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第一次送她回家，在路邊一起吃冰粉。以及她軍訓(xùn)后，剪了短發(fā)，曬成小黑炭的滑稽畫面。

    想到這些，黎川心里浮上的全是暖意，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

    男人的心壁仿佛有東西破殼而出，似疼似癢。他不清楚這是什么感覺，就像喝一杯蜂蜜檸檬茶，酸中帶甜，滋味雖然算不上最美，卻讓他別有一番留戀，這種感覺從所未有。

    黎川通過后視鏡看見自己唇角的笑容，嚇一跳，輕咳一聲，表情變得嚴肅。想起小姑娘那邊的情況，又開始憂心忡忡。

    期間為了保證小姑娘還安全，他每隔十分鐘就打一通電話過去，最后又實在不放心，干脆讓她開著免提，別掛電話。

    緊跟著，他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

    蘇秦聲音焦灼：“李現(xiàn)，你是個爺們兒，別怕！來，把他衣服全部脫掉，我給他上藥。”

    李現(xiàn)的聲音顫顫地：“蘇蘇，你是個女孩，怎么可以……”

    “戰(zhàn)場上無男女之分，快點！哪兒那么啰嗦。再啰嗦，放狗咬你！”

    李現(xiàn)被女孩聲音嚇得一顫，動手給徐航脫衣服。

    徐航里面穿著毛衣、秋衣。他的皮rou黏在秋衣上，李現(xiàn)一動手去脫，便拉扯到他的傷口。鐵血硬漢仿佛不知疼，緊咬著唇齒，沒吭一聲。

    李現(xiàn)用剪刀把男人的衣服剪開，看見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刀傷時，嚇得頭皮發(fā)麻。

    蘇秦用鑷子夾著蘸了碘伏的棉球，看了眼徐航的傷口，眉頭也是一緊。男人身上傷口都不深，沒有一刀是致命傷，但一刀又一刀的劃在男人胸肌、腹肌以及胳膊上，駭人得緊。

    蘇秦用棉球去給他消毒，徐航倒也能忍，大氣兒都沒出一個。她問：“徐教官，你到底是怎么受的傷？怎么會在我的衣柜里？你是在做什么特殊任務(wù)嗎？”

    李現(xiàn)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出了一身汗。

    他光是看著徐航一身的傷，就雙腿發(fā)軟了。他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要跟著蘇秦來桑棗鎮(zhèn)。

    他每次一個人來屁事兒沒有，偏和她一起來，準兒出事。上次是捅了人販子窩，這一次是渾身帶血的特種兵。下次該不會是死人了吧？

    就算蘇小姐拿一百萬來包養(yǎng)他，他也不會再跟她一起過來這里了！

    等等……如果蘇小姐真的愿意用一百萬包養(yǎng)他，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李現(xiàn)坐在椅子上擦汗，飛豹則趴在門口，豎著耳朵聽門外的動靜，時刻警惕。

    徐航的體力恢復(fù)了一些，喘了一聲氣，說：“有些事，你們不知道的好?！?/br>
    李現(xiàn)一臉不高興地說：“喂，特種兵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救了你，你卻連這點好奇心都不滿足我們？是不是有點太不夠意思了？”

    “抱歉。”徐航?jīng)_著李現(xiàn)一頷首：“這件事，真的不能告訴你們，怕連累你們?！?/br>
    賓館里沒有空調(diào)，只開著烤火爐，離李現(xiàn)較近，熱得他出了一身汗。

    他將烤火爐朝蘇秦的方向踢了踢，解了兩顆紐扣，脖子上赫然兩道抓痕。蘇秦轉(zhuǎn)過身取藥時看見了他脖子的紅痕，問他：“李現(xiàn)，你這里怎么搞的？需要消毒嗎？”

    “不用。還不是在酒吧被那兩個女人給抓的?！崩瞵F(xiàn)想起兩個女人，便心里發(fā)毛。他深吸一口氣，雙手交叉抱著胸，心有余悸道：“那兩個女人真的太可怕了，把我拖進酒吧，二話不說就來脫我衣服，我……長得有這么好看嗎？”

    想起剛才的畫面，他甚至開始懷疑，其實他的人格魅力很強？很吸引成熟女性？

    蘇秦懶得理身后那個自戀的人，仔細地給徐航上藥。

    徐航看著女孩成熟的打扮，有一種這女孩是成人的錯覺。他當初帶這姑娘的時候，雖然沒跟她說過幾句話，但對她印象很深。

    那會，1連的同學(xué)都纏著他，聽他將部隊里的事，只有這姑娘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淡然地打量著他們。

    那眼神，仿佛像一個長者看一群小孩。

    其實徐航是和蘇秦一起上的大巴，只是蘇秦只顧著狗，沒看見他從她身邊走過。她打扮得像二十歲的姑娘，又牽著一條狗，起初徐航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下車的時候，他聽見李現(xiàn)叫她的名字，確定了那姑娘是他曾經(jīng)帶的學(xué)生。

    這鎮(zhèn)上只有幾家賓館，也只剩這一家有房間。正巧，徐航就住在蘇秦樓上。

    這幾天徐航出門時碰見過蘇秦和李現(xiàn)，他們身邊跟著的那條狗，太顯眼。

    說起來，那個班還和他有聯(lián)系的，也只有孟思思了。那姑娘隔三差五給他打電話，詢問他的近況。當然，他也只是敷衍過去。

    門口的飛豹忽然站起身，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獸鳴，死盯著門板，目光兇橫。

    “砰砰砰——”

    有人敲門，屋內(nèi)的三人一犬，都繃緊了渾身肌rou，盯著門口。

    “開門，我是黎川?！蹦腥俗叩介T口，終于掛斷了電話，抬手敲響了門。

    李現(xiàn)一聽黎川來了，立刻去把門打開。黎川跨門一進來，飛豹正齜牙望著他。

    黎川關(guān)上門，彎下腰，揉了揉飛豹的腦袋，進了里面。

    飛豹被男人一揉腦袋，聞到救命恩人的氣息，尾巴立刻歡快得搖起來。

    黎川掃了眼床上裸著半身的男人，伸手接過蘇秦手里的藥，接替小姑娘給徐航上藥。

    自家的小姑娘給一個大老爺們處理傷口，他心里當然不舒服，下手稍微比蘇秦重了些。

    黎川一路都開著電話，大概理清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是蘇秦的軍訓(xùn)教官，特種兵出生。但根據(jù)黎川的經(jīng)驗，這男人不像出來做任務(wù)的。

    替徐航上完藥，他皺著眉問了一個他從頭至尾都沒回答的問題：“你為什么會在蘇秦的房間？徐先生，請認真回答，不要避之不談。”

    徐航與黎川對視，兩人的眼神都銳如刀鋒。

    黎川聲音冰冷：“徐先生，請你好好回答，不要試圖撒謊。我沒理由幫一個不信任我們的人?！?/br>
    “抱歉，我也不想欺騙你們，但這件事，你們不知道的好，我怕連累你們?！毙旌娇攘艘宦暎贿吿讑A克，一邊說。

    黎川接過蘇秦遞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冷眼看他：“徐先生，在你進這間屋起，就已經(jīng)連累了我們?nèi)齻€人，以及那條狗。事已至此，我們有權(quán)知道真相。”

    李現(xiàn)聽黎川這么說，心都跟著一緊，“我的媽，黎川，你別嚇我，我膽子小，經(jīng)不起嚇。他要是得罪了黑社會，如果他們找上門是不是連我也要砍？”

    飛豹也沖著床上的徐航“汪”了一聲。

    徐航一臉自責道：“我得罪了一伙人，被砍傷，我回到賓館沒多久，有人來敲門。我不確定是不是他們，情急之下才從樓上窗戶翻下來。躲進這里，實屬無路可走?！?/br>
    黎川扭回頭吩咐蘇秦：“收拾東西準備回家?！?/br>
    蘇秦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徐航，“那，他呢？”

    “帶上?！崩璐ǘ紫律?，招手叫來飛豹，給它穿上防爆犬衣，里面放了一些防身用品和藥物。他頓了一下，又說：“我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過賓館的情況，沒有監(jiān)控，一樓有兩個出口。我們不要經(jīng)過前臺，從后門出去就是停車場，走后門。”

    蘇秦已經(jīng)收拾好背包，黎川左右看了眼，扯了一張?zhí)鹤觼G給徐航，讓他裹住頭。

    徐航裹上腦袋，被黎川架起來往外面走。黎川把徐航丟去后座，然后扭回頭問李現(xiàn)：“會開車嗎？”

    李現(xiàn)點頭：“嗯，會?！?/br>
    黎川把車鑰匙丟給他，“你去開車。”

    蘇秦、徐航、黎川三人坐后面，飛豹坐副駕駛。

    李現(xiàn)系上安全帶，扭頭看了眼威武英俊的狗子。他推了推鼻梁上微往下滑的眼鏡，吞了口唾沫說：“狗哥，要不要我?guī)湍阆祩€安全帶?。俊?/br>
    飛豹歪著腦袋看眼前這個傻男人：“汪汪！”

    李現(xiàn)嚇得手一抖，深呼吸一口氣，專心把車開出了賓館。他們擔心有人蹲守在外面，所以沒敢去退房，就這么悄悄地離開了賓館。

    桑棗鎮(zhèn)回云陽市那條路，早就被人一群社會混混堵住，每過去一輛車，他們便攔一輛。一群混子不要命似的，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路障，任憑司機如何打喇叭示鳴，他們都不肯讓開。

    外城以及本地的車都堵在了這條路上。

    這條道堵得水泄不通，見頭不見尾，車燈閃爍，宛如一條在夜色中閃爍的長龍。

    李現(xiàn)等得不耐煩，拍了幾下喇叭：“怎么會堵成這樣，我這個斯文的正經(jīng)人都想罵人！”

    黎川搖下車窗，探出半截身往外看。

    旁邊那輛面包車的車主，胳膊搭在車窗上，抽著煙告訴他：“前面有幾個混子，好像在找什么人，躺在地上不讓車過去。媽的，一群狗娘養(yǎng)的小畜生，沒人敢管了是吧？”

    黎川問：“警察不管？”

    “管個屁，管得住嗎？前幾個月?lián)v了一個人販子窩，治安倒是好了一些，可是他媽的過完年，這些混子又出來作妖。就昨天新開的那家酒吧還發(fā)生了斗毆事件，有人被捅死了，警察過來潦草收了個尾，就走了。哎，桑棗鎮(zhèn)這邊真的應(yīng)該好好整頓下了，一群混混當?shù)溃瑏y得要死。到了晚上，我都不敢讓孩子出門！”

    07年的桑棗鎮(zhèn)就是這樣，因為工廠多，居民普遍文化水平低，加上九幾年的香港劇《古惑仔》大熱，內(nèi)地很多孩子受到荼毒，早早輟學(xué)的小孩都學(xué)起了古惑仔打架、砍人。

    也就是這樣，被犯罪集團誘導(dǎo)、利用。

    這里的警察也是混子偏多，有些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動了誰的大蛋糕，基本是不會管的。要等這里整頓發(fā)展，至少也要等09年之后了。等再過幾年，云陽市換了市委書記，這一片都是往狠了整治。

    前面10個混混在路口攔著車，2個人躺在地上，8個人檢查車，人手拿了一把西瓜刀。

    外來的司機早就聽說這里亂，寧愿給對方發(fā)支煙，說點好話，都不會打電話報警去惹一身sao。況且，這里的警察大多也是烏煙瘴氣的，誰敢報警？

    當?shù)氐乃緳C就更不敢報警惹一身sao了，畢竟他們還想繼續(xù)在這里混下去。

    出鎮(zhèn)的路只有這一條，蘇秦也探出身體看了眼前面，扭過頭問黎川：“黎老師，怎么辦？咱們，把他給丟下去？”

    蘇秦不是開玩笑，如果這車上只有她一個人，那么她愿意頂這個危險，冒險闖這個關(guān)卡。可車上除了她自己，還有黎川，以及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大設(shè)計師。

    還有飛豹。這只狗子還有媳婦兒，它要是有個什么好歹，她怎么回去跟波音交代？

    黎川示意蘇秦搖上車窗。

    等車內(nèi)重新回到封閉狀態(tài)，與外隔絕之后，黎川扭過臉問坐在他旁邊的男人：“說吧。你是為了什么得罪他們？”

    事已至此，徐航知道瞞不了，也知道自己出不了這座小鎮(zhèn)，便講了自己來這里的緣由。

    徐航已經(jīng)退役，現(xiàn)在是個普通平民。他早年的戰(zhàn)友劉越在一次營救任務(wù)中犧牲，那時候，劉越的妻子剛生下女兒玥玥不久。

    妻子受不住丈夫犧牲的打擊，產(chǎn)后抑郁，在女兒不足一歲的時候便自殺身亡。徐航每年休假都會去探望戰(zhàn)友的家人，也會去探望玥玥。他把玥玥就當成自己親生女兒對待，每個月定時給玥玥打生活費，寄玩具、衣服。

    玥玥一直跟著爺爺奶奶，可是在她四歲那年，被人販子拐走，至今沒有音訊。玥玥的爺爺奶奶無計可施之下，向徐航求救，他們唯一的希望都在徐航身上。

    徐航退役后，經(jīng)過多方面打聽，知道玥玥被拐來了桑棗鎮(zhèn)。

    桑棗鎮(zhèn)的販賣人口中轉(zhuǎn)站被搗毀，但年后又換了一波人卷土重來。他們現(xiàn)在的窩點改頭換面，成了一間酒吧，包裝成了一個消遣的娛樂場所，實際上，里面進行著多項黑暗交易。

    里面有姑娘偽裝成在里面玩兒的客人，拉著男客人去衛(wèi)生間進行x交易，本來男客人以為是一場成年人的約p行為，事后卻被對方獅子大開口要錢。

    不給錢？打到你給。報警？惡人先告狀，先告你□□。

    那間酒吧，就是這樣一個無恥的存在。

    不僅是x交易，還有人□□易。想要“貨物”的老板，直接被帶進包間，明碼標價把人帶走。他們的人會全程護送客戶和“貨物”回家，一條龍服務(wù)，非常有保障。

    當然，這間酒吧只是一個小的中轉(zhuǎn)站，而犯罪分子卻以各種身份，遍布云陽市內(nèi)。

    過年是乞丐生意正旺的時候，他們會安排殘疾乞丐帶著被拐來的小孩，去市中心的天橋、公園口乞討，一天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今天晚上，徐航在酒吧挾持了一個人販子，從他嘴里得知，玥玥早在一年前就病死。徐航想一拳打爆他的頭，可他沒來得及打爆那人狗頭，卻被發(fā)現(xiàn)，差點被里面的人砍死。

    他身手不錯，逃回了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