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井溶很自然的回答道:“叔侄?!?/br> 女警點了點頭,井溶就聽秦巒對面兩個相對年輕點的女警帶點兒興奮地對視一眼,小聲說,“你看,我就說吧。” 他就覺得有點啼笑皆非,這一帶的警民關系都這么和諧的嗎?大家都這么閑嗎? 蓋澆飯同志又打量了井溶幾眼,隱約覺得這對叔侄的情況可能有點特殊。 叔叔穿著非常不講究,一身衣裳加起來很可能也超不過一百塊錢,但這個侄子?哪怕她對奢侈品不大怎么在行也能看出他身上沒一件便宜貨。尤其是那塊表,她好像依稀在商場看見過巨幅海報,據說單價沒有六位數以下的。 不過么,她又看了正開開心心吃匹薩的秦巒一眼,根據多年經驗判斷,此人雖然穿著打扮不講究,但言行舉止中透出的氣質卻是隱藏不住的,估計出身很好。或許,只是不修邊幅?聽說有錢人家怪癖多么,還有放著萬貫家財給別人打理,自己故意打扮的破破爛爛去流浪的。 她的視線停留的有些久,井溶有點不悅,不過面上并沒明顯表現(xiàn)出來,只是禮貌一笑,又微微抬高了聲音問道:“請問,可以麻煩您跟我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啊,抱歉,”蓋澆飯女警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很爽朗的笑了下,并沒否認自己剛才的舉動,說,“職業(yè)病,職業(yè)病,是這樣的……” 原來今天早上秦巒到了這附近之后,本來想先找個地方吃飯休息的,結果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兒被好像是她男朋友模樣的人當街痛罵,最后甚至還打了一下。 秦巒生性溫柔,尊重女性的意識根植到骨子里,當場就看不下去了,上前勸說。 然而那個男的非但不停手,反而連他一起罵上了,最后索性把那個女孩兒拖走了。 那女孩兒看上去十分驚恐,一邊大聲慘叫,一邊拼命向路人求助,但竟沒有一個人出手。 秦巒猶豫了下,到底是擔心出事,就不顧路人勸阻跟了上去。 結果跟出去一條街之后,一拐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堵住了,剛還叫的殺豬一樣的女孩兒笑嘻嘻的站在一邊,前后又冒出來四個吊兒郎當的混子,把他的前后去路都給擋上了。 然后秦巒就被敲詐了,那些人還試圖搶他的背包。 秦巒最忌諱這種欺騙別人感情的事,當場炸毛,就……把那幾個人打了。 聽到這里,井溶的表情已經不能僅僅用一言難盡來形容了,就連說話的女警看上去也神情復雜。 井溶高高揚起眉毛,秦巒抬頭沖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還替自己申辯,“他們真的太可惡了,這么消費大家的善意,時間久了誰還敢做好事?” 為了表示鄭重,他還特意把手里剛咬了一口的麻辣小龍蝦匹薩放下了,顯得特別有誠意。 蓋澆飯女警看了他一眼,干咳一聲,“是這個道理沒錯,但您的方式方法有點太過激了。” 秦巒沒說對不對,只是反問:“您自己說,要是今天他們碰到的是別人,結果會是怎么樣?無非兩種,要么乖乖交錢,以后吃一塹長一智,對遇到的不平事視而不見;要么反抗,然后被暴打?” 女警就不說話了。 地方派出所的條件不是特別好,空調不太好用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室內溫度蹭蹭上升,不少人臉上都冒了汗。 正暗自慶祝勝利的秦巒見對面的姑娘妝都有些花了,就掏出一塊灰色亞麻手帕遞過去,“擦擦吧。” 他的鼻梁挺直,眼睛明亮有神,微薄的唇和線條流暢的下巴組合起來不知多好看,富有磁性的聲音中還帶著這個年紀的人少有的活力,剛畢業(yè)的女孩兒不自覺盯著多看了幾眼,回過神后就紅了臉,“謝謝。” 井溶微微勾了下唇角,收回視線后又饒有興趣的問了一個關鍵問題:“誰報的警?” 話已出口,在場的值班民警表情越發(fā)古怪了。 見他們這樣,井溶就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出于某種原因,秦巒對警察不是特別信任,加上又是自己獲勝,自然不可能報警。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個,就是詐騙團伙被打的是在太慘了,撐不住,只好自爆…… 而接下來蓋澆飯女警的話也進一步證實了他的想法:“你叔叔太能打了,一整個團伙六個人,沒一個跑了的,女嫌疑人嚇壞了,就偷偷撥了報警電話。我們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報警人之外,其余五名男性嫌疑人都不同程度受傷,半小時前剛從醫(yī)院回來,現(xiàn)在還在做筆錄?!?/br> 井溶就噗嗤一聲笑了,再開口明晃晃帶了諷刺,“一群本來就踐踏法律的不法分子竟然也知道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怎么,他們要起訴嗎?” 打從進門之后,他的態(tài)度雖然有些禮貌的疏離,可一直都是很好的,給人的感覺好像一副傳統(tǒng)水墨畫,淡雅而溫和??墒乾F(xiàn)在,他如同變了個人似的,話里話外都流露出尖銳的譏諷和冷意,忽然有了強烈的攻擊性。 幾個民警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顯然震驚于這轉瞬之間的變化。 井溶抬手看看腕表,越過他們問桌邊的秦巒,“吃完了嗎?” 秦巒飛快的用濕巾反反復復擦了幾十遍手,點點頭,又站起身來,還跟一開始一樣笑的燦爛,“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br> 對面幾個人本能的嗯了聲,旋即開始面面相覷。 那姑娘有些遲疑的舉著他的手帕,有些無措,“我,我” “送給你了?!鼻貛n沖她笑了笑。 不遠處兩個男民警就有點不大樂意了,這到底什么人吶!怎么還跑到他們派出所來勾搭姑娘來了? 等秦巒過來之后,井溶還沒說走的就被人攔住了。 “無論如何,你叔叔打傷了人,就算不需要負法律責任,相應的經濟賠償也是免不了的,正式辦完手續(xù)之前你們暫時還不能離開?!?/br> 井溶也不跟他們多說,就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那人扶了扶臉上的金邊眼鏡,露出一種系統(tǒng)內部人員最熟悉也最頭疼的職業(yè)微笑,遞了一張名片后神色平靜地說:“鄙人邰南平,將負責秦巒秦先生的一切法律相關事務……” 在場幾個民警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吃飯的不吃飯了,喝水的也不喝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事兒從頭到尾的發(fā)展怎么就這么不尋常。 一般老百姓來派出所接人,會帶律師嗎? 井溶和秦巒也不跟那些民警交流了,全權委托給律師,就這么坐在等候區(qū)的塑料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有哪兒不舒服嗎?”井溶問道。 秦巒搖搖頭,把短袖下面的兩條胳膊伸過去給他看,“沒,那些人就是菜雞,沒一個能打的,只是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敢報警?!?/br> 太滑稽了好嗎?受害人還沒怎么樣呢,加害方先就請求保護了! 井溶笑著搖了搖頭,算是把這事兒揭過去,又說:“來之前我派了一個工程隊過去,正好趁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把山上整體大修一下。” 秦巒沉默半晌,有些赧然的說,“你們賺錢也不容易,哪能花你們的。” 井溶瞅了他一眼,非常不給面子的揭露真相道:“那你倒是有錢自己修?。俊?/br> 秦巒忽然覺得好氣! 其實也真是難為他了,好好的一個富家公子哥失戀之后去給人養(yǎng)孩子,什么都要從頭做起,原來的愛好也成了賺錢的手段,有幾年壓力太大,感覺發(fā)際線都要后移了。 后來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也能幫忙分擔了,秦巒就松了一口氣,算是基本卸了擔子。 他天生就不是那種很有野心的人,又或者是因為成長過程中從沒缺過錢,對金錢也沒有特別大的渴望,后期也是有壓力了,才會拼命去賺錢。 現(xiàn)在壓力沒了,他賺錢的動力也沒了,畫畫也重新變回愛好。手頭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就去賣幾副,有了錢之后就繼續(xù)放松,所以手里一直沒有多少存款,山上的房子也一直沒有修,他倒是也怡然自得。 井溶就說:“小師妹也一直掛念你,不過礙于規(guī)矩不好動手。別的不說,那些線路都有些老化了,必須重新過一遍,不然以后也是安全隱患。還有空調也不好用,早該換了,冬天你畫畫的時候顏料凍了多少次,都不嫌麻煩的嗎?” 山上條件是不大好,但也完全是因為上面幾代都沒落了的緣故,現(xiàn)代社會只要有錢,什么事兒辦不到呢? 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井溶心里一直掛念著這件事,這次好容易趕上機會,哪里能放棄呢? 他都在心里默默的規(guī)劃了多少遍了,哪兒挖一條河,哪兒修一個池塘,房子也都直接重建,最后完全能變成一片山間度假村別墅的模式。 反正是住,如今他們也不缺錢,干嘛白遭罪? 只是秦巒瞧著還是有些擔憂的樣子,井溶不等他開口就神情淡漠的說:“墓碑那里,我準備叫人修一個園子,你不用擔心?!?/br> 秦巒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聲。 又過了一會兒,律師邰南平意氣風發(fā)的回來了,很內斂且驕傲的宣布自己已經搞定一切事宜,大家可以回家了。 井溶先讓司機出去準備車,自己卻抬腳走到剛才那位蓋澆飯女警面前,很和氣地問:“我能見見那幾位嫌疑人嗎?” 有了剛才的插曲之后,現(xiàn)在一眾民警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剛開始那樣放松了,當即很警惕的問道:“他們馬上要被送到后面拘留,你想做什么?” 井溶微微笑了下,“沒什么,只是想看看這幾個人的模樣,免得以后再上當?!?/br> 這理由聽上去有點扯,他要說想日后報復的可信度反而高一點。 但民警還真就不好阻攔,人家的要求不過分不說,而且那幾個嫌疑人去拘留所也得經過這里,不用特別申請看都能看見的。 眾人正在僵持間,那頭幾位民警就帶著三個鼻青臉腫的小青年往這里來了,后者老遠看見一臉人畜無害的秦巒都是一驚,然后就條件反射的瑟縮起來。 沒別的,本以為是頭傻乎乎的肥羊,結果下一秒那肥羊就掀了羊皮,露出來兇殘的本質。 一個人啊,這混賬一個人打他們五個,他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那是真丟人! 對這個詐騙團伙而言,遇見秦巒可能就是他們職業(yè)生涯中難忘的一次滑鐵盧了。 “怎么只有三個?”井溶微微蹙眉。 幾個民警又看向秦巒,“還有兩個受傷相對重一點,還在醫(yī)院呢?!?/br>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著好像斯斯文文的,怎么這么能打?兄弟你這么能打怎么當年不報考警?;蚴擒娦?? 真要說起來,秦巒把人打成這個樣子已經構成防衛(wèi)過當,如果不是今天有精英律師在場,絕對會很麻煩。 井溶往前走了一步,上到在場民警,下到那三個幾乎面目全非的詐騙犯,都不約而同的緊張起來,齊齊道:“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本軘偭藬偸?,說著,當真細細打量起來。 他看到哪兒,那幾個嫌疑人就是一抖,還要時刻提防秦巒發(fā)難,真是緊張極了。 過了幾分鐘,井溶卻忽然笑起來,低聲說了句什么,又把右手一伸,“我觀你們印堂發(fā)黑,眼尾泛赤,如今掐指一算,恐怕不出幾日就要大難臨頭了?!?/br> 嫌疑人:“……?” 民警:“……?!”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井溶和秦巒就帶人離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滿頭霧水的問了句:“這人到底是干嘛的?怎么神神叨叨的?!?/br> “不知道……不過那個叔叔好像是個油畫家?!?/br> “嗨,大男人扎小辮兒,不是搞藝術的就是流浪漢!” 剛一上車,秦巒就迫不及待的問起來他們師兄妹的近況,聽說顧陌城現(xiàn)在跟崇義相處的很不錯,秦巒也替她高興。 “我早就算到了,她爸爸是有苦衷的,并非涼薄之輩,現(xiàn)在看來果然應驗了!城城是個好孩子,多個人疼她也好?!?/br> 井溶盯著他看了好久也不說話,秦巒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最終還是哼哼唧唧的承認了,“對,我是沒算出來,那又怎樣?反正你們都是我教出來的,哼!” 說著,他就側過身子去,專心致志的看起窗外的風景來。 井溶失笑,眼前不禁浮現(xiàn)出冬天顧陌城剛下山,自己從林家把她接回來的畫面。 也是這輛車,也是這樣的位置,甚至這師徒兩個連動作都一模一樣。 秦巒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他發(fā)自內心的熱愛一切生命,更善于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種種美麗。 或說回來,這要是個心胸狹隘的,遇到當年那些糟心事兒估計早找棵歪脖子樹把自己吊死了,還養(yǎng)什么孩子! 他認認真真的看著外面的景物,時不時發(fā)表一下見解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