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審美當(dāng)然需要引導(dǎo), 但他們絕非那么遲鈍?，F(xiàn)在街上的爆炸頭、□□鏡、喇叭褲……這些流行從哪里來？從電影里來, 從電視里來啊！就算我們c州的紡織品一時還上不了電影電視，但是我們可以讓c州的老百姓先接受，擁有高品質(zhì)的地產(chǎn)貨, 同樣是當(dāng)?shù)匕傩罩！?/br>
    何小曼尚未說完，瞿逸興已是饒有興味地望著她：“靠你嗎？”

    若何小曼臉皮薄一點, 會以為瞿逸興是在諷刺。偏偏何小曼極為認(rèn)真，她是真心來談問題的，所以完全不覺得這是諷刺。

    “不, 我沒那么大本事。任何產(chǎn)品、任何行業(yè)，都不可能靠某個人的一己之力。”何小曼的語氣緩慢而又堅定, “s市為何要辦這場發(fā)布會, 因為他們看到了市場。國紡大為什么今年更名，因為s市看到了國紡大的潛在力量，不具有科研創(chuàng)新能力的行業(yè), 注定走不遠(yuǎn)。”

    瞿逸興眼睛亮亮的，炯炯有神地望向何小曼：“可是我們c州沒有國紡大，怎么辦？你覺得，咱們有沒有可能與國紡大合作？”

    “全面合作肯定有困難, 再怎么有誠意, 咱們也敵不過s市靠山吃山。但我們可以找其中有影響力的團(tuán)隊開展合作，還是可行的?！?/br>
    瞿逸興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體, 突然直了起來, 向前傾過, 鄭重地望著何小曼：“小何啊，你讓我想起一個人?！?/br>
    “誰？”何小曼不知他為何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去年外賓去崇光廠參觀，我記得當(dāng)時丁副市長的兒子正在崇光廠調(diào)研，對吧？”

    如此猝不及防人提及丁硯，何小曼心情慌亂起來：“嗯，是的吧……”她支支吾吾。

    “我最近幾次和你們邱廠長聊天，他都提到丁副市長的兒子……”

    “丁硯，他叫丁硯?！焙涡÷K于忍不住提醒。她實在不喜歡有人用“丁副市長的兒子”這幾個字來稱呼丁硯。

    “對，丁硯，是這個名字?！宾囊菖d點點頭，“邱廠長說，丁硯曾經(jīng)給崇光廠寫過一份調(diào)研報告，報告中提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議。雖然調(diào)研時間短，還談不上如何深入，但丁硯對于行業(yè)前景的分析，讓邱廠長特別佩服。我們總是局限在老辦法老經(jīng)驗里，這是不行的，早晚要淘汰的?！?/br>
    瞿逸興嘆道：“小何，你也看到今天這場發(fā)布會，s市在面料科研、服飾設(shè)計這些方面的能力已經(jīng)超越了我們。紡織服裝在s市可算不上重點行業(yè)，都能有如此眼界、如此進(jìn)步。我們c州還是全國紡織的明星城市，可見不思進(jìn)取有多可怕。高校有很強的科研力量，與他們合作，可以給我們助一把好力??！”

    “瞿局長放心，如果咱們紡工局有這個需求，我一定全力以赴為咱們c州尋求合作人才?！焙涡÷鼒远ǖ牡馈?/br>
    “哈哈，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以后可不僅僅是崇光廠的駐s市辦事處，還是我們c州紡織行業(yè)的辦事處，責(zé)任可不小??！”

    何小曼倒沒覺得壓力大，只是覺得頗有些不好意思：“瞿局長這么寄予厚望，我倒得加緊落實辦公地點了，畢竟這辦事處眼下還在招待所里呢?！?/br>
    “哦？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說，看看能不能組織出面幫你解決?！?/br>
    要是別的事兒，能有組織出面是求之不得，但曾玉裳這人，從來不買組織的賬，萬一來個“組織出面”，搞不好適得其反。還是算了吧。

    “謝謝瞿局長關(guān)心，地方我正在找。辦事處要么不辦，要辦我希望能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找個大樓，租間辦公室，這不難，可我希望我們的辦事處能像c州的紡織工業(yè)那樣，厚重，有歷史感，讓人看到蘊育未來的希望?！?/br>
    “哈哈，小何同志的確有想法。要么不干，要干就與眾不同，這是年輕人的思維。一個行業(yè)要想永遠(yuǎn)生機(jī)勃勃，就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參與啊?！?/br>
    望著瞿逸興充滿期待的眼神，何小曼感覺到了某種幸運。固然，她是碰到了個別極品，也經(jīng)歷了被陷害、被妒忌，但她更有讓人羨慕的際遇。

    親和善良的父母、和睦的家庭給了她無私的支持與信任，讓她完全不用擔(dān)心陷入無窮盡的狗皮倒灶和家庭撕扯。到了崇光棉織廠，又有幸遇到葉美賢這樣技術(shù)精湛的師傅，遇到周曉芬這樣懂得常識的上司，遇到邱勤業(yè)這樣敢于開拓的領(lǐng)導(dǎo)。

    這舞臺是精彩而無限的，今天又有幸面對瞿逸興。若在去年此時，只怕還難以想象自己未滿二十，就可以與c州紡工行業(yè)的掌舵人如此直面、平等地對話。

    這又似乎不僅僅是幸運，還有自己的努力。

    如果沒有對曾玉裳的爭取、如果沒有對發(fā)布會的執(zhí)著，如果沒有敏銳的機(jī)遇感讓石新源前來，這場對話就不會發(fā)生。

    “好好干，有機(jī)會把你調(diào)局里來?！宾囊菖d大手一揮，給何小曼指了一個光明的未來。卻把何小曼嚇了一大跳。

    “不不，謝謝瞿局長?！焙涡÷s緊推卻，“我不適合呆機(jī)關(guān)，就喜歡自己瞎鼓搗?！?/br>
    “哈哈，一看就是小孩子。”瞿逸興也不堅持，想著再怎么能干，何小曼畢竟也還太年輕，能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史無前例，想來對機(jī)關(guān)工作有些怵也很正常。

    這么一考慮，他對何小曼就特別包容了。

    “我喜歡感受成就感，一件事一件事，向著目標(biāo)前進(jìn)，崇光棉織廠這個地方特別好，邱廠長很開明，同事們也很支持，我喜歡這樣的團(tuán)隊。”

    何小曼不忘在局長面前多替崇光廠掙掙臉，批地這個事，若沒有紡工局的支持，單憑邱勤業(yè)一己之力，區(qū)里也未必就那么放心地蓋那個章。

    “來讀書，就是你的目標(biāo)？”瞿逸興問。

    何小曼一揚下巴：“來讀書，是為了讓我更有力量去實現(xiàn)目標(biāo)?！?/br>
    這答案真是又聰明又正確，瞿逸興不由再一次對她刮目相看。之前崇光棉織廠提拔這么一個少年干部，他還頗有些不屑一顧，覺得這是邱勤業(yè)樹典型、吸眼球的行為，現(xiàn)在看來，何小曼是真正當(dāng)?shù)闷鸪绻饷蘅棌S對她的器重。

    “那就加油吧！”瞿逸興鼓勵她，“有什么困難，歡迎來找我，無論是局里，還是我個人，都會盡力為你提供平臺和空間?！?/br>
    “謝謝瞿局長！”

    看著何小曼燦爛的表情，瞿逸興的心情也變得格外開朗。

    邱勤業(yè)啊邱勤業(yè)，你的心思我算是猜透了，一個企業(yè)的發(fā)展需要有亮眼的“名片”，所以你選擇了何小曼。其實，一個城市的行業(yè)發(fā)展，何嘗不是如此。

    你的“名片”，也借來用用唄。

    第二天，s市紡工局為所有兄弟城市的來賓、包括時裝發(fā)布會的表演團(tuán)隊安排了豐富多彩的活動。

    在紡織廠，這群外形靚麗、身材高挑的中外模特們受到了熱烈歡迎，紡織女工們紛紛跑過來，請隨隊帶相機(jī)的同志幫自己合影留念。

    而那些原本就是從紡織廠選出來的模特，不免有些衣錦還鄉(xiāng)之感，和熟人熱絡(luò)地說著話。

    何小曼沒有跟c州的那幾位在一起，昨晚上跟石新源通過電話，交流了一下近況，但眼下她還是表演模特的身份，所以也還是在模特團(tuán)隊里。

    雖然給配了翻譯，谷德求等天鷹文化的工作人員也隨團(tuán)參觀，到底是僧多粥少，于是乎，何小曼和李紫凝兩位挺身而出，成為了臨時翻譯官。

    從紡織廠、到刺繡博物館，又到s市最著名的景點，模特們終于有時間好好休息一下，欣賞這質(zhì)樸卻又懷著高遠(yuǎn)之心的都市。

    她們雖然來往于世界各地，卻都是第一次踏上這個神秘的東方古國，很多人都是既當(dāng)工作、又當(dāng)旅游來的。有個模特帶著一只寶麗來即時成像相機(jī)，是國外的時髦物件，很大方地給大家拍照。

    李紫凝過來，攬住何小曼的肩，說：“我們兩個翻譯官應(yīng)該一起拍一張照片?！闭f著，很自然地將頭傾向何小曼，很是親熱。

    眾模特中，何小曼與她接觸也算是比較多，便投桃報李，也很熱情地將秀發(fā)抵上李紫凝的肩頭……

    沒辦法，到底不是專業(yè)模特，何小曼比李紫凝還是要矮小半個腦袋的。

    “咔嚓”，美好的青春定格，一張東方面孔，一張西方面孔，笑語嫣然。

    走到一個涼亭，李紫凝突然問：“何，聽說谷先生要簽?zāi)愕慕?jīng)紀(jì)約？”

    何小曼沒甚在意：“谷先生是提了一下，不過，開玩笑的吧，我這身高當(dāng)職業(yè)模特肯定是不夠的?！?/br>
    “倒也不是呢，總有例外的，最關(guān)鍵還是表現(xiàn)力?！崩钭夏Ｖ劬?，淺棕色的眼珠如貓咪一般媚惑誘人。

    何小曼笑了笑。李紫凝話是說得沒錯，但這例外，億萬人中間也未必有一個，何德何能就是你何小曼？

    現(xiàn)在國內(nèi)還沒有專業(yè)模特，自己172的身高也許還能湊合，但她何小曼要的，難道就是“湊合”嗎？當(dāng)然不是。

    此地人才濟(jì)濟(jì)，只是萬物蘇醒，一切皆還慵懶，何小曼不過仗著多活一世，比旁人醒得早一些，萬萬不能就以為自己十項全能，便可以將所有蛋糕都收入囊中。

    蛋糕也是會壞的。

    做人要清醒。今日的光彩奪目，不過是過眼云煙。她要的是長久的舞臺，可以舞到她穿越而來的那個年代。

    她好生向往，就這么再過三十，真的會抵達(dá)自己的來處嗎？

    面對李紫凝的好意，何小曼淺淺一笑：“我有學(xué)業(yè)、有工作，這次來走臺只是玩票罷了，沒想過往這上面發(fā)展?！?/br>
    “玩票？什么意思？”李紫凝又眨眨眼睛。

    “哈哈，就是閑來無事打個臨工的意思。”何小曼笑出聲來，忘記李紫凝到底只是半個華人，能說到這個地步已是很難能可貴，再讓人家理解“玩票”，也太為難人家了。

    “哦，原來是這樣……”李紫凝晃著腦袋，樣子還挺可愛。

    晃了幾下，還是覺得有話要說，又問：“就算蕭澤言來請你，你也不簽約嗎？”

    “蕭澤言？”何小曼就更驚訝了，“他不就是公子哥兒來看看熱鬧的嗎？他怎么會來請我？”

    李紫凝扭著手指頭：“谷經(jīng)理說你們早就認(rèn)識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噗！”何小曼笑出聲來，“誰和他好朋友啊。早就認(rèn)識是不錯，但從來不是什么好朋友。這個谷德求，真會亂猜?！?/br>
    李紫凝如釋重負(fù)：“原來是這樣，那就好！”

    咦，這不大對，何小曼斜眼望著她：“好什么？”

    “我看他老是朝你看，還以為他喜歡你。不是就最好了，我倒是很喜歡他，這樣我就可以大膽地追他了?！?/br>
    “咳咳咳！”何小曼嚇得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咳咳咳……你可別嚇我，他看我大概是在盤算什么損我！咳咳咳……安娜，你可別想不開，他有什么好，你要……咳咳……你要喜歡他？”

    第122章 時不我待

    再怎么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 李紫凝倒底還是歐美長相, 也是歐美思想。

    “說就說，你咳什么，看你咳得臉都紅了?！崩钭夏贿吅眯牡嘏闹涡÷谋? 一邊還沉浸在竊喜中，“你說, 蕭澤言有什么不好?。克糜指哂謳?，看人都是含情脈脈的，很有魅力啊?！?/br>
    含情脈脈……看在李紫凝中文用詞不是特別特別精準(zhǔn)的份上, 何小曼還是原諒她了。

    “生得帥不帥，這是各人眼光了。不過他很多女朋友啊, 安娜你又是滿世界跑, 不現(xiàn)實哎?！?/br>
    李紫凝眨眨眼，淺棕色的瞳仁又亮了起來：“女朋友嘛，又不是老婆嘍。談戀愛肯定可以選擇的啊。聽說別的模特也有去結(jié)識他的, 他也不拒絕的。所以我也有機(jī)會啊。”

    偶天，何小曼扶額。

    想起后世，自己在這時尚圈里打滾，其實不少人也是這么個開放的觀念, 李紫凝雖說著中文, 卻從小在西方長大，觀念自然也是西化的, 對談戀愛這種事談不上有多少忠貞, 也并不覺得女生就一定要含蓄。

    其實這一切都不奇怪, 倒是自己來到八零年代，慢慢地竟被潛移默化，從前向往的寧靜安然，亦只是心中默默期盼，如今倒愈加變得堅定起來。

    “你說得倒也有道理。憑什么男生可以見一個愛一個，為什么女生看到喜歡的就不能追。倒是我狹隘了。”何小曼笑道。

    李紫凝竟笑出了幾分羞澀感：“就是啊，男生可以喜歡女生漂亮身材好，女生也可以喜歡男生肩寬屁股翹啊。他可以有無數(shù)女朋友，我后面見到比他更帥更性感的，我也可以和他分手啊。”

    對對對，一百分，沒毛病。

    何小曼給李紫凝鼓掌。突然又覺得，蕭澤言這種不可一世以為全天下女人都要圍著他轉(zhuǎn)的二世祖，要是能被李紫凝這種沒心肝的女人拋棄一回，倒算是治病救人了。

    不由笑道：“我看香江混血明星蠻有發(fā)展的，你身材又這么好，去競選香江小姐多好啊，到時候蕭澤言必定會想法子來簽?zāi)?，你就可以好好地對他始亂終棄了。”

    李紫凝眉開眼笑：“香江小姐……這個想法好有趣。我爸爸是華人，我其實可以參選的吧？”

    “大概……也許……可以的吧？”講真，何小曼也不確定。只不過看到歷史上混血的香江小姐那么多，想來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而且李紫凝并非人高馬大的身材，大約1米77左右，非常完美。

    李紫凝越想越美，悄悄對何小曼道：“其實我告訴你，我這個金色頭發(fā)是染的呢，要是參加香江小姐，我就染回黑色。我頭發(fā)是黑色的時候，我爸爸說我就是個華人姑娘呢?！?/br>
    這就更完美了，何小曼都開始期待她頭戴鉆石王冠、手持鉆石權(quán)杖的樣子了。

    哪知李紫凝還很好學(xué)，一本正經(jīng)地問：“不過我的中文總是不算特別靈光，正常說話沒問題，很多成語就不太懂了。比如你剛才說的‘始亂終棄‘，是什么意思？”

    望著李紫凝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何小曼不好意思告訴她真相，反正競選香江小姐，想來也用不著“始亂終棄”，不如糊弄過去算了。便道：“就是感情很好，情投意合的意思?！?/br>
    “哦，原來是這樣……”李紫凝暗暗記下，這么高深的成語，一定要好好用，才能顯得自己中文水平好啊。

    真是說到曹cao，曹cao就到。眾人從景點出來，前往江上的游輪時，蕭澤言出現(xiàn)了。

    蕭澤言本來對這些參觀之類的沒什么興趣，但考慮到天鷹文化要在s市駐扎，從而開始拓展內(nèi)地市場，而香江娛樂還要在內(nèi)地成立一家以藝人經(jīng)紀(jì)為主的影視公司，這就不能太掉以輕心了。

    今天帶著各市考察團(tuán)和時裝發(fā)布會表演團(tuán)參觀游玩的，不僅有s市紡工行業(yè)的人員，還有外事、文化、旅游等部門的人員。在內(nèi)地打開局面，人脈特別重要，蕭澤言再怎么二世祖胡來，也從不拿生意胡來。

    所以他上午去和□□門談過籌備電影節(jié)事宜后，立刻就讓司機(jī)把他送到這兒。還好，趕上了大家上游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