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認(rèn)為江氏是在騙他，畢竟這么多年的夫妻他算是很了解江氏了，這根本就不是個會騙人的。而且她此刻眼睛哭的通紅，顯然是為了長子傷心的，而至于阿然……阿然不會是因為被三皇子逼迫太過，覺得江氏不肯讓陸景出頭，所以對江氏心生怨氣了吧？

    他不悅的看了陸然一眼，轉(zhuǎn)而對江氏道：“那藥水是怎么得來的，能不能再去要一瓶來，若真能治好阿豐的眼睛，咱們花再多錢都可以的?！?/br>
    陸謙和此時說的倒是真心話，陸然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這么多年又一直是他在悉心栽培。長子陸豐卻因著眼睛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所以比起陸然來要差了太多，便是眼睛治好了，他也沒資格來奪取阿然的家主之位。

    江氏被陸謙和的話激起了一點點溫情，難道陸謙和其實……其實還是在乎他們母子的嗎？可是一抬頭，看著被他護(hù)在身后的陸然，江氏心里那最后的一點溫情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真是好天真，都到這會兒了，居然還想給陸謙和找理由！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把欲奪眶而出的眼淚悉數(shù)抹了干凈，“怕是不行了，那藥水十分難得，找不到了?！?/br>
    陸謙和聞言，冷冷看向陸然。

    陸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此番見爹娘都不高興了，再想到自己也確實是做錯了，頓時就縮了脖子，低了頭。

    陸謙和甩袖而去。

    江氏卻叫住了想要一道離開的陸然，起身上前拉了他，等著看陸謙和的身影徹底不見后，她啪啪就狠狠給了陸然兩巴掌。

    陸然大驚，委屈的退后了兩步，“娘！”

    娘怎么會這樣，之前打了自己方才不承認(rèn)，可是爹一走，她卻又打自己。

    江氏冷冷道：“你做了錯事，我打了你，不行嗎？我可是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你，辛辛苦苦照顧你，教養(yǎng)你長大。你狼心狗肺毀了救你大哥的良藥，我不過是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找你爹告狀，叫你爹來給你出頭？”

    陸然忙搖頭，“不，不是的。娘您誤會了，是爹看見我臉上的巴掌印，是爹覺得不對勁所以問了我，我……我說漏嘴了?！?/br>
    “你以為我會信嗎？”江氏想到往日余明蘭對陸景是如何的，此番知曉了真相，又看穿了陸然的黑心，對他便一點疼愛都不剩了。她道：“你狠心到連親大哥的眼睛都不想讓他好，對我這個親娘，你又有什么做不出來的？我現(xiàn)在真是懷疑，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畜生東西，你還是我的親生兒子嗎？”

    畜生東西？

    這是一個做娘的能跟兒子說出來的話嗎？

    陸然不是沒聽過陸謙和余明蘭兩人往日是如何打罵陸景的，可沒打罵到他身上他不覺得什么，這般江氏罵了他，他就完全受不住了。

    他是被陸謙和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江氏往日自然也疼兒子，再加上府里就是姨娘余明蘭都待他好，陸然這半輩子就根本沒受過任何委屈。如今蕭湛的喜歡是他遭受的最大委屈了，本就有些承受不住，可沒想到這時候江氏又火上澆油。

    他看著江氏，臉上的委屈慢慢褪下，最后剩下的就是對江氏的怨恨，“娘，你夠了！我都說了是不小心，你為什么就不信我？大哥大哥，你的眼里就只有大哥，難道就沒有我了嗎？大哥是你的兒子，莫非我不是？”

    你還真的不是。陸景在心里說道。

    江氏到底疼了陸然許多年，此番不過是打了他兩巴掌又罵了他兩句，誰知道他竟然滿臉怨恨，而且壓根不承認(rèn)自己的錯。

    她偏心嗎？是有一點，可她為什么偏心？

    她哭著笑道：“你指責(zé)我偏心，那你大哥的眼睛為什么會瞎了一只，原因你忘了嗎？”

    陸然的確不記得了，江氏這么一問，他心里才隱隱約約像是想到了點什么。只是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而且陸豐的眼睛真正弄壞的也不是他，所以他真是想不起來。

    看著他滿臉茫然，江氏恨恨的道：“還不是因為你小時候貪玩，大半夜沒了影，你爹將他打了一頓。打完之后又命他去找你，大半夜黑燈瞎火的，他的眼睛就是那時候毀的！”

    其實這是當(dāng)時她有事回了娘家，回來后陸謙和說的。但是現(xiàn)在想想，只怕也只是對她的說法，阿豐的眼睛，許是被陸謙和用什么手段毀了的。

    就是為了陸然，為了給余明蘭的兒子騰地方！

    陸然聽了面色有點兒不自然，可隨即卻更委屈了，“娘，難不成這也要怪我嗎？我那時候小，下人沒有看好我，大哥沒有看好我，這不是我的錯吧？就是后來爹打了他趕了他出門，那也是遇到了意外，我和爹也不想的??！”

    江氏聽了這話，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她還從來不知道，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居然是這么無恥這么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囊粋€人！

    怕把江氏氣壞，陸景上前來扶住了她，“娘，別說了。大哥二哥是親兄弟，您說得多了，也壞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蹦肯逻€不是把真相說出來的時候，因為還有好戲，等著陸然余明蘭和陸謙和三人。

    江氏接收到兒子的暗示，便也按捺住了情緒，只冷冷對陸然道：“行了，我不想和你再說什么了，趕緊離開！”

    陸然憤怒的瞪著陸景，覺得這事兒只怕陸景從中挑撥什么了。可是此刻看江氏的模樣，他又實在不敢造次，于是只能吞了這委屈。

    他轉(zhuǎn)身就走，可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回過頭看了看江氏，最后到底忍住了到嘴邊的話。目下娘正在氣頭上，就是請她去跟外祖父求情，她怕是一時也不會去。倒不如自己去找爹，和爹一起登門求情吧，可千萬不能叫外祖父先知道他毀了大哥治眼睛的藥水的事，不然外祖父怕是就不會幫忙了。

    陸謙和雖然還有些氣陸然，可是畢竟更疼他，沒有辦法，只能先帶著陸然去了江家。

    到江家之后是江淮親自接待的他們。

    陸然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見了江淮直接就跪下了，“外祖父，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江淮早就見過陸豐了。

    雖然是武夫，可活了一把年紀(jì)了，演戲還是會的。捏緊的拳頭松開，他便也暫時放下了對陸豐的心疼，只作出尋常模樣關(guān)切的看著陸然，“怎么了阿然，出什么事了？”說著話，他便看向了陸謙和，目光冷冷，直把陸謙和嚇得下意識抖了抖。

    陸然三言兩語把事兒說了。

    江淮本滿臉的關(guān)切立刻就變成了驚訝，他上前一步把陸然扶起來，看看他又看看陸謙和，然后就道：“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不是應(yīng)該開心嗎？”

    他這話一說，陸謙和陸然二人同時愣住。

    這怎么能是好事呢？

    這是丟人的事??！

    陸謙和不理解，自己這位岳父一向是最不喜這種事情的，親外孫遇到了這種事，他怎么能是這么一副口吻？

    “父親，這哪里是好事，這分明是壞事啊！”他忍不住道。

    江淮不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陸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這哪里是壞事，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阿然這副模樣，一看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靠著他陸家能有什么出息？此番正好三皇子看上了他，你合該歡天喜地把人洗干凈送上三皇子的床才是，這般哭哭啼啼隨他鬧，三皇子生氣了不要他可怎生是好？”

    “外祖父！”陸然不敢置信的看著江淮，崩潰的喊了一聲。

    江淮卻看都沒看他，只吩咐強忍著怒氣的陸謙和，“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彌補，你真想等著三皇子不屑于要他了嗎？”

    第54章 被搶奪身份的嫡子22

    陸謙和原本是低著頭的，此番被江淮一氣, 猛地一下抬了頭。那直直射向江淮的視線, 里面帶著屈辱, 帶著憤怒，帶著——滔天的恨意。

    江淮在心里慢慢冷笑了開來。

    今兒聽了大外孫陸豐說的真相, 以江淮的暴脾氣, 他是氣得想打上陸家，直接捏死陸謙和的。他的女兒, 嬌寵著長大的女兒, 嫁去了陸家, 居然過得是那樣的日子！他的外孫，兩個優(yōu)秀的外孫, 一個從小被親爹弄瞎了眼, 一個從一生下來居然就被親爹送給了姨娘養(yǎng)！

    江淮從前沒正眼看過陸景, 畢竟那是女婿的庶子, 可卻也聽聞過那孩子過得是什么樣日子的。從前不知情可以不聞不問, 如今知道了真相，只覺得痛的心像是被撕裂開來一般，那是他的親外孫??！

    可笑的是陸謙和, 居然還有臉恨他。

    還有臉, 帶著這賤種上門來求助！

    陸謙和此時雖然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也算是深得當(dāng)今圣上的看重，可是對上還沒徹底退下來的江淮，他還是不敢過份的。

    他不說話, 陸然卻是忍不住。

    陸然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江淮也像是看著江氏一般，眼里帶上了nongnong的委屈與怨恨，“外祖父！您怎么能這么說，我是您的親外孫，您的親外孫啊！要是大哥，要是大哥也這樣被三皇子看中，難道您也這么說嗎？”

    聽著陸然崩潰一般的質(zhì)問，江淮面上慢慢露了笑。

    似乎嫌棄一般，將陸然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道：“阿然，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怎么能和你大哥比？就你這樣的，能遇著三皇子看上你，都該是陸家祖墳冒青煙了，還是要趕緊抓住機會才是！”

    有時候，比起拐彎抹角的暗示，直言殺傷力更大。

    陸然一直自詡陸家未來的家主，自認(rèn)為比陸豐陸景都要優(yōu)秀上千倍萬倍，卻沒想到此時親外祖父居然是這么看他的。居然說他連毀了一只眼睛的大哥都比不上，居然說蕭湛看上他是陸家祖墳冒青煙！

    他氣得渾身劇烈的抖著，看著江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可以對江氏吼叫，但是對上江淮這般渾身戾氣的武將，卻是不敢。

    陸謙和也怒不可遏，他抓住陸然的手就要帶走他，“岳父不愿幫忙直說就是，何須對小輩這般口出惡言，岳父還有個長輩的樣子嗎！”

    呵呵，到底是今非昔比了，居然敢和他也叫上板了。

    江淮面上終于可以現(xiàn)出怒氣了，出身武將的他似乎手都要比一般男人大一些似得，一巴掌拍向陸謙和，直打的陸謙和眼冒金星，像是失明失聰一般?？扇绱四睦锬芟昧私吹臍?，他伸手拉過陸然，緊跟著又照著陸謙和的胸口踹了一腳。

    他老人家心中氣憤滔天，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這么一巴掌加一腳，陸謙和被踹得飛出去砸在地上，好一會連動都動不了。

    陸然驚呆了，愣愣的看著，居然都沒有想著撲上去。

    江淮不免對他更是不屑了些，他可是深知這孩子從小多得陸謙和的疼愛，結(jié)果現(xiàn)在陸謙和變成這樣了，他居然就愣住了，連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不知禮數(shù)的混賬東西！”不過他面上卻是一點兒不顯，憤怒的罵過一聲后，就問向陸然，“你真的不愿意？”

    陸然害怕的點了點頭。

    江淮就是一嘆，“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去幫你和皇上求情去。不過阿然，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皇上都知道了，那你再反悔可就沒有機會了?！?/br>
    外祖父突然又變得和藹可親起來，陸然心里的害怕減少了些，屈辱卻增多了些。他咬了咬牙，忍著怒氣道：“我怎么會后悔，我不愿意，永遠(yuǎn)都不愿意！”

    江淮道：“好吧，你自己選擇的路，你不后悔就好?！闭f著，他松開陸然，伸手指了指陸謙和，“將你那混賬爹扶起來送回家去，我這就換衣服進(jìn)宮，你回家等消息去吧！”

    陸然這才記起陸謙和，忙跑上前扶起陸謙和就往外走。

    江淮瞇眼看著，等人一出院門，便轉(zhuǎn)身去了里間。里間除了陸豐，還有薛mama生的一雙兒女，兩人嘴上都沒有堵東西，可是卻一直都沒敢吭一聲。他們也是聽到外面的響動了，知曉這江老侯爺是連陸謙和都敢一腳踢飛的，于是這會兒見他進(jìn)來，嚇得頓時往后縮了縮。

    “外祖父?！标懾S上前，擔(dān)心的看著江淮的面色，“您別氣壞了身子，阿景已經(jīng)又給了我藥水，我眼睛能治好的。娘和阿景那邊也都好好的，我們沒事，您別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br>
    江淮搖搖頭，道：“我沒事?！?/br>
    他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少年少女，瞥了眼放在一邊墻上的長劍，最后到底是沒對兩個孩子動手。有錯的是他們的娘，是薛mama，他們兩個孩子到底是無辜的，而且……陸謙和，不能把陸謙和弄死，死了可就解脫了。他要留著陸謙和的狗命好好折磨，至于怎么折磨誰去折磨，地上跪著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人選。

    吩咐人把兩個孩子先帶了下去，江淮果真是換了衣裳準(zhǔn)備出門，只出門前卻猶豫著叫住了陸豐，“阿豐，你想過沒有，若真是跟皇上說愿意把陸然嫁給三皇子，那之后他跟了三皇子有了后臺，豈不是越過越好了？”

    按著江淮的心思，自然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他還真的想求皇上，千萬不要把陸然嫁給三皇子，因為若是真的嫁了過去，就是他也不能怎么陸然了。

    陸豐道：“外祖父，您放心吧，就這么做?！彪m然他不知道阿景為什么一定要讓陸然嫁給三皇子，可是他沒來由的就相信阿景，“你會知道的，最后他們一定會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br>
    江淮見狀，也不好再堅持己見，決定就聽年輕人一回了。

    他老了，不能一直護(hù)著，年輕人也該成長起來了。

    女兒被他護(hù)得太好，居然叫外孫吃了大虧，如今他也不敢太過護(hù)他們了。

    “好，我這就進(jìn)宮了。你隔兩日眼睛徹底好了再回家，到時候?qū)⒕昂湍隳锝踊貋磉^一段日子?！彼愿赖?。

    陸然和下人一道扶著陸謙和上了馬車后，便急急催促快些回家。

    “爹，您沒事吧？”他擔(dān)心的看著陸謙和，又催了外面一聲，“快點快點，不回家了，先帶爹去醫(yī)館看看?！?/br>
    陸謙和抓住他的手，無力的按了兩下，然后在他看過去時便搖了搖頭，“不去……醫(yī)館，回……回家?！彼墒翘锰秘┫啵辉栏复虺闪诉@副模樣，若是去了醫(yī)館肯定要傳出去的，到時候滿京城的人都會笑話他。

    陸然擔(dān)心道：“可是您面色難看，身上也痛得厲害?。　?/br>
    陸謙和閉了閉眼，再睜開，便是滿眼的陰鷙，“請大夫……回家?！苯袢罩?，他一定要報，若是不能報了這仇，他誓不為人！

    他們回家后請了大夫的事兒，江氏這邊自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些年為了陸然這個嫡次子的身份，雖然陸謙和萬般寵愛余明蘭，可到底還是江氏當(dāng)家，而除了貼身伺候的薛mama是陸謙和的人，其他的江氏在家里也自有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手。

    得知陸謙和回來都是被抬著下了馬車的，她便看向了跪在面前的薛mama，“該怎么做你自己決定，到底是男人重要還是兒女重要，要你自己選擇。我累了，不想同你廢話，我回屋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