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因?yàn)楣聠伍L大而深入骨髓的孤獨(dú)，不是有愛人陪伴有朋友交往有工作奮斗就可以被驅(qū)逐的，即使置身在熱鬧的人群里，他依舊是個孤獨(dú)患者。

    最諷刺的是，就連死亡都是孤獨(dú)的。

    生而孤獨(dú)，死亦孤獨(dú)，真是可憐。

    意識漸漸沉進(jìn)黑色的海，他的身體在海面上漂浮，他仿佛似乎看到了漫天星河，真美。

    ·

    好濃的血腥氣！

    但白郎分辨地出來，這不屬于徐洛聞。

    徐洛聞的氣息夾雜在濃郁的血腥氣里，十分微弱。

    “洛聞！”白郎大聲喊，“徐洛聞！”

    沒有人回應(yīng)他。

    白郎繼續(xù)清理廢墟。

    他的雙手已經(jīng)血rou模糊，但他不在乎。

    除了徐洛聞，他什么都不在乎。

    在他心里，徐洛聞凌駕于一切，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白郎也不知道為什么。

    好像從那個雪夜第一眼看到他起，徐洛聞便一下子闖進(jìn)了他心里，沒有循序漸進(jìn)，沒有起承轉(zhuǎn)合，沒有商量的余地，沒有拒絕的可能，就像在他心上開了一槍，光從槍口照進(jìn)來，瞬間把所有的黑暗驅(qū)逐干凈。

    后來，白成禮教過他一個成語——不可思議，指人或事神秘奧妙，無法想象，難以理解。

    徐洛聞對他來說，就是不可思議。

    既然不可思議，那就不再思議，接受就好，用自己整個生命去愛他、呵護(hù)他就好，多么簡單。

    汗水流進(jìn)眼睛里，蜇得眼疼。

    直起腰，用袖子擦眼睛。

    白郎突然愣住。

    他好像聽到徐洛聞在叫他的名字，小聲地，虛弱地。

    ·

    徐洛聞從昏迷中醒過來。

    睜開眼，癔癥半晌，隱約聽到有聲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又屏息聽了許久，終于確定是真的有聲音。

    緊接著，他嗅到了一縷熟悉的氣味。

    ——是白郎的氣味！白郎來救他了！

    他在巨大的喜悅里落淚，虛弱地、嘶啞地喊白郎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不停地喊。

    終于，他得到了回應(yīng)，他聽到白郎大聲說：“洛聞，別睡，再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就能救你出去！”

    他的聲音那么清晰，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徐洛聞應(yīng)了聲“好”，他想喝口自己的血，讓自己有點(diǎn)力氣，可是他太虛弱，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咬破自己的皮rou了。

    他強(qiáng)打起精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越來越近了，白郎的氣息也越來越濃。

    終于，他看到了一縷光，然后變成一束，最后變成一片，白郎站在光影里，像一個從天而降的神。

    徐洛聞很想看看白郎，但是他在黑暗里呆了太久，眼睛根本沒辦法在強(qiáng)光里睜開。

    白郎脫下外套蓋在徐洛聞身上，然后把人抱進(jìn)懷里，疼惜地安慰：“沒事了，我來了，我?guī)慊丶摇！?/br>
    眼淚從緊閉的眼睛溢出來，打濕了修長的睫毛。

    徐洛聞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緊緊抓著白郎的衣襟，啞聲說：“我一直……在等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有生以來，白郎第一次嘗到了眼淚的滋味。

    是苦澀的，但苦澀里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味道。

    突然，白郎聽到一陣轟隆聲，扭頭一看，就見一塊石板正朝他們砸過來！

    電光火石間，白郎瞬間化身為狼，把徐洛聞護(hù)在了自己的身軀之下！

    第41章

    裴澍言已經(jīng)懸著心等了三個多小時。

    他抽完最后一根煙,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xue，突然聽到車響，循聲看去, 就看見了譚嘉應(yīng)的“大黃蜂”。

    稍傾，車停在旁邊, 譚嘉應(yīng)和肖想一起從車上走下來。

    “人還沒救出來嗎？”譚嘉應(yīng)焦急地問。

    裴澍言搖搖頭, 沒說話。

    肖想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先喝口水?！?/br>
    裴澍言接過來，一口氣把一瓶水灌下去。

    肖想又遞過來一個紙袋，里面裝著吃的。

    雖然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但裴澍言一點(diǎn)食欲都沒有，他問：“有煙嗎？”

    肖想掏出一包萬寶路遞給他。

    裴澍言扯起嘴角笑了下：“還抽萬寶路呢？從高中抽到現(xiàn)在, 不煩嗎？”

    肖想說：“習(xí)慣這個味兒了, 戒不掉?！?/br>
    譚嘉應(yīng)著急地說：“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事兒, 要不還是叫消防隊來吧？人多力量大?！?/br>
    裴澍言點(diǎn)煙, 抽一口，說：“再等等?！?/br>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傳來“轟隆”一聲, 傾斜著的半截危樓二次倒塌, 粉塵滾滾沖天而起！

    “cao！”譚嘉應(yīng)拔腿就要往前沖, 被肖想扯住胳膊拽回來，“你不要命了！給老子老實(shí)呆著！”

    “你他媽放開我！我要去救洛聞！我要去救他！”譚嘉應(yīng)哭著喊。

    肖想把他死死地禁錮在懷里, 扭頭沖裴澍言喊：“別等了！快打119！”

    裴澍言掏出手機(jī)剛要打, 猛地看見一頭白狼從漫天粉塵里飛躍而出, 平穩(wěn)地落在廢墟上, 又接連幾個跳躍，抵達(dá)平地，然后片刻未停，快速朝他們奔過來。等白狼跑近了，他們才看見，它的背上馱著一個人，正是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徐洛聞！

    “洛聞！”譚嘉應(yīng)跑著迎上去，而白郎已經(jīng)到了跟前，等譚嘉應(yīng)把徐洛聞抱下來，它瞬間變成人，不由分說把徐洛聞抱過來，不讓任何人碰。

    徐洛聞在從白狼背上下來的瞬間就徹底暈了過去，他赤裸著身體，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上沾滿灰塵，甚至還有血跡，而白郎比他還要糟糕，不僅頭在流血，整個背部也皮開rou綻，臟污不堪，幾乎看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可是白郎卻全不在乎，他把昏迷不醒的徐洛聞抱在懷里，沉聲問：“有衣服嗎？”

    譚嘉應(yīng)忙說：“有有有！我車?yán)镉?！”他跑到“大黃蜂”那兒，從后備箱里拖出一個行李箱。來這里之前他順路去機(jī)場接了肖想，這是肖想的行李箱。

    譚嘉應(yīng)拖著行李箱跑過來，打開，把里面的衣服一股腦倒出來，然后幫著白郎給徐洛聞穿衣服，指尖觸碰到他的皮膚，驚呼：“好燙！他在發(fā)高燒，得趕緊送他去醫(yī)院！快抱他上車！”

    裴澍言要來抱人，白郎兇狠地打開他的手：“別碰他！”

    那一瞬間，肖想清楚地看到裴澍言的眼神，那是恨不得殺人的眼神，雖然轉(zhuǎn)瞬便恢復(fù)如常，但仍叫人心驚。

    白郎將人抱起來，跟著譚嘉應(yīng)上了車。

    肖想拍了拍裴澍言的肩膀，說：“走吧?！?/br>
    裴澍言沒說話，踢了一腳滿地的煙頭，轉(zhuǎn)身上了自己的車。

    白郎裸著傷痕累累的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條西褲，腳也光著。而徐洛聞上身穿著一件松垮垮的黑色毛衣，下身穿了一條運(yùn)動褲，腳上也套了一雙棉襪。他乖順地坐在白郎腿上，上身倚在白郎懷里，頭靠在他肩上，閉著眼睛，臉色不正常的潮紅著。白郎摟著他，以一種保護(hù)和占有的姿勢。

    誰都沒有說話，車廂里靜極了。

    肖想在開車，譚嘉應(yīng)坐在副駕，不住地從后視鏡觀察后面的情況。

    徐洛聞得救了，譚嘉應(yīng)當(dāng)然高興，但是徐洛聞被救出來的時候是赤身裸體的，白郎總不可能去扒光徐洛聞的衣服，那就只剩一個可能……譚嘉應(yīng)又恨又怒又悲，千百種滋味在心頭，幾次想問問白郎找到徐洛聞時的情況，但卻始終開不了口，因?yàn)闊o論他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往傷口上撒鹽。

    肖想開得很快，半小時后，車停在市醫(yī)院門口。

    白郎抱著人下車，譚嘉應(yīng)緊隨其后，肖想去停車，裴澍言的車跟在后面。

    見到醫(yī)生，譚嘉應(yīng)迅速說明情況，醫(yī)生給徐洛聞做檢查，發(fā)現(xiàn)他身上除了一點(diǎn)輕微的皮外傷外并無大礙，然后一量體溫，高燒39度，急忙讓護(hù)士帶他們?nèi)ゲ》?，?zhǔn)備輸液。

    打上點(diǎn)滴之后，裴澍言和肖想才一前一后進(jìn)了病房。

    肖想站到譚嘉應(yīng)身邊，問：“醫(yī)生怎么說？”

    譚嘉應(yīng)說：“高燒39度，別的沒事。”

    肖想轉(zhuǎn)向裴澍言：“你已經(jīng)熬了一天一夜，快去附近找個酒店吃點(diǎn)東西然后睡一覺吧，這邊我和嘉應(yīng)會照顧好的，洛聞醒了我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br>
    裴澍言搖搖頭，凝視著病床上的徐洛聞，說：“我要回c市了，醫(yī)院還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br>
    肖想立刻變了臉色：“臥槽，你不要命了？你以為你是鐵打的?。酷t(yī)院沒你也不會倒，甭急著回去。”

    裴澍言卻徑自說：“我坐飛機(jī)回去，你幫我把車開回c市吧，謝了?！闭f完，他把車鑰匙扔給肖想，最后看一眼徐洛聞，轉(zhuǎn)身離開。

    肖想急忙追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白郎和譚嘉應(yīng)。

    譚嘉應(yīng)囁喏半晌，說：“那個……我在這兒守著，你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吧。”白郎后背的傷看著實(shí)在嚇人。

    白郎卻說：“不用。”

    譚嘉應(yīng)沉默許久，又說：“你看到趙井泉了嗎？就是綁架洛聞的那個人?！?/br>
    白郎想起那一灘爛rou，淡淡地說：“死了?！?/br>
    死得好！人渣！該死！譚嘉應(yīng)恨不能拍手稱快，但轉(zhuǎn)念卻是一凜，有些忐忑地看著白郎，說：“該不會……是你殺的吧？”

    白郎說：“被砸死的?！?/br>
    譚嘉應(yīng)松口氣，說：“這就叫惡有惡報?！毕惹暗囊蓡栆恢眽涸谛念^，他想問又不敢問，糾結(jié)半晌還是咽回了肚里，問白郎不如等徐洛聞醒了直接問當(dāng)事人，白郎周身散發(fā)的氣場太可怕了，他有點(diǎn)怵得慌。

    沒多久，肖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