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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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還是老的辣,全給你說中了。 寧寧敲門進(jìn)去,里面兩人轉(zhuǎn)頭看向她,導(dǎo)演冷冷道:“你都聽見了?如果你只是戲沒演好,我還能忍你,可你居然出手傷人!那我可就忍不了你了……” “我能忍啊?。 辈弊由系膫€沒好就忘了痛的陳觀潮大叫,他眼神狂熱的看向?qū)帉帲拔业镊扔靶枰悖。 ?/br> “我真該讓你多見見那些老演員,老戲骨,免得你現(xiàn)在見了根草也能當(dāng)個寶!”導(dǎo)演一臉恨鐵不成鋼,他指著寧寧,“你看看她,看清楚沒有,她的眼睛里,她的戲里只有恨,沒有愛!一絲一毫都沒有!這是一個有著致命缺陷的女演員!” “我曾有過的?!睂帉幒鋈恍α艘宦?,輕描淡寫的樣子,“我曾愛過的……” 屋子里的聲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小小的聞雨忽然從她身后跑出來,沖向?qū)а荩成成吃谧鳂I(yè)本上寫了什么,然后舉給他看。 導(dǎo)演看了眼作業(yè)本上的字,又抬眼看了看看寧寧,搖搖頭。 聞雨不氣餒,他又沙沙沙寫下一行字。 導(dǎo)演看了眼,怒道:“叫什么爺爺,叫伯伯!” 聞雨馬上低頭劃了兩筆,認(rèn)認(rèn)真真的樣子,像小學(xué)生在修改錯字,修改完,又重新把上面的字舉給他看。 一只手從他背后伸來,他回頭,看見寧寧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來到他身后,正一頁一頁翻著他的作業(yè)本,上面依次寫著: “她很愛我?!?/br> “爺爺——劃掉。伯伯,求求你了,再給她一次機(jī)會吧?!?/br> “她再也不會傷害別人了,我跟你保證,因?yàn)椤?/br> 最后一段話沒寫完,聞雨從她手里要回本子,沙沙沙,稚嫩的筆觸將最后一段話補(bǔ)完,那段話是:“因?yàn)槲視≡谝黄?,如果她要傷人,只會傷害到我,不會傷害到別人?!?/br> “……你沒必要做這樣的犧牲?!睂?dǎo)演硬邦邦道。 聞雨搖搖頭,牽住身邊的手,昂頭對寧寧微笑,用這笑容告訴她:別擔(dān)心,別難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 寧寧沒有想到,這笑容居然真的給她爭到了一個機(jī)會,最后一個機(jī)會,導(dǎo)演同意留她下來,條件是后天排演的那場“仰望天堂”里,她不能表現(xiàn)得太差?;氐降亟牙铮谧约旱墓撞纳w上,之前的《謀殺》還有之后的發(fā)泄耗盡了她所有心力,她有些疲憊的看向聞雨:“你沒必要做這樣的犧牲?!?/br> 臟兮兮的聞雨看起來也有些累了,他緊緊挨在她身邊,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因?yàn)槲腋静慌滤?。”寧寧回過頭,眼睛有些空洞的看向前方,笑著說,“因?yàn)槲覄倓偨K于想明白了,他不過是個電影里的人?!?/br> 聞雨疑惑的看著她。 “他再怎么為難我,電影總有結(jié)束的那天?!睂帉庎溃捌渌艘惨粯?,mama再怎么討厭我,電影總有結(jié)束的那天,陳導(dǎo)再怎么袒護(hù)我,電影總有結(jié)束的那天,他們都是虛假的,對我的感情也都是虛假的……所有人都是虛假的,我寧愿他們都是虛假的……” 她寧愿一切都是虛假的,寧可相信這里只是一個電影,因?yàn)槭请娪暗脑?,那么mama也好,陳導(dǎo)也好,曲寧兒也好,爸爸……也好,他們都是一個演員。 “……我寧可爸爸只是一個演員?!睂帉幍拖骂^,雙手捂著臉,低低的說,“那他就沒有做那么多錯事,沒有被燒死,沒有被迫親手殺掉自己的女兒,電影結(jié)束以后他就可以回家,擁抱自己的妻子,擁抱自己真正的孩子,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哈,什么真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寧寧忽然轉(zhuǎn)過臉來,冷冷看著聞雨:“你也是假的?!?/br> 聞雨沒有被她的樣子嚇住,他憐憫的看著她,過了一會,抓住她的手,將她冰冷的手指輕輕捂在自己兩邊臉頰上,用溫暖的眼神,用她能夠切實(shí)感覺到的溫度告訴她:我是真的。 寧寧愣愣看著他。 他的手向她伸過來,小小的手捂住她兩邊臉頰,用同樣的方式告訴她:你也是真的。 第26章 看見天堂 把這一切當(dāng)成一場電影以后,寧寧的癥狀好了很多。 她甚至可以笑著面對陳觀潮,即便他的口水噴了她一臉。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陳觀潮瘋了一樣揉著自己的頭發(fā),在戲臺上走來走去,最后停在寧寧面前,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她,“你的演技去哪了?” 寧寧抬手抹掉臉上的口水,笑著對他說:“這就是我真正的演技?!?/br> 她的演技來自曲寧兒,來自刻骨銘心的怨恨,事實(shí)證明導(dǎo)演說得一點(diǎn)也沒錯,她是一個有著極大缺陷的女演員,她無法演繹除了恨之外的任何情緒,無法演繹除了曲寧兒之外的任何人物。 可陳觀潮卻不肯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他第八次朝她吼道:“再來一次!” 周圍怨聲載道,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態(tài),每個人看著寧寧的眼神都頗為不善,從早上到現(xiàn)在,在陳觀潮的高壓之下,很多人水都沒喝一口,嬌弱如交際花者,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中暑的跡象,每個人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包括寧寧。 她身上穿著一件藍(lán)色戲服,完完整整的一套,密不透風(fēng)就像一件鎧甲,里面已經(jīng)完全濕透,寧寧懷疑自己走過的地方會拖出一條水漬。 走廊上一排立式銅鏡,寧寧飛快從鏡子前走過,側(cè)影留在鏡子里,像一閃而過的幽靈,忽然耳邊傳來一串歌聲,她轉(zhuǎn)頭看去,看見空無一人的戲臺上站著一個年輕的戲子,粉面桃腮妝容罷,正挽著袖子唱著曲。 這是《戲院魅影》中頗為重要的一幕,講訴散場以后,新人陸云鶴偷偷在臺上練歌,有一段怎么也唱不好,唱著唱著哭了起來,這時身旁傳來一個女人的歌聲,將他剛剛唱不好的那段重新唱了一遍,一次一次,一遍一遍,直到他成功將完整的曲子唱出來。 陸云鶴欣喜若狂,抬頭朝對方微笑,魅影在樓上俯視他,也慢慢微笑起來。 陳觀潮給這一幕取了個名字,叫做《看見天堂》。 一開始一切都順利,可在最后,當(dāng)寧寧俯首對他微笑的時候,他沒有對她微笑,而是發(fā)出一長串咆哮:“我要的是一個初戀般的笑容,不是一個詐尸的笑容啊啊啊??!” 沒辦法,寧寧回憶了一遍自己看過初戀相關(guān)人物,然后牽動自己臉上所有的神經(jīng),對他笑了笑。 ……效果看起來并不好,所有人都后退一步,露出一副“我凝視著深淵,深淵也在凝視著我”的恐懼表情。 “不?。?!”陳觀潮瘋狂咆哮,“再來一次!??!” 夜晚,寧寧精疲力盡的趴在棺材里,身后有人推了推她,她翻過身一看,發(fā)現(xiàn)是聞雨,他把手里的飯盒朝她遞了遞,寧寧打開飯盒一看,笑道:“我還以為他們連白飯都不會給我留呢,沒想到居然還給我留了菜?!?/br> 她劇組的人緣并不好,因?yàn)樗止钟止缕?,總是一個人呆在地窖里,又一直覺得這是個電影,沒有必要去跟人解釋什么,也沒必要維系一個正常的交際圈,所以被排擠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用筷子戳了戳已經(jīng)涼透的飯菜,寧寧忽然問:“你今天吃過了嗎?” 聞雨飛快的點(diǎn)點(diǎn)頭,還拿出自己的作業(yè)本給她,上面畫著他今天晚上吃的盒飯,飯菜樣式跟她的一模一樣。 提前畫好的畫啊…… 寧寧沒戳穿他,笑著把飯吃了,第二天打飯的時間,她悄悄跟在他身后,看見他從打飯師傅手里領(lǐng)了他們兩個的飯,沒有立刻回地窖,而是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把兩個飯盒打開。 一個里面只有飯,還一個跟其他人差不多,飯菜都齊。 聞雨拿起筷子,把菜平均分配到兩個盒子里,想了想,又把僅有的兩塊rou放在寧寧的飯盒里。 “你沒必要這么做?!睂帉幍穆曇粼谒澈箜懫?。 聞雨受驚的樣子像只炸毛的小貓,他飛快回過頭來,看見是寧寧,露出做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的羞澀笑容。 “我不愛吃東西?!睂帉幍溃帮埜藢ξ襾碚f根本沒什么區(qū)別,你沒必要把你的菜分給我?!?/br> 聞雨咬著嘴唇看著她,忽然掏出他隨身攜帶的作業(yè)本沙沙寫了幾行字,然后轉(zhuǎn)過本子給她看,上面寫著:“我也喜歡吃飯,拿菜跟你換?!?/br> 看著那段話,不知怎地,寧寧心里一陣煩亂,面色更冷道:“不換!” 她丟下他自己走了,第二天的飯她沒讓他帶,自己過去打飯,然后當(dāng)著打飯師傅的面,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飯盒打開。這種事可以私底下做,卻經(jīng)不起當(dāng)面說,打飯師傅臉頰抽搐一下,給她換了一盒子飯。 剛出爐的飯,剛出爐的菜,對寧寧來說都跟烤熱的玻璃渣沒什么兩樣,她也臉頰抽搐一下,對面打飯師傅把飯盒往她懷里塞:“拿去?。 ?/br> 那一瞬間,寧寧感覺右手的麒麟臂……不,是她身體里的曲寧兒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眼看著就要上演一出人間悲劇,飯?zhí)盟罕?,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接過她的飯盒。 左手拿著自己的飯盒,右手拿著寧寧的飯盒,沒有其他的手可以拿本子,所以聞雨嘴里叼著一張紙,上面字跡幼嫩的寫著:謝謝你。 打飯師傅看看字,再看看他的笑臉,忽然粗聲粗氣道:“飯盒放下!再給你加勺菜!” 回去路上寧寧有點(diǎn)精神恍惚,她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才幾天時間,聞雨在劇組里的人緣卻比她好太多了,哪怕他不會說話,哪怕他騰不出手來寫字,他也會眨巴眨巴兩只濕漉漉的大眼睛,叼著一張寫著“謝謝你”的紙看著你。 謝謝你。 她從來不知道這三個字居然有這么大的魔力,居然能輕而易舉的改變一個人對你的態(tài)度。 又過了幾天,寧寧在劇組的地位再次下滑,因?yàn)殛愑^潮的耐心似乎已經(jīng)到了盡頭,他不再折磨自己跟寧寧,而是轉(zhuǎn)而折磨寧玉人。寧寧不知道他是放棄了她,還是終于發(fā)現(xiàn)了mama身上的優(yōu)點(diǎn),她現(xiàn)在像個局外人一樣坐在臺下,欣賞著他們的演出,看著看著,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演得可比你好多了?!苯浑H花在旁邊對她說,“至少在說‘我愛你’的時候,不像女鬼索命?!?/br> “是啊?!睂帉幮χf,“她比我好多了,她永遠(yuǎn)比我好?!?/br> 而她,大概到了認(rèn)命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mama那樣的偉大演員,很多人一輩子只能演一種角色,這種人叫特型演員,也許她就是這種人? 她不急,因?yàn)殡x電影結(jié)束還有一年,她有足夠的時間思考未來,可有人比她急。 于是接連幾天,寧寧遇到了一樁怪事,總有人把寫滿字的紙丟在她門口,或者必經(jīng)之路上,她沒撿,結(jié)果對方誤會紙的樣子不好看,第二天就折成千紙鶴的樣子丟在她門口跟必經(jīng)之路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俊睂帉幮南?,她瞥了眼旁邊的大樹,有只小貓?jiān)诒澈蠖愣悴夭?,遲疑片刻,她撿起一只千紙鶴拆開,看了眼,忍不住呵了一聲。 上面用幼嫩的筆跡抄著許多表演方法,更確切的說,是怎么表演初戀的方法。東一句,西一句,沒什么條理性,而且非??谡Z化,像是詢問了很多很多人,然后對方口述,他一筆一劃抄下來的。 寧寧再不濟(jì)也是科班畢業(yè),幾年下來,這類的東西看得不要太多,隨便抽出一本都比紙上的有條理性得多,也專業(yè)得多,瞥了眼樹后,她沒撿其他的千紙鶴,把這一張塞口袋里走了。 聞雨從樹后出來,急急忙忙把地上的千紙鶴都撿起來,撿一半,身體被陰影遮蓋,一抬頭,寧寧站在他面前,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千紙鶴,冷淡的問他:“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她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恨她,也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愛她,也許曾經(jīng)有過,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聞雨的關(guān)懷讓她渾身不自在,她盯著他,迫切的想知道他這么做的理由。 聞雨扭捏了一下,最后在她的催促下,在本子上寫了一行字,雙手遞給她,表情又期待又忐忑。 寧寧還以為是什么難事呢,結(jié)果本子上寫著:“做頓飯,然后陪我一起吃吧?!?/br> “就這?”寧寧抬頭看他,淡淡道,“這有什么難的?” 十五分鐘后…… “火?。。?!”廚房門轟一聲打開,寧寧嚎叫著從里面逃出來,身后,聞雨扶住搖搖晃晃的門,無奈的搖搖頭,走回到廚房里,慢慢把兩邊袖子卷起來,抓了一把蔥洗干凈,放在砧板上細(xì)細(xì)切碎,這時水開了,他搬了個小凳子到灶臺邊,踩上去,揭開鍋,里面的餛飩已經(jīng)熟了,他把細(xì)碎的蔥灑進(jìn)去,一層又一層,像翠綠色的花。 他端著兩碗餛飩回到地窖,兩只海碗放在桌子上,香氣彌漫而出。他回頭看了眼,一只衣柜正在得得得的發(fā)抖。 聞雨回過頭,朝一只海碗上呼的一吹,一吹又一吹,直到吹涼了,他端著碗走到衣柜邊,蹲下來敲了敲衣柜門,里面?zhèn)鞒鲆宦暟l(fā)著抖的:“……干什么?” 他不會說話,沒法回答她的問題,他蹲在衣柜旁耐心的等待,直到她自己把門拉開,又害怕又警惕的看著他,像只傷痕累累連跟人求食都不敢的流浪狗。 聞雨舀起一勺子餛飩,自己抿了一口,示意已經(jīng)不燙了,可以喝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朝她遞過去。 寧寧勉強(qiáng)吃了一口,算是完成了自己“做頓飯,然后陪他一起吃”的承諾,之后怎么也不肯吃第二口。避開他遞過來的勺子,她低沉道:“我不吃熱的?!?/br> 面對眼前挑食的大人,聞雨同樣大人氣的嘆了口氣,然后學(xué)著幼兒園阿姨那樣,從口袋里掏出幾個糖果,想想覺得不夠,又從自己帶來的書包里翻出珍藏的畫片,幾個小玻璃珠等等,一起堆在一邊,紙上寫:“吃一口給你一個?!?/br> 寧寧被他故作大人的樣子弄得失笑一聲,笑過之后,忽然低下頭,將臉埋在掌心,哽咽道:“……為什么是我?為什么那天……要選我這種人?” 她沒為他做過任何事,但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也就是他mama死后,親戚們開會商量誰來收養(yǎng)他的時候,他就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是因?yàn)樗@具身體的主人聞小寧很熟嗎? 沙沙沙的寫字聲停止了,對面的聞雨反過本子,向她公布答案:“因?yàn)槟憧雌饋砗軅?,像要哭了?!?/br> 寧寧楞住了。 “……什么啊。”好半天,她笑了一聲,笑的時候眼淚跟著流下來,“原來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啊……” 寧寧又笑又哭,胡亂的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擦一邊說:“我要吃。” 勺子從對面遞過來,寧寧抽泣一聲,咬住勺子的同時,從黑暗的衣柜里朝外看去,地窖里依然很暗,可他向她微笑,那笑容照亮了這個世界,那一瞬間,一句話自然而然的浮上她的心頭—— 我在地獄,看見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