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驥兒,”昭華公主一腳踏進(jìn)東宮,太子正倚在床邊看著什么,見她來了將袖子攏了攏,昭華沒放在心上,有件更為重要的事兒,“那丫鬟可算是松口了?!?/br> 太子也是精神一振:“哦?” 昭華這些日子都沒怎么休息,眼眶下不免出現(xiàn)幾分憔悴的黑色,太子道:“jiejie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交給我就是?!?/br> 昭華勉強(qiáng)一笑:“左右我也睡不著,也不知道能幫上什么忙,我去看看母后。” 太子聲音輕柔,道:“好,那我去父皇那兒稟告?!?/br> 昭華不疑有他,去看望周皇后了,太子握緊的拳中露出一張紙條,上面是清秀字跡,帶著微微檀香,“皇上偏袒至極,乃意料之外。靜觀其變,待其狗急跳墻。” 皇帝要保下四皇子,又不想殺兒子,這件事的替罪羊便毫無疑問的是衛(wèi)郡王妃。 丫鬟是她的人,秦家也是大家族,拿到梧桐油不是什么難事兒。 皇家的兒媳,大不了再找一個就是。 即使這丫鬟招了是四皇子做的,又能如何呢,皇帝……皇帝……太子閉目凝神,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嘲諷笑容,讓他們這對父子相殘,也不失為是件好事兒。 他以往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到此等地步,但是一想周皇后是為了自己才如此,就強(qiáng)迫自己,忍耐,再忍,如今覺得忍耐起來也不是什么難事兒。只要一想到如何報復(fù)皇帝與他的愛子四皇子,他就覺得再多忍十倍痛楚,也能受得住。 太子道:“來人,宣殘荷。” 若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無異于是讓殘荷當(dāng)著幾個重臣的面將此事說出來,坐實四皇子的罪責(zé),但是太子直接將人帶去給了皇帝。 父子二人,面對著殘荷一個。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似乎也有些詫異,但是仍舊是道:“太子,你先下去吧?!?/br> 他要好好想想,如何處置這個殘荷。 皇帝其實也在猶豫,四皇子是兒子,另一個兒子三皇子也還蹲牢里呢,真的要讓衛(wèi)郡王妃承擔(dān)罪責(zé),秦閣老一家…… 愁啊,不由得覺得四皇子是真的會惹麻煩。 這時候,清塵推的那一把勁兒,遲遲來到。 太子在外面候著的時候,有個小太監(jiān)湊孫秀耳邊說了幾句話,遞上一份奏章,太子握緊了拳,并不報以探究目光。孫秀卻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轉(zhuǎn)而進(jìn)屋與皇帝說話。 皇帝聽完后,淡淡道:“來人,賜她往生?!?/br> 孫秀暗道,這就是要保下四皇子了,不知道這事兒是衛(wèi)郡王做的還是太子做的——不該啊,太倉促了,反而讓皇上起了疑心。 便是衛(wèi)郡王牢中秘密參奏安國公一事。 羅冰弦拿了證據(jù),果真沒給自家,而是送給了衛(wèi)郡王。依著她的身份,是進(jìn)不了大牢的,少不了羅家打點再三,衛(wèi)郡王簡直是如獲至寶,卻不知道這份奏折,徹底解救了四皇子。 皇帝看著這份奏章,即使有種被安國公欺騙的憤怒,也還是保持著暴怒中的一份冷靜,在如今這個時候,是誰把這份證據(jù)送給了衛(wèi)郡王,衛(wèi)郡王想借此做什么? 殘荷道:“皇上,奴婢還有話要說。” “孫秀,你是沒聽見嗎?”皇帝壓根兒不會讓殘荷再說什么,卻擋不住殘荷嘴快:“奴婢懷有身孕,奴婢懷了四……” “孫秀!”隨著皇上一聲暴怒呵斥,孫秀眼疾手快將殘荷嘴給堵上,“既然懷了孽種,就讓她死的痛快些。” 這孩子是誰的,皇帝內(nèi)心并非沒有猜測,十有**是四皇子的,即使四皇子缺孩子,也不能是出自殘荷的肚子里! 孫秀又叫了兩個奴才進(jìn)屋,也沒用什么白綾,兩個小太監(jiān)一起掐上去,沒要多久,殘荷就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了。 皇帝平息良久,才重新看起衛(wèi)郡王捎來的,安國公與白貴妃通信的證據(jù)。 原來當(dāng)初安國公,如今的安國公林澤,比當(dāng)初老安國公與白貴妃聯(lián)系的還要早!幫白氏一家子做的事情還要多!只是后來見勢頭不好,出賣了安國公一家投靠當(dāng)初的自己,事后滅了安國公一家的口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林澤不會被人捅出來! 太子在外面,驀然聽見茶碗脆裂的清脆聲響,心下還有工夫幸災(zāi)樂禍,摔吧,日后父皇您要摔得可不止一套茶具。 皇帝給太子的結(jié)論便是——“殘荷意圖謀反,朕已然處置了她了。衛(wèi)郡王妃身邊人,與景豫大抵是無關(guān)的,著繼續(xù)搜查衛(wèi)郡王府,務(wù)必將證據(jù)找出來!” 這就是要正經(jīng)栽給衛(wèi)郡王了。 且不說陸賢妃聽了這消息頭一暈幾乎栽倒在地上,宮內(nèi)更大的噩耗傳來——周皇后徹底無回天之力,與昭華只說了一句話就重新陷入昏迷,呼吸越發(fā)的輕了,幾乎沒有絲毫起伏。 楚清和去顧侯爺府上了,朱承瑾還在琢磨當(dāng)天入宮的事兒。 梳理而來,怎么看怎么該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無論是殘荷,還是當(dāng)天的事情,都未免太湊巧了一些。四皇子陷害自己,可是那時沒必要的,是誰想讓四皇子將自己扯進(jìn)去,成為逼迫皇上不偏心的存在,又是誰刻意安排了自己的行程,算計的一清二楚。 種種浮上心頭,最終的結(jié)論朱承瑾不愿意想,卻無法遏制的存在心頭。 只有太子與周皇后,算的那么清楚,讓自己與清塵會面,被扯進(jìn)此事之中,不過這件事上,誰也沒料到皇帝會偏心至此。 三皇子是兒子,四皇子也是兒子,皇帝卻那么心疼四皇子,任何人在皇帝眼中都是有野心計謀的,只有四皇子,心機(jī)也是可愛的一種。 朱承瑾并非蠢笨之人,想到此事,就忍不住從心底冒出一股酸澀。 還沒來得及感傷,就見楚清和匆匆進(jìn)來,一向冷靜鎮(zhèn)定的眉目也帶上些許焦灼:“換朝服,宮里有消息了,進(jìn)宮!” “皇后娘娘如何了?”朱承瑾邊讓奴才準(zhǔn)備朝服,邊問道,這個時候解禁入宮,只有一個可能,周皇后出事兒了! “皇后娘娘情形不好,太后娘娘傳來消息,讓咱們先進(jìn)宮侯著,省的到時候路上耽誤時間。”楚清和自己也換上了衣服,夫妻二人幾乎是得了消息就立刻進(jìn)宮第一人。 路上朱承瑾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卻沒有絲毫用處,即使知道被利用,也無法改變這么些年來相處的感情。再者說,她只不過吃了幾天牢獄之苦,周皇后呢?太子心里又是如何痛楚,而看似不知情的昭華長公主,此刻該是什么心情? 楚清和與朱承瑾同坐馬車?yán)铮娝裆行┗秀?,不由握住她冰涼手掌,拿著一張帕子?xì)細(xì)擦去指間冷汗,“別擔(dān)心,于皇后娘娘來說,未必不是從痛苦之中解脫?!?/br> 朱承瑾強(qiáng)忍淚意,知道這時候也只剩下一些安慰話語,夫妻二人心事重重到了正陽宮。朱承瑾剛抬腳跨進(jìn)宮門,屋里就傳來昭華熟悉聲音,帶著痛徹心扉的哽咽:“母后!” 朱承瑾只覺得腿上力氣霎時被抽空,幸好楚清和在旁邊扶了一下,才沒摔在正陽宮門口。朱承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內(nèi)殿,怎么看到的昭華公主,姐妹二人抱在一起痛哭的時候,她眼眶中止不住淌下淚水,卻幾乎麻木一眼毫無知覺。 顏庭陸明顯是已然哭過一遭,唇瓣煞白:“皇后娘娘……薨了……” 皇帝、太后太子都在,朱承瑾進(jìn)來卻只注意到了周皇后,此刻也沒人計較她失禮不失禮了,除了皇帝,人人都掉了眼淚。 周皇后躺在床上,仿佛睡著了一樣,面目恬靜優(yōu)雅,端莊華貴。 仿佛下一刻便會睜開眼睛,露出一絲微笑,喚她:“景豫來了?” 可是朱承瑾與昭華哭了許久,二人此刻幾乎是哭喊著去喚周皇后,可是再怎么大聲周皇后也沒有一絲動靜,她是真的去了。人世歷練三十多載,她的遺憾太多,不能與清塵在一起,不能看著女兒出嫁,看著兒子成家,不能嘗一嘗天倫之樂。 病痛多年,拖著病體殘軀,為兒女鋪好路,她便這么走了。 朱承瑾比昭華先止住了哭聲,她嗓子已然啞了,昭華仍舊不肯相信,一遍遍喚著“母后”,太子亦是與自己jiejie摟在一處以作安慰。 昭華手臂死死抱緊太子,道:“你去看母后,她剛才還與我說話,她剛才還在叫我,如何會就這么走了呢?剛才還……剛才還……” 周皇后走的時候,只是與昭華說了句話,就仿佛放心的睡了過去,皇帝太子這些人到的時候周皇后已經(jīng)是有進(jìn)氣沒出氣,消息傳給朱承瑾的時候周皇后已然沒了呼吸。 昭華終于暫且止住了哭聲,與太子道:“母后讓我,斂著一些脾氣,只說了這一句……”話剛出口,才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的滾下臉頰。 原本好不容易將哭聲憋回去,在太后身邊彼此安慰著的朱承瑾聽了昭華充滿絕望的這句話,周皇后臨終之前,想的就是日后自己不在了,無法照料。昭華要遠(yuǎn)嫁,讓她斂一些脾氣,省的被人算計,慈母之心昭昭,朱承瑾眼眶酸熱,額頭抵在太后懷里,狠狠地抽噎了幾下。 皇帝不忍再看,他卻沒看見,太子背對著他的臉上,除了悲慟,更有徹骨恨意。 正陽宮里,哭聲震天,有昭華等人真心實意的哀泣,亦有許多妃嬪不得不掉眼淚的假裝。喪鐘敲響的第一聲,京城宣告,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薨了。 不管這些人如何想,都與周皇后無關(guān)了。 相國寺內(nèi),清塵面前擺著一本書冊,那是一本往生經(jīng)文,他卻沒有翻動一下。 喪鐘鳴響,他合上眼睛,當(dāng)年的周珮俞,在某日午后,半是揶揄半是調(diào)笑,笑吟吟問:“荀公子?” 恍若昨日。 “人間長恨,恨不能白首,恨有緣無分?!鼻鍓m摩挲著腕間手串,僧袍上沾上一滴水漬,他無聲的落下最后一滴淚,他喃喃道,“就快了,此間事了,我便去陪你。” ------題外話------ 皇帝會死的很慘的放心放心 ☆、第二百零七章、過渡 皇后薨逝,諸人都要來守靈。 這些人不一定都死真心實意來的,比如恪昭媛,羅家人,端云公主等,那些眼淚還不知道怎么擠出來的。但是沒人敢不哭,像是妃子死了,愛哭不哭,皇帝不會深究,但是皇后則不同。就像四皇子這樣的,敢說靈前不哭,大臣就能參死這一家子。 皇帝也提前與四皇子說過,這些日子讓四皇子與恪昭媛擰著自己大腿也得痛苦表現(xiàn)出來,摳自己眼珠子也得出眼淚。 這對四皇子來說可能還有些困難,恪昭媛卻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她都不用什么姜汁帕子,往那兒一跪,眼睛一閉再睜開,就伴隨著連續(xù)不斷的熱淚,任誰也不能說此刻的恪昭媛不傷心。 昭華表情木然,冷眼看著恪昭媛哭的幾乎厥過去,朱承瑾陪在她身邊,見狀伸手去點了點昭華手背,昭華冷冷道:“恪昭媛千萬別悲慟過分,傷了身子?!?/br> 天知道這句話嘲諷意味多濃重,若不是周皇后還躺在靈堂中,昭華恨不得現(xiàn)在就上去撕了恪昭媛的嘴,自然不可能對她有什么好話。 恪昭媛哭的不能自己,太子上前一步,道:“恪昭媛年紀(jì)也不小了,一直哭著也不是個事兒,來人,送她回宮歇著?!笨汕f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還打擾周皇后在天之靈。 聽聞太子說話,朱承瑾不由抬眼看了看他,太子若有所感,打發(fā)了恪昭媛,不著痕跡挑了挑眉。他來到昭華身邊,勸道:“守靈要幾日呢,jiejie也不能一直守在這,您先去歇會兒,咱們倆輪著守在這里如何?” 昭華道:“我能守。” 她硬氣起來,就是太子也勸不住。太子只能轉(zhuǎn)而勸朱承瑾:“楚世子在外面,景豫jiejie去跟他說句話吧,連同昨日到現(xiàn)在,也有快十個時辰了?!?/br> 朱承瑾起身的時候,長時間跪著讓膝蓋有些承受不住,太子伸手扶她,姐弟二人在擦肩之際,朱承瑾清楚聽到一句極輕的,帶著極其濃重的歉意的:“對不起?!?/br> 她看了一眼太子,太子也不過是小小年紀(jì),素裹遍地都是白色的靈堂里,太子顯得尤其憔悴不堪。她胸口憋了無數(shù)情緒,有委屈不滿,有被欺騙的難過與傷心,但是此刻皆化為一句:“各有苦衷?!?/br> 太子要做皇帝,就不能婦人之仁,不能舍不下所謂的情分。不傷及性命的,他做了也就做了,朱承瑾不會強(qiáng)自爭辯什么,棋盤之中,連周皇后自己都變?yōu)榱似遄?,只求贏面更大,她只是在牢里住了幾天,何必怨天尤人的說些什么心寒難過的話。 畢竟太子登基,還會記得今日情分,但是換了四皇子,朱承瑾還是提前收拾好包袱跟楚清和遠(yuǎn)赴邊關(guān)再也別回來了的好。 靈堂半封閉,空氣有些濁悶,朱承瑾出了門還有些不大適應(yīng),直到看到等在宮門口的楚清和,才有些如夢初醒之感。楚清和上前幾步,將她攬進(jìn)懷里,朱承瑾臉頰貼上寬厚胸膛,本已經(jīng)干涸的眼眶重新泛淚,收拾好的情緒再次翻波,淹沒心頭的苦澀與親人驟然離去的哀傷,抽空了她往日里所有的鎮(zhèn)定穩(wěn)重。 楚清和任她在懷里抽泣,他與周皇后素來是沒什么交情的,他是外臣,周皇后既是皇后又是長輩,只是朱承瑾實打?qū)嵉膫模榫w不免感染。 楚清和安撫的拍拍她背脊,摟著少女嬌軟身軀,心也跟著朱承瑾每次抽泣而顫著,“逝者已逝,生者當(dāng)節(jié)哀。你若是一直如此,更是無法勸慰昭華公主與太子了?!?/br> 朱承瑾道,“這幾日我要留在宮里,陪著皇祖母還有昭華jiejie,府里的事兒左右有娘親安排,若是柳氏再找麻煩,只管讓宣嬤嬤出面應(yīng)對就是?!?/br> 她聲音還是避免不了的帶上哭腔,可是眼淚卻逐漸停下了,楚清和柔聲與她說話,“家中的事不需cao心,你在宮里千萬保重好自己?!?/br> “放心吧,”朱承瑾與楚清和只匆匆說了幾句就折返回去,昭華一直未進(jìn)水米也不休息,太子皇帝太后誰勸了都沒用,她心里擔(dān)憂得很。“你先回府吧。” 楚清和與她分別之際,夫妻二人,楚清和只說了一句:“太子要對付四皇子了?!闭l也沒聽見,除了朱承瑾。 朱承瑾心道,若是周皇后將路鋪就如此,太子還不對付四皇子,那才叫不對勁兒?!叭f事小心。” “你也是?!?/br> 清塵與劉夫人正在說話,清塵道:“衛(wèi)郡王應(yīng)該是被放進(jìn)宮祭拜了,等祭拜結(jié)束,引著四皇子去看看這位兄長?!?/br> 劉夫人道:“這事兒,讓張側(cè)妃提上幾句旁敲側(cè)擊的,四皇子那邊倒是沒什么問題。衛(wèi)郡王……” 清塵淡淡一挑眉,“給他送去的酒菜里,記得添點耳花頂。” 劉夫人道:“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