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一回頭的功夫就看見蘇閔兒捧著茶盅出神,秀氣的眉毛蹙在一塊兒,總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 “閔兒?” “啊?!”蘇閔兒冷不防被點(diǎn)到名字駭了一跳,險(xiǎn)些把手里的茶盅摔了手忙腳亂。 姜淮狐疑看向她,“今天都沒聽你開口說過話,出什么事了?” “沒沒事啊”蘇閔兒擺手,只是臉上卻藏不住。 蕭令儀瞇起眼,反倒是瞧她后面的小丫鬟憋了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點(diǎn)了她道,“你家小姐怎的了?” “回公主的話,小姐近日為太后華誕做準(zhǔn)備,原本都定好了表演,可誰知宮里來了信兒說是改了規(guī)矩,不能重,便把名額給取消了?!毙⊙诀咭恢北镏沟每煽?,為自己軟弱主子抱不平,“后來使了銀子才知道,是讓徐家那位嫡小姐給替換的。” “歸寧侯府的?” 丫鬟猶是氣憤,“正是!” “嗬,好大本事的。她怎的不把參選的都換了,就她一個(gè)在上面出風(fēng)頭好了,分明就是挑軟柿子捏!”姜淮說罷,又恨鐵不成鋼地懟了某個(gè)忍氣吞聲的一眼。 蘇閔兒抿唇,暗暗瞪了眼貼身丫鬟,怪她多話。“沒那么嚴(yán)重,反正我也有些怵那場面” “你自己讓的,跟旁人搶的,哪能一樣。”蕭令儀出聲,神情饒是不虞,她這人護(hù)短,雖見不得蘇閔兒那軟弱性子可也由不得旁人欺負(fù),“歸寧侯府么且容她蹦跶了兩日,反正也不長久了。” 旁邊二人聞言一同轉(zhuǎn)過了頭去,甚是詫異,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外面突然傳來女子蠻聲喝令,間雜著伙計(jì)的阻攔聲,直直沖著她們這一屋子。 “喏,這銀錢拿去,我家小姐的要緊事兒你們可耽誤不起,今不管哪個(gè)在里頭都得騰地方!” 第25章 “嗬, 這是哪家的小姐這般財(cái)大氣粗?”蕭令儀的聲音冷冷傳出。 隨著丫鬟從里面打開了門, 正好露出蕭令儀那清冷若霜的姣好面龐, 也讓里面的人瞧清楚了外面站著的一行人。 “公公主!”那聲音從華服女子的幃帽下而出, 立時(shí)取下了那幃帽,露出一張些微蒼白的臉, 帶著些微驚慌福身行禮, “臣女拜見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之后便是呼啦跪了一片。 蕭令儀:“原想清靜吃個(gè)飯, 沒想到占了歸寧侯府千金的座兒,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br> 站在徐宛屏身旁原還趾高氣昂的丫鬟一早跪在了地上, 抖成了篩子,連連告罪。 姜淮居高臨下地睥睨, 怎么瞧都是平日里橫貫了的,只不過這回踢了塊鐵板。她只掃過一眼就落在了正主身上還真是巧了。 眼前的女子身若扶柳,妝容精致, 因蕭令儀未開口免禮而一直端著身姿, 配上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反倒叫一眾看客覺得我見猶憐。 “臣女管教下人無方, 沖撞公主、郡主,定好好約束,望公主恕罪?!毙焱鹌恋痛瓜履槪瑢?shí)則惱極了自己的婢女, 撞上了搖光公主不說, 還有傳聞中的另一號(hào)人物, 思及今日來的目的更是心下發(fā)急。 蘇閔兒也沒想到會(huì)這時(shí)候正巧撞上,看看門口漸漸圍聚起來的人,剛想說點(diǎn)什么就被姜淮眼神掃了一記登時(shí)閉上了,饒是局促不安。 “剛才你也看到她那婢女囂張了,若不是有主子指使能有這膽子,所以你最好什么都別說?!苯磯旱吐曇魧?duì)蘇閔兒道,這主仆倆一哭一唱著實(shí)像是想整出大戲,分明是做錯(cuò)事在前,可是有本事的。 “這里頭的是哪位公主,架子這般大,得理不饒人的?!遍T外有人議論。這兩邊兒都是美人兒,都擠著往前湊。 “聽說是賢王府的搖光公主,喏,里面還有平陽王府的那位,合著也是這姑娘倒霉?!?/br> 伙計(jì)急得抹汗,說了兩句辯解的不過很快被議論聲淹沒,壓根不起作用,額頭的汗也愈多,不知該如何收?qǐng)龅摹?/br> 蕭令儀自那話后便一直沉默不作聲,就由著徐宛屏伏低做小,仿佛她要做全了姿態(tài)便由著她去,待看見樓里出現(xiàn)的一抹頎長身影時(shí)微微怔愣,隨即再掃過徐宛屏露了了然。 她微微一笑,“敢問徐小姐是何事如此緊要,非得讓我們給你讓地兒?!彼恿搜诀邚幕镉?jì)那取的荷包,“二十兩,算不少了,但你覺得本宮就只值當(dāng)這?” “臣女不敢!”徐宛屏登及臉白,連忙道。 這么一來,原先以為搖光公主與長樂郡主仗勢(shì)欺人的都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有人花錢打發(fā)人,但打發(fā)公主和郡主便有人吭哧笑了。 徐宛屏臉上青紅交替,幾乎同時(shí)也瞧見了那道心念的身影,當(dāng)即眼泛起了些微水光,“概因臣女體弱緣故,又是喜靜,婢女才會(huì)如此,絕非有意沖撞”那一張臉兒凄楚,像是被霸凌的弱女子,拿捏得當(dāng),自然能激起多數(shù)人的保護(hù)欲。 蕭令儀見慣了此等,神情一冷,直接出聲招呼,“四哥可是大忙人,尋常碰不到,還得特意打聽了才能見一面吶?!?/br> 后者正是走過來,聞言稍作停頓后又繼續(xù),“想見四哥直接找來就是,何須費(fèi)那勁兒。這陣兒忙,剛抽個(gè)空就看你擺陣仗,怎的,誰惹你生氣了?” “倒談不上生氣,就是跟徐小姐難得交流交流?!?/br> 司馬昱這才多看了徐宛屏一眼,認(rèn)出是歸寧侯府家的,也就是掃過了一眼,沖著蕭令儀道,“差不多行了,換你四哥的地方可好?” 徐宛屏咬唇,看著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一身紫衣蟒袍俊美不凡,貴氣盈人,憶起此前四皇子降虎平安南那些動(dòng)人心魄的英勇傳聞,能力卓絕,人中翹楚,如何不心折。更遑論四皇子只有兩位側(cè)妃,正妃之位空懸已久,若是能把握機(jī)會(huì),將來 單單是這般想著徐宛屏心頭便是guntang,然眼前幾人離開的畫面卻猶如一盆冰水狠狠澆下,周遭那細(xì)碎不斷的議論鉆入耳中,難堪懊惱,直視蕭令儀那方向更生怨恨。 姜淮回眸正好對(duì)上徐宛屏那怨毒目光,原不想跟著一道去的,也就湊了個(gè)熱鬧,直到另一側(cè)雅間門口,看不到徐宛屏的地方,正要借口離開,就聽蕭令儀先開了口。 “四哥,我方才是故意捉弄那徐家小姐的,你回頭別和皇叔說。你那么忙,肯定是來應(yīng)酬的,我就不摻和了?!笔捔顑x站在門口,朝司馬昱擺了擺手?!八母缁匾姟!?/br> 蕭令儀話一說完,便捎帶上倆撤走了,只是走得急了,并未看到從那另一側(cè)房里走出來的男子,赫然是東宮所屬的少詹事秦良玉。 姜淮回首,那錦衣公子雖帶著笑,可總讓人覺得那笑容并非真心實(shí)意,像隔著一層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 “呼那就是四皇子”蘇閔兒剛才起就憋著一口氣,一直到這會(huì)兒才吁了出來,感覺才活了過來一般。 “怎么,給嚇到著了?”蕭令儀停在馬車前笑問。 “就這點(diǎn)出息。”姜淮笑罵,一邊替她順著后背,“寒煙,多替你家主子長點(diǎn)兒心,遇事別慫。” 蘇閔兒被念不忘小聲反駁,“你才沒心眼兒的,多長點(diǎn)不虧?!闭f完倒是一溜兒上了馬車,沒給姜淮逮著機(jī)會(huì),笑咧著回去了。 蕭令儀失笑,“你倆誰也沒好過誰,要不說物以類聚,都叫人不省心的。” 姜淮不置理會(huì),反而對(duì)另一樁興致勃勃,“上回賢王抱著你回去的,后來呢?” “后來啊”蕭令儀故意拖長了尾音,“我燒糊涂沒印象了。”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回避道。 神經(jīng)大咧的姜淮完全沒注意到,反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這招傷敵自損也不好?!?/br> 蕭令儀笑笑并沒有說,從明了自己心意的那刻起到如今,中間隔了太久做了太多一路摸爬滾打才從過往經(jīng)驗(yàn)中吸取教訓(xùn),用著這迂回的法子靠那人更近一點(diǎn),也正是這份艱辛叫她更憐惜同樣愣頭青般的姜淮。 “近來,京城快要變天了,轉(zhuǎn)告你的那位沈夫子,世上難有兩全的事,莫要強(qiáng)求。”蕭令儀說這話的時(shí)候神情已變,遙望著天際變幻的烏云,其實(shí)這天,從景和帝第一次病倒之時(shí)就已經(jīng)露了變幻之象,實(shí)則平和的京都底下有多少暗潮洶涌,唯有參與其中的人知曉了。 “你也別多問了,就你那小腦瓜子也轉(zhuǎn)不過來,知道愈少是對(duì)你好?!笔捔顑x看著她鼓起的臉頰,伸手掐了一把,帶著隨從走了。 沒一會(huì)兒,得月樓下只剩下姜淮,她走動(dòng)慣了,出門沒坐馬車,眼下就帶著玉竹慢慢地往王府去,一路還回味著蕭令儀最后的話。 變天 “公子,公子,你落了東西了,喏?!碑嬩伒幕镉?jì)急匆匆地追上了人,那道身影長身玉立,薄唇輕削,色淡如水,攜著大隱隱于市的涼薄氣息,叫人轉(zhuǎn)不開目光。 “多謝?!鄙虺缦蚰腔镉?jì)道,將那東西與裱好的畫卷一塊收起。 “這畫畫的是公子心上人罷,唉喲,瞧著可是個(gè)有福的,方才聽公子說是送人,就是送給那位姑娘罷?” “有?!鄙虺绲穆曇艨~緲傳來,姜淮沒聽清那畫面的話,只隔著人潮貪看,目光不自覺就停留在那薄唇上,臉頰漸漸染上緋紅。 仿佛從那一吻后有什么變得不一樣,姜淮莫名有些心虛,以及因?yàn)榛镉?jì)那話而起的隱秘欣喜,心上人 “五娘,你臉好紅可是受寒”玉竹剛一出聲就被姜淮捂住了嘴一道藏入了廊檐背陽的陰影處,幾乎是同時(shí)察覺到那邊投過來的目光,雖然有柱子隔檔,可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起來。 “噓別出聲?!苯匆膊恢约簽楹我闫饋恚啥愣级懔藬鄾]有教人發(fā)現(xiàn)的道理,全不知這行徑看來就愈發(fā)行跡鬼祟可疑。 “姑娘,要不要買點(diǎn)橘子,新鮮的橘子,今兒一早才從樹上摘的?!迸赃叺厣现е鴶傋拥男∝渾枴?/br> “不要不要”姜淮忙是壓著聲音回絕,心里莫名更緊張了起來,暗暗祈禱沈崇沒留意到這邊。 “嗚嗚嗚” “噓——”姜淮猶是比了個(gè)手勢(shì),就卡在了眼底映入的一雙緞面錦靴之上。那靴子面上垂掛著一串銀鏈子,流閃著細(xì)細(xì)銀光,往上是她垂涎已久之人 姜淮登及扭身背向,挑看橘子。 “姑娘,我家種的橘子包甜,不用挑?!毙∝溸种佬?,“不過姑娘,你臉怎么那么紅,沒事罷?” 姜淮一股腦塞了他三四個(gè)橘子,掩耳盜鈴,“這橘子看著不錯(cuò),你多給我拿點(diǎn)兒?!?/br> “好咧?!?/br> “五娘”玉竹喚了一聲。 姜淮俯身,裝作沒聽見。 “沈夫子在看你。” 姜淮的身子僵硬了下,如何沒察覺到后背那道目光,僵硬地扭過頭故作驚喜,“沈夫子,真是好巧??!吃橘子么?” 沈崇望著被姜淮‘不小心’用力捏變形的橘子,“不必客氣?!?/br> 姜淮順著看了一眼露了羞窘,忙是揀了另一個(gè)好的剝好遞到他唇邊。 “”沈崇拿過了那橘子,拗不過似地塞了一瓣。 姜淮的視線直勾勾瞧著,后者干咳了一聲,她才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似的,干巴巴問了一句,“甜么?” “嗯。”沈崇只是輕輕哼應(yīng)了一聲。 姜淮沒聽清,“甜不甜嘛?” 沈崇覷了某個(gè)緊張的人一眼,“甜。” 不知為何,光是看他輕抿了一下嘴角,姜淮便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可不甜么,尤其姑娘給的,那鐵定更甜了是不是。”小販促狹笑著在旁起哄?!拔曳讲啪统蛞姽媚镌谕低登瓶垂?,原來兩位認(rèn)識(shí),嘿嘿嘿” 這笑里面飽含的意思可就明顯多了,連著沈崇都有些不自然起來,不過按壓在那張清冷面龐下看不出來罷。 姜淮趕忙拉上沈崇往前走遠(yuǎn)了點(diǎn)兒,一面才低聲像是解釋道,“我我并不是跟蹤你,我只是正好路、路過。” “嗯?!鄙虺绲幕貞?yīng)聽起來有些敷衍,若不是姜淮低垂著腦袋,應(yīng)當(dāng)能看到那雙黑眸中流淌出來幾分溫柔笑意,雖然稍縱即逝。 “我也是路過,向郡主問個(gè)安好?!?/br> 雖沒什么情緒起伏,可姜淮還是聽出了那么一絲的打趣意味,驀地抬首,撞入一雙深邃眼眸,耳畔仿佛回蕩起那日晴朗月空下曖昧的喘息聲。 姜淮兀的捂住鼻子,覺出一股濕濡熱意,登及也管不得沈崇,忙是扔下一句上火了就跑。 *** “噯、噯——姑娘,你們還沒給錢吶!” 小販急聲喊著要追上去,卻被沈崇喚住?!拔襾斫o?!?/br> “一共二十文錢,公子?!?/br> 沈崇摸向腰間,神情倏地一頓,“” “公子?”小販正等著,疑惑提醒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