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第65章 小心思 科維爾熱情地領著葛霖一行人前往東港。 丹朵北港與東港之間有魔法陣阻隔,入口是一棟懸掛著沙漏指示時間的塔樓,這棟建筑的功效在葛霖看來,就跟海關差不多。 為貴族辦事的仆人,神殿的低級侍從,還有一些在東港工作的人們,他們需要排著隊核驗身份牌。科維爾是特權階級,塔樓另外一側大門直接向他敞開。 科維爾對這種待遇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旁邊向他熱情問好的小貴族一眼,那些人也不敢露出一點兒不滿的表情,滿臉堆笑,恭敬地目送科維爾離去。 葛霖注意到一直跟在科維爾身后的喬安,頭微微揚起,眼睛里是克制不住的矜傲。 ——就像一種無聲的炫耀,炫耀他在這個異世界混到了這樣不錯的待遇。 這姿態(tài)非常眼熟,也真是夠了。 葛霖神情冷淡,他沒有理睬喬安,也沒有主動跟老庫薩他們進一步談論喬安這個人。 他甚至有意地模糊了西萊大陸學院與地球學校的區(qū)別:魔法學徒有固定的導師,每位導師同時只有六七個學生,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個,而地球的學校里一個班級就有三四十人了。加上某一門課程的老師跨年級上課,這樣仔細一算,所謂學長學弟的關系,跟陌生人也沒什么區(qū)別。如果真的不熟的話,別說幾年后遇見還能認出來了,即使在校園里撞見都不一定知道對方是誰。 不過,葛霖也沒有說假話,他確實跟喬安不熟。 他們并不是互相認識,而是全校的人基本上都認識他們。 喬安與葛霖是當年那所高中里面最“出名”的兩個人,只不過喬安的出名是褒義,他是所謂的“校草”,能彈會唱還上過地方電視臺的高校生才藝評比節(jié)目,葛霖“出名”的情況就復雜多了。 葛霖是福利院里出來的,那家福利院并不是什么黑暗的地方,雖然有時候吃不飽,但是也餓不著,然而孩子們不能在福利院過一輩子,他們總是要上學的。 學校是社會的縮影,福利院的孩子在開家長會的時候沒有父母前來,他們常年穿捐助的舊衣服,破球鞋也舍不得扔,甚至書包上還有補丁,這樣的孩子在學校的生活都過得不太好。一部分孩子會被欺負,另外一部分孩子運氣好一點,可是同學們憐憫的目光跟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也是一種傷害,小孩總是很難正確地對待跟他們不一樣的小伙伴。 福利院也很注意這種情況,他們安排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起上學,又一起放學回去。事情就發(fā)生在葛霖上高中的第一年,當時福利院其他同齡的孩子選擇去讀技校這樣可以早點踏入社會賺錢工作,葛霖的成績很好,那所高中又愿意減免大部分費用,加上他十五歲了,已經是半個成年人,福利院就放心地讓葛霖獨自住校繼續(xù)上學。 入學兩個月之后,葛霖的同班同學還有隔壁一個班的幾個女生,在課間cao的時候陸續(xù)地丟失了財物。這些少年少女,正是喜歡名牌愛炫耀的年紀,還熱衷新款電子數碼產品,這些東西都不便宜。 班級里出現了流言,幾個家境不好的學生紛紛中槍,最后集中到了課間cao沒有出現的葛霖身上。 這種事情大約是越看越像,葛霖平時埋頭學習,也不跟同學多話,后來又在他的宿舍樓下的草叢里發(fā)現了幾件丟失的東西,流言立刻像爆炸一樣,全校都知道低年級出了一個小偷,葛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點點,還有高年級學生專門跑來看熱鬧。 那是葛霖最為難熬的一段時光,任課老師、年級主任、學校領導輪番找他談話,后來調查人員直接問他把東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明明在課間cao溜號偷懶的學生很多,葛霖也只是恰好肚子痛去了一次廁所,因為他沒有父母,他是孤兒,他的衣服破舊買不起那些東西,所以在大家眼里他最像是小偷。 不被信任,真是世間最可怕的事之一。 因為學校查不出結果,家長們報了警,失竊案最后水落石出。偷竊者家境富裕,只是跟同學產生了矛盾想要跟他們過不去,后來事情鬧大了,慌得不知道怎么辦,聽見流言就丟掉一部分東西想要嫁禍。 偷竊者退學,物歸原主,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沒有人道歉,甚至有人覺得雖然葛霖不是這一次的偷竊者,但是他們平日里一些不見的小東西,葛霖還是有嫌疑。 別的學生不太相信這種說法,可是害怕丟東西的他們,下意識地心懷警惕。 葛霖的高中時光,差不多就是在這樣的偏見跟警惕里度過的,他填志愿的時候選擇了很遠的一座城市,想要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結果進入大學的第一天,葛霖就遭遇了意外。 負責新生報道的學長是年紀大他一歲的高中校草喬安,那時候葛霖只是覺得這個人面熟,結果對方卻記得他,直接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并且對旁邊的人介紹這是他的學弟,跟他一樣是學校里面的“名人”。 ——還有比這更糟心的事嗎? 葛霖無語地想,顯然是有的,比如被貓擄到西萊大陸之后,他又一次遇到了喬安,對方用一模一樣的語氣跟他打招呼,喊著他的名字說好久不見。 葛霖輕輕地呼了口氣,他感到腦袋發(fā)脹,心里煩悶。 喬安的出現,不僅讓葛霖感到意外,還勾起了他對過去的糟糕回憶。 喬安也恰好給他帶來了跟記憶里一樣的艱難處境,不被人信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葛霖有深切的體驗。 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有沒有做過”,而是信任本身。 只要人們心生不滿,偏見就會產生,他們并不會因為“你沒有做”就糾正對你的看法,而是覺得“你還沒找到機會”、“你遲早要這么做”,然后用行動來堅持自己的偏見。 葛霖挺直了背,重新用兜帽斗篷蓋住臉,移開目光不去注視喬安。 葛霖覺得現在并不是跟老庫薩他們談話的時候,如果塔夏格蘭特他們對自己產生懷疑,葛霖也不會生氣,因為這件事真的太湊巧了,換成他也要忍不住懷疑。 一群容貌特征明顯是同族的人,受到眾神的指派,目標是戰(zhàn)神伊羅卡。既然巴雷、喬安都是別有企圖的家伙,葛霖又怎么能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人呢? 葛霖思索了一陣,發(fā)現能給自己作證的居然是嘉弗艾。 可是嘉弗艾在西格羅…… 葛霖閉了下眼睛,漠然地想,該來的遲早會來。 沒有一位認識他的學長,遲早也有別的“巴雷”來挑撥。 既然喬安想要看到他惶恐不安,被戰(zhàn)神懷疑,被格蘭特他們排擠的模樣,那就如他所愿!只有演戲,才能騙出更多的信息,才能順利解決問題回到故鄉(xiāng)。 葛霖用手掌捏住斗篷邊緣,不斷地摩挲,這種下意識地小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他低著頭,好像完全沒有心情注視東港的景色。 格蘭特與塔夏沉默不言,老庫薩很想說什么,又忍住了,臉色有些難看。 伊羅卡距離葛霖最近,他不僅把那些焦躁的小動作看在眼里,連葛霖的情緒變化也感覺到了。 仿佛在一瞬間,那個偶爾懶散的年輕人就變了。 變得冰冷堅硬,仿佛是一個法師給自己套上了厚厚的防御盾。 雖然對戰(zhàn)神來說,這樣的武裝還太弱小,就像刺猬縮成一團,又像色彩斑斕的小海蟹躲進了海螺殼,鉗子拎起布滿有毒蟄刺的???,“全副武裝”地面對入侵者。可是這種信念,這種靈魂之火發(fā)出的光輝,一樣美麗。 其實葛霖在戰(zhàn)神眼里,一直擁有非常矛盾的特質。 一個害怕走夜路,沒有見過戰(zhàn)爭與死亡的年輕人,卻一點兒也不軟弱。葛霖沒有學過武技,但是他在手握武器進行攻擊時,往往會有一種跟冬日孤狼相似的兇殘目光。 那是難以尋覓食物快要餓死的時候,孤獨的野獸在絕境里凝視希望的眼神,訴說著即使死亡,也絕對不會放棄的信念。 伊羅卡知道,在葛霖的身上,一定發(fā)生過什么。 他從不去問,只是默默觀察葛霖。 現在伊羅卡又感覺到了那種絕望深處生長的信念,就像暗屬性的高階魔法植物永遠不會畏懼陽光,因為抵御不了光明魔力的植物都已經化為塵埃。 “原來你們是同族,這真是太讓人高興了!”科維爾高興地說,他想要走到葛霖身邊,可是伊羅卡距離他更近。 冰霜騎士只是想找個話題,他對葛霖的興趣沒有那么大,看到某神的側臉之后,他又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的新娘。 葛霖心不在焉地走著。 喬安看到這一幕,他的笑容更明顯了,他謙虛地低頭對科維爾說:“我們的故鄉(xiāng)很遙遠,我來到丹朵,是想要改變自己,我有現在的生活還要感謝科維爾先生的看重與照顧?!?/br> “啊……是的,喬安,你很有能力,也是一個好的建議者?!?/br> 科維爾回過神之后,仔細打量葛霖,怎么看怎么覺得葛霖是一個普通人,頓時覺得葛霖在這一行人里面的地位,應該跟喬安差不多。 因為葛霖這一行人沒有坐騎,科維爾緊急吩咐手下的騎士去莊園準備馬車迎接尊貴的客人,現在馬車還沒有來,科維爾就像是故意的,帶著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牽著馬路過了海神殿。 高大的神殿外墻上布滿了冰晶跟深藍色寶石,呈現出顏色深淺漸變的效果,魔法泉水沿著建筑高低差形成一道又一道小瀑布。 神殿前方的每一塊地磚上都有海神的圖騰:一道卷起的波浪。 雖然是線條構成的簡單圖案,但是每一筆都很講究,弧度恰到好處。構成圖騰的線條被填了黃金,在陽光下燦然生輝,十分耀眼。 神殿前方清掃地面的仆人,以及兩三個低級祭司驚訝地望著這個方向。 伊羅卡是人群之中的焦點,只要看見他的臉,人們就冷靜不到哪里去了。 葛霖看到那些仆人侍從滿臉的震驚,祭司更是臉色大變,提著長長的袍子,飛奔著沖進了神殿的大門。 科維爾昂起頭,傲慢地走過神殿廣場。 他手下的騎士也是揚眉吐氣的模樣,這種幼稚的炫耀讓葛霖感到了十分可笑。 科維爾邊走邊說:“哼,那些家伙總是在我面前說如果彌琳娜不是金堇帝國的公主,也不會受到太多人的吹捧,其實西萊大陸第一美人頭銜應該屬于丹朵海神殿的圣女。我想要的真正美人,根本不存在,因為西萊大陸沒有勝過他們圣女的美人!今天我就要他們把話吞下去,我要他們在我結婚的那一天,統(tǒng)統(tǒng)只能跪在海神面前哭!” “……” 護衛(wèi)首領與喬安阻攔不及,看著滿臉得意,又一口一個美人的科維爾,后背都開始冒冷汗。 ——都知道這個“美人”很危險了,怎么說話還不注意? 結婚?對象還沒有怎么結婚? 喬安更愁,因為他知道伊羅卡根本沒有兄弟姐妹,有也死光了。 神靈如果發(fā)怒,整個丹朵都要毀滅,他選擇的路線一直很順利,選擇的目標也很不錯,因為科維爾并不是一個性格狡詐陰險的貴族,這些年越來越依賴他了,可是事情有利有弊,這時喬安又要面對科維爾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后果。 對贏得了眾神之戰(zhàn)的戰(zhàn)神伊羅卡無禮,科維爾先生真是無知者無畏??! 第66章 心塞塞 科維爾莊園派出的馬車姍姍來遲。 三只青色的鹿形魔獸牽引著一輛裝飾了貝殼跟珊瑚的箱式馬車,輪軸是金子鑄造的,車身上有科維爾的家族徽章,赤紅花瓣環(huán)繞的長劍。 這輛馬車雖然華麗,但是體積不大,五個人肯定坐不進去。 格蘭特給了自己弟弟一個眼神,兩個祭司選擇跟在馬車后面,把自己“護衛(wèi)”的角色扮演到底。葛霖想了想,做出遲疑的模樣,然后厚著臉皮跟在老庫薩后面爬上了馬車。 喬安看到這一幕,眼睛微微瞇起。 他沒有看到葛霖被趕下來,那兩個實力雄厚的高大武者,也沒有露出太多不滿的表情。看來這些人都很信服伊羅卡,也許已經知道了戰(zhàn)神的身份,所以只要伊羅卡不說什么,其他人即使心生懷疑,也不會輕易直接排斥葛霖。 喬安選擇走這一步棋,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競爭者這么多,順利靠近目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并不是完成任務,而是怎樣避免別人搶了自己到手的勝利果實。 ——用美色把戰(zhàn)神迷到暈頭轉向,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那么他們這些人應該選擇什么辦法,讓戰(zhàn)神相信自己,排斥跟自己有相似長相的同族呢? 喬安覺得這種情況下,就只能編故事了。 比如自己的部族原始封閉,族里長老很頑固,加上父母早早去世,在故鄉(xiāng)受盡欺壓活不下去,只能連夜逃離來到西萊大陸闖蕩。 把部族里面說得越野蠻越好,據說戰(zhàn)神最厭惡的就是那些原始部落的習俗,拿活人祭祀,把女孩送給神殿祭司糟蹋……印象分直接刷到負數,如果其他人想要扭轉戰(zhàn)神的看法,短時間內是很難做到的。 當然了,這樣簡陋的謊言容易揭穿,怎樣把故事編得合情合理,還要看個人的能力。 實在不會編故事的話,被族人追殺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這樣在看見容貌相同的競爭者時,就有充分的理由避而不見。 喬安覺得葛霖選擇的應該是第二種。 葛霖性格沉悶,完全不是那種舌燦蓮花,顛倒黑白,善于忽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