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弱的靈力，如流水一般聚集，像一張薄薄的屏障，將那不斷叫嚷的聲音阻隔在外。

    陸喬喬跪坐在他身前，舉起雙臂，指尖穿過付喪神那柔軟的發(fā)絲。

    “只要活著，記憶會不斷的產(chǎn)生，總有一天，美好的會取代不好的。”

    付喪神似有所覺，抬起了頭。

    陸喬喬眼睛一亮，嘴角微微翹起。

    下一刻，付喪神的手掌，透胸而過。

    ……

    …………

    ——住口。

    他想要反駁，想要掙扎，身體卻仿佛生了銹，動彈不得。

    下一刻，鼓噪著的聲響卻都突然一靜，仿佛被什么東西阻隔了一樣。

    小狐丸立刻掙出了手。如同狂躁的野獸，將自己的利爪全部展露，用盡全力，朝前方刺去。

    毫無阻力。

    他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手臂似乎穿過了一個溫?zé)岬氖挛铩?/br>
    一直遮蔽在他眼前的黑暗，終于消散了

    “……”

    小狐丸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一雙凝視著他的眼眸。

    清澈如泠泠的流泉。映照著他的面容。

    這雙眼睛，他十分的熟悉。第一次見到時，他在夜櫻盛放的樹枝之間，揮刀向她斬出。

    也在彎月高懸的院落中，看它微微彎起，微笑便舒展開來。

    ——就如此刻。

    少女的眼角慢慢的彎起，雙手捂在他的耳朵上，她似乎是想要說什么，然而只發(fā)出了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字句。

    “你、醒了呀……”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br>
    “這一次，我一定努力……記住它?！?/br>
    第23章 光芒

    關(guān)丸捂著頭，慢慢的從那令人心悸的作嘔幻覺里清醒過來。

    “阿木，”他大聲喊著侍從：“咳咳……該死，發(fā)生什么事情了?！?/br>
    他從地上翻身坐起，并沒有找到自己的侍從，四周依然黑得可怕，關(guān)丸跌跌撞撞的走著，突然一點(diǎn)似螢似星的光點(diǎn)飄過。

    光點(diǎn)如螢光，輕盈的漂浮在空中，散發(fā)著柔和的白光。飄散到哪里，哪里的黑暗便漸漸消融。

    武士停下腳步，驚訝的看著前方，螢光點(diǎn)點(diǎn)，好像下了一場白色的雪。漆黑之中，唯有這處光明。

    那個白發(fā)的付喪神，就跪坐在其中。

    他的腰深深的彎著下去，白發(fā)披散開來，遮蔽了他的面容，雙臂之間，似乎擁抱著什么，然而他的懷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唯有如雪花般不知愁緒、輕盈飛舞的光點(diǎn)。

    他慢慢彎下腰去，手指深深的插入了地面，粗糙的砂石摩擦著他的指尖，很快便鮮血淋漓，他卻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痛楚。

    一滴水珠摔在地面。

    有那么一瞬間，關(guān)丸以為這是付喪神的眼淚。

    仔細(xì)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是從他嘴角不斷滴落的血珠。

    “再不松手，你的骨頭就要碎了，”一個輕緩的聲音說道，衣著華麗的男子撐著傘，夾著昏迷過去的阿木，走到了付喪神面前：“停手吧，那個孩子……已經(jīng)散魂了?！?/br>
    “……”

    付喪神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賣藥的？”關(guān)丸喃喃自語，他連忙沖過去：“喂——”

    還未開口，便見賣藥郎豎起手指：“武士大人，聲音請放輕些?！?/br>
    他松開阿木，關(guān)丸連忙扶著侍從退到一邊。

    賣藥郎伸出手，接過一枚飄落在他掌心的光點(diǎn)，猶如夢囈一般，異常輕柔的道：“會嚇到了她呢。”

    “……”

    關(guān)丸莫名所以，但出于一種直覺，他能感覺到，跪坐在地的付喪神，仿佛一個深淵，散發(fā)著令人心驚的氣息。

    賣藥郎的話剛說完，付喪神便稍稍抬起頭，白發(fā)下一雙血瞳，緊緊的盯住了他。

    關(guān)丸毫不懷疑，若他敢再弄出一點(diǎn)動靜，付喪神會毫不猶豫的斬了他。

    “您現(xiàn)在的模樣，可不是那孩子希望看到的?！?/br>
    賣藥郎面對付喪神，神情泰然自若，他松開手，紙傘便旋轉(zhuǎn)著，悠悠懸在半空。

    隨著紙傘轉(zhuǎn)動，漂浮在四周的光點(diǎn)，緩緩聚攏而來。

    它們搖曳著，無知無覺、無憂無慮。

    賣藥郎彎下腰，手伸向了地上的太刀。

    他的指尖剛碰到了刀鞘，付喪神的刀鋒，便壓在了他的手背上。

    “松手，”他說，聲音仿佛被砂石磨過，“這是……她的東西?！?/br>
    “原來你會說話嗎，”賣藥郎發(fā)出了些許驚訝的語調(diào)，仿佛嘲弄，“我還以為，你打算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br>
    付喪神充耳不聞，只是將刀鋒下壓，雙瞳中似乎毫無人類的感情。

    關(guān)丸聽見賣藥郎居然極其輕微的嗤笑了一聲。

    這個古怪的男子，自從出現(xiàn)以來，便從未見他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始終是不急不緩的，此刻他卻抬起了手，反手握住了付喪神的刀鋒，用力一彈，便將那柄壓在他手背上的太刀，輕易的揮開了。

    “誒呀，毫無斗志的刀，”他將手背上那道細(xì)微的血痕抹去，“即便做出攻擊的姿態(tài)，也無法讓人提起興趣呢?！?/br>
    接著，關(guān)丸就眼睜睜的看著，這兩個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只是他們打得委實(shí)“文雅”了一點(diǎn)。

    付喪神并沒有起身，依然跪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揮舞著太刀，而賣藥郎則半跪在他對面，揮舞著那柄朱紅色的短劍抵擋。

    兩人的臉上都沒了玩笑的表情。

    然而唯一的圍觀者，關(guān)丸發(fā)現(xiàn)他很難嚴(yán)肅起來。

    “……”

    清脆的裂帛聲中，付喪神的太刀割開了賣藥郎的袖子。

    一直無知無覺環(huán)繞在附近的光點(diǎn)，突然像聚攏的螢火，涌動著，如飛揚(yáng)的雪花，朝付喪神與賣藥郎撲去。

    它們擠擠挨挨著，磨蹭著付喪神的臉頰，環(huán)繞著賣藥郎的手腕，像個黏糊糊的小動物，試圖分開交戰(zhàn)的兩人。

    ‘哐——’

    付喪神手中的太刀應(yīng)聲而落。

    他抬起手臂，慌忙捧住了不斷朝他撲來的光點(diǎn)，那模樣關(guān)丸都看得心酸。

    光點(diǎn)悠悠飄落，穿過了付喪神的掌心。如同一個幻影。

    “……”

    付喪神臉上的表情，關(guān)丸無法形容，他保持著抬手的姿勢，看光點(diǎn)不斷的從他的指縫、掌心滑落。又如最初那樣，無知無覺的飄散著。

    “……”賣藥郎抬起手，指尖輕輕掠過一星螢光，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態(tài)度：“看來我們都讓那孩子擔(dān)心了呢?！?/br>
    他再度朝地上的太刀伸出手，同時瞥了付喪神一眼：“別急著動手。”

    “……”

    賣藥郎將那柄太刀撿起，過了片刻，飛舞的光點(diǎn)，便如緩緩的朝太刀聚集而去。

    “哦~”賣藥郎的語調(diào)微揚(yáng)，“有反應(yīng)呢?！?/br>
    這句話就像一個開關(guān)，付喪神倏然抬起頭，目光立刻便釘在了太刀上。

    “看我做什么，”賣藥郎指著他的頭發(fā)，“把自己的毛發(fā)整理一下吧，狐貍的眷屬?！?/br>
    “……什么？”

    “那孩子對你的毛發(fā)，好像相當(dāng)?shù)膱?zhí)著呢?！眾y容妖嬈的男子站起身來，“低頭看看?！?/br>
    付喪神那如絲綢一般的白色長發(fā)之中，擠擠挨挨的，掛滿了細(xì)小的光點(diǎn)。

    付喪神的頭發(fā)好像在發(fā)光一樣，明明該是可笑之極的情景，他卻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臉。

    他的指節(jié)深深的陷在發(fā)間，漆黑的手套遮掩了所有表情。

    等到付喪神松開手，他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卻低頭將自己的頭發(fā)，小心翼翼的、珍之又珍的收攏起來。

    “哼?！?/br>
    賣藥郎輕嗤一聲，將太刀遞過去，“拿著吧。”

    于是這下光點(diǎn)們?nèi)汲秵噬窬奂チ?，大部分藏進(jìn)了他的發(fā)間，小部分環(huán)繞在他手中的太刀上。

    “喂，”關(guān)丸終于鼓起勇氣，忍不住問道：“賣藥的……怎么回事啊?！?/br>
    “這些……到底是？”

    “還有，”他硬著頭皮問道：“那個、我是說……應(yīng)該還有一個女孩？她、她……”

    “她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