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七歲那年,他被送到了玄機門,從最普通的外門弟子當(dāng)起,說來可笑,他的父皇是默許的,在他看來,七歲的孩子,帶病的身軀,平庸的相貌,在這里......根本無法生存下來。 可他還是讓他的父皇失望了,從小的經(jīng)歷讓他比同齡的少年更會隱忍,更舍得吃苦,連死都不怕,還怕做不好其他事情嗎? 九年,整整九年,他一點一點脫穎而出,被師傅看重,盡得醫(yī)峰掌峰真?zhèn)?,成為首席弟子。同時,他用自身所學(xué)解去了從母親體內(nèi)帶來的胎毒,長相也隨之改變。 那個本該柔弱的女人,不惜用含有毒素的秘藥催產(chǎn),舍棄性命也要保住的孩子怎么會不和她一樣漂亮,可惜好景不長,他形同虛設(shè)的父皇又不甘心地把他接回宮中。 這一次,他沒有如兒時那般肆意打罵他,甚至偶爾會對他和顏悅色,尤其是在那個女人陪伴他身邊的時候。 那個女人叫葉槿,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比母親她小了整整十二歲。他應(yīng)該同葉槿避嫌的,父皇的女人,再像母親,也不是他能染指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葉槿會主動接近他,她甚至盡可能調(diào)解他和父皇的關(guān)系,雖然不盡人意,但他無法對葉槿討厭起來,因為他從心底渴望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懷,一點點改善都能讓他卑怯的心喜悅得開出一朵花兒來。 正如師傅所說,他看中的,從來不是自己的努力,而是他即便不被看好,不被喜歡,不被期待,也沒有失去向往美好的能力。 沒有被愛,卻能愛人,這樣的心性難能可貴。 后來,他與葉槿漸漸熟悉,敬她如長輩,卻沒想到,他視如長者的女子會親手廢了他苦修多年的內(nèi)力,任他父皇送去大楚為質(zhì)...... “葉湑,不要再說了?!本嘶匚兆∷澏兜恼菩模劭粢黄?。 “我沒事,你別哭?!比~湑小心翼翼地拭去女子臉上的淚光,刮了刮她的鼻尖輕笑道:“多好,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些事,怎么能遇見你這個小哭包?!?/br> “喂,我跟你說,是沙子進了眼,你這樣你也流眼淚的?!本似^臉。 “喔,那幫你吹吹?!比~湑笑著把偏過去的臉又掰了回來。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不然崩人設(shè)啊! “別躲。”葉湑湊到女子眼前,呼吸隱隱紊亂。 “師兄,你們在干什么呀,帶上我一個唄。” 樂顛顛地從遠處跑來的許眠,擠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瞧瞧,心里有點懵......這種情況,他不是太懂哎。 “許師兄你來得正好,葉師兄偷偷跟我說他想你了,他想你就來,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君匪紅著臉順手把不安生的少年往葉湑身上一推,飛快地逃離作案現(xiàn)場,深藏功與名。 “嘖嘖,師兄你是不是暗戀我啊,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男人?!痹S眠摸了摸被碰到的鼻子,一臉嫌棄,難怪小師弟要躲,這擱誰誰不害怕?。?/br> “不過師兄......” “滾!” ...... 第二天一早,玄機門就滿山流傳著三件駭人聽聞的大八卦,而且一件比一件香艷。 首當(dāng)其沖是兩大首席弟子許眠葉湑“搞基”被目睹一事,據(jù)知情弟子爆料,來龍去脈七七八八是緣于“我把你當(dāng)兄弟,你他媽卻想上我?!?/br> 估計是兩人沒有談攏誰上誰下,這一言不和就拔...劍對打,堪稱相愛相殺界的典范,值得學(xué)習(xí)與發(fā)揚。 這其二嘛,另一位首席弟子也沒閑著,即便正在禁閉期間,也向掌門提出了幾條建議整他們這些吃瓜群眾,譬如——嚴(yán)打搞基! 嘖嘖嘖,這是有多大仇??! 然而,掌門玄鏡豈是沒有見過大世面之輩,這一個個的小九九他心里門兒清,針對這股浮躁的風(fēng)氣,他決定......提前展開桃花會友節(jié),俗稱“搞基節(jié)”。 孩子們的天性不能埋沒了不是,好吧,老實說,門派的經(jīng)費不太夠了。 總而言之,在流言滿天飛的同時,冬去春來,被提上日程的搞基節(jié)悄然而至。 不少思·春的少年心神·蕩漾,挖出了入山時埋下的桃花清酒,點綴裝飾,伴隨的副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意壺畫”應(yīng)運而生,一時間群魔亂舞。 一般為抽象派,畢竟在酒壇上作畫難度有點高,一群大老爺們的審美不是狂野派就很難得了。但也有例外,諸如寫意派代表人葉湑,漫畫派代表人許眠,以及橫空出世的寫實派——君匪。 畢竟吹個小曲都要練習(xí)無數(shù)個百遍的音癡,外加十以內(nèi)靠手,十以外靠猜的數(shù)呆,再沒點特長,說不過去啊。 然而寫實派代表人物君匪這幾天的日常卻讓她的新迷弟們大跌眼鏡,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幾日,幾乎所有弟子都知道有一個長的挺漂亮,還會畫畫的傻子天天抱著自己的酒壇往后山跑。 此人,多半有病...深井冰! 君匪確實得了一種病,焦慮癥,不是考前焦慮癥,而是下山焦慮癥。屆時,“搞基節(jié)”盛典,數(shù)千弟子浩浩蕩蕩從山門而下,她這個假貨,如何經(jīng)得起山門前玄陽石的考驗,這不是明顯的......吃棗藥丸嘛。 為了不吃棗藥丸,她只能另辟蹊徑,不走尋常路,唉...其實就是除了后山?jīng)]的選。 此刻,她苦練多日的無情劍術(shù)終于派上用場,君匪愣是經(jīng)過這些天的不泄開鑿刨出了一個狗洞,大小剛好把桃花酒塞出去,剩下的,就是努努力把她自己弄出去了。 第14章 相愛相殺·葉湑 君匪駕輕就熟地攀上墻頭,長腿一躍,頗為瀟灑地曲膝坐在上面,她環(huán)抱著短劍,任清風(fēng)吹拂起月白的發(fā)帶和額前幾縷發(fā)絲。 “呦,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呀,怎么不下來呢?”墻外,青衫落拓的少年坐在輪椅上,抬頭望著君匪。 “許師兄,您可真真是陰魂不散吶?!本溯p哼了一聲。 “小師弟,只差你了,我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呀,何況......”許眠提起君匪的桃花酒,欲言又止。 “好了,許師兄你讓一下?!本讼氲讲荒艿R,撐著墻頭試探地往下跳,“誒,你等等......”許眠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桃花眸里笑得促狹,他張開雙臂,徐徐誘哄,“來,師兄接你?!?/br> “哼,你會那么好心?”相處多時,君匪怎么會不知道眼前天真無邪的少年是個切開黑的,她挪遠了些,端的是巋然不動。 “小師弟,別介啊,你看你劍術(shù)挺精妙的,輕功卻......嘖嘖嘖。”許眠見有人不走他的套路,笑意盈盈地使起了激將法。 少年話已至此,君匪還有什么不明白,她輕挑眉梢笑道:“師兄啊師兄,自家?guī)煹苣阋部影?!”女子愜意地晃動雙腿,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握著短劍凌空比劃,戲謔道:“想學(xué)我的劍術(shù)啊,乖...叫聲師傅來聽聽。” “可以啊,我的小師弟,只是這聲師傅要不得吧?!痹S眠大大方方承認,討價還價道:“若贈我劍術(shù),還予飛行器,如何?” 少年口中的飛行器,君匪略有所知,他從前慣用類似“竹蜻蜓”的小型木制器捉弄夫子,后來她無意中提及若這玩意能載人便物盡其用了,卻不曾想許眠上了心。 對君匪而言,所謂輕功遙不可及,原主并沒有內(nèi)力,這也是她需要“七影殺”保護的原因,再說內(nèi)力并非一朝一夕可得,現(xiàn)如今,她也只能借著劍氣凝聚起稀薄的內(nèi)力......沉吟片刻,君匪并不打算拒絕這樁交易,何況若大型飛行器制成,將會是戰(zhàn)場無往不利的一大殺器,她思忖著,雙手抱拳鄭重道:“許師兄,師弟靜候佳音?!?/br> “那就,借小師弟吉言。”許眠揖首回禮,一雙墨眸彎似月牙,君匪練習(xí)的劍術(shù)玄之又玄,就像一把能打開她口中神秘修仙界的鑰匙,他如何能錯過,畢竟這世上除了機關(guān)術(shù),能讓他感興趣的事情不多了,“來吧,話不多說,師兄接你?!?/br> 許眠雙手相迎,君匪也不扭捏,從善如流地一躍,眨眼的光景,一抹由遠及近的身影閃現(xiàn),情況陡然生變。 “師兄?”許眠兩手空空,望著趕來“截胡”的男子一臉錯愕,眼前的葉湑氣質(zhì)冷冽,眸底生寒,少年愣了愣,他直覺在山腰分道揚鑣后,緊追黑衣人而去的師兄遇上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葉湑放下懷中的女子,眸底的寒意化為無奈,淺淺嘆息道:“你,夜宴結(jié)束再回山門時,跟在我身后,不許胡來?!彼嫔?,轉(zhuǎn)而對許眠說道:“暫時交給你了?!?/br> 少年點點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想要跟上前的君匪摁在輪椅上坐好,而后輕輕觸發(fā)扶手上的機關(guān),任由君匪以奇怪的方式旋轉(zhuǎn)前進,而許眠自己也循著同樣的軌跡穿林過葉,若仔細看,他腳下凌亂到幾乎沒有規(guī)律可尋的步伐似乎是按著八卦陣法行之。 “小師弟,若“墻”這么好翻,豈不是人人都不走正門?!痹S眠語重心長地拍著君匪的后背,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搖頭嘆氣道:“也不知道師兄是不是想整你,非不讓我抱著你過這防守陣,你知道的,我這輪椅還是第一代,難免有些轉(zhuǎn)過了頭?!?/br> “知道了,知道啦...葉師兄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君匪緩過勁來,想到匆匆離去的葉湑,不免擔(dān)憂道。 “應(yīng)該是,祈國皇室的人好像找過來了,按理說掌門師伯封鎖了消息,那女人不可能知道師兄的下落,除非有內(nèi)門弟子走漏風(fēng)聲?!痹S眠耐心解釋道,師兄既然與小師弟先前認識,他也沒什么好忌諱的。 “內(nèi)門弟子......”君匪喃喃念著這幾字,握劍的手攥得更緊了。 “小傻子,別想了,師兄帶你下山喝花酒去?!痹S眠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出意外......挨了揍,很多年后,當(dāng)許眠第二次叫一個姑娘小傻子,還伸出手瞎晃的時候,那人卻是冷著冰山臉拔劍相指,不留情面地盤問他是誰。 當(dāng)然,此為后話。 ...... 時間悄然流逝,玄都山下的小鎮(zhèn)里華燈初上,橘光微暖的酒肆里,漂亮秀致的少年抹了一把嘴角,扔下空得叮當(dāng)響的酒壇嚷道,“小二,再上兩壇,要大壇的?!?/br> 話音剛落,對面青衫斯文的少年一口還未下肚的酒水就那樣噴了君匪滿面,許眠望著一條腿支在板凳上,曲指敲桌的豪爽少年,推回了下巴,目瞪口呆:他自詡千杯不醉的名號,好像要退位讓賢了。 君匪打了個清亮的酒嗝兒,提起衣袖拂去臉上的酒水,推開桌上的瓶瓶罐罐,手肘支在桌面上捧著臉頰笑得陽光燦爛:“許師兄,不服再戰(zhàn)?。 ?/br> “戰(zhàn)...戰(zhàn)你個大頭鬼,辛辛苦苦存了點喝花酒的銀子,全被你霍霍完了?!痹S眠把錢袋往桌上一甩,仗著酒勁上頭拉起一臉若無其事的少年往外走,強裝鎮(zhèn)定跑了好遠才松開手,拍著心口道:“嚇?biāo)佬斄?,酒錢還差三兩,幸好沒人追出來?!?/br> “嘁,你不早說,我有錢呀!我請你??!”君匪雙頰薄紅,意猶未盡地說道。 “喝,喝什么喝,被師兄知道了我看著你就是這樣看的,還不得打斷我的腿?!痹S眠生無可戀地拖著君匪往回走,人山人海的夜宴街市,拉拉扯扯的兩個美少年輕而易舉引得一片注目。 “喂,小師弟,再不走,有人就要撲上來了,喏,就是那個。”許眠指向君匪身后五大三粗,嬌羞回頭的女子,笑得幸災(zāi)樂禍。 “許師兄,彼此彼此,吶,那些姑娘中意你?!本隧虚W過狡黠,她突然一抽手,受力不穩(wěn)的少年就向后傾去,撞到一堵人墻。 “公子,你沒事吧!”齊刷刷的問候從“各有特色”的女子口中說出,許眠的心顫了顫,拖起君匪就跑。 遠處,先前的酒肆二樓雅間里,涂滿丹蔻的指尖放下酒杯,女子抿著唇,收回了淡漠的眸光。 “主子,您莫不是覺得那酒量驚人的少年有些眼熟,要不奴才一會出面把他買下?”一旁的黑衣人尖細著嗓子,討好地問道。 “莫公公,本宮只是覺得他和阿湑太不一樣,多瞧幾眼罷了,主子的心思豈是你一個閹人可以揣度的,何況連那樣的小事都做不好,混帳東西!”妝容精致的女子笑著摔出酒杯,面容從頭到尾沒有一絲起伏。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確實把信送到了葉公子手中,只是他赴約與否,并非奴才能做得了主??!”黑衣人猛地伏跪在地,如臨大敵。 “知道就好,祈國如今是誰做主,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本宮身邊從來不養(yǎng)無用之人,你該明白有無數(shù)想上位的人,隨時可以把你取而代之?!比~槿凌厲的目光一掃,上挑的丹鳳眼倨傲地望著跪在地上的人,她不耐地閉上眼,再睜開,眸底所有的情緒都悄然無蹤。 女子眺望遠處,莞爾一笑道:“不過,你這處地方倒選得不處,阿湑那邊的情況一覽無余,先起來吧。” 莫公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誰能想到,當(dāng)年寄人籬下,葉家用來替那位擋煞的孤女會有今日的風(fēng)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高高在上之人還對她言聽計從。 “皇后娘娘,奴才先行......” “閉嘴!”葉槿陡然呵斥道,她揮手示意莫公公退下,目光緊緊鎖著燈火闌珊處那道久違的雪白身影,只見心心念念的男子穿過人群,那樣自然地把手中的帷帽戴在背對著他的少年頭上。 葉槿眸中的恨意頓時傾瀉,目光更加肆無忌憚,直勾勾地盯著藍衣少年的背影......與此同時,君匪后知后覺地轉(zhuǎn)過身,挑開遮面的輕紗,露出燦若星辰的眸子笑道:“葉湑,你回來了啊。” “嗯,遮好?!彼L臂一伸把她攬入懷中,剎那間回眸一掃,冰寒的目光似一把出鞘的利劍,毫不留情地射向遠處的窗口。 二樓窗檁后的女子猛地掩去恨意,卻見男子回了頭和懷中少年淺笑相談,她苦笑著連飲幾杯,心里的酸意仍舊化不開,葉湑啊葉湑,明明我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 “莫公公,備好銀兩,本宮今晚想要一個人,很有可能...是一個女人?!?/br> 葉槿用力捏碎了酒杯,朝身后吩咐:“繼續(xù)和蕭逸交易,探清阿湑身邊的人是誰,他傳消息到宮中無非是想要掌門之位,那就成全了他,反正阿湑有更好的位置去坐?!?/br> 第15章 相愛相殺·葉湑 莫公公不得不感慨,葉槿這個女人是十足十的行動派,此刻她被封為夜宴上賓,坐在視線極好的高臺之上,隔著薄薄一層紅綢,耐心而專注地等待著自己的目標(biāo)。 高臺之下,偌大的場地,三尺紅臺旁擁擁攘攘地圍著密不透風(fēng)的人群,慕名前來的男男女女只為一睹玄機門弟子風(fēng)采,不惜以重金換得入場機會,即便如此,他們?nèi)允嵌笸髧@息未能奪得高臺之上十二席上賓之位。 要知道,繞中心場地一周的環(huán)形高臺被完美地劃分為十二隔間,任何一個角度,都是絕佳的欣賞方位,向來物以稀為貴,臺下的來賓自然惋惜于失之交臂,換言之,仰視和俯視的感觀,此刻高下立見,在欣賞美人時,尤是。 君匪無比贊同這個理論,當(dāng)然,前提是她不用和那些一打接一打上臺,美名其曰以酒會友,實則拋頭露面,供君抉擇的師兄弟一樣,傻逼地站在三尺紅臺上,還要保持微笑。 “小師弟,抱著你的酒壇子瞎想什么呢?”青衫少年眉眼彎彎,彈了彈君匪的腦門,悄悄搶了過去。 “許師兄,不許撕。”君匪無奈地望著覆有薄紙的酒壇背面,漫不經(jīng)心地拍掉了許眠并不安分的爪子。 “小師弟,就讓我看看嘛,師兄不會嘲笑你自戀的?!痹S眠眨著瀲滟的桃花眼,賣萌討好的模樣當(dāng)?shù)蒙闲闵刹?,這副模樣若被后臺外的來賓瞧見了,不知會誤多少人。 但到了君匪這,打開方式就畫風(fēng)清奇了,“許師兄,想看啊,過來點。”她笑意盈盈地招手,待少年乖順地靠近,摸了摸他的頭,哄道:“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