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行看她一眼，手抓著她的胳膊沒放：“這里沒別的事了吧？”

    “嗯?！睉延顸c(diǎn)頭，她知道陸景行有很多話想問她，她也有事要跟他說，于是扭頭朝江玄瑾道：“君上好生歇息，我就先告退了?！?/br>
    江玄瑾沒吭聲，也沒看他們，眸子半闔，安靜地靠在床頭。

    陸景行拽著懷玉就離開了客房。

    “你先松開?！币怀鲩T，懷玉就低聲道，“這可是白府?！?/br>
    陸景行皺眉，緩緩松開手，找了一處幽靜的角落，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我有話，我先說?！睉延窨吭趬ι?，很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光憑一張信箋，你怎么就確定是我了？”

    她的身體可都是出殯了的，陸景行應(yīng)該最清楚，她死了。

    輕笑一聲，陸景行抽出后腰上別著的南陽玉骨扇，“刷”地展開搖了搖：“那么丑的字只有你寫得出來，并且，墨跡還沒干透?！?/br>
    懷玉挑眉：“就憑這個(gè)，你就相信我還活著？看看我現(xiàn)在這樣子，你也敢認(rèn)？”

    低頭看她一眼，陸景行伸手，溫柔地?fù)崦^她的眉眼：“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老子都認(rèn)得出來?！?/br>
    “嘿，真不愧是陸大掌柜！”懷玉忍不住給他鼓掌，“借尸還魂這么離奇的事情，我自己都花了老半天才接受。你倒是好，一上來就深信不疑?！?/br>
    陸景行微微一笑，扇面上“高山仰止”四個(gè)大字輕搖，更給他添幾分風(fēng)雅韻味。

    睨他一眼，懷玉道：“別裝了，這兒就咱倆，這一副玉樹臨風(fēng)的樣子給誰看？”

    她和陸景行認(rèn)識了四五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在外人面前，她是長公主，他是京都第一商賈，可只剩他倆的時(shí)候，就是狐朋狗友。這世上沒有人比陸景行更了解李懷玉，當(dāng)然，也沒有人比李懷玉更了解陸景行。

    “啪”地收了折扇，陸景行瞇眼：“我這叫玉樹臨風(fēng)？來，你湊近點(diǎn)！看見老子眼睛里的血絲沒？老子已經(jīng)半個(gè)月沒睡好覺了！”

    為什么睡不好，這個(gè)問題是不用問的，懷玉自己也清楚，心虛得直笑。

    “什么時(shí)候活過來的？”陸景行沒好氣地問。

    “就這兩天的事情?！睉延竦溃澳憧次椰F(xiàn)在這身份，我也不好跑去知會你，所以就借著乘虛的手給你送個(gè)信箋?！?/br>
    “還算你有良心?！标懢靶袊@了口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你這身份……看起來日子不太好過?！?/br>
    “過日子什么的就再說吧。”正經(jīng)了神色，李懷玉看著他道，“我現(xiàn)在有個(gè)忙要你幫倒是真的。”

    第16章 你有我就夠了

    “你說?！标懢靶姓局绷松碜?。

    左右看了看，懷玉低聲道：“青絲被江玄瑾抓住了?！?/br>
    微微一驚，陸景行皺眉：“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

    “應(yīng)該就是這兩天?！庇行┙乖甑刈チ俗ヴW發(fā)，懷玉道，“那丫頭性子烈得很，落在江玄瑾手里沒好結(jié)果。眼下我這副樣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盡量找到她所在的地方，然后你找人，幫我把她救出來?！?/br>
    一聽這話，陸景行倒是明白了：“所以你對江玄瑾這么和顏悅色的，是因?yàn)橄刖惹嘟z？”

    “不然呢？”她挑眉，“老子還能當(dāng)真心疼他生??？”

    低笑出聲，陸景行搖頭：“我還當(dāng)你死了一次改了性子，原來還是老樣子?！?/br>
    真是惡劣又可愛。

    瞇了瞇眼，李懷玉道：“他不仁我不義，恩百倍還仇十倍報(bào)，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一旦有機(jī)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br>
    毫不猶豫！

    陸景行松了口氣：“我知道了。這東西你拿著，需要我的時(shí)候，隨意去哪個(gè)鋪?zhàn)永?，讓人去知會我一聲便是?！?/br>
    說著，伸手就將自己腰間的銘佩取了下來遞給她。

    銘佩這東西，京都里但凡有身份之人，都是隨身帶著一塊的。正面刻表字，背面刻私章或者自己喜歡的圖紋，用以表明身份和當(dāng)做信物。

    陸景行的銘佩背后刻的是玉山飛雪，懷玉很熟悉，接過來摩挲兩下，笑道：“好?！?/br>
    看她一眼，陸景行突然摸著下巴道：“你現(xiàn)在這身份，我是不是可以來白府提個(gè)親？”

    一個(gè)白眼翻他臉上，李懷玉沒好氣地道：“你可拉倒吧！一大堆事情沒做，我還有心思成親呢？再說了，你知道我這身子多厲害嗎？”

    “嗯？”陸景行饒有興致地問，“怎么個(gè)厲害法兒？”

    “江家未來的小少夫人，厲不厲害？”

    江家……小少夫人？陸景行沉了臉：“那我可真得找個(gè)日子來提親了?！?/br>
    “別鬧?！睉延衩衽逍Φ藐幧?，“我還打算靠著這個(gè)身份和江玄瑾斗斗法呢?！?/br>
    “你想報(bào)仇，我可以幫你，用不著付出這么多。”陸景行擰了眉，“以前就沒一天是為你自己活的，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你還要把自己套進(jìn)去？”

    她還是丹陽的時(shí)候，一心為她的皇弟謀劃，頂了多少罵名？背了多少黑鍋？結(jié)果呢？有好下場嗎？

    死都死過了，怎么還滿腔熱血地要往渾水里扎？

    李懷玉笑了兩聲，抬眼看他：“江山未平，帝位未穩(wěn)，別說我還活著，就算我當(dāng)真死了，化為鬼，也不會袖手旁觀?！?/br>
    她說這話的聲音很輕，一點(diǎn)氣勢也沒有，像是跟他在街上遛鳥，隨意甩出來的幾句打趣話。

    然而，對上她那執(zhí)拗的目光，陸景行心里一震，竟生出些悲憤的意味來。

    “你還記得自己是被誰賜死的嗎？”他問。

    懷玉笑著點(diǎn)頭：“圣上親旨?！?/br>
    “那你還……”

    “他是我親弟弟，我是他親jiejie，他是怎么想的，我心里很清楚?！崩顟延裾J(rèn)真地道，“他想保我，只是保不住?！?/br>
    兩朝丞相司馬旭，功勛卓絕、德高望重。一朝死在她手里，人證物證俱在，就算是帝王，也保不得她。

    “要怪就怪咱們的紫陽君吧?！彼?，“這位君上，手段太過高明?！?/br>
    她以前覺得江玄瑾與朝中其他人不同，雖然與她過不去，但他是真心誠意在效力新帝、鞏固江山，是個(gè)難得的好臣子。

    然而，臨死的時(shí)候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gè)所謂的好臣子，有比朝中那些老jian巨猾的人更狠的一顆心。聘御醫(yī)、邀司馬、辦宮宴，他步步為營，終于是把她置于死地。

    可恨她還一直未曾察覺！

    拳頭捏得發(fā)白，又緩緩松開，懷玉掛上笑臉，朝陸景行道：“時(shí)候差不多了，你先走吧。等會讓白御史撞見，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煩?！?/br>
    陸景行挑眉，玉骨扇一展，很是風(fēng)流地道：“才來多久便要讓我走了？我可舍不得你?！?/br>
    這要是換個(gè)姑娘來，保管被這深情的話迷得東南西北都找不著。然而李懷玉不吃這一套，抱著胳膊看著他道：“不想走??？行，我這就讓人去知會白御史一聲，讓他給你奉上香茶，說一說商賈稅收……”

    “叨擾了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鄙茸右皇?，陸景行當(dāng)即正經(jīng)了起來，拱手道，“在下告辭。”

    “哈哈哈！”李懷玉大笑。

    陸景行看著她笑得滿臉得意，忍不住也跟著低笑一聲，然后驟然上前，俯下了身子。

    面前一張俊臉驟然放大，懷玉嚇了一跳，笑聲都卡在了喉嚨里，瞪大了眼。

    微微有些蒼白的薄唇停在她臉側(cè)一寸遠(yuǎn)的地方，陸景行頓住，掀起眼皮看了看她震驚的表情，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你倒是繼續(xù)笑啊？”

    嘴角抽了抽，李懷玉道：“我怕唾沫星子噴你臉上?！?/br>
    “竟然不是怕我親你？”陸景行很意外。

    翻了個(gè)白眼，李懷玉道：“你親我，跟親你自己的手背有區(qū)別嗎？”

    這么多年的朋友了，要是相互之間有什么情愫，他陸景行肯定能當(dāng)個(gè)駙馬?？墒菦]有哇，她把他當(dāng)兄弟，他也把她當(dāng)兄弟，甚至她府里那十幾個(gè)面首，有三四個(gè)都是他送來的。

    李懷玉完全不會對陸景行有什么歪心思，陸景行肯定也一樣。

    面前的人垂了眼，玉骨扇“刷”地一展，擋住了眉眼。

    “真沒意思。”他道，“走了走了?！?/br>
    “我就不送你了?！?/br>
    擺了擺手，陸景行瀟灑地大步跨出東院。

    懷玉從角落里走出來，笑瞇瞇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當(dāng)公主的時(shí)候，身邊除了青絲，沒別的姑娘敢跟她玩，生怕被人罵“下作荒唐”、“不守婦道”之類的。所以很長一段時(shí)間里，李懷玉都很郁悶，一度喝了酒抓著陸景行的衣袖耍酒瘋。

    “沒人跟我當(dāng)朋友，我是不是很可憐？”

    “朋友這東西，在精不在多?！标懢靶斜持咴诨仫w云宮的路上，笑著道，“你有我就夠了?！?/br>
    第17章 四小姐的處境

    當(dāng)時(shí)聽著不以為意，現(xiàn)在回想起來，李懷玉覺得，陸景行說的沒錯(cuò)。朋友這東西，有一個(gè)真心的就夠了。

    笑著長出一口氣，她轉(zhuǎn)身，打算再去看江玄瑾一眼。

    然而，視線一轉(zhuǎn)，客房門口竟然站了個(gè)人。

    嚇得一個(gè)原地跳腳，懷玉抬頭瞪他：“你怎么出來了？”

    江玄瑾攏著乘虛拿來的玄色披風(fēng)，一張臉上依舊沒什么血色，看她的目光也涼涼的：“該走了?！?/br>
    “吃了藥才多久啊，這就要走了？”

    沒理會她，江玄瑾抬步跨出門，從她面前經(jīng)過，帶起一陣風(fēng)。

    這拽得二五八萬似的模樣，是紫陽君江玄瑾一貫的做派沒錯(cuò)，但不知道為什么，懷玉有種直覺——這人不高興了。

    “喂。”她喊了一聲，“我靈藥也幫你求了，甚至還幫你試了，你怎么還這般不待見我？”

    腳步一頓，江玄瑾頭也沒回：“四小姐自重?！?/br>
    又自重？她天天自重，萬一把腳下的地重出個(gè)坑來怎么辦？

    還待耍兩句貧嘴，那頭的江玄瑾卻又抬步，背影凜凜地往外走了。

    “多謝四小姐了，告辭?！背颂撟咴诤箢^，還朝她行了個(gè)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