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蘇珍懷坐在蘇錦蘿身邊,替她斟了一碗茶,“二meimei?!?/br> “大姐。”蘇錦蘿起身見禮。 “不必拘束,都是姐妹?!碧K珍懷柔聲柔氣的勸道。 “二jiejie可還不知道,大姐的才氣是咱們定都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等閑比不得,過會子二jiejie可要好好幫襯我。”蘇寶懷挽著蘇錦蘿的胳膊道。 蘇錦蘿垂眸,面頰微紅,“我只粗識得幾個字?!?/br> 眾人只當(dāng)蘇錦蘿在謙虛,但只有蘇錦蘿知道,她真的只是粗識得幾個字啊! 在李府時,李老太太疼她,見她不喜讀書,便也沒逼著,這才導(dǎo)致蘇錦蘿琴棋不通,書畫不精,連寫字都歪歪扭扭的不成形。 “表姐就別謙虛了?!狈酵袂杀娦枪霸掳愕谋蝗藝谝惶?,神色睥睨的瞅向蘇錦蘿。“表姐怎么穿成這樣就來了?被人瞧見還以為咱們理國公府怎么虐待表姐了呢?!?/br> 方婉巧年紀(jì)尚小,喜歡一人,討厭一人,言語間皆明明白白。 蘇錦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衫。她沒多想,只挑了件舒適的半舊襖裙,襯在這群衣料上佳,款式新穎的貴女中,確實有些寒酸。 眾姑娘沒有人出頭說話,因為誰都不愿意得罪方婉巧。 先前傳聞,靜南王特意去尋這蘇錦蘿討要頭油,她們還以為是什么美人,沒想到只是一款小家碧玉,只一雙眼生的好些,霧蒙蒙的瞧著干凈。 氣氛有一瞬凝滯,蘇珍懷笑著岔開話題道:“多日作詩,沒甚新意,我這處有一道據(jù)說是翟璐先生出的題,眾姊妹可一道解解。” 翟璐先生乃當(dāng)世大儒,名動天下。聽說就連當(dāng)今陛下兩次相邀,都沒能將人收為已用。 但蘇錦蘿初來乍到,哪里聽過什么翟璐先生,她只知道,不用作詩了,真好。 感激的看了一眼蘇珍懷,蘇錦蘿喘下一口氣。 對上蘇錦蘿那一臉感激,蘇珍懷有些莫名。其實她今日是有備而來,蘇珍懷不知蘇錦蘿底細(xì),不敢比詩,特意取了翟璐先生的題,自己研究半月得解,用來探探蘇錦蘿的底。 作為定都城內(nèi)有名的才女,蘇珍懷雖只是個二房嫡女,但因著自己才貌雙全的名聲在外,高嫁不成問題。 畢竟理國公府內(nèi),一個蘇寶懷雖肚子里腸子多,但畢竟只是個養(yǎng)女,身份不及她。另一個表姑娘,沒長成不說,才情平平,即使家族勢大,那些高位之人也瞧不上眼她這種秉性。 所以繡樓內(nèi)略略數(shù)十姑娘,才情略勝的身份不足,身份足的卻沒甚才情,蘇珍懷是能拔得頭籌的。只是現(xiàn)下多了一個蘇錦蘿,讓蘇珍懷有些摸不清底細(xì)。 這次詩會,是她與蘇寶懷說了之后,讓蘇寶懷去將人請來的。 對于蘇寶懷的心思,蘇珍懷能瞧的一清二楚。她樂的作壁上觀,偶時添把火。 翟璐先生的題被掛在繡面白緞子上,姑娘們臨摹后各自尋了地方去解。 蘇錦蘿偷偷摸摸的寫好,趁人不注意,執(zhí)筆就出了繡樓躲到側(cè)邊的軒楹內(nèi)。 “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只。問雞翁母雛各幾何?!?/br> 她這手丑字,實在是羞于見人啊。 蘇錦蘿這偷偷摸摸的行為,對于有心人來說自是躲不過的。 方婉巧打開紗窗一角,瞧見那趴在軒楹里跟小丫鬟說話的蘇錦蘿,臉上顯出一抹嘲諷笑意。“定是解不出,去求外援了?!?/br> 蘇錦蘿確實是解不出,她拿著那紙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的看,然后又費了許多筆墨勾勾畫畫,算的腦子都疼了還沒解出來。 “姑娘,奴婢去給您添個手爐吧,這軒楹三面透風(fēng)的,可別把人凍壞了。” 蘇錦蘿正算的煩悶,只揮了揮手。 玉珠兒去替蘇錦蘿取手爐,雪雁去替她端熱茶,小小軒楹內(nèi),一瞬只剩蘇錦蘿一人。 “唔……”蘇錦蘿趴在書案上,腦子疼的厲害,不知何時竟趴著睡了。 雖說是睡了,但也不過片刻,蘇錦蘿甩開一腦子的雞,伸著僵直的胳膊動作,提裙出了軒楹去小解。 繡樓內(nèi)依舊熱火朝天,眾姑娘們都不愿示弱,一頭扎進(jìn)那道難題里,就連方婉巧都皺著秀眉算了好幾十張紙。 蘇錦蘿急匆匆的解決完,正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解,被尋來的玉珠兒告知,今日沒有人解出來,明日再聚。 確實,連蘇珍懷都解了半月,她們怎么可能一日就解出來了呢。 扶著腦袋轉(zhuǎn)身回錦璽閣,路過房廊時,渾渾噩噩的蘇錦蘿跟一個人撞了正著。 “唔……”被身后的玉珠兒扶住,蘇錦蘿仰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陸迢曄。 房廊上掛著小丫鬟新掛上去的紅紗籠燈,燈光氤氳下,燈影錯亂,男人垂眸而視,眼瞼處一點朱痣越發(fā)明顯。 陸迢曄面無表情的抬腳側(cè)身而過,聲音清潤?!胺ㄗ佑缅e了?!?/br> 玉珠兒將蘇錦蘿扶住,往側(cè)邊避開。陸迢曄身后隨著好幾個公子哥,顯然都是聽聞今日繡樓有詩會,而結(jié)伴來理國公府游園,想一睹這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二姑娘。 方才見一貫清冷,不近女色的靜南王都破格搭話,可見傳聞是真,眾人好奇心更甚。 蘇錦蘿低著小腦袋,眾人沒瞧清楚模樣,但看身姿形態(tài),便覺平常,只一身玉膚在燈色下,似是抹了一層凝脂。 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心癢。 男人,慣愛那些看上去無害乖巧的小姑娘,瞧見便想欺負(fù)逗弄一番。蘇錦蘿便就是這么一個人,干干凈凈,清凌凌的立在那處,戴著雪帽露出半張瓷白小臉,眼睫輕顫,楚楚可憐。 一眾人過去,玉珠兒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趕緊用雪帽將蘇錦蘿的臉遮了。 蘇錦蘿聽到陸迢曄說話,尿急的疾奔回錦璽閣。 解決完問題,蘇錦蘿坐在暖融融的主屋內(nèi),終于是知道為什么那偽君子會對她說那番話。 手持靶鏡,蘇錦蘿郁悶的擦了擦臉上的墨斑。 這墨斑應(yīng)該是她在軒楹睡覺的時候,墨汁未干,粘在她臉上的。寫的是她今日的解題答案。 法子用錯了?她根本就沒什么法子。 算了,愛誰解誰解,那么難的題她哪里會啊,還是別為難她的腦子了。 不過只一想到今日被那偽君子瞧了丑模樣,蘇錦蘿就感覺心里憋屈的慌。這偽君子看來,是真盯上自己了。 第13章 翌日,繡樓內(nèi)依舊在舉行詩會,蘇錦蘿依舊坐在軒楹內(nèi)舉著毛筆冥思苦想。 她一點都不想為難她的腦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知道答案,這對她的腦子來說真是太虐了。 “姑娘?!庇裰閮航袢?,提早替蘇錦蘿備好手爐炭盆,又提了食盒過來,從里頭拿出一些精致小食。 蘇清瑜慣是個會享受的人,鯤玉園內(nèi)有一小廚房,里頭搜羅著好幾個地道名廚。自蘇錦蘿搬進(jìn)錦璽閣后,蘇清瑜便將那小廚房也替她搬了過去。 整個理國公府,除了老太太那處,便只有蘇錦蘿的院子里頭設(shè)著小廚房。 論起糕點,還屬蘇式糕點最惹人憐愛。 蘇錦蘿捻起一塊百果蜜糕咬進(jìn)嘴里,叼著它一心一意的繼續(xù)算題。 “姑娘,您方才瞧見沒?整個繡樓里頭的姑娘,連表姑娘和大姑娘都穿的素雅了許多?!?/br> “嗯?”蘇錦蘿筆下不停。 “姑娘還不明白?昨晚上,靜南王與姑娘說話的事傳出去了,這些人便都模仿起了姑娘,從珠釵首飾,到衣著談吐,都可勁的學(xué)。” 哦……怪不得她今日覺得有些不對勁。 蘇錦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特意換過的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算來,今日只有她一人穿的華貴了。 “姑娘,昨日里表姑娘那么說你,今日這臉打的可是‘啪啪’響。”玉珠兒幸災(zāi)樂禍道。 嗯,是挺響。所以原來這表姑娘小小年紀(jì)竟也傾心那個偽君子?嘖嘖,定都城的人,眼睛真是瞎的厲害。 “姑娘?!毖┭憬皝?,放下手中漆盤,“奴婢有一事,想與姑娘說?!?/br> 蘇錦蘿抬眸,正視雪雁。 “姑娘性情單純,待人極善,可有些人,是不能不防的。依照奴婢的意思,表姑娘雖對姑娘不甚客氣,但性子直來直去,倒好應(yīng)付。就是那三姑娘和大姑娘,姑娘還需小心些?!?/br> “大姑娘?”若說三姑娘蘇寶懷這個養(yǎng)女針對她,是因為她搶了她的位置,無可厚非。但說大姑娘針對她,蘇錦蘿就有些想不透了。 “大姐才名在外,品性相貌樣樣勝過我,她為什么要針對我?” “姑娘傻呀?!庇裰閮航卦挼溃骸按蠊媚锵矚g靜南王,這么明顯的事,姑娘沒瞧出來嗎?” “大大大姐也喜歡……”蘇錦蘿瞬時睜大一雙眼,一臉驚懼。 這陸迢曄到底是給定都城的人施了什么蠱啊,一個個的都上趕著眼瞎。 “姑娘難道對靜南王沒感覺嗎?”玉珠兒朝蘇錦蘿眨眼,“奴婢可瞧著,靜南王對姑娘是很有感覺的。”不然怎么又討頭油,又送兔子的。 “玉珠兒。”雪雁突然呵斥道:“姑娘還未出閣,這種話,怎么能亂說。” 玉珠兒趕緊捂住嘴,一臉惴惴的看向蘇錦蘿。 蘇錦蘿擺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雪雁,心中也有些發(fā)憷。這雪雁跟了元嬤嬤小半月,怎么愈發(fā)像元嬤嬤了。 她對那靜南王才沒興趣呢,恨不能離的遠(yuǎn)遠(yuǎn)的才好。 閑聊片刻,蘇錦蘿繼續(xù)算題。玉珠兒見蘇錦蘿那張瓷白小臉越皺越緊,禁不住便道:“姑娘,還是歇一會吧?!?/br> 蘇錦蘿搖頭,只將手爐塞給玉珠兒。 玉珠兒捧著只剩余溫的手爐,趕緊出了軒楹去添炭。雪雁也急急的去添熱茶。 小小軒楹內(nèi),三面透風(fēng),蘇錦蘿被百果蜜糕噎了喉嚨,探手去取書案上的杏仁茶,眼睛還盯在白紙上想題。 覆著薄繭的手將那碗杏仁茶往前推了推。 蘇錦蘿拿到茶吃上一口,突聞身后道:“算錯了?!?/br> 她猛地一驚,手里的茶碗差點摔出去。 方淼眼疾手快的接住那茶碗放到書案上,冷肅面容透出幾許內(nèi)斂鋒芒。 作為一個武將,方淼身形高壯,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很結(jié)實的類型。但作為一個文人,方淼又帶著一股書卷氣。武將的兇煞,文人的儒雅,奇異的融合在一個人身上,卻并不突兀。 方淼穿一身玄色寬袍,身形挺拔的立在那處,他是上過戰(zhàn)場的,眉眼間隱著戾氣,周身的血煞氣也時浮時現(xiàn)。 男人太過高大,蘇錦蘿要仰長了脖子才能瞧清楚他的臉。豐神俊朗,劍眉星目。 軒楹很小,方淼一進(jìn)來,整個空間更顯逼迫,蘇錦蘿甚至有一種自己無處可逃的無助感。 這個男人氣勢好足,尤其是板著臉的樣子…… 蘇錦蘿暗暗抿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將目光重新落到書案上。 身后的男人還沒離開,似是在看她擺在書案上的題。蘇錦蘿有些緊張,把胡亂畫著幾只小雞仔的紙往自己身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