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像是早就知道昭華會來，但是聽到這兒也不由開口：“昭華……”

    “父皇，女兒還沒說完。”昭華面對著眾多臣子，眉目凜然，“要娶我，你柔然立國、立儲，派太子奉上婚書聘禮還有盟約！否則，空頭王子妃，便封賀大人嫡女為和親公主嫁與你們就是，憑什么迎娶本宮？”

    今日換作端云或是淳安，說話都不會如此硬氣。

    嫡公主和親，那是什么？那是示弱！是被迫！

    “我朝邊防，精兵良將何止十數(shù)萬，本宮腳下踏的是萬里江山，天下黎民歸心，我朝正值鼎盛，何須向柔然示弱，以嫡公主和親？”昭華長公主一個個看過去，正是那些支持她和親遠嫁的大人們。

    最后，她與渾舒在朝堂上第一次四目相對，外人看來是仇視，只有二人心里領悟默契。

    渾舒道：“待我柔然立國立儲，自然以迎娶國后禮儀，前來迎娶公主?！?/br>
    昭華冷冷道：“記得帶上盟書?！?/br>
    昭華長公主入朝，姿態(tài)強橫，氣勢逼人。兼之其身份過硬，這一筆記在史書里，后人研究史論時得出結(jié)論。

    這是一次，昭華長公主與景豫郡主這對政治聯(lián)盟共同所做的一個決定，肯定早有謀劃，昭華長公主逼退柔然和親只是開頭，為的是以嫡長公主的身份登上朝局，而為景豫郡主上朝議事做了個漂亮的鋪墊。

    女子堂而皇之登上只有男人的朝廷，即使這二人是身份尊貴的宗室女，也為天下側(cè)目。

    即使后來景豫郡主成了靖平侯世子妃，而后是靖平侯夫人，研究這一段歷史的人依舊習慣將其稱為景豫郡主。她這個身份名號，榮耀一生。

    嚴格說起來，史書之上，對昭華長公主的描寫著墨并沒有景豫郡主多。因為昭華公主畢竟遠嫁柔然，而景豫郡主卻經(jīng)歷了宣帝、武帝、景帝三朝，資歷深厚身份貴重，層層波詭中總有景豫郡主的身影。敵手或死或傷，只她加封重重官品、爵位。

    ☆、第一百三十三章、色膽包天

    寧郡王被削了爵位，照樣自由自在，京城游手好閑的皇族他算第一人。

    寧郡王妃道：“削爵就削爵吧，”郡王妃、親王妃也沒什么兩樣，“左右我還砸了齊親王府的車，哦，現(xiàn)在是四皇子府。他們不舒坦，我比得了賞賜舒服多了?！?/br>
    寧郡王也是得過且過，附和道：“說的是，說的是?？ね鮾x仗還比親王輕便呢。”

    夫妻倆雖說不在意，到底心意不平。

    尤其是衛(wèi)親王上門拜訪。

    寧郡王夫妻都是懂禮數(shù)的人，親自迎上去行禮。

    衛(wèi)親王笑道：“五弟，我來探望探望你，你這可是代我受過，哥哥心里難受的很?！?/br>
    陳望舒冷眼瞧著，衛(wèi)親王愧疚之中，分明藏著三分得意與傲氣。四皇子爵位全無，寧親王變成郡王，太子年幼，三皇子衛(wèi)親王算是諸皇子第一人。

    寧郡王光棍道：“那不然哥哥進宮跟父皇說，您代我受過？”

    衛(wèi)親王一抖，強笑道：“弟弟說笑……”

    就在寧郡王府門口，幾人這么說話，萬一被皇帝聽見真的代為受過，把他衛(wèi)親王降為郡王怎么辦？歷朝歷代，爵位算是皇子們最看重的，因為一旦封了王，基本上就只升不降。像當今皇上這樣，玩兒過家家一樣實在少見。

    衛(wèi)親王一是為顯示兄弟情深，二是為了顯示自己現(xiàn)在獨一份兒的親王身份。

    但是寧郡王夫妻向來以不給面子著稱，怎么會給衛(wèi)親王這種機會。寧郡王妃陳望舒直接道：“衛(wèi)親王與王爺說話，我與景豫郡主尚且有約，先走一步了?！?/br>
    到了瑞親王府，見到景豫郡主第一句話便是：“衛(wèi)親王酒沒喝多少，飄得幾乎要上天。居然找到咱們王府來炫耀，儀仗禮服都遵從著親王最高規(guī)制，當我是瞎子呢？”

    朱承瑾這些日子修身養(yǎng)性，正在家研習茶道，窄袖纖腰，勾勒少女身姿，素手執(zhí)壺，水煙裊裊，面容恬淡。她道：“衛(wèi)親王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四皇子一失勢，他跳出來比誰都快。衛(wèi)親王妃廣發(fā)請?zhí)?，各府夫人小姐都被她邀去府里賞花呢。jiejie去不去？”

    陳望舒冷哼一聲，“去看她自命清高的臉，我可不樂意?！?/br>
    “我還得去呢，”朱承瑾嘆了口氣，她沒陳望舒這么決斷，而且她與衛(wèi)親王妃也并不算有什么過節(jié)，“清jiejie婚期將定，我可不愿意再出什么亂子了。聽說這次，衛(wèi)親王前廳宴請男客，衛(wèi)親王妃后院請女賓，我那倒霉哥哥也榜上有名，還有端云公主夫妻?！?/br>
    朱承冠自然也知道了這消息，沒先去找狐朋狗友，略一思索，先去找了朱承宛。

    朱承宛得知這消息，心下疑惑，仍道：“請大公子進來吧。”

    她道：“勞煩哥哥還掛念著我，我這地兒，幾乎是從未有人踏足了。王府的人避我如蛇蝎，大哥怎么來了?！?/br>
    “我來許meimei一樁富貴事兒?！敝斐泄谛ζ饋硭顾刮奈?，只透著一股商人的精明，丁家毀了，對他而言雖然傷筋動骨，但是他還是王府大公子，丁庶妃也沒怎么受牽連，四皇子的事兒，也沒連累到他們娘倆兒。災心未退，色心又起。

    “什么富貴事兒，meimei都不感興趣?！敝斐型鹈嫔輸?，一如年紀滄桑的老婦人。

    朱承冠本該內(nèi)斂低調(diào)，但是實在是從未被如此吊過胃口。上次與聞衍之也算相談甚歡，但是之后無論怎么樣，聞衍之都避而不見，越是不見越磨人。

    何況聞衍之和他以前玩的那些小男孩兒不一樣，他才學非凡，睿智風雅，何況身份高貴。朱承冠夜夜都夢到佳人如夢，佳人無論什么衣服場景，都長著聞衍之的臉。

    他幾乎算是思念如狂了。

    此刻道：“我與端云公主的駙馬聞公子，有要事想談，想在衛(wèi)親王妃宴會上，勞煩meimei幫我約他到后院，事成之后……”他頓了頓，道，“我在蜀中也有莊子，頗有些人脈，meimei日后用得上?！?/br>
    朱承宛奇道：“你為何不自己去約請聞駙馬，我一個女子去邀請，豈不更惹人注目？”

    朱承冠無奈：“他正躲著我呢，要不然我也不會來叨擾meimei。”

    蜀中，朱承宛算是舉目無親，朱承冠這個條件的確很有誘惑力。只是邀請聞衍之出來與朱承冠說個話，總不會再惹出什么事兒。

    朱承宛答應了下來。

    衛(wèi)親王府不如原先的齊親王府奢華，不如寧親王府雅致，更不如瑞親王府氣派。

    但是頗有文人之風，畢竟秦閣老的親孫女，如今是衛(wèi)親王妃。

    亭臺樓閣，池塘旁樹木花草郁郁蔥蔥。

    皇宮有規(guī)矩，御花園四季如春，必然都要有四時鮮花盛放，王府自然也如此。如今是冬季，雖然沒春夏的花兒好看，但是也算是景致。

    衛(wèi)親王妃是主人家，身份也高，來的人自然都捧她的場，紛紛贊嘆衛(wèi)親王到如今沒一個側(cè)妃庶妃，只有王妃一個人。并且衛(wèi)親王妃賢淑良德，秦閣老的孫女，有股子文人雅致。

    夸來夸去，總是這些內(nèi)容。

    便有人將目光移了開來，落在了赴宴的景豫郡主、婉和縣君身上。巧笑道：“瞧瞧瑞親王府這兩位妙人，姐妹花兒一樣的，怨不得太后整日帶在身邊藏在宮里不給咱們看，護的如珠似玉，寶貝著呢?！?/br>
    現(xiàn)在誰不愿意拍拍景豫郡主的馬屁？

    四皇子失勢，連衛(wèi)親王都水漲船高，何況是太子。太子現(xiàn)在徹底沒了可以與之爭雄的人，朝堂上雖然不能放開手腳一搏，但是也算是一言九鼎的正經(jīng)儲君。

    昭華公主久居深宮，拍都拍不著，景豫郡主弟弟是太子伴讀，打小一起長大姐弟情分深厚，自己入朝，未來夫家權(quán)重，與她相處好了，對自家好處頗多。至于朱承清，的確是順帶著被奉承了，好話也不要錢，說幾句就說幾句唄。

    各位夫人基本上都是這么想的，“是啊，誰不說呢。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我家這女兒到了郡主縣君面前，簡直是不值一提?！?/br>
    這些話便可看出，衛(wèi)親王妃請來的都是些什么人。

    皇室人看重面子，就算是溜須拍馬，也不會這么直白，大多是委婉的精妙包裝的花團錦簇，然后以一種平和的方式，獻到上位者面前。

    “各位夫人謬贊，實在是擔當不起。”朱承瑾并沒有疲于應對，一句話淡淡而過，既不搶風頭，也不駁面子。

    朱承清手帕掩著唇角，低聲道：“朱承宛呢？”

    朱承瑾這才發(fā)現(xiàn)，四下打量一眼，回道：“不知道，”順口吩咐，“滿堂，去找找宛小姐，她身子不好，別出了什么事兒?！?/br>
    滿堂悄悄退下，并沒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與此同時，有個仆從鬼鬼祟祟摸到了前院，湊在聞衍之面前，輕聲道：“我家主子，約駙馬爺一敘，有重要事情相告。”

    聞衍之瞥他一眼，勾唇一笑，“你家主子是什么人？連姓名都不通報，就要我去見面，你也知道我是個駙馬爺。”

    那仆從沒想到聞衍之這么說，也還是鎮(zhèn)定答道：“我家主子是瑞親王府的宛小姐，有事關景豫郡主的事兒想要跟您商議?！?/br>
    “那該找楚世子……”聞衍之話說到一半，也覺得不大對，為何宛小姐要找自己商討景豫郡主的事兒，難不成有什么陰謀，半截話鋒一轉(zhuǎn)，道，“帶路。”

    朱承宛的確在等著聞衍之，王府后院，偏僻的地兒幾乎沒什么動靜，前院后院都是一片喧囂，但是這里寂靜無聲。

    院子門都沒關，朱承宛的背影映入眼簾，聞衍之并沒進屋，而是離得很遠就行禮道：“在下打擾，敢問宛小姐找在下，是為了什么事？”

    “駙馬何必過謙，”朱承宛話語柔柔，“我這次找您來，是為了我那郡主meimei，難不成您都不進屋喝一杯茶，咱們好好說話。”

    屋里最深處，陰影里躲藏著朱承冠，他示意讓朱承宛將聞衍之誘哄進屋。

    “我與郡主往日只是一面之緣，這次前來著實疑惑，您與郡主是親姐妹，為何要叫我一個外人來說您親meimei的事兒，還是說這只是個借口，您另外有事找我?！甭勓苤纹涿舾新斆鳎幌氲搅诉@是個托詞，卻沒想到屋里有什么在等著自己。

    聞小公子一腳踏入屋里，門卻被轟然關上，他看向朱承宛，眉目透著危險：“宛小姐想要我的命？”

    緊接著，他脖頸后方一痛，被人一棍子悶了下來，身子往后仰倒正落進朱承冠懷中，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朱承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棍子驚呆了，顫聲道：“你做什么大哥！不是說只是……只是談談事兒嗎！”

    朱承冠露出無賴嘴臉，“meimei，如今事兒也做了，你可是同謀幫兇，如今我要與聞公子‘談事兒’了，你便出去望著風吧。你放心，許了你的好處，我一樣都不會虧了你，meimei，請吧?！?/br>
    朱承宛被這驟然露出的嘴臉嚇了一跳，扶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看了看朱承冠，又看了看他懷里的聞衍之，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你……你不會……你瘋了！這是掉腦袋的事兒！”

    “掉腦袋？我這腦袋可牢牢的還在脖子上呢，”朱承冠不以為意，“meimei記著，長子對任何男人來說，地位都是非同一般的。皇伯父啊，就是為了父王，也舍不得殺了我。再說了，聞駙馬這么愛面子的男人，怎么會出去亂說呢？”

    朱承宛嘴唇顫抖，什么話都沒說，丟了魂一般白著臉出門了。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朱承冠正低下頭，嘴唇像是蹭在了聞衍之耳邊，眼神無比陰晦。朱承宛腳下一軟，差點沒暈了過去。她不敢再繼續(xù)看下去，也不敢再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又做了錯事，而且是天大的錯事。

    她此刻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把這個事兒告訴朱承瑾，一切都還有回轉(zhuǎn)余地。

    另一個，則是將事情瞞下來，與朱承冠一起坑害無辜的聞駙馬，躲過面前這一劫難，等著不日遠嫁蜀中，這事就再也波及不到她了。

    看起來，很好抉擇。

    朱承宛深吸一口氣，道：“大公子與聞駙馬有要事商談，關門，守好院子，無論發(fā)生什么聲音，無論是誰，也不準進來。”朱承冠能在衛(wèi)親王府里妥善安排了這一切，衛(wèi)親王衛(wèi)親王妃一點也不知道？不可能，所以朱承冠說的，他在蜀中有人這事兒，很是可信。

    奴才們紛紛口稱“是”，把守在院子周圍。朱承宛咽了口水，嘴唇還是干澀無比，她站在院子里，道：“聞駙馬，別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br>
    滿堂幾乎把王府后院逛個遍，也沒找到朱承宛的蹤影，累得不行，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熱汗。她靠在墻角，用手扇了扇風，氣喘吁吁嘟囔兩句，“跑哪兒了啊，這么難找?！?/br>
    墻后突然傳來一聲叫喊，像是個侍女——“不想要命了你！宛小姐說了，誰也不準出院子，誰也不準進院子，你現(xiàn)在還想往外出去，讓主子以為你是往外送信兒的，你還要不要命了！”

    滿堂眼睛一亮，這還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找著了！

    可是聽著話，宛小姐吩咐把手嚴實這院子？滿堂又看了一眼，這院子，有什么可把守的——別是約會野男人吧！這可是有損整個瑞王府聲譽的大事兒！滿堂當下就想走，里面人又道：“送什么信兒啊，也不知道大公子和聞駙馬到底說些什么，神神秘秘的?！?/br>
    滿堂記下這句話，找回到人聲鼎沸的宴會廳里，擠到朱承瑾身邊，耳語道：“主子，奴婢繞了大半個王府才找著，院子可偏僻了，宛小姐讓身邊奴才看管的嚴嚴實實的，誰也不準進出。而且……說是大公子和聞駙馬也在，她們?nèi)齻€，能有什么事兒……”

    朱承瑾也很是疑惑，誰也沒想到，朱承冠色膽包天，敢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但是朱承瑾想到楚清和傳來的書信，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正坐在一邊，身前一個奉承人都沒有的端云公主，眉頭一皺，起身走過去。

    “公主，我有件事兒想與公主說一句?！敝斐需羁钚卸Y，看的端云心里一陣嫉恨。

    “說吧，我可當不起景豫郡主的大禮。”

    朱承瑾斟酌話語，道：“剛才有人傳話，說是看見我大哥與聞駙馬在一起，還有宛jiejie……”

    她話剛說完，端云公主猛然站起，身前小幾都被掀翻了，端云厲聲道：“聞衍之跟女人在一起，在哪兒！”

    ☆、第一百三十四章、代人受過

    端云公主揮鞭子的時候，極其有寧郡王妃的一二分神韻。

    朱承瑾道：“公主鞭子可注意些，萬一抽到我身上，可沒人帶你去找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