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化妝品不會送錯了。

    田甜，果然是女人才懂得女人啊。

    第75章 飲食男女（15）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路回福利院去。

    因為滿載而歸, 又因為這回的捐贈人備受大家喜愛。所以，所有孩子的情緒都很激昂。他們興奮莫名, 路上又笑又鬧，就跟鬼子要進(jìn)村兒一樣。

    呵，一群小鬼子。

    “孩子們，你們的算術(shù)很厲害喲, 誰教你們的啊？”胡為開始探口風(fēng)。

    數(shù)個小孩兒七嘴八舌的積極回應(yīng)道：“老師教的?！?/br>
    有個孩子特別激動, 蹦蹦跳跳的叫道：“是冉老師冉老師冉老師！”

    有孩子不滿了：“劉老師也教了我們算術(shù)的啊。你不能光說一個老師，其他老師也教過我們的?！?/br>
    “可是冉j(luò)iejie教的最多啊，劉老師都已經(jīng)好久沒有來了?！?/br>
    “劉jiejie出國了嘛, 冉老師都給你說了好幾回了，真是的。冉老師還說, 劉jiejie她再過一個月就要從國外回來了。到時候她還會給我們帶美國的禮物以及照片回來給我們看, 就是劉jiejie和那個什么女神像的合照哦。”

    “就是！還有，張老師、葛老師、柳老師也教過我們。這些老師你一個也沒有說啊，你好偏心！其他老師要知道了你不念叨他們, 他們肯定會傷心的?！?/br>
    胡為暗暗道：冉老師、劉老師、張老師……就是沒有一個胡老師。看來, 安然真是隱姓埋名了。

    “噢, 我記得記得！那個叫做自由女神像！冉老師講過, 那個女神手里拿著一本書, 意思就是說要多讀書, 多學(xué)點知識才能成為女神。如果大家想要成為女神，就要多讀書！”

    “嗯，冉j(luò)iejie說, 就是因為美國有自由女神在，劉老師她才要到那里去留學(xué)呢。據(jù)說在那里讀書，成神很快的?！?/br>
    胡為：“……”

    “對啊，冉j(luò)iejie還讓我們別信電視上吹噓的那些廣告呢，什么學(xué)廚師請到新東方烹飪學(xué)校；人生更多精彩，盡在纖手人生美容美發(fā)職業(yè)學(xué)校；學(xué)技術(shù)哪里強(qiáng)？山東藍(lán)翔歡迎您……冉j(luò)iejie說，唯有多讀書考上大學(xué)，像劉老師那樣到美國到英國到法國去出國留學(xué)，以后就能坐空調(diào)辦公室上班當(dāng)小白領(lǐng)了，那才是硬道理咯！”

    胡為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

    這位冉老師的教學(xué)內(nèi)容有點……一言難盡。

    太粗獷了吧。

    胡為神思有些恍惚。

    有人再次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學(xué)廚師？山東藍(lán)翔？美容美發(fā)？

    他覺得他此刻聽到的這些，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與他們那樣的上流社會人士常常流連燈紅酒綠，三不五時的出國旅個游，平時打打高爾夫球，見個面開口閉口股票上市全球經(jīng)濟(jì)變暖……實在相去甚遠(yuǎn)。

    有孩子見胡為好久都沒再作聲了，很體貼的主動與他說話道：“其實大哥哥，我們不僅算術(shù)厲害，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還有唱歌和跳舞，我們都學(xué)得很好哦。這些都是老師教我們的。”

    “對！冉老師說，我們雖然是福利院的孩子，但是我們不是乞丐。我們要活得有骨氣，有尊嚴(yán)。趁著現(xiàn)在多學(xué)點知識傍身，等我們長大了，到了十八歲，就不再接受社會捐贈，要自己賺錢養(yǎng)活自己！”

    胡為憂傷的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自作多情了，明顯他的魅力并非一開始他以為的那樣巨大。那位冉老師冉j(luò)iejie，很顯然要比他高出了好幾個段位，頗得孩子們的心吶。

    估計那人就是安然了。

    胡為對那個玄乎的故事很感興趣，道：“冉老師說多讀書就能成為女神？可是小朋友們，成神要是這么容易的話，那不是你們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都上天去做神仙去了嗎？那干嘛十八歲之后還要自己賺錢養(yǎng)活自己??？”

    胡總分分鐘被教做人了。

    “哥哥，你弄錯了。女神不是天上的神仙，是地上的女孩子?！?/br>
    “冉老師說，女神就是大家很喜歡的女孩子，所以才叫女神。男孩子都愛調(diào)皮搗蛋，他們永遠(yuǎn)成不了神，因為沒人會喜歡調(diào)皮搗蛋的人。”

    哎喲，安然在灌輸孩子們搞性別歧視啊。

    “嘻嘻，冉j(luò)iejie就是我的女神。她是所有老師中最漂亮的，我長大了也要變成她那樣漂亮，我也要成為女神?！?/br>
    有孩子立刻嘲笑道：“得了吧，就你愛臭美！你沒聽劉老師教給我們一個成語嗎？天生麗質(zhì)！就是生下來就很乖很漂亮的意思。瞧瞧你這花臉貓的樣，長大了肯定也不咋樣的！”

    “臭美怎么了？葛老師和張老師都說，三分容貌，七分打扮，便十分漂亮！所以，我就愛臭美！”

    ……

    一群孩子又進(jìn)入了第二輪爭執(zhí)。

    胡為看得哭笑不得。

    他由衷的對李玉道：“你們把孩子們教得很好，他們又懂事又聽話，有夢想還很自信，懂得許多道理。將來他們長大了，一定不輸正常家庭里長大的小孩兒。”

    “這都是那些志愿者的功勞?！崩钣裰t虛道。

    “我們不過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農(nóng)村婦人，叫我們收養(yǎng)孩子，我們最多只會想到不餓著他們不冷著他們就行了，再一個就是教導(dǎo)他們要孝順，其他的我們都想不到?！?/br>
    “有了那些老師，我們的觀念才漸漸轉(zhuǎn)變過來，知道了光收孩子不行，還得學(xué)會如何教養(yǎng)。否則，給了他們一條活路，以后他們長大了走上社會，照樣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說不定干壞事的可能性還很大?！?/br>
    走在旁邊的另一個婦女也樂呵呵的笑說：“是啊，正因為我們福利院的孩子教得好，知書識禮，附近村子里都有人想要送孩子到我們這里來還跟著一塊兒上學(xué)呢?！?/br>
    李玉笑了笑，很感慨的說：“那些老師沒來之前，以前的孩子不就是沒教導(dǎo)好？他們長大了，就跟農(nóng)村其他人一樣進(jìn)城里面去打工了。這一走，又有幾個想得起回來看一眼福利院的？”

    之前那個婦女聽了這話，立即收了笑，忿忿道：“還有些人忘恩負(fù)義，在社會上稍微混得好了點，還想方設(shè)法不讓人知道自己是出身福利院的！真不知道這群白眼兒狼是怎么想的？出身福利院是個恥辱嗎？”

    李玉嘆了口氣，說：“恐怕是覺得讓人知道了自己是個爹媽不要的累贅，會被人看不起吧。他們寧愿編造故事說自己父母遇到天災(zāi)人禍死了，只留下他們一個，也總比告訴別人自己是家里面多余的人強(qiáng)。”

    胡為聽了，沉默了一陣，道：“還有，若是將福利院當(dāng)做家，他們會繼承自己父母的想法，那就是覺得福利院是個累贅，是個包袱，會吸他們的血。自己好不容易混出了點名堂，自己也是被人遺棄的孤兒，憑什么又讓他們來養(yǎng)著福利院？他們沒有責(zé)任，也沒有這個義務(wù)?！?/br>
    三個婦女聽了這話，均變得啞口無言。

    只因為這三人的內(nèi)心里，確實正如胡為所說，認(rèn)為那些由福利院養(yǎng)大的孩子，長大了自然應(yīng)當(dāng)回報福利院，這乃是理所當(dāng)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否則就該被天打雷劈。

    復(fù)雜的人性啊。

    誰也沒有錯，可似乎又誰都有錯，這是個充滿了辯證主義的問題。

    但是唯一有一點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是：最最錯誤的人，該是那些只管生，不管養(yǎng)的爹娘！

    在孩子們一路歡歌笑語的陪伴下，胡為竟不知不覺的就跟著他們走了約莫一個小時的路程，真的感覺好像很快就到達(dá)了目的地。

    占地約莫十畝的仁愛福利院，跟照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石頭砌成的圍墻，所有房子都是磚木結(jié)構(gòu)的，屋頂上蓋的是農(nóng)村常見的那種灰黑色的瓦。建筑物很有些年份了，能明顯看見木頭被蟲蛀的痕跡以及破磚爛瓦。地板原本是水泥地，可如今已是變得坑坑洼洼。很多地方的水泥面已經(jīng)被破壞，露出了下面的泥土，甚至還鉆出了青草。

    大多數(shù)的教室已經(jīng)改成了宿舍，掛張布窗簾子，買些上下層的那種鐵床擱進(jìn)去，便是一間簡簡單單的臥室，一住經(jīng)年。

    cao場上曬滿了包谷和紅辣椒。

    “你們自己還種莊稼？”胡為很驚訝。

    “種！”李玉樂呵呵道，“我們福利院分不到土地，可是現(xiàn)在農(nóng)村多的是沒人種的地。好些村民離開了農(nóng)村，地肯定是舍不得歸還給國家的，空著也是空著，他們就交給我們種些吃的，不用給一分錢地租?！?/br>
    “秋收稻子，冬收白菜，夏天的物產(chǎn)最豐富。孩子們特別愛夏天，西紅柿、空心菜、四季豆、黃瓜、南瓜……鮮嫩可口的蔬果實在太多啦。我們還養(yǎng)雞養(yǎng)豬養(yǎng)鴨，自己吃穿不愁，還能拿到鎮(zhèn)上去換錢。就這樣子，我們福利院吃的方面不僅自給自足，生活條件也上了一個檔次。”

    胡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可置信道：“可是，你們只有三個工作人員，還是女人，照顧二十多口人，還能種莊稼？忙得過來嗎？”

    李玉笑道：“都是農(nóng)村娃，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別看他們小的五六歲，大的十五六歲，但是他們可能干了。就那最小的孩子，玲玲，才五歲，她都能幫著我們喂喂雞鴨呢?！?/br>
    旁邊有孩子附和道：“這點農(nóng)活，大家一下子就干完了，小菜一碟兒！”

    胡為被逗樂了。

    他想到了之前瓜分禮物的場景，估計干農(nóng)活，他們也是這么個積極熱烈的態(tài)度。

    “其實除了挑大糞和搭谷子栽秧子，其他活兒都不重的，不要大力氣。比如說掰包谷，摘辣椒，喂豬喂雞喂鴨，哪里重呢？”

    胡為點了點頭，問道：“李院長是怎么想著來做這個福利院院長的？來這里當(dāng)院長，不僅要種莊稼，還要照顧二三十個孩子，應(yīng)該挺辛苦的吧？畢竟你的手下只有兩個人?！?/br>
    李玉大搖其頭：“錯了，當(dāng)院長可比我在外面打工強(qiáng)多了。我在外面雖然工資高點，一個月能掙三千五，在這里只能拿一千八一個月?？墒牵以谕馐前岽u砌磚吶，天天在工地上那種灰撲撲的地方與男人打交道。有時候為了趕工期，包工頭還強(qiáng)令我們常常在晚上加班勞動啊。長期下去，女人都不是女人了。”

    “可我在這里呢？孩子們很懂事，我平時就是安排好大家一天的事情，然后大伙兒分工合作，事情很快就忙完了，輕松得很。況且外面的工資雖高，但是花錢也很兇啊，每年存下來的錢比在這里還少。我在這里，一個月基本上都沒花錢的地方。兩廂一比較后，我就待在了老家，再也不想進(jìn)城去打工了?！?/br>
    來福利院之前，胡為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

    美國之行讓他下定了決心，私下里還是要提早跟安然攤牌。不然她離開了，找都沒法找，他也哭都沒地方哭去。

    所以和孩子們開開心心的聚餐之后，胡為就對李玉道：“李院長，我今日來，其實是想要找我失散多年的親人的?！?/br>
    面上恰到好處的表現(xiàn)出了一種傷心落寞之色，他又是一個人帶著禮物過來的，所以胡為此刻開口這么說，李玉便信了。

    李玉積極熱心的問道：“你的親人長什么樣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姓甚名誰？男的女的？哪里人士？怎么丟失的？”一連串的問題砸向胡為。

    胡為早想好了措辭，模棱兩可的道：“大概是二十年前被我父母遺棄的，女孩兒，是我meimei。父母已經(jīng)死了，我現(xiàn)在想把這個meimei找回來，時間太久，我那個時候也小，記得不太多。所以，我想看看福利院里面所有孩子的檔案記錄，興許能回憶得些出來?！?/br>
    “二十年前？那您就得找我們張院長了，看她能不能回憶得出來，我們這里是找不到記錄的?！?/br>
    胡為心中一沉，“為什么？院里面沒有孩子們的檔案嗎？”

    李玉嘆氣道：“祁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們這所仁愛福利院五年前才好不容易辦下來資質(zhì)。你也看見了，管理福利院的都是像我這樣大字不識幾個的農(nóng)村婦女。直到那些熱心的姑娘小伙兒來了后，才幫著我們將很多東西完善了。所以，也只有近五年內(nèi)接收的孩子，檔案資料是完善的。以前的孩子，資料非常的缺，全靠老人們憑記憶想。二十年前的事情就更別說了，恐怕只有當(dāng)初收養(yǎng)孩子的張院長，張mama她憑腦殼記得了。”

    張院長就住在鎮(zhèn)上。

    “她有嚴(yán)重的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年紀(jì)也大了，其他的老人病也開始顯露出來，行動不是很方便。所以，有幾個從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集體出錢在鎮(zhèn)上給她買了套房子養(yǎng)老，他們還請了人照顧她的身體。鎮(zhèn)上有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離她住的地方很近，方便她萬一有個什么，能隨時入院就醫(yī)。”

    吃過了午飯，李玉就熱情的帶著胡為又返回了鄉(xiāng)鎮(zhèn)。

    臨走時，孩子們自是對胡為依依不舍。

    張mama尚未滿六十歲，年輕時身體倍兒棒，還常常干體力活兒，所以現(xiàn)在的她還算精神矍鑠。就是不能久站或者做重活，時間一長，她就必須坐下來休息好一陣子。

    “二十年前？那時我三十六七歲……”張福蘭喃喃了聲，目光變得遙遠(yuǎn)而迷離，“什么樣子的孩子？”

    “女孩兒，丟失時五歲左右，長相十分乖巧?！焙鸀檎f。

    “五歲左右？”張mama仔細(xì)回憶，“這些年我身邊的孩子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陸陸續(xù)續(xù)，我這輩子啊，收養(yǎng)了起碼有三十多個孩子了吧，大多數(shù)都是乖巧可愛的女孩子?！?/br>
    李玉在旁邊為胡為幫腔道：“張mama，這位祁先生今天給孩子們帶了很多禮物來，還給福利院捐錢了，他是個大好人。您一定要多回想回想，幫他找到他的meimei。”

    張mama眼眶忽的紅了，抹著眼睛道：“小伙子你說，你的爹媽是不是在造孽？只知道生，拼死拼活都只想生個兒子出來。女兒不是身上掉的rou么？生她的時候，沒有經(jīng)過陣痛么？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說扔就扔了，又不是垃圾！”

    胡為被這話懟得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吶吶道：“是，所以我現(xiàn)在有能力后，就極力想把meimei找回來，補(bǔ)償她這二十年缺失的愛。”

    張mama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結(jié)婚了嗎？”

    胡為臉色一紅，“還沒?！?/br>
    “那小伙子，你可千萬記住了，以后了結(jié)了婚生了娃，男孩兒女孩兒一個樣?！?/br>
    “……嗯，張mama，我從不重男輕女?！?/br>
    “好，好，好?！睆坢ama很開心，道：“你給我多說說你那meimei的特征，時間太長了，孩子又太多，我需要好生回憶一下?！?/br>
    胡為道：“我那時也很小，記憶很模糊，可能會有些費力，所以麻煩張mama慢慢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