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這火是有人趁著天黑故意而為,雖然早有預(yù)備,滅起火來的時候還是頗為艱難。 最后連荷花池里的水都開始往這邊挑運過來,火勢才見減小一點,又起一陣風(fēng),幾乎就要點燃安國公家的院墻攀出去的草木了。 幸好安國公家的奴才看見火光前去稟告,一同救火,饒是如此,章相不僅燒了白夫人的院子,連帶著家中老太太的佛堂也燒了個一干二凈,仆從屋子外墻被熏得漆黑。 水火盜賊不分家,等巡城兵丁趕到準備救火的時候,剛被撲滅的房梁柱子都帶著余溫,仿佛隨時有可能再燃一場大火,吞噬一切不干凈的東西。原本只說放火,誰也沒真正干過這事兒,如今這么一做,方氏的臉真是被這場大火嚇的血色全失。要不然說殺人放火,這兩樣可真是考驗心理素質(zhì)。 巡城兵丁首領(lǐng),今日恰巧,又是官術(shù)官大人。 他關(guān)了人家兒子,見到章相也不心虛,肅容道:“下官見過章相,不知府中因何起火,死傷幾何?” 方氏哆嗦了兩下唇,還是沒說出話來。 章青云文雅中掩藏不住傷心,“我夫人身子弱,夜間總愛燈火通明,想是哪個丫鬟失手打了燈吧?!?/br> 官術(shù)一聽,這是嫡妻死里頭了啊,更加小心:“煩請相爺您列個名單,下官才能交差?!?/br> 章青云道:“也沒別人,我夫人喜靜,身邊只帶了兩個丫鬟?!贝丝踢@屋里,正有三具焦尸才對。 方氏終于找回自己聲音,嚶嚶哭了起來:“jiejie……夫人怎么就這么……”一邊掐了一把閨女,章迎秋帶著婢女都低頭垂淚。 章相充分扮演了一個中年喪妻的男人苦悶,相府眾人霎時男默女淚,抽噎聲一片。 相府燒了,官術(shù)他們還有許多后續(xù)工作,眼看章青云光哭不出聲,剛要出言勸慰催促,便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從諸人身后傳來:“老爺?” 一聲如同炸雷! 章青云驀然抬首向前望去,連帶著方氏一起愣在原地。 白瀲滟身著道姑衣袍,手執(zhí)著一柄拂塵,面容素凈不染脂粉二色,雖有些蒼白卻猶見當年不輸諸公主的風(fēng)采,面對著章相府眾人。 章青云和方氏都以為是見了鬼了,只有相府一些老人顫巍巍喊了一聲:“白……白夫人!” 官術(shù)心道,這邊是章相正室夫人了,剛才章青云不是還說夫人死在了屋里嗎?心下疑惑,開口詢問:“敢問這位夫人……” 白瀲滟淡淡一笑,配上素色道教衣袍,分外出塵,“大人客氣,我乃章相的發(fā)妻,剛才嫌屋子里憋悶,出來轉(zhuǎn)了會兒罷了,倒叫老爺和方meimei,為我擔(dān)心?!?/br> 章青云不愧是做了宰相的人,硬是沒反駁,把兩個丫鬟名單給了官術(shù),官術(shù)交代完了一些事情留下兩個兵丁防止再燃,便回去了。 白瀲滟被郡主趁亂送入相府,又重新出現(xiàn)在這些人面前,最受到驚嚇的莫過于方氏。方氏心里覺得,白瀲滟就是個死人了,怎么可能再出現(xiàn)在這里! 章青云定了定神,溫言道:“夫人沒事就好,這里剛經(jīng)了火燒,咱們?nèi)デ霸簲⒃捜绾危俊?/br> 白瀲滟道:“正好我也有話要與老爺說,方meimei,一起吧。”伸手要去拽方氏。 眾目睽睽之下,方氏被嚇個半死,一把揮開白瀲滟的手:“鬼……鬼!” 白瀲滟并不著惱,笑道:“meimei這是受了驚嚇,老爺,請吧?!?/br> 方氏回過神才知道自己失態(tài),一咬牙,跟了上去。章迎秋素來沒見過嫡母,懵懂間被母親一拉,四個人一同到了前廳。 章青云滿臉愧色:“夫人,本是讓你去莊子上調(diào)養(yǎng)身子,誰知那些狗奴才欺上瞞下,再去找你時居然不知所蹤,這些天我找遍了全城,也沒你的消息,你是去了哪兒?” 一個政客的睜眼說瞎話和厚臉皮,章相體會到了精髓。 白瀲滟信他的鬼話,道:“那段時間我病得重,無法起身,幸好師太前來尋我,說我陽壽未盡。將我?guī)Щ氐烙^醫(yī)治到了如今,方才好些?!?/br> 夫妻二人面對面說謊,章青云面色不改:“這位師太對我們家可真是天大的恩德,是哪個道觀?我改日一定要備上好禮,去為她塑得金身,長供排位?!?/br> 白瀲滟仿佛死了一遭,心里極為安定,避開這個問題,還有工夫笑著打量章迎秋:“這是秋兒?都長的這么大了?!?/br> 章迎秋上前兩步,偷偷看一眼章青云。 章青云道:“秋兒,給你母親請安?!迸c白瀲滟解釋,“年初我將他們兄妹記在了你的名下?!?/br> 白瀲滟與章青云坐在上首,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看著真是氣度非凡,般配非常。 方氏只得到站在一邊的權(quán)利,不僅站在一邊,還的看著親女兒給別人喊母親,丈夫稱呼別人夫人,心里猶如被火炙烤。 白瀲滟倒是坦然受了章迎秋端端正正一個大禮,道:“怎么不見俊兒?” 章青云心中疑惑,難不成真的被哪個師太撿回去了,可是他派人看守九門,白瀲滟進城也會有人告知他啊。 方氏聽見兒子消息,趕緊道:“還請jiejie救救我苦命的俊兒,他此刻正在牢里呢!” “meimei心急,我知道,可是剛才老爺說將俊兒與秋兒記在了我名下,meimei可就不能稱呼俊兒如此了,你該叫大少爺才是?!卑诪囦倜佳鄱际堑?,天生貴女,甩開方氏十條街。“再說,俊兒既然在牢里,我如何救得他?” 章青云美化了一番事情經(jīng)過,只說章俊彥自個兒偷拿了一對耳環(huán)結(jié)果被抓,請白瀲滟去太后宮里說說話。 往日里是攔著不讓去,現(xiàn)在需要了,就得求著白瀲滟去宮里。 實在諷刺。 白瀲滟知道,若不是在官術(shù)面前露個臉,說不準章青云一見面就能殺了她,笑道:“這倒無妨,我明日就進宮去。說起來,往年太后娘娘派女官來看望我,我喝下藥卻總是精神不濟,勞她老人家擔(dān)心了。”話里話外把章家摘得干干凈凈。 章青云心道,是了,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如今不過一介孤女,真的報復(fù)章家,對白氏又哪有什么好處呢?態(tài)度寬和:“夫人的屋子遭了火,就先搬去秋兒的院子住吧?!?/br> 白瀲滟眉頭蹙起,似乎很不理解:“記得當初老爺將暮秋院給了秋兒,我便住到知春院吧?!敝涸赫侨缃穹绞纤印?/br> 章青云自然不會違逆這一點小事,他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白氏已然威脅不到他的地位,只是一時半會兒滅不了口,還要求她進宮說話,對方氏道:“將屋子拾掇出來,給夫人暫住?!?/br> 方氏委屈的不行,為了救兒子,答應(yīng)了。 白瀲滟垂下眼,心里平靜無波,方氏這就覺得委屈了,他們一家的苦日子,還在后面呢。 ☆、第六十章、皇子賜婚 白瀲滟回了府,朱承瑾還沒來得及休息,就接到了宮中帖子,來自昭華長公主。 昭華向來不愛多事,此時找她,朱承瑾也沒來得及多想,收拾收拾就進了宮。 昭華長公主有自個兒的宮殿,她卻選擇在正陽宮與朱承瑾見面。 昭華長公主待客,茶、香、點心,選用的都是尋??钍?,沒有什么御賜特供,見了面就直奔主題:“我看皇祖母有心將你下嫁給聞家?!?/br> 朱承瑾知道昭華長公主的個性,防止失態(tài),特意一口水和點心都沒用,聽著這么一句話還是不由被嚇著了。慶幸道:“得虧我嘴里沒東西,否則你可要背上一樁罪了。” 昭華神情不如她松懈,又道:“宮中這些天傳起了你與聞家小公子的一些話來,皇祖母召見了聞家夫人,我瞧著過不了幾天,幾位皇子的婚事之后,皇祖母就要與你提起這事兒了?!?/br> 這話重點太多,朱承瑾道:“聞家小公子,聞衍之?”不過見了兩次,她就這么要被嫁人了?“宮內(nèi)傳了什么話出來?” “是些宮女嚼舌頭根子,說你私下與聞小公子見過面。抓了三個領(lǐng)頭的送去慎刑司,剛才回了我結(jié)果,她們?nèi)齻€都是徐美人宮中的,卻與景福宮賀貴妃還有羅婕妤有些牽扯?!闭讶A當然不會只為了仨宮女就讓朱承瑾來來回回的跑,“你性子說是嚴厲沉靜,其實總是狠不下心?!?/br> “府里王氏既然心懷怨恨,就不能再留,她畢竟是朱承宛生母,難保不會讓朱承宛心里也存下與你的嫌隙。朱承清最近小動作不斷,大多是對著丁側(cè)妃去的,她們二人爭斗,你只管看著就是。”昭華可恨死了meimei這種心軟,“黛瓊雖說是皇祖母跟前的人,也還是要讓她懼你三分,人心若不會變,又哪來今日的丁側(cè)妃?” 朱承瑾聽著,也不甚在意,昭華長公主早就知道她這副態(tài)度,道:“今日找你來倒不是為了王府,而是那三個奴才,聽你的處置便是了。” 朱承瑾道:“也沒傳出什么話來,小懲大誡就是。”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昭華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雖沒傳出什么話來,但是卻不是她們沒做,而是宮中被母后拘束慣了,否則早就傳到宮外,到時候即使你頂著郡主名頭,也難保未來夫家不會介懷。” 尋常女子名節(jié)被毀,基本上是只有死路一條的。主謀倒也沒指望這留言能傳多大,只希望惡心一下太后皇后一系就成了。 朱承瑾從穿越至今,雖說適應(yīng)環(huán)境,卻還是不忍掌控人命,道:“jiejie以為如何?” 昭華長公主眉心動都不動一下,“杖斃?!陛p描淡寫,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兒。 朱承瑾覺著,這幾個人不過是棋子,但是也沒說什么。 昭華道:“這只不過是殺雞儆猴,你成日里不回擊,她們反倒更會欺辱在你頭上?!?/br> 朱承瑾許久沒說話,這是昭華第一次在她面前吩咐杖斃奴才,古人對于敵手,尤其是后宮里。都是欲殺之而后快,可想而知,若是賀貴妃一系落敗,下場不一定比先帝的白貴妃一家強到哪兒去,但是若是皇后一系敗了,不僅嫡庶亂了,嫡出公主太子更是死路一條。昭華要做的,就是回擊,越是狠狠回擊,越能恫嚇蠢蠢欲動的一些人。 朱承瑾雖然也是在后宮里生活著,但她畢竟是王府嫡女,與后宮諸人沒什么利益相關(guān),遇上一些事兒了,也不過是給點教訓(xùn),或是忍耐一時,她的報復(fù)**、作為上位者的狠心,都還沒修練到位。 昭華見朱承瑾若有所思,便不再提起,轉(zhuǎn)而說聞衍之的事兒:“我瞧著,聞家清貴,你嫁過去總不會受委屈。聞夫人,是由妾扶正,身份說破了大天去也壓不過你,這是好處,可是為人品性……皇祖母看過了,只說是恭敬老實。聞衍之此人,是沈家舅舅弟子,說起來應(yīng)該也是好的。可惜,當初我本以為皇祖母會將你指給齊行遠,只是如今津北侯權(quán)勢日重,他家世子再配王府嫡女,便有些太過了。” 朱承瑾對于嫁自己表哥,和嫁陌生人之間,還是傾向后者的。實在是她也受不住齊行遠逗比性格,不過想到齊行遠,朱承瑾卻想到了跟在齊行遠身邊沉默寡言的楚清和,不由晃了一下神。 昭華看在眼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還有些時間,三位皇子基本上定了下來,只等大婚。咱們就借著這個時間,好好的探探聞家的底?!?/br> 朱承瑾疑惑道:“三位皇子已經(jīng)定了下來了?” 光聽這么問就知道,她對三位皇子妃人選的好奇遠超過對自己未來夫婿一家的關(guān)心。 昭華無奈,“母后親自為三皇子和五皇子挑了人選,只有四皇子妃是賀貴妃親自去請旨的?!?/br> 周皇后做事,雷厲風(fēng)行。 三皇子定下了秦閣老嫡孫女秦妙容,五皇子定得是陳將軍嫡小姐陳望舒,四皇子原本周皇后給挑的是王尚書家的嫡女王啟敏。卻是賀貴妃自己嬌嬌怯怯來找皇帝皇后,說是看上了安國公嫡女、柔慈縣君林念笙。 皇帝聽完她的話,看了一眼皇后。 周皇后絲毫不心虛,這三家,家世門風(fēng)都沒得說,最難得的是,彼此相互制約,身份相等。 安國公的嫡女,身份則是比其他二位高了。 皇帝喜怒不辨:“皇后挑的就很不錯?!?/br> 賀貴妃輕柔一笑,無比順從,說的話卻是反駁:“臣妾也覺得皇后娘娘想得周全,可是皇上您也知道,澤兒性子,怕是不喜歡太過內(nèi)斂的女子。王家小姐雖說無可挑剔,只是沉默寡言……”端的一心為兒子考慮。 皇帝笑道:“難得愛妃有此心,罷了,皇后啊,四皇子便定下柔慈縣君吧?!?/br> 周皇后自然不會再反對,道:“賀貴妃向來喜歡柔慈縣君,不想還有這么一層緣分?!?/br> 賀貴妃回宮等旨意了,第二天由皇帝親自下旨賜婚。 三皇子、五皇子都沒什么,唯有四皇子接了兩道旨意。 第一道,賜安國公嫡女、柔慈縣君林念笙為四皇子妃。 第二道,賜刑部左侍郎張侍郎嫡長女、御史大夫劉大人嫡女二人為四皇子側(cè)妃。 賀貴妃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風(fēng)頭,不僅娶了安國公嫡女,兩房側(cè)妃也是正經(jīng)三品官員的女兒。張侍郎便是瑞王府婉和縣君的親舅舅,劉大人也是章相門下。 一時間景福宮風(fēng)頭無兩,賀貴妃到處諸人退避。 安國公家的林念笙臉色可就頗為好看了。 太子彼時正跟瑞親王世子朱承儒在一起看書,聽到這消息不由一笑,小小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別樣邪氣,“孤可要給兄長們備上一份大禮?!?/br> 朱承儒老成持重,毫不留情道:“太子哥哥,你下次別這么笑,震兒被你嚇的做了半晚噩夢。” 震兒被朱承瑾送進了宮,跟在朱承儒身邊做個伴讀,他年紀小,臉又生,被太子逮著欺負了許久,還是朱承儒從太子手里救下了他。如今震兒看著太子就跑,弄得太子還挺不好意思的。 ☆、第六十一章、謝恩 既然賜婚,各家夫人自然要攜著女兒進宮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