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陸謙和重重咬了下牙,趁江氏想法子堵住他嘴之前,集聚了全身的力氣朝著景仁帝磕了個頭,“皇上,微臣……求皇上救命,求皇上救命??!” 景仁帝吃驚極了,陸謙和到底遭遇了什么? 居然求他救命,居然用到了救命這兩個字! 這可是在陸家,陸謙和還活著,那他就是陸家的當家人??! 他面上徒然生出怒色,視線略過余明蘭落在江氏身上,跟著又往邊上的陸豐和陸景看去。因著那日在一品香對陸景有印象,他便將矛頭對向了陸景,“陸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爹是朝中重臣,是陸家名正言順的家主,是你的親生父親,是你娘的丈夫!你們如今對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會要……要淪落到找朕救命的份了?!” 陸景還未開口,江氏就急了,“回皇上的話,這和阿景沒有關系。這……陸謙和是妾身的丈夫,是妾身的天,妾身豈敢對他不好?;噬?,這其中是有誤會的?!?/br> 如果沒有陸謙和此刻的形象作對比,江氏的話外人聽了基本上都會信。但陸謙和一身狼狽的站都站不穩(wěn),話也說不齊全,再加上他方才說到救命,江氏的解釋就像是笑話一樣了。 景仁帝面色更冷了些,張嘴就要訓斥。 陸景深知景仁帝的尿性,他也是知道實情了的,此刻若是再和他強調,他只怕還會說既然如今已經各自歸位,那不如各自退一步。一家人哪里有斤斤計較的,那日子還怎么過。 想到這兒,他抬腳一個箭步沖到了陸謙和身側。 只還不等他開口,許遠齊看著如此昏聵的景仁帝,便已經忍不住開了口,“皇上,您開口就是指責,您知道陸家之前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親生兒子開了口,而且當年的情人也已經不在了,景仁帝對許遠齊是心存愧疚的。于是這會兒縱然不高興有人突然冒出來指責他,但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只是看著許遠齊的目光里卻多少帶入了一點情緒。 他道:“陸家的事兒朕如何會不知,陸謙和的確年輕時候糊涂做錯了事??扇缃窨此@般模樣,想來也是知道錯了,再則陸然和陸景也已經各自恢復了身份,真相已經大白天下,陸謙和便是有錯也該被原諒了?!彼戳丝搓懼t和可憐的模樣,嘆道:“何況江淮還狠狠打了他一通,這也可以解氣了?!?/br> 許遠齊原本心底怒火翻滾,但在聽了景仁帝的話后,他頓時被噎住了。這樣的一個親生父親,如此強盜邏輯,他真是寧愿自己是個野種! 許遠齊沒有接話,面色也古怪的難看,景仁帝瞇了瞇眼,問道:“怎么,你覺得朕說的不對?” 許遠齊平素并不是個沖動的人,可是景仁帝是對他娘始亂終棄,又害得他們母子多年苦難的男人。面對這樣的男人,他心里本就有恨有怨,再得知這男人居然是這樣的心性想法,他如何忍耐得住。 他幾乎立刻就點了頭,“當然不對,大錯特錯!” 景仁帝聲音徒然變冷,“哦?哪里錯了,你倒是說說!” 對于有十來個兒子的景仁帝來說,許遠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和原主陸景在陸謙和心中地位差不多,就算好,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是兩句話他就生氣了,若是許遠齊再說,他一個惱怒之下,可別動了殺氣。 陸景深知古代做帝王的那種唯我獨尊,自己說話說一不二的心理,于是此時忙站出來道:“回皇上的話,草民并未對草民的父親如何,那日事情之后,當日晚間就已經請了數(shù)名大夫。這些時日他留在屋中靜養(yǎng),身邊除了有兩個丫頭貼身伺候著,還有他最最寵愛的余姨娘陪著,這些皇上若是不信,只管找陸家任何一個下人過來問,草民絕不敢欺騙皇上?!?/br> “而至于父親方才所說的救命,草民……” 景仁帝擺手,打斷了陸景的話,“你等會兒再說,現(xiàn)在,我要聽你說!”他伸手指向許遠齊,語氣里帶著三分怒氣。 許遠齊呵呵冷笑兩聲,開口便道:“陸謙和犯了錯,有沒有知道錯了,這只是看是看不出來的。而即便他知道錯了,那又如何,那就能抹掉他做錯的事了嗎?那就能抹掉陸景被欺負的那么多年了嗎?別說這些不能,就是陸景背上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疤,都抹不掉!” “而至于是不是該被原諒,這就更不該您一個外人來過問了。這件事中,他對不起的第一人是陸景,第二人是陸夫人,第三人是陸豐。就算他該被原諒,那也是他們三人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因為他們一個被人搶走了嫡子身份,作為庶子受盡陸家上下欺辱的長大。另一個被搶走了十月懷胎生下的心愛孩子不說,還要被蒙蔽養(yǎng)了姨娘的孩子,尤其是那姨娘成日打她的親生孩子,這樣的傷害,旁人沒有資格代替她來說原諒!最后一個便是陸豐少爺,身為陸家的嫡長子,卻從小就因為要給一個庶子讓路而被親爹毀了眼睛,導致他如今還未娶妻生子,更是文未來得及學武也未學好,你覺得誰能替他來原諒?” 許遠齊越說越憤怒,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是這樣的人。 這般是非不分,這般唯我獨尊,還貴為天下之主,簡直可笑! 若是早知道當今皇上是這樣的人,他寧愿做一個農夫! “若是這些你都理解不了,那是否可以想象一下,若是你是陸景,若是你是陸豐,你會如何?”他最后說道:“我就住在陸家,親眼所見,陸家無人想要陸謙和的命,陸謙和信口胡來你居然就聽信于他,這真是……不知所謂!” 許遠齊的話嚇壞了陸家一眾人等。 所有的下人都完全嚇傻了,這可是當今天子啊,許少爺瘋了吧? 陸豐看著許遠齊,眼里神色也慢慢有了改變,他為了阿景居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他和爹是不一樣的。江氏卻是眼淚唰唰的往下流,為了許遠齊給陸景出頭的感動,也為了許遠齊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她心底。 是,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們母子三人去原諒陸謙和,沒有人! 但心里想歸想,她面上卻是擔心的,許遠齊說這些話,可是要觸怒皇上的! 景仁帝面色復雜,有沒有被許遠齊觸怒不知道,但此刻門外卻有人比景仁帝還要憤怒。這是得知了景仁帝來陸家的消息后,蕭湛帶著陸然過來了,他們將許遠齊的話全部聽在了耳里。 陸然瘋狂的跑了過來,到了近前指著許遠齊就道:“許遠齊,你放肆!你口口聲聲直呼我爹的名字,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當朝丞相,是朝廷命宮,不是你一個小小舉子能有資格直呼名字的!還有……你居然敢大逆不道的這么跟皇上說話,你這是犯了殺頭之罪,嚴重一點,你是要被誅九族的!” 第74章 被搶奪身份的嫡子42 看見陸然, 余明蘭和陸謙和都貪婪的朝他看了過去。而相比余明蘭, 陸謙和更是心里多了幾分欣慰, 這個兒子沒有白養(yǎng), 沒有辜負他的養(yǎng)育之恩。 可其他人面色卻全都不好看,包括陸然身后的蕭湛。 若是要誅許遠齊的九族,他這個哥哥自然也在之列。 他從不知道陸然會這么沒腦子, 那日在一品香他也是在場的,他便是豬腦子都該猜到真相了,要不是心里篤定, 許遠齊怎么敢對當今皇上說這樣的話?可是他倒好,當著父皇的面,居然說要誅九族,那是不是把父皇也算在里面? 擔心景仁帝一怒之下會要了陸然的命, 蕭湛想也沒想的一巴掌就狠狠打向了陸然。只聽“啪”地一聲脆響, 陸然立刻扭頭, 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捂住了火辣辣的臉。 蕭湛冷聲訓道:“這兒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閉嘴!” 余明蘭幾乎立刻眼淚就落下來了,“阿然——” 陸謙和也一下子怔住, 跟著就因為無能為力而氣得呼哧呼哧響。這是他的兒子, 他最疼愛的兒子啊,蕭湛那般不容易才把人求了回去,他怎么能不知道珍惜,怎么能這般對阿然! 他一臉哀求之色的看向景仁帝。 景仁帝顧念舊情,看到他這樣,一定會幫幫阿然的。 他若是想要翻身, 想要成為阿然的后盾,只能靠著景仁帝了。 只可惜他想錯了,景仁帝根本就沒看他。 他被許遠齊惹惱在先,被陸然一句誅九族惹惱在后,此刻陸然已經被蕭湛打了,于是他的怒火便全都沖向了蕭湛,當著這么多人,他出口就罵:“混賬!連自己的侍妾都看不好,你還能有什么用?你也給我閉嘴,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大庭廣眾,這般的喝罵,對于一個皇子是非常嚴重的。 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傳到了文武大臣耳中,被皇帝罵為沒有用,連話都不許說的皇子,幾乎就已經算是斷送了登頂?shù)臋C會了。 蕭湛一瞬間臉色清清白白,又怒又委屈,可偏偏只能憋著。偏又在此時對上陸然的目光,陸然紅著眼睛,看著他的眼里滿是憤怒與怨恨,這也讓他怒到了極點。雖然當著景仁帝的面他不敢再做什么,但心里卻已經給陸然重重記上了一筆。 景仁帝已經平靜下來,再去看陸謙和,眼神便不如最開始有溫度了。他想著許遠齊的話,雖說沒有完全信服,但卻因為不由自主聯(lián)系到了自身,擔心許遠齊也將他給恨上,所以此刻已經決定不為陸謙和說話了。 當年他的確是對不起阿許,也對不起阿許生的兒子。 可是,他卻也并不是大錯特錯的。當年他和阿許成親是得到阿許爹娘的同意的,只不過后來他因事離開回了京城,沒有把阿許帶走罷了。再后來他登基做了皇帝,也是打發(fā)人去找過阿許的,只是阿許已經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沒有找到。 這種情況若是怨只能怨老天爺,他和陸謙和是不同的。 想通這些,因為不愿自打臉,所以陸謙和哀求的看過來時他便只當看不見,只對許遠齊道:“我有話要私下和你說,咱們找個地方說話?!彼f著,對陸景示意了下。 陸景先看了許遠齊一眼,見許遠齊點頭了,才帶頭帶路。 見著本該是一場暴風雨,甚至是景仁帝發(fā)火就地要了許遠齊命才對的慘案,畫風突變變成了兩人要找個地方單獨說話,一時間所有人都懵了。有的是想不通,有的干脆是誤會景仁帝是看上了敢出言不遜的許遠齊,還有的便是蕭湛越來越冷的臉色,陸然一瞬間想明白后慘白的臉色。 陸謙和是屬于想不通的,他提著勁費力的喊:“皇,皇上……您不能,不能不管微臣啊……您,求您救……” “行了!”景仁帝突然出聲,扭頭目色冷厲的看著這邊,“陸愛卿你年紀也不小了,做了那么多的錯事兒子和妻子都還沒嫌棄你,你便也干脆安生在家養(yǎng)身體好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卻沒看到陸謙和兩眼一翻,竟是嚇得直接暈過去了。也不怪他嚇,景仁帝不管他了,江氏恨他入骨,余明蘭又成日的折磨他,他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這不,瞧著景仁帝一走,余明蘭就氣得一把狠狠擰上了陸謙和的手臂。他是讀書人,年紀又大了,身上rou軟得很,這么死命的擰著掐著,竟然讓陸謙和生生痛醒了過來。 再次睜開眼后,陸然也已經撲到了他面前。 陸謙和顧不得余明蘭的折磨,想著景仁帝不管他后他的下場,又看著陸然臉上通紅的巴掌印,眼睛里慢慢濕潤,很快就有熱淚滾了下來。 陸然也哭了,“爹,爹,你怎么,怎么……” 他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昔日意氣風發(fā),高高在上的陸丞相,如今卻…… 他想也沒想的抬頭,惡狠狠瞪向江氏和陸豐,“娘,大哥,你們怎么能這么對爹,怎么能這么狠毒!”他伸手半抱住陸謙和,撐著他,看著江氏和陸豐的眼里滿滿都是譴責,“爹就算做錯了事,可他這么多年對娘您難道差了嗎?他明明不喜歡您,明明喜歡的是余姨娘,可卻一直忍著您,給您做當家太太的足夠體面,難道這還不夠嗎?還有大哥,百善孝為先,你身為爹的兒子,你怎么能這樣對爹?就算你沒有怎么讀過書,可是你也……” 他話還沒說完,陸豐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許遠齊真實身份的可能,直接就上前一腳踢向了陸然的心口。 陸然這段時間在蕭湛的王府里過得并不好,因此根本承受不了陸豐的這一踢。不僅他自己就這么被踢了出去,還因為他抱著陸謙和,竟是在飛出去的同時把陸謙和也帶了出去,父子兩人砸出去后他更是趴在了陸謙和身上,狠狠一下砸的陸謙和再次昏了過去。 只不過這次昏倒陸謙和就沒有醒了。 陸然狼狽的爬起來,也顧不得再去管陸謙和了,他疼得捂住胸口,可是看著陸豐卻是敢怒不敢言了。這一言不合就想整死他一般,他若是再開口,只怕真的會被整死。 他看向蕭湛,卻不知道蕭湛在想什么,竟然根本沒看過來。 原本陸然應該對此感到憤怒的,可是此刻在憤怒里,他卻突然有了一絲悲哀與心痛。像是被心愛之人拋棄了,不再喜歡了一樣的悲哀與心痛。 陸豐本就不是很怕蕭湛,此刻看著陸然只覺得惡心,便對蕭湛道:“三殿下,我們陸家廟小容不下大佛,您還是將您的人帶走吧!” 蕭湛這才回過神來般,轉頭看了看。但卻僅僅是匆匆一瞥,他就對身后招了招手,吩咐道:“送他回去!” 陸然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若是不走,陸豐也許會殺了他。 余明蘭看著被人架走的陸然,眼淚唰唰的流著,她還以為蕭湛喜歡陸然,定然會好好對陸然的??蓞s沒想到幾日不見,陸然居然已經瘦成了這副模樣,還有剛才,蕭湛居然還打了他! 她知道,蕭湛的喜歡怕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陸謙和已經靠不住了,她沒了法子,只能噗通給江氏跪下,聲淚俱下的哀求著:“夫人,夫人我錯了,我對不起您,您若是不能原諒我,我愿意把命交給您!只,只是阿然,阿然他是個好孩子啊,您養(yǎng)了他二十年,他對您也是孝順有加。當年的事情都是我和陸謙和鬼迷心竅,錯也是我們的錯,您救救他,您救救他好不好?他是無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也是受害者啊!” 陸豐簡直氣笑了,“受害者?鳩占鵲巢二十年,你說他也是受害者?” 余明蘭面色訕訕,也知曉自己說錯了。 只還不等她說話,江氏便吩咐下人道:“把老爺和余姨娘送回去,另外之前照顧老爺?shù)娜耸钦l,直接交給管家?guī)С鋈ベu了!”這種不聽吩咐的下人已經不能用了。 “夫人——”余明蘭瘋狂的連磕了三個頭,“我求您了,我求您了,求您救救阿然吧,他也叫您一聲娘啊!” 江氏冷冷不為所動,“我不稀罕!” 陸然卻已經從架著他的人手中逃了回來,他抱住余明蘭的手臂要拉她起來,“姨娘你起來,你快起來,不要求她,不要求那個惡毒的女人!她不是我娘,她不配!” 若真是疼他,若真是把他當親生兒子,就不可能會這么對他的。這樣的人,他才不愿叫娘,他的娘……他哭著看向余明蘭,哽咽著道:“你才是我娘,你才是我娘!” 余明蘭哭得更厲害了,邊哭邊搖頭。 “傻孩子,你可真是個傻孩子……”她斷斷續(xù)續(xù)的道,“不許再胡說了,知道嗎,不許再胡說?!?/br> 她用力推開陸然,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回了陸謙和身邊,一手摸到了頭上的發(fā)簪,側頭看向江氏道:“江氏,我知道你看我惡心,也知道你看陸謙和惡心。你放心,我?guī)湍憬鉀Q了他,然后再自我解決,你就算念著我這點兒好,也求你救一救我的兒子!” 她說的很快,話沒說完就已經出手,發(fā)簪胡亂的往陸謙和的頭上,臉上,脖頸里狠狠戳了過去。 第75章 被搶奪身份的嫡子43 陸謙和徹底昏迷, 已經相當于死人了。即便余明蘭平生第一次干這種事心慌害怕, 導致下手不準, 但一次兩次不準, 三次四次總有能扎到要害之處的。 陸豐看了,下意識就想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