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可淑妃竟然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扶起身來,親熱道:“方才你在這兒看了許久,給本宮說說誰更厲害些?” 在她柔膩的手握上自己的那瞬,呂姵心頭的難受感益甚,恨不得將她的手立即甩開來。這感覺太過詭異,但呂姵自帶求生本能,知道這樣做萬萬不行,于是繼續(xù)低著頭,畢恭畢敬道:“奴婢只是湊個熱鬧,也看得不甚明白?!?/br> “這樣呀……”淑妃的聲音里透著失望,又牽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共同立在最前方看著。淑妃身上香風陣陣,甜而不膩,惹得呂姵越發(fā)好奇這里的制香技術。 有太監(jiān)合力抬來了椅座,撐起了華蓋,淑妃便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了下來,可牽著呂姵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這時代的椅子都還比較矮,因而呂姵不得不稍微勾著身子來遷就淑妃。 淑妃卻似是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偏巧自她來了后,場上的大漢打的就比較溫柔了,原本的貼身rou搏似是害怕太不文雅,而演變成了花拳繡腿,兩人老久都沒有分出勝負來。呂姵腰本就酸軟,如此弓腰更是難受至極,可想著自己宮女出身,淑妃又顯然認得她,唯恐被看出什么破綻來,所以便一直咬牙保持著姿勢。 直到過了小半個時辰,淑妃才掩著唇打了個哈欠:“不好玩,這便回吧?!?/br> 宮人們齊聲應是,她身邊的侍女來扶她起身,她卻微微一揮,就著呂姵的手站了起來,這一用力,差點把已經(jīng)僵硬的呂姵給扯來摔一跤,但淑妃卻恍作未知,還望著呂姵甜而無邪的笑:“小姵,有空的時候,來本宮帳中敘敘舊才好?!?/br> 呂姵面上看不出訝異,福身行禮。淑妃這才松開了她的手,媚態(tài)入骨地對場中其他行禮之人說了句:“你們繼續(xù)。”便轉身帶著一眾宮女太監(jiān)翩然遠去。 場上眾人都舒出了一口氣,只是,雖繼續(xù)開始搏斗叫好,卻怎么也回不到當初的熱鬧。 而呂姵差點直不起腰來,方才在旁邊急得想跺腳的小果兒此時見她辛苦,趕緊上來扶住她,低聲問:“夫人,可還無礙?” 呂姵搖了搖頭,掌心方才浸出的汗此時還未散去,帶來一片冰涼。那冷意直直鉆入心中,更惹得心頭的不適如蛇一般盤繞而上,令人毛骨悚然。 她覺得這感覺太過奇怪,摁著胸口帶著小果兒回了帳中,正好撞上宇文允從另一頭回來。 宇文允唇邊玩世不恭的笑意還沒勾起,一打量到她青白的臉色便是眉心微皺,將她牽過來探她額頭:“怎么了?莫不是給這日頭曬中暑了吧?青山,去請陳澈,小果兒,去端份冰鎮(zhèn)過的牛乳來?!?/br> …… 這陣仗。 呂姵趕緊搖了搖頭,拉住他:“別,我沒事,回去躺一會兒就好?!?/br> “小果兒,還是去把牛乳端來?!庇钗脑誓穸嗫戳藚螉硶海瑪堉缤鶐だ镒?,只在進帳時,眼神不經(jīng)意地帶過了青山。 青山便也停在了帳外,隨著小果兒一同離去。 扶著顯然心事重重的呂姵在榻上躺下,宇文允坐在榻沿,用寬廣的袖子替她打了會兒風。 香氣一蕩一蕩地掃過,呂姵見他一臉認真虔誠,倒是被逗樂了,拽住他袖子問:“你今天什么時辰醒的?” 宇文允彎了彎唇角:“昨夜一直沒睡?!?/br> “怎么,害怕我刺殺你?。俊眳螉巢[著眼睛問他。 “害怕你又找死?!?/br> “……”她倒是真的想找死,就是沒力氣…… 見她不說話,宇文允又是笑得邪惡,攬過她枕在自己膝蓋上,捏著她柔軟的小耳朵道:“姵姵,你現(xiàn)在還想死嗎?” “想……哎喲?!彼蝗欢嘤昧税敕至Φ?,捏的她耳朵生疼。 可他神情卻分明是得趣的,湊近她,很是不要臉的問:“昨晚那種嗎?” “……”昨晚……那種?呂姵本能地搖頭。 “可你分明自己說你想死、要死了、不行了……”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憶與復述。 “……王爺,你誤會了?!苯衸床的聲音你亂當個什么真,她是真的想死,不是昨晚那種。 “哦?”宇文允很是認真地琢磨了一下,又煞有介事地嚴肅總結,“可是本王怪喜歡聽的,不然……” “啊啊啊啊??!”不然你妹?。?/br> 呂姵趕緊打斷他,迅速逃離他的懷抱,趴在枕頭上裝死。 她要瘋了!她終于知道被人用這種渾話毫不掩飾地正經(jīng)調|戲是個什么感覺了……只是以前明明都是她不要臉地說渾話去逗弄前男友,怎么現(xiàn)在自己成了被惹得抓狂的對象? 這感覺就像明明是個攻,卻遇到個更攻的,只得委屈地變成了個受,好是讓她無法接受啊…… 原來出來混真的是要還的。 宇文允望著蜷成一團的她失笑。 小狐貍面上終是恢復了絲血色,也重新變得生動起來,他不用再去逗弄,眼看著青山和小果兒在帳外等候,他起身往外走去。 卻不料小狐貍疑惑地轉身來看他:“你不躺會兒?” 宇文允回頭,剛剛瞇起眼睛,唇角的笑還沒完全綻開,呂姵就趕緊一個哆嗦,又復轉了回去繼續(xù)裝死:“我什么都沒問……” 輕輕笑了一聲,宇文允再看了她兩眼才往外走去,對守在帳外的小果兒施了個眼神,小果兒便趕緊端著牛乳進去,而青山則低聲將方才呂姵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宇文允。 宇文允先是聽得皺了眉頭,隨后卻又笑的意味不明,悠悠然低聲道:“走吧,去拜訪下淑妃娘娘?!?/br> 淑妃名喚馮小憐,本是皇后身邊的宮女,皇后失寵后,馮小憐自薦為其固寵,皇后便安排她侍了寢,卻沒料想這名小小的宮女一飛沖天,得到皇帝高緯無盡的寵幸,日日專房之寵,皇帝竟是再未多看別的美人一眼。 可除了那么有限的幾個人,誰也不知道馮小憐原名蕭逢憐,是被齊國吞掉的西梁國的亡國公主。 而她,到高緯宮中雖非情愿,如今卻也只剩了“復仇”一個念頭。 利益相同,便可做一時的伙伴,是故宇文允同她勉強也算是盟友。 宇文允剛到淑妃帳前,太監(jiān)便將簾帳打了起來,弓著身子低聲道:“娘娘在等瑜王爺?!?/br> 宇文允也未覺奇怪,似笑非笑地走了進去。迎面便是一股甜如蜜糖的香氣,他用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掩了掩鼻子,看向長椅上慵懶假寐的人:“淑妃娘娘萬安?!?/br> “并未讓本宮等太久,”淑妃一揚唇角,坐起身來,“看來瑜王爺確實心系美人,連一點點掩飾都顧不得了。” “對淑妃娘娘何必掩飾?”宇文允半笑不笑的道。 淑妃笑意更深,唇邊淺淺兩個梨渦,美的讓人幾乎醉了。她揮退身邊侍女,下巴嬌俏地點一點茶桌前:“坐吧,想來王爺想同本宮說的話并不少?!?/br> 兩人在茶桌兩側坐下,宇文允點燃爐火,置茶釜其上,然后對淑妃道:“娘娘應當也有話同本王說吧?!?/br> “誰說還不是一樣,”淑妃嗔怪地覷他一眼,不過也懶得與他多周旋,率先道,“呂姵,可不是以前的呂姵了?!?/br> 宇文允熟練地煮茶,聞言連那勻長的手指都沒有片刻停頓,待茶香慢慢充盈整個帳中,沖淡了原本的香靡氣息后,他才給淑妃和自己各添了一杯茶,悠悠然問:“娘娘就不怕她是故作如此?” “故作?”淑妃春蔥般的指尖觸了一下茶杯,而后又收回,“你知道她今日下午看本宮第一眼是什么樣子嗎?本宮再熟悉清楚不過,那副樣子叫做驚艷?!?/br> 宇文允輕笑一聲沒有說話,淑妃便哼了一聲,自顧自再往下說:“她見到本宮會驚艷?縱是掩飾,也當為漠然而非驚艷。瑜王爺,你當相信女人的直覺,這個人,絕不是從前的呂姵?!?/br> 宇文允輕輕啜了口茶,抬眸淡淡看著淑妃,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的直覺就是握著她手,讓她彎了小半個時辰的腰?” 聞弦歌而知雅意,淑妃稍微一愣,便是笑得開懷:“方薄云跟本宮說你著了魔,本宮還是不信,畢竟常笑著的人多是無情,本宮知道你身邊美女眾多,但皆未放在眼里。因而本宮真的就信了你是想將她探個究竟,便好心好意去幫你瞅上一瞅。卻不料你來本宮這里,原來不是好奇答案,倒是興師問罪來的?!?/br> 宇文允默然一瞬,長睫低垂,將眸中情緒掩得干凈,他放下茶杯,稍稍一笑:“既然她不是從前之人,便請淑妃娘娘別再欺負了她?!?/br> 淑妃以手托腮,眼中滿是笑意地將宇文允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手指輕彈臉頰,嬌俏道:“本宮不是太明白眼前這個呂姵為什么就不是以前的了?她是有個孿生姐妹不成?若你能替本宮解惑,本宮不止不欺負她,還幫你護著她,如何?” 宇文允有些無奈,眼前之人慣是愛捉弄人,也只有方薄云那樣不知死活的冰碴子敢去惹火……不像他的小狐貍…… 唔…… 想了想前段時間差點把他王府掀了的那只狐貍,宇文允忽地就有些心虛和頭痛了—— 好像也和乖巧溫順半點沾不上邊,一樣的不好惹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說明:馮小憐的身世肯定是為了寫文虛構的哈,希望各位小可愛不要介懷本文的半架空設定,么么噠 而且她其實出現(xiàn)的應該沒有那么早,歷史上的北齊后主高緯有兩任皇后,第一任是斛律皇后,斛律光倒了后被廢,第二任是穆皇后,馮小憐是穆皇后的侍女。 第20章 護她周全 但他既是惹了,便是連自己都無可奈何。 最初她說是她害了李心蓉,一心求死,他雖覺得莫名,卻也正好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除掉她的理由,可她改口說只要他親手殺了她,便引起了他的疑心,以為是她身后之人別有目的,就打算暫且緩上一緩。 第二次,他遭遇刺殺,她突然沖出來,他本以為她是同那個刺客一起里應外合刺殺他的,結果她不僅進攻的毫無章法,舉著個匕首斜剌剌沖出來,還提前示警。那會兒自己突然生出些笑意,刻意一避讓,再將她的匕首往旁邊一引,直接插進了另一個刺客的胸膛,她先是嚇的不行,后來發(fā)覺殺的不是他的時候,卻又是慶幸……他更不明白她的情緒變化源自何處,好奇就是那一刻點燃的,因而故意心生戲弄之意。 第三次,玉沐堂,她膚白如雪,害羞躲在柱后唯恐被他占了便宜,而后竟然游到他面前,用一雙晶亮如星的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他,問他打算如何殺死她?他對于不珍視自己生命的人最是看不起,于是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可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剎又復松開……心里一邊想著她輕易為他人放棄自己生命簡直十足愚蠢,一邊想著偏不能如她的意。那會兒依舊是疑心她另有所圖,她拿話激他,他便假意上了她的當,想將她看的更真切一些,他也的確想著若她真愚蠢至此,死在其他女人手上,那也怨不得別人??赡峭硭悦院@上了榻,他還當她又改了主意要色|誘,最后確認她只是在犯傻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那樣的好心情,更不要說她大鬧王府所做的那些事,每一樣,都能讓他瞬間忽略和忘記所有壓在自己心頭的壓力…… 仿佛自記事開始,他便從沒有過這樣的輕松與開懷。無論以前在大周,還是如今在齊國,他所處境地一日比一日黑暗,經(jīng)常讓他夜夜噩夢、喘不過氣,可唯獨她,仿佛硬生生要照進黑暗的陽光,他心生畏懼,卻也無法抗拒。 而后第四次、第五次……他試過將她晾在一邊,可心卻無法再放下。 這么久的相處,他幾乎可以確認她并非以往之人。即使對以前的她不了解,卻也至少知道她十足壓抑,而現(xiàn)在的她鮮活如斯。他當然曾懷疑過是她刻意掩飾,可刻意掩飾怎會暴露如此多的破綻?就像騎馬、武功,還有包括今天的淑妃……她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過往的一切都不再記得。他問過陳澈,陳澈說人在身體出現(xiàn)問題和遭遇巨大變故之時,的確可能忘記以前之事??扇粽f呂姵失去了全部記憶,她卻為何一心盼望著自己親手殺了她? 而淑妃的假設卻也沒有可能,她的的確確就是以前的那個呂姵。他也曾經(jīng)如此疑心,但首先要在他的王府里大換活人,他不可能全無所覺;陳澈也曾診出了她身上亂竄的內力;而且她兩條大腿|根部各有一點紅痣,他昨晚還再次確認過…… 思來想去,也不知究竟為何。 最初是懷疑,而后是好奇,現(xiàn)在…… 他久久不語,淑妃倒是有些心急,故意挑釁地追問:“該不會你也不知道為什么吧?” 宇文允不可能把心里那些想法全部告訴淑妃,因此只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她可能是中邪了吧?!?/br> “……”淑妃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宇文允又飲了口茶,隨后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衣服下擺,一邊笑道:“既然本王已為淑妃娘娘解惑,還請娘娘遵守諾言,莫再欺負她?!?/br> “呼,”淑妃倒是被他氣笑了,“瑜王爺怎地變得不要臉了?” “淑妃娘娘說笑了,本王若是講骨氣,便活不到現(xiàn)在了?!?/br> “不不不,不一樣,”淑妃嬌笑著搖頭,一雙水色蕩漾的眸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宇文允,“你以前是貶低自己去迎合別人,如今卻是靠不要臉去氣死別人。” 哦,那就是他為了看被氣得抓狂的小狐貍,習慣了。 宇文允唇角不自覺上揚,轉身往帳外走,卻又聽得淑妃的聲音:“你真的信她?要知道她深愛高緯、背叛舊主……你……” “不是淑妃娘娘自己說你直覺她并非以前之人嗎?”宇文允停下腳步,徐徐緩緩地打斷了她。 “……”淑妃總算意識到了他方才為何讓她先說,就是讓她在不明狀況的時候,先為呂姵打下包票……頓了一頓,她才補充道,“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本宮只是擔心你沉迷于美色,耽誤了大業(yè)?!?/br> “淑妃娘娘大可放心,本王不會忘記什么事更重要,但也請淑妃娘娘不要干涉本王的家事?!?/br> 他這話已經(jīng)說得有些重了,顯然是不愉快到了極點,可淑妃哪里是個會心生懼怕的人,因此在他快要走到帳門時,再度以手支頤悠悠然嘆道:“本宮若不干涉你的家務事,那還要不要出手保護她一二呢?畢竟瑜王爺,你似乎連保全自己都已是勉強……若再出現(xiàn)昨天下午的事……” 宇文允轉過頭來,靜靜看著她,直到淑妃停住了話,才鄭重地向她拱手行了個禮:“本王自會竭盡全力護她周全,謝淑妃娘娘關心?!倍笏俨煌A?,徑直打起簾帳走了出去。 茶湯在身邊咕嚕咕嚕冒泡,淑妃揉著自己的心口,想起方才宇文允冰冷至極的眼神。 看來是真動了怒氣…… 他是慣會掩飾自己情緒之人,她從未見過他真正生氣的樣子。 卻想不到素來最是無情之人,也最終會將一個人放在心上,不容任何人威脅與碰觸。 若……那個人,也會因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