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罵娘，怕被太后捶，放棄了，接過劉四兒口供看了看，又把帕子捏在手中，念了一遍詩句，冷笑道：“好一個‘薄情’！朕倒不知道后宮之中還有人能傳出這等東西！”帶著帕子去太后宮里了，連皇后也沒告訴，兄弟倆偷偷摸摸去了。

    太后還笑呢：“怎么一起來了，剛吩咐人上了幾碟子點(diǎn)心，快來用些?！?/br>
    皇帝道：“這次來，是有件樣?xùn)|西，請母后過目?！鞭鹜藢m女，只留下一個秦嬤嬤侍奉。

    掏出帕子，秦嬤嬤接過，頓了一下，遞給太后觀瞧。

    太后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帕子，她出身沈家，雖然沒讀什么閨怨的詩句，但是也記得這兩首?！盎实郏@就是要砸聞小公子的帕子？”

    “是，兒子讓孫秀去查了這個劉四兒，只是冷宮里的普通小太監(jiān)?！?/br>
    太后道：“不必糾結(jié)那個小太監(jiān)了，秦嬤嬤，哀家可還沒老眼昏花，你也來看，這帕子材質(zhì)，這繡工針腳，不是出自絳雪軒羅綺之手，又是出自哪里！”

    羅綺與崔然，宮中手藝最好的二位繡娘，各有特色。崔然擅繡花鳥魚蟲，以精美見長，羅綺擅繡字，一手書法不輸男兒，是以宮中一些繡屏經(jīng)文，都由羅綺來繡。

    只不過這二人，崔然是太后宮里人，羅綺則被羅婕妤求去宮里，暫時幫她繡幾扇屏風(fēng)。

    皇帝第一個念頭就是羅婕妤與人通jian，細(xì)細(xì)一想不大可能，聞衍之是聞家小公子，再怎么也勾搭不了一面沒見過深宮之中的羅婕妤啊。

    太后看兒子的臉就知道在想什么，把帕子往秦嬤嬤手中一放，“去請端云公主過來！”

    自己女兒做下這種事，比妃子與人通jian好多了，皇帝下意識想。

    瑞王有點(diǎn)疑惑：“怎么母后一眼就瞧出來了，若是要掩人耳目，只為報復(fù)聞小公子，不是越讓人看不出越好嗎？”

    太后笑意漸冷：“哀家前腳召見聞家夫人，想把景豫指給聞衍之，后腳就出這等事情！她自然是不想掩人耳目！”她何嘗不了解自己孫女，一直嫉恨著她寵愛景豫，絲綢布匹雕花首飾，都要與景豫和昭華爭搶。

    太后心里想的清楚，皇帝跟瑞王也不是傻子，但是明智的都沒說話。

    端云公主裊裊婷婷而來，含笑給三個人行禮。

    太后冷淡叫起，秦嬤嬤把帕子送到端云公主面前，“端云，這帕子你可認(rèn)得？”

    端云公主大大方方承認(rèn)：“這是孫女讓羅綺繡來的帕子。”

    皇帝怒道：“那指使劉四兒對聞探花行兇的也是你不成？”瑞王一聽這話，不由抬手摁了摁額角。

    “是女兒，只不過沒想到會誤傷二位王爺，女兒不過是想教訓(xùn)教訓(xùn)聞探花罷了。”端云絲毫不懼，像是早有準(zhǔn)備。

    太后道：“教訓(xùn)聞探花，誰給你的膽子對朝中官員行兇？”聞小公子可不是白身，那是正經(jīng)探花出身，入朝為官的人。

    “他分明說要娶我，為何又想求娶景豫meimei！”端云公主面上隱有怒色，淚花含在眼眶里。

    太后心道，好毒辣的端云！

    古代沒什么證據(jù)證明二人私定終身，相反，也沒證據(jù)證明聞小公子清白。

    王法都規(guī)定了——“jian出婦人口”！

    誰又想到端云公主為了搶奪她為景豫相看的郡馬，不惜損害自己名聲。是了，昭華長公主，淳安公主等人尚未出嫁，皇室現(xiàn)在只有兩條路，第一，賜婚二人，第二，賜死聞衍之或是端云公主。

    皇家向來不殺公主，而且公主挑選駙馬，明里暗里，皇帝都是十分寬容的。端云將二人怎么認(rèn)識，如何定下終身，編排的天衣無縫。她甚至有通天之能，拿到了聞衍之的玉佩——這就得多謝四皇子了。

    皇帝半信半疑，道：“來人，送端云公主回宮，不準(zhǔn)她私出宮門半步！”將端云公主軟禁了起來。

    端云走出太后宮里，才松下一口氣，小腿肚都有些發(fā)軟。

    平白無故扯謊這個主意，還是林念笙教給她的，她賭這一局，贏了，搶到景豫的郡馬，嫁入聞家，輸了，她原本就不受寵，頂多更被嫌惡。她不信周皇后能給她找個什么好的夫家，最起碼，好不過聞家。

    壽康宮里，母子三人想著這個事兒，瑞王是真沒看出來，還生氣呢：“聞家這個臭小子，居然敢耍著一個公主一個郡主玩兒，得虧景豫還不知道您想指婚這事兒，否則多傷心??！”

    景豫郡主是不知道，宮外不少人可都猜測著呢，太后暗恨不該那么快把風(fēng)聲給放出去，白白便宜了端云。只可惜了聞小公子，一輩子扣上一頂與公主私定終身的污名。

    皇帝和太后已經(jīng)理清了整件事情，只覺得對瑞王這個缺心眼兒挺虧欠的，還安慰了好半晌。太后道：“罷了，總不能因?yàn)檫@事兒真的賜死二人，賜婚就是。”趕緊讓端云出宮算了。

    皇帝道：“眼看皇子們大婚在即，倒是不好這個時候讓端云跟著一起，先賜婚。景豫那里……哎，是朕沒教好女兒。母后，您相看著，只要有好的，景豫看上的，朕便賜給她！”

    瑞王道：“哎皇兄，我……不是，臣弟覺得王御史的兒子不錯，那小子玩蛐蛐一絕，嘿……”剩下的話消音在太后和皇帝冷漠目光里，訕訕閉嘴了。

    ☆、第七十章、命格不祥

    皇子大婚，熱鬧非凡。

    不少夫人翹首以盼，等的卻不是皇子妃，而是一場熱鬧。

    太后之前請聞家夫人入宮，擺明了是要為心愛孫女景豫郡主選夫婿，誰知道端云公主橫插一腳，如今兩宮傳來的消息都是，前些時間這些夫人們都弄錯了，是要給端云公主挑駙馬。你瞧，絳雪軒羅婕妤跟聞夫人多親近。

    津北侯夫人在家就摔了一套茶碗，“好個聞家！”明眼人誰看不出來，聞家小公子若是要入閣為官，必然不能當(dāng)駙馬。配景豫郡主是最好不過的，更何況兩家還有沈冠文關(guān)系在。如今聞家圖謀駙馬富貴，津北侯夫人沈雨霏冷笑一聲，且看他們有何下場。

    聞閣老是被皇帝宣進(jìn)宮里，私下告訴一番的，當(dāng)然了，皇帝不能說“我閨女陷害污蔑你兒子，你看怎么辦”。皇帝面色凝重，是這么說的：“是朕平日太過縱著端云了，竟不知她何時……哎，如今玉佩在此，聞愛卿，可惜衍之人才，更是冠文之徒，朕本想等他拿了功名入翰林院……”

    聞閣老一張老臉啊，分毫全無，那枚玉佩的確是聞衍之貼身佩戴的不假，但是聞閣老卻也相信兒子不是這等胡來拎不清的人。沒辦法，皇帝金口玉言的事兒，聞閣老只能替兒子告罪。

    回府父子二人將事情一說，聞衍之道：“那枚玉佩……”看向親娘。

    聞夫人仿佛松了口氣，笑道：“老爺，衍之，這是怎么了？皇上看重咱們家，您該高興才是。”

    聞閣老何其精明，霎時猜出聞夫人的意思：“這其中是不是有你的‘功勞’！果真是出身低下，眼界狹隘！我兒大好前途，竟耽誤在了你這愚昧婦人身上！”

    聞夫人絲毫不氣弱，道：“四皇子遣人來府上要玉佩，我哪兒知道會是這等用處，再說了，景豫郡主不過一個郡主，端云公主那可是皇上寵愛的女兒！”

    “駙馬哪有入翰林的！”聞閣老見這里面還有四皇子的事兒，別提，肯定是四皇子想拉他們聞家下水呢，當(dāng)下冷臉，再也不搭理聞夫人。

    聞夫人委屈的不行，看向兒子，聞衍之不復(fù)往日笑意，眉目凝霜，“娘，兒子當(dāng)初不是也同您說了，我想娶的人是景豫郡主嗎？”

    聞夫人一甩帕子，怒道：“我倒是不知道，皇帝侄女婿比皇帝女婿來的好！來的親近！”氣哼哼走了。

    聞閣老長嘆一口氣，皇帝侄女婿是沒皇帝女婿親近，可是看這模樣，太子地位還是穩(wěn)固的，相反，年長的皇子們野心漸漸顯露，皇帝偏心誰不言而喻。景豫郡主的世子弟弟，可是跟太子從小一起長大的啊。景豫郡主絕對是太子一系最有力的支持者。

    聞閣老還有點(diǎn)私心呢，景豫郡主既是皇家郡主，也是沈家外孫女，沈家在文人之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端云公主呢？空有個公主名頭，跟兩宮關(guān)系不親，羅家……羅家如何同沈家相比?。?/br>
    還是聞衍之最快反應(yīng)過來，安慰道：“爹，別憂心了，事情已成定局。兒子也不定非要入朝為官，像師父一樣閑云野鶴自在一生，也無妨的。”

    七尺男兒，十年苦讀，誰沒有入朝為官封侯拜相的夢？

    眼看中得探花，離自己想進(jìn)的朝堂只有一步，卻被端云公主以自己的私心扯了下來，聞衍之不可謂不怨，但是總不能殺了端云吧，聞家還得樂樂呵呵的準(zhǔn)備迎娶公主，誰能不娶？誰敢不滿！

    三位皇子大婚在同一天，宮中賜下宴席，聞夫人正跟丁佩抱怨這事兒。“我家老爺埋怨我許久呢?！?/br>
    丁佩作為四皇子妃之母，恭賀的人卻冷冷清清，還沒四皇子側(cè)妃的娘，張侍郎夫人身邊的人多。只能陪著聞夫人說話：“他們?nèi)蘸笞匀粫靼啄愕目嘈?，景豫郡主性子厲害精明，嫁過去之后，你還不得處處受制于她？端云公主身份高貴又溫柔可人，肯定能夫妻琴瑟和諧。”

    聞夫人也道：“前些天我特意私下請欽天監(jiān)的賀大人算了算，他說景豫郡主命格華貴卻孤苦，最是克我，嫁過來之后恐怕家宅不寧。”

    二人私下講的話，若不是丁佩和聞夫人有心宣揚(yáng)，原本并不會被人知道，這二人卻像是故意說給人聽一樣。

    大家懂了——哦，原來景豫郡主八字克……咳咳，不必言傳，不必言傳。怪不得人家聞家不愿意娶呢，就這厲害性子，刻薄八字，再尊貴也沒用啊。

    景豫郡主此時正跟在周皇后身邊和昭華長公主一起面見宗室夫人呢，再聽到這話，已經(jīng)是三日后了。宮外全都知道了，景豫郡主命格孤苦，你看，沈王妃可不是死了嗎！

    一時間，連三年前壽康宮死了個宮女，也算在她頭上了。

    若只是宮里流言，周皇后自然把持的住，可惜皇子大婚，宗室夫人，大臣夫人小姐眾多，入了他耳進(jìn)了她心，總不能堵住悠悠眾口。

    太后大怒，欽天監(jiān)！賀大人！她和周后本以為區(qū)區(qū)欽天監(jiān)小官，不必太過打壓，如今看來，樁樁件件，俱是賀貴妃一系搞的鬼！目的絕不僅僅是景豫郡主，而是景豫郡主利益相關(guān)的太子！

    嫡庶不可亂，歪風(fēng)不可長！

    太后此刻是真正動了殺心，她可不是普通心軟老太太，當(dāng)初先皇后宮，她雖然不敵白氏，可照樣生下兩個兒子，穩(wěn)居后位。

    賀貴妃一直覺得太后窩囊，當(dāng)初不是屈從白氏幾十年嗎？可是縱觀古往今來，哪有怯懦又長壽的太后。

    蕭太后當(dāng)年，殺了宮中皇后妃子、襁褓嬰孩不計其數(shù)，就連自己女兒都能狠心掐死了。別看太后心疼孫子，她是不心疼賀貴妃這等不正經(jīng)的兒媳的。

    皇子大婚第二天，皇子妃入宮奉茶，雖是奉給太后、皇帝和皇后，可是三位皇子生母也都得了一席位子。賀貴妃明顯感覺，太后看自己的目光，比平時更冷淡，心里暗暗責(zé)怪了出這個主意的林念笙，什么好處都還沒看見，先被太后記恨上了吧！

    ☆、第七十一章、賜婚

    四皇子一下子娶了正妃外加兩位側(cè)妃，春風(fēng)得意自不必提。但是還是十分給林念笙的面子，當(dāng)晚連問都沒問張、劉二位側(cè)妃一句，對林念笙的正妃之位穩(wěn)固十分有效。

    第二日奉茶，張側(cè)妃還沒說話，劉側(cè)妃已然把壓箱底的首飾都戴出來了。

    劉側(cè)妃笑道：“入宮奉茶，妾身可不懂太多規(guī)矩，有什么不對之處，還得林jiejie多多教導(dǎo)?！?/br>
    林念笙身著皇子正妃朝服，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奢華。眉梢眼角是初為婦人的萬種風(fēng)情，瞥一眼略微豐腴的劉氏，笑道：“難不成進(jìn)府之前沒人教過你的規(guī)矩？你是何等身份，也想去給父皇母后奉茶?！?/br>
    她雖是含笑，卻字字誅心。

    張側(cè)妃垂首立在一邊，恭敬道：“妾身們既是側(cè)妃，就是妾室，不配進(jìn)宮奉茶，只是也有伺候皇上、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的心意?！?/br>
    四皇子聞言，不由看了一眼張側(cè)妃。

    張側(cè)妃與林念笙是兩種美，林念笙嬌艷，帶著自信不可擋的銳利，扎進(jìn)男人心里。張側(cè)妃就如白月光，既柔且美，盈盈體態(tài)又帶了幾分縹緲，不顯得疏離，只讓人覺得淡雅高貴。她的這份高貴，十分扎林念笙的眼。

    林念笙不僅恨這兩個側(cè)妃，更是因?yàn)椋陷呑铀敫臅r候，也是側(cè)妃！

    那時候的四皇子妃，乃是王尚書家的王啟敏。端莊大方，對后院一視同仁，很得瑞王看重?？上Я帜铙想m為側(cè)妃，出身更重，也更得四皇子的歡心。她此刻看到張氏劉氏，就如同看見當(dāng)年委曲求全，滿心詭計的自己！

    她可沒有王啟敏那么好的脾氣，笑話，什么是大度，大度有什么用！

    這輩子，她是四皇子明媒正娶的正妃！是嫡妻！日后入主正陽宮，她也是堂堂正正！何必要與這兩個側(cè)妃虛與委蛇。

    林念笙一挽鬢角垂落的發(fā)絲，嬌態(tài)顯露無疑：“四郎，咱們走吧?！?/br>
    四皇子目光早已收回，微笑應(yīng)道：“好。”

    她叫他四郎，他也喚她惠和。

    比起三皇子一對的相敬如賓，和五皇子一對的略有拘謹(jǐn)，四皇子與四皇子妃新婚燕爾，便好的如膠似漆，更引人羨慕。

    太后笑道：“看見他們感情和睦，哀家可就安心了。”明面上的賞賜，都是一模一樣的三份東西，她再怎么不喜歡林念笙，也不會提起張側(cè)妃和劉側(cè)妃來打林念笙的臉。

    皇上和周后對視一眼，皇帝開口道：“馬上您還有幾樁開心事兒呢。”

    周皇后道：“是啊，公主郡主們也都大了，就怕您舍不得，想多留她們幾年。”

    留來留去留成仇，太后還得笑：“新科的探花郎，是聞家小公子？與端云的年紀(jì)怕是相仿吧。”

    皇家人做事，一般都還是得遮上遮羞布的，如同景豫郡主那樣直來直往偶爾還光明正大詐人的著實(shí)少。就像現(xiàn)在，即使宮里宮外都知道，端云公主搶了景豫郡主原本定的夫婿聞家小公子，二人有了私情，那也得再從太后嘴里，冠冕堂皇的說出來，給二人賜婚找個理由。

    周皇后笑道：“雖說昭華居長，但是皇上前段時間說了，想著多留她一些時日。先定下端云的婚事倒也是好事一樁，正好趁著三位皇子新婚，再定下二位公主婚事。”

    太后道：“皇帝，如何，哀家是否能做這個主？”

    皇帝一向孝順：“母后看中的人選，哪兒有差的呢?！?/br>
    “淳安性子天真，康國公家的小世子倒是與她般配。”被迫賜婚，太后的語言也是區(qū)別對待的，“端云精明強(qiáng)干，她啊，總能得到自個兒想要的，倒是不必咱們太擔(dān)心，與聞家小公子，也是不錯?！?/br>
    淳安性子天真，端云“精明強(qiáng)干，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就是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