低垂下頭，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了。”他說。

    玫瑰園很大。兩人走到園子中央的居屋時(shí)，夜色已經(jīng)完全褪去了。

    居屋里走出一個(gè)烙有家印的奴隸，他跪下來行禮，將兩人帶到樓上的房間。

    赫倫靠坐在床邊，在莎草紙卷軸上寫明昨夜的驚險(xiǎn)，囑咐奴隸將卷軸送到法院。

    ……

    勞作的奴隸分散在花間，他們在采摘玫瑰。

    赫倫躺在床上。他的腳被醫(yī)生冰敷后涂抹草藥，腳踝下墊了一只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