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他加重了語氣,十分堅定地看著陸其森, 向他表明自己的決心。 窒息一般的靜默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陸其森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你是在威脅我嗎?” 庭蕤的目光不閃不避,直截了當?shù)爻姓J:“是?!?/br> “……”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沒有過去多久。在這一片沉默的氛圍里,只聽見庭蕤手腕上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啪嗒?!?/br> 非常細微的聲響,落在陸其森耳中卻不啻于平地驚雷。 庭蕤手上的傷口并不太深,又因為傷口底下可能是靜脈,血液流速并不快,那一條血線流出的血液落在了地上,更多的順著陸其森的下巴流淌到了他的脖頸里。 “好燙……”陸其森喃喃自語。 確實好燙,帶來灼燒一般的疼痛感,一直疼到了他的心里,甚至蓋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陸其森妥協(xié)了。 他的心里空空茫茫,低下頭去,含住了庭蕤的手腕,去啜飲那生命的源泉。 嘴里滿滿是血液的腥甜氣息,對他來說是無上的美妙滋味,灼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了下去,落到胃里,帶來豐盈的滿足以及更多的渴望。 “嘖嘖”的水聲在靜謐的夜色中響起,無端地顯得有些詭譎以及……曖昧。 這是庭蕤的血……是我的寶貝身體的一部分……我正在把它納入我的身體…… 他的心臟劇烈地鼓動起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對他的寶貝存在著變態(tài)的占有欲,從他看到那一枚蛋開始,從那個孩童第一次向他伸出手臂開始,從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叫他“哥哥”開始……他就已經(jīng)將他當做了自己的所有物,不想讓他對著別人笑,不想讓他依靠別人,看到他對他所謂的朋友說句話他都會嫉妒得發(fā)狂,即使那朋友是他的親生弟弟…… 只不過這股欲望一直都被他刻意忽略,很好地隱藏起來,掩埋在心底,直到今天,他才對它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變態(tài)啊……他這樣想著。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么還要克制? 他的寶貝正在他的面前,將他最柔軟的內(nèi)里暴露了出來,以一種獻祭般的姿態(tài),對他內(nèi)心的齷齪毫不知情。 那渴望漸漸侵襲著他的理智,叫囂著想要更多,陸其森的動作抑制不住地變得有些激烈和急切,他忍不住加重了力道,咬住了傷口用力吮吸,想要獲得更多…… 然而這時,他聽到了庭蕤小小的一聲痛呼。 “!” 他猛地清醒了過來,抬頭去看庭蕤。小孩兒咬著嘴唇,臉色蒼白,臉上出現(xiàn)了細密的汗珠,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事實也確實如此。 庭蕤之前可是一個十足十的嬌氣包,被陸其森嬌寵太過,連手指上破了一道小小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口子都要流好久的眼淚,一直要陸其森百般哄勸才肯停下來,還因此被陸其森戲稱為“水做的寶寶”。 然而此時他的傷口卻比之前嚴重百倍,不說手腕上的傷口,他在許愿池里被擦破的膝蓋和手肘也在隱隱作痛,因為被許愿池里消過毒的池水泡過,那疼痛比以往來的更加劇烈。 可能磨難真的會使人成長吧,這樣的傷口他卻硬是能忍住不說,只是陸其森突然用力吮吸的時候沒有忍住,叫出了聲來。 “不痛的,我一點都不痛!我只是……被嚇了一跳!”庭蕤努力地擠出一個笑臉,好讓自己的話變得可信一點,可惜蒼白的臉色完全出賣了他。 而且他確實是很不擅長說謊的,更何況陸其森那樣了解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謊言。 陸其森怔住了。 “我……”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他覺得自己這時候該說些什么,然而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茫然地看著庭蕤。 他的眼睛這時候已經(jīng)褪去了紅色,回歸了濃重的墨色,他的眸色一向很深,卻因為種族原因時常泛著無機質(zhì)的冷光,看起來冰冷可怕。 奇異的是,庭蕤卻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他并沒有出口的話,他把頭貼在陸其森的額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安慰道:“沒有關(guān)系哦,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知道哥哥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哥哥,而且會一直一直喜歡下去,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改變……” 兩個人的身份此時好像完全對調(diào)了過來,庭蕤成熟得好像一個小大人,陸其森卻像是一個心理脆弱的小寶寶,需要別人的哄勸。 庭蕤沒有騙他,他確實什么都知道。 陸其森生而為蛇,這是一個過分冷漠的種族,偏偏他卻是天生就需要滿滿的愛那種孩子,與他沒心沒肺的弟弟完全不同。父親陸國峰是個軍人,他對孩子的關(guān)懷從來只會體現(xiàn)在衣食住行上,永遠想不到要體貼孩子的心理。偶爾會給他一些溫柔的母親在生下弟弟之后不久就選擇跟陸國鋒離婚,回歸了她的家族。偌大的房子頓時變得空空蕩蕩,寂靜的時候仿佛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呼吸。 但是后來有了庭蕤,他就把所有的愛傾注在他身上,他要給他所有他渴望得到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他因此從一個渴望愛的受予者變成了施予者,并從中獲得了真正的滿足,而庭蕤也就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變得成熟起來,起碼看上去值得依靠,他擁有了堅實的臂膀,可以輕易地把庭蕤抱在懷里,他開始漸漸有了滿足庭蕤的所有要求的能力,能讓他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笑鬧。每一分每一秒,他好像都能感覺到庭蕤更加貼近他的心,他也因此欣悅不已。 然而他身體里那屬于幼年陸其森的一部分從未消失,那個小孩子善妒,幼稚,喜歡無理取鬧,一定要把自己的東西牢牢抓在手心不放,像個固執(zhí)的守財奴,絕對不允許自己的財寶從自己的身邊消失片刻。 他總是喜歡抱著庭蕤,也是他內(nèi)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現(xiàn)之一。 庭蕤從來都不是一個愚鈍的孩子,正相反,他擁有比大多數(shù)人更為聰慧的天資,也能輕易地感知到陸其森不羈的外表下細膩的內(nèi)心。 從陸其森第一次教他說話開始,他就敏感地發(fā)現(xiàn),當他輕易地模仿出他口中發(fā)出的音節(jié)時,陸其森不僅沒有開心,反而顯得悶悶不樂。那么下一次,他就會多犯幾次錯,讓陸其森多教他幾次,讓他感到開心。 好像感情共通一般,他開心了,庭蕤也會感到開心。 于是庭蕤從此就慢慢成為了一個嬌氣的寶寶,走路要抱,吃糖要喂,睡覺要哄之類的事情不一而足。然而他的性格卻使得他從來不會做真正招人厭煩的事情,所以他雖然嬌氣,卻依然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寶寶。 “沒有了你阿蕤要怎么辦啊?!?/br> 這句話是關(guān)素素看到陸其森在教庭蕤寫作業(yè)的時候說的,這句玩笑一般的話一出口,庭蕤下意識地去看陸其森的反應,毫不意外地看到他輕輕勾起的嘴角,梨渦好像盛了蜜一般散發(fā)著甜蜜的氣息,他說:“那我養(yǎng)他一輩子呀。” “我也愿意讓哥哥養(yǎng)我一輩子?!蓖マňo接著奶聲奶氣地說道。 高修祝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他拽過庭蕤,從口袋里掏出一卷醫(yī)用繃帶給他包扎,同時眼角余光一直緊緊盯著陸其森,雖然他看起來發(fā)病期已經(jīng)過去了,他還是對他充滿了警惕。 “你不要命了嗎?!”他絲毫不留情面地怒斥著他,他實在想不到這么一個小孩兒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居然還敢自殘。然而說歸說,他的動作卻不慢,用繃帶扎在傷口上部止血。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十幾輛軍用車把他們團團圍住,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霧城保衛(wèi)處,黨錚。這是我的證件?!?/br> 第53章 第五十三顆櫻桃 庭蕤被送回家之后就發(fā)起了高燒, 因為在夏夜跳進池水里且吹了冷風, 再加上失血,病情來勢洶洶, 他躺在床上, 發(fā)燒燒的人事不知。 而陸其森被送往了一家私立醫(yī)院, 已經(jīng)確診為尼戈拉塔癥患者。第一次的發(fā)病雖然短時間里改善了他的身體狀態(tài),但是同時也帶來了嚴重的后遺癥。 那暫時的狀態(tài)好轉(zhuǎn)是以消耗大量能量為代價的,陸其森原本失血過多的身體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第二次折騰,不過幸好他喝了庭蕤的血, 挺過了第一次發(fā)作, 這才能支撐到黨錚的到來。 而他在醫(yī)院里,也受到了嚴密的保護。 孫承嗣,也就是那個男人的死,在海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人是孫家的一根獨苗苗,從小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里長大的,楚靈好不容易才得來這么一個兒子,簡直要把他當做自己的命根子來看待, 如今不明不白就這么死了,還是在他們的地盤上被人殺死的, 這讓她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個禍害死了, 海城人明面上不顯,私底下卻說他是遭了報應。民眾也不是傻的,真以為每年那些莫名其妙的失蹤人口他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們只是攝于孫家的威勢不敢發(fā)聲而已。如今孫家主家只有一個孩子的事情也被重新提了起來,這也是老調(diào)重彈了。 也不能怪他們八卦, 實在是這件事情怪異得很。 孫家是馬賽獅那一支,楚家是布倫貝爾獅那一支,跟霧城的肖家還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guān)系。 按理說,獅族的生育率一向不低,一胎正常也能生兩個到四個。然而楚靈嫁到孫家,結(jié)婚十幾年一胎都沒懷上,檢查也做了,藥也吃了,兩人的身體都沒什么問題,結(jié)果就是懷不上。不僅如此,孫業(yè)平,也就是孫承嗣的父親,在外面找了無數(shù)個小三小四,承諾大筆金錢,也沒人給他生下一兒半女。 而楚靈那邊,也真是什么偏方都試過,也吃過據(jù)說非常靈驗的求子藥,結(jié)果都不奏效。實在沒有辦法,她最后求到了肖家頭上,聽說肖家有個醫(yī)術(shù)高超的內(nèi)科醫(yī)生,對于治療不育不孕很有一手,只是人家受肖家聘用,只為肖家人服務,楚靈求了她一個遠房姨母很久,人家才勉強答應賣她這個面子。 見了那個醫(yī)生,楚靈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醫(yī)生就搖頭嘆息,直言這病他治不了。 那個醫(yī)生信佛,說她這是生來的業(yè)障,生了孩子反而會帶累孩子,母子緣分也不能長久,不如不生。 楚靈自然是不信的,她可不信因果報應什么的。她當面沒說什么,離開后卻直罵他是庸醫(yī)。 然而懷不上就是懷不上,她罵幾句也不管用。最后不得已,楚靈還是去做了試管,失敗了好幾次,終于懷上了一胎,做了檢測還是個男孩。孩子還沒生出來,就被取名為“承嗣”,孫家人希望他能將孫家的香火一直傳遞下去。 這下楚靈可終于揚眉吐氣,自以為能狠狠打那個庸醫(yī)的臉。 懷胎十月,直到她生育的那一天,因為小心謹慎,養(yǎng)護得當,也沒出什么岔子。 孩子出生,楚靈滿腔母愛溢于言表,把孩子抱在懷里,打算親自給他喂奶。哪成想小孩生來一副利齒,沒有用來撕咬敵人,反而咬住了他的母親。吃到的的第一口食物也不是母親的奶水,而是她的鮮血。 ――那小孩一出生,就被檢測出來患有尼戈拉塔癥,再怎么精心照料,也注定活不過五十歲。 雖然孫家極力封鎖消息,可誰家沒有幾個消息渠道?一傳十,十傳百,這已經(jīng)成為了海城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如今孫承嗣死亡的消息一傳出來,海城人民無不拍手稱快。 也怪楚靈,好不容易得來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又因為他生來就患有絕癥,她就忍不住對他的縱容。溺愛太過,最終養(yǎng)出了一個無法無天的二世祖。從小到大干出的極品事兒說也說不完,手上害過幾條人命數(shù)也數(shù)不清。 但是孫家卻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如今孫業(yè)平的弟弟正是帝國首相,孫家之前就沒少借他的威勢。出了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 可是陸家也不是好惹的對象。 陸家的勢力主要集中在中區(qū)霧城,看起來好像比不上孫家在海城的勢力,然而實際上陸家作為蛇族的領頭人,所有的蛇族獸人不說唯他馬首是瞻,對他也是百般擁護的。再加上他們籠絡的其他爬行類獸人,那可絕對是孫家不能對抗的一個龐然大物。 首相在其中再三斡旋調(diào)停,孫家還是緊咬著不放,陸家也不肯息事寧人,最終還是鬧到了對簿公堂的地步。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開庭的前一天,陸家莫名其妙做出了讓步,自請去了十三區(qū),成了這場斗爭的明面上的輸家。 然而孫家也是吃了大虧。 因為這件事引起了當權(quán)者的不滿,原本有希望連任的首相任期滿后被迅速擼了下來。而且因為這件事,獅族和蛇族的關(guān)系瞬間變得十分緊張,這也引起了其他獅族的反感,孫家那一支開始被排擠漠視。后臺倒了,孫家在在海城的勢力也慢慢被人架空,其他家族順勢上位。 雖然如今說起來,還會說孫家是海城一霸,一手遮天,但實際上他現(xiàn)在也不過是其他家族立在明面上的一個靶子罷了,而且還是一個正在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個靶子。 只是他們還沉浸在往昔的輝煌之中不能自拔,看不清或者是不想看清眼前的局勢罷了。 庭蕤既然已經(jīng)記起了當年的事情,就絕不可能放過他們。 然而孫家雖然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但是也不是說倒臺就能倒臺的,此事還需要慢慢謀劃。 庭蕤慢慢回想著自己在宴會上曾經(jīng)得到的關(guān)于孫家的消息。 孫家如今也開始轉(zhuǎn)型,因為在海城地位的下降,原本被他們牢牢把控在手中的醫(yī)藥行業(yè)漸漸脫離了控制。到目前為止,孫家名下的私立醫(yī)院僅剩三家,原本暗中把控的公立醫(yī)院更是一家不剩,醫(yī)療器械,藥物的生產(chǎn)線也在全面收縮,正面臨倒閉的窘境。 而孫家自然不能坐視家族的敗落,這條路走不通,他就決定要走另一條。 根據(jù)庭蕤得到的消息,孫家去年年末就已經(jīng)打算轉(zhuǎn)行做美容業(yè)。再過幾個月,就要上市一款新型的美容護膚產(chǎn)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了預先的宣傳。 他們打得是中醫(yī)藥的名頭,宣傳“內(nèi)在調(diào)理,外在養(yǎng)護”,口服加外敷相結(jié)合,至于功效,美白,潤膚,祛痘無所不包,聽起來倒是很有吸引力,只不過不知道真正的功效怎么樣。 庭蕤慢慢撫上了他的左手,他的掌心山海中,卻是有真正能養(yǎng)護人的好東西的。 而此刻戀愛腦的陸其森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興致勃勃地開始給他指著看天上的星座。 “這個是天琴座,在銀河的西岸。這個武仙座,在天琴座的南面,它跟天蝎座之間的那片區(qū)域上盤踞著一條大蛇,那是巨蛇座。蛇頭遠離銀河,蛇尾處……嗯……” 他突然不再開口說話,庭蕤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睛亮晶晶的,也在朝他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