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中一定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隱情。”安倍晴明微微握緊拳頭，眼神堅定地說道，“這樣吧，今天天色太晚，外面過于危險?！?/br>
    “明天一早，我和你們一起去他死亡的楓林處去看一看如何？如果能挖出他所殘留下里的尸骨，或許能得知些什么?！?/br>
    瓊瑯頷首，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這樣了。

    那智山，夜色如水。

    大天狗靜靜地躺在榻榻米之上，一手枕著頭，一手玩把著手中的笛子，似在回憶著什么。

    “你這么多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改變妖怪們凄苦的境地，對吧？”紫黑衣衫的陰陽師如是問道。

    “不過你的做法太過天真了，人類是不會明白你的苦心的，更不會輕易接受你的好意。你約束妖怪，指導(dǎo)它們與人類為善，只會讓人類更變本加厲的欺壓妖怪?！?/br>
    “你也是人類，為什么要選擇幫助妖怪去主宰人類？”大天狗湛藍(lán)色的雙瞳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戒備，冷聲問出口來，“你這樣做，讓我無法不懷疑你的居心?！?/br>
    “不……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和那個晴明也不一樣?！蹦腥司従彽卣f著，眼神中有一種令人讀不懂得瘋狂，“我是站在妖怪的立場上的?！?/br>
    因?yàn)榭吹搅吮徽`解、被欺壓、被迫害的妖怪們的凄慘處境，所以想要選擇顛覆這個世界的陰陽，讓曾經(jīng)飽嘗苦痛怨恨的妖怪們翻身主宰這個世界。

    “而你，也和我一樣?！卑脖肚缑髦藷岬哪抗饩o緊地黏在他的身上，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我們所追求的大義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有一句古語叫做‘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彼裆J(rèn)真地勸誡著，“唯有用絕對的力量站在頂端，才能夠真正徹底地改變妖怪們的處境?！?/br>
    空氣一陣寂靜，大天狗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叫做安倍晴明的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而他口中所述的一切都是他曾經(jīng)最想看到的畫面，也毫無意外的勾起他內(nèi)心深處的火熱。

    倘若在沒有遇到瓊瑯之前，大天狗萬分確信，他會毫不猶豫的去追隨眼前這個男人，至死方休。

    但是遇到瓊瑯之后，他的心境已經(jīng)有所改變，直到如今他都依舊深深地記著瓊瑯?biāo)f過的話。

    僅憑著絕對的妖力一意孤行地去主宰這個世界，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恃強(qiáng)凌弱與奴役欺壓罷了。

    所以……

    “所以，來和我一起完成心中的……”

    “抱歉，恕我無法認(rèn)同你。”大天狗抬眸，語氣淡淡，卻拒絕的干凈利索。

    安倍晴明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瞳孔微縮，喃喃道：“為什么？”

    “道不同，不相為謀?！贝筇旃忿D(zhuǎn)過身去，冷聲道，“你所追求的東西，并不是我心中的大義?！?/br>
    聞言，安倍晴明直直地看向他，一言不發(fā)，周身空氣凝固而沉重。

    “我能理解你心中所想，但是我已經(jīng)有了要追隨的人，請回吧……”

    聽到這句話，安倍晴明眼中劃過一絲莫名的暗光，握緊扇子側(cè)頭輕聲問道：“哦？是誰？”

    第57章 與茨木的交心

    “恕我無可奉告, 夜已深了，請回吧?！崩涞桦x的聲音響起, 大天狗再次下了逐客令。

    似是已經(jīng)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安倍晴明臉上的淺笑沒有變, 只是微微捏緊了扇骨，“既然這樣, 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在那智山叨擾了三日，我還有其他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希望下一次我再來拜訪的時候，你能夠改變主意?！?/br>
    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 安倍晴明沒有做半分糾纏,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只是臨別前的話語告訴大天狗, 這個奇怪的人還沒有放棄。

    大天狗凝神遙望著他的背影,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來。

    他能夠感受得到, 安倍晴明雖是人類的模樣, 身上卻有著他所熟悉的妖氣, 但同時他也有著格外強(qiáng)大的靈力, 只有半妖才能夠同時掌握這兩種相斥的力量。

    但除此之外, 他身上還背負(fù)著另一種氣息，一種陌生卻又令妖怪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的氣息, 像極了曾經(jīng)那位陰界之主……

    不妙的感覺。

    大天狗揉了揉腦袋，雙眉也擰在一起, 夜深人靜之下獨(dú)奏了一曲“海之謠”, 方才恢復(fù)平靜。

    笛聲漸漸消失,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紙來，指腹在那熟悉的字跡墨香之上停留了片刻，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將紙張存放回胸口的衣襟中。

    而在nongnong的夜色之下，安倍晴明已經(jīng)退到那智山的邊境，在守月村中的民宿歇下，冷靜而沉著的眸光淡淡地掃了一眼山頂?shù)姆较颉?/br>
    似乎出了一些意外，沒想到在計劃之初就遇到了問題。

    他在那智山做客逗留了三日左右也未能說服這只妖怪，只能暫且先放一放，否則不依不饒的糾纏或許會引起對方的強(qiáng)烈反感。雖然很好奇他口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安倍晴明還是決定越過大天狗先執(zhí)行下一步計劃。

    破曉時分，晨霧nongnong，陽光透過薄霧將山間田野的畫面氤氳模糊。

    明明還未入冬，民俗里的人類卻感到格外的寒冷。

    “今年的冬天似乎會來得早一些呢，多添幾件衣服吧?！?/br>
    安倍晴明恍若沒有聽見一般，只是遙望著荒川澤域的方向，深潭一樣的黑眸看不清情緒。

    “走吧，雪女。”

    以雪女的力量來冰凍河川鋪路，想必很快就能達(dá)到荒川之主的領(lǐng)地。

    “是，大人?！痹谒砗螅兄粋€恍若是被冰雪雕琢出來的美麗少女，周身散發(fā)著濃重的寒氣，整張臉面無表情，如同冰雪一般。

    而路邊的人類們，除了能感受到異樣的寒冷以外，卻什么也看不見。

    達(dá)成約定后，地府的師徒四人組率先告別。

    “那么，明日早上我們再來尋晴明大人好了。我和鬼使黑先帶著這兩個孩子回冥府，和判官交代一下安倍彌助的事情?！?/br>
    聽到鬼使白的話，瓊瑯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黑童子，這孩子幾乎一下午就沒說過兩句話，唯一出聲所提到的還都與白童子有關(guān)。

    雖然沉默寡言，但周身存在感卻非常強(qiáng)烈，這么有前途的孩子，可惜已經(jīng)是冥府的人了，而且將永遠(yuǎn)保持著幼年的模樣，再也長不大了。

    可惜啊……可惜啊……

    難得見到一個合眼緣的孩子，瓊瑯忍不住在心里捶胸頓足。

    “瓊瑯jiejie，再見哦~”白童子擺擺手，沖她打了個招呼。

    瓊瑯點(diǎn)點(diǎn)頭，回之一個淡淡的笑容，黑童子驀然回頭看了她一眼，與白童子一起消失在了空氣中。

    夜晚，瓊瑯并沒有留在晴明的庭院中作客，而是與酒吞回到了大江山中。與晴明和鬼使黑兄弟約定好，明日她們會在楓林外與他們匯合。

    喜歡的女妖心中已經(jīng)有了愛慕的人，還對自己厭惡無比，酒吞大受打擊，回到行宮后就神色郁郁地不知躲在哪里買醉去了。

    而茨木早已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見到他們回來，頓時面色既擔(dān)憂又欣喜。

    酒吞心情不好不愿意讓別人接近，茨木只好眼巴巴地去找瓊瑯問話，打聽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瓊瑯……！”趁瓊瑯歇下之前，茨木在客舍的庭院里逮住了她，“關(guān)于那個鬼女紅葉的事情，怎么樣了？”

    雖然瓊瑯幫助撮合酒吞與鬼女紅葉這件事情令茨木心下復(fù)雜，但他一個人糾結(jié)的想了大半日，還是一點(diǎn)都不舍得責(zé)怪瓊瑯。

    這都是鬼女紅葉的錯！

    瓊瑯轉(zhuǎn)身，見茨木神色焦急，像只小哈巴狗一樣地盯著她，看起來分外可憐。

    想起這些日子茨木被酒吞花式嫌棄，又因?yàn)榫仆痰目鄳俣鴆ao碎了心的樣子，瓊瑯心生憐意，看他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不少。

    月光下，她身著浴衣與茨木并肩坐在庭院走廊的地板上，仔細(xì)地將下午發(fā)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又著重描述了一下紅葉對酒吞的厭惡態(tài)度。

    “你……你別難過?！杯偓槣芈暟参苛怂麕拙?，“紅葉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而且她非常抵觸酒吞?！?/br>
    瓊瑯覺得，茨木心中是非常在乎酒吞的，酒吞對他應(yīng)當(dāng)有著與任何人都不同的意義，這一點(diǎn)從他追逐酒吞的那份狂熱就可以看得出來。

    雖然有些病態(tài)的癡狂，但本著大家都是朋友的心情，瓊瑯還是扮演了一個好閨蜜的形象盡可能地去安慰他。

    茨木沒有聽出她話中不同尋常的意思，只是怔愣了一下之后，面色喜怒交加。

    “太過分了！那個女人，竟敢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我的摯友！”

    “……”

    “吾友是站在鬼族頂端的妖怪，他的魅力是無人能及、無人可以抵擋的！不行，我不能接受有妖怪用這種不敬的態(tài)度對待他！”

    “……”

    瓊瑯沉默地抿了抿唇，怎么感覺對方的反應(yīng)跟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呢？

    聽到情敵不可能會接受自己放在心中的人，不應(yīng)該是狂喜才對嗎？怎么感覺茨木比酒吞本人還要憤怒郁悶……

    這只妖怪對酒吞的癡迷程度，已經(jīng)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瓊瑯心下復(fù)雜，暗暗感慨了一番，為了不讓茨木的情緒繼續(xù)波動，只是安慰道：“酒吞現(xiàn)在頹廢墮落成這個樣子，能有你這樣的妖怪如此忠貞地追隨他關(guān)心他，也很幸運(yùn)?！?/br>
    “不要這么說。”茨木看向她，認(rèn)真地說道，“即便是一副消沉模樣的摯友，也更有一種別樣的魅力，令人無法抗拒！”

    “……”瓊瑯=_=。

    “那你準(zhǔn)備放棄幫助你的摯友恢復(fù)往日的雄風(fēng)了嗎？”

    “當(dāng)然不是！”聽到這里，茨木臉色一沉，“我會找到那個鬼女紅葉，然后立刻擰斷她的脖子，我絕對不允許摯友被這種無聊的女人沖昏了頭腦?！?/br>
    “等等……你先不要沖動……”瓊瑯著實(shí)繞了一大圈，才艱難地接受了茨木的腦回路，隨后苦口婆心地勸誡道，“這不關(guān)紅葉的事，人家已經(jīng)有心愛的男人了?！?/br>
    說白了，其實(shí)是酒吞一直在對人家死纏爛打，這怎么能怪妹子呢？妹子是無辜的??！

    瓊瑯口沫橫飛地說了一大堆話，決心要把茨木因?yàn)榍蠖坏枚で说乃枷虢o掰正過來。

    雖然話不太中聽，但因?yàn)槭黔偓樥f出來的，茨木難得格外的有耐心，安靜地把她的話都聽了進(jìn)去。

    瓊瑯化身知心大jiejie，一臉溫和耐心地安慰他，順帶糾正他的思想。

    月光下，茨木怔怔地看著她，浴后的長發(fā)還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在夜風(fēng)的吹拂之下縈繞在他的鼻尖，若有若無。而她素凈的臉龐上，也難得地帶著前所未有的關(guān)心與溫柔。

    聽著聽著，茨木的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意，卻又夾雜著深深的惆悵。

    如果瓊瑯可以永遠(yuǎn)留在大江山該有多好。

    他的思緒開始飄向遠(yuǎn)方，眼神也有些渙散。

    “總而言之，要幫酒吞振作起來呢，還是要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給他動力才對！至于紅葉，她是無辜的，你也不要總是想著去找人家姑娘的麻煩。再說了，你這么做，酒吞肯定會和你生氣的，你可是他最好的兄弟，總不能在他失戀的時候還惹他不高興吧，嗯？”

    聽到她的發(fā)問，茨木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瓊瑯說的口干舌燥，見茨木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什么也沒有反對，不由感到格外欣慰。

    她輕笑了一聲，抱住雙膝，枕在上面外頭看他，眨了眨眼睛，“其實(shí)，能被茨木這樣的妖怪當(dāng)作摯友的人，非常幸運(yùn)呢。”

    被如此真心地關(guān)懷著，被如此執(zhí)著地追逐著，多么難得……

    聽到這句話，茨木驀然雙眸一閃，金色的瞳孔亮晶晶地看向她，璀璨的像夜空中的星辰。

    “真的嗎……瓊瑯，你不覺得我這樣很招人煩嗎？”

    “當(dāng)然不會?！本仆淌莻€令人羨慕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