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夜果然注意到，掌心撐著下頜，細(xì)致地打量她，眼中罩上落寞的陰影。

    陶禧咬著湯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我媽他們幾點走的？”

    “七點半?！?/br>
    “你那時起來了？”

    “我七點就起了?！?/br>
    “睡不著？”

    “我睡眠一向不太好?！?/br>
    “所以我媽七點多蒸的蛋羹，你等到現(xiàn)在快九點了，特意拿回去重?zé)?？”陶禧面容有了沾沾自喜的笑意，一口氣吃完蛋羹，向他展示空碗，“人開心的時候，看什么都順眼。我現(xiàn)在不僅覺得蛋羹好吃，這碗也變得特別好看。你知道為什么嗎？”

    江浸夜坐直，環(huán)抱手臂，佯裝不解地問：“為什么？”

    “說明你對我很用心呀！”陶禧眼睛快活地彎成月牙。

    喜歡的證據(jù)，不一定要物證，任何一顆微小的沙礫，都可能是他心里的珍珠。

    “那我再多告訴你一件事?！?/br>
    陶禧眨眼，盯著他嘴角翹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緩緩說：“這不是你mama蒸的，是她告訴我你喜歡吃，我臨時翻的菜譜?，F(xiàn)學(xué)現(xiàn)賣?！?/br>
    少女的眼瞳撐大。

    身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江浸夜不知道這話在她心底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那么想知道他的用心，就都慷慨地告訴她好了，像出海的漁夫，拋下巨網(wǎng)。

    密不透風(fēng)地兜住她，不許跑。

    *

    江浸夜還是去見了丁珀。

    閑然坐在會面交談的窗口，他注視被獄警帶出門的丁珀。

    丁珀抬眼一看，愣了，作勢要走。沒兩步又停下，氣急敗壞地抓起有線電話，“他們跟我說的明明是陳放！”

    江浸夜也拿起電話：“告訴你是我，你還會出來嗎？”

    丁珀煩躁地抓頭，無可奈何地坐下，“有屁快放！”

    胸前藍(lán)白條紋的衣袋，極短的發(fā)茬，臉型比記憶中胖了一圈，江浸夜盯著他笑了一下，“你在里面養(yǎng)得還不錯。”

    “少他媽說風(fēng)涼話，覺得不錯你也進(jìn)來待兩天。”

    “誒喲，這脾氣還是原裝的。”

    “我告訴你，姓江的，別指望我會原諒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江浸夜不以為意地?fù)u頭，“瞧你這話，好像是我讓你捅的刀子?！?/br>
    “你他媽要是不去勾引那女的，湯越怎么會把酒瘋?cè)鲈谔姨疑砩?！?/br>
    江浸夜面色驟冷，“再重復(fù)一遍，是那女的挑撥離間，那么個不要臉的狐貍精我會費(fèi)心思勾引她？你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了，見我追過女人嗎？”

    丁珀一張臉也沉得厲害，放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別那么囂張，整天招蜂引蝶的真不是個玩意兒，早晚有你哭的時候?！?/br>
    “招蜂引蝶？”江浸夜失笑，“你四年沒見我，還惦著那茬兒？”

    丁珀僵住。

    江浸夜剛來嶼安的時候，丁珀正在追一個姑娘。

    對方才大學(xué)畢業(yè)，在博物館上班。丁珀邀請她來家里吃了幾頓飯，誰知她看上了江浸夜。

    江浸夜當(dāng)然拒絕了，但是鬧得丁珀心里很不痛快。

    他一直認(rèn)為江浸夜不交固定的女朋友，是為了給女孩子營造幻想，方便下手。

    江浸夜沒理會沉浸在回憶中的丁珀，繼續(xù)說：“這事兒警察弄得清清楚楚，那女的自導(dǎo)自演，你們一個個就都信了。尤其是湯越，有什么話不痛快說，借酒發(fā)瘋?！?/br>
    沒錯，他說的是真的，丁珀承認(rèn)對他始終懷著一點不為人知的嫉妒。

    可……

    丁珀臉色稍霽，“可桃桃是無辜的?！?/br>
    ☆、15.（小修）

    除了江陳丁，小團(tuán)體的第四個人就是湯越。

    湯家不是豪門，但在嶼安也算家底殷實。然而湯越死后，他們一家就銷聲匿跡，聽說受人威脅，搬走了。

    事情的起因是湯越在ktv包房，撞見當(dāng)時正交往的女朋友和江浸夜拉扯不清。

    周圍一圈人的起哄讓他很沒面子，一言不發(fā)地掉頭就走。

    而此后的幾天，湯越面色如常，對那晚的事也絕口不提。

    大家都以為他沒往心里去。

    沒想到當(dāng)江浸夜約人去盤山公路飆車，忘了叫上湯越，便如一顆微不足道的火星引爆了油桶，將他激怒。

    湯越把自己灌了個酩酊，高聲叫罵著闖入陶家小院。

    陶禧那時尚在病中，虛弱地打開門，被他一把推開。

    湯越?jīng)]有找到江浸夜，恍然記起他們?nèi)ワj車了，念頭一轉(zhuǎn)，把火撒向陶禧。

    后來陶禧逃到閣樓，將門反鎖，以為躲過一劫，豈料湯越竟然縱.火。

    酒醒后，他深知犯下大錯，打算畏.罪.潛.逃，駕車途中被丁珀攔下，挨了一刀。湯越?jīng)]去醫(yī)院，而是帶著一個血窟窿，死在高速公路的收費(fèi)站。

    江浸夜想過，包房的事或許只是一根導(dǎo)火索，附著于湯越內(nèi)心暗處的潰爛，讓彼此看似和睦的關(guān)系已然大廈將傾。

    但是不該殃及陶禧。

    “早知道他那么在意，哪怕下跪我也會跟他認(rèn)錯?！苯孤曇魸u低，臉上聚起頹敗的悔意，“我……寧愿是我在火場里?！?/br>
    “都當(dāng)上演技派了？”丁珀冷笑，“你離桃桃遠(yuǎn)一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甭對我那么大偏見，我是認(rèn)真的。”江浸夜神情稍斂，“我本職修復(fù)，在我這兒打碎的，我負(fù)責(zé)修補(bǔ)?！?/br>
    丁珀眉間一凜，問：“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通知你一聲，好歹你逼著我發(fā)過誓。”

    “你他媽還記得？”丁珀壓著怒火，攥緊電話，指節(jié)突起白色的經(jīng)絡(luò)，“你們這種花.花公子想怎么玩愛怎么玩隨便，但是桃桃不一樣，我警告你，別亂來?！?/br>
    真遺憾。

    江浸夜本以為丁珀蹲四年大牢，蹲明白了，能心平氣和地好好商量。

    敢情他一直憋著氣，心里的怨恨不見消解，反倒愈演愈烈。

    可從前江浸夜沒和丁珀計較，如今隔著堅硬的鐵窗玻璃，更不會。

    他無奈地輕嘆：“我會好好待她，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你個王.八蛋！我早該知道，你那時候整天跑我家里就沒安好心！”丁珀火冒三丈，拿電話砰砰砸玻璃，“白叫了你那么多年叔叔，真他媽禽.獸不如！冒牌貨，不要太拿自己當(dāng)回事了！我才是她舅舅！”

    江浸夜活了二十九年，除了他爸江震寰，沒人敢這么罵他。

    但丁珀已陷囚牢，江浸夜看去的眼中只剩平靜。

    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

    大廈食堂一到中午，就是一片兵荒馬亂。

    容瀾帶陶禧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飯，鼓勵她“不要總一個人悶著，多和別人接觸”。

    因為吉芯比別的公司提早半小時下班，四下窗口人潮推擠，一群人悠然入座。

    陶禧一邊吃，一邊聽同事們聊起公司的困境。

    “公司已經(jīng)申報了國家核高基項目，再有兩個月專家組就要來檢查，要是不出意外，老唐會拿到一大筆專項資金?！?/br>
    “難怪他一向不過問公司的事，今天竟然叫大家都加班。”

    “我們流片成功了嗎？我怎么記得還沒出結(jié)果？”

    容瀾原本插不上話，在一旁默默扒飯，聽到這句接了一嘴：“聽蔡姐說，唐老板從美國請了救兵過來?！?/br>
    一個略有不屑的聲音冒出：“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就那么信不過我們?！?/br>
    容瀾放下碗筷，向?qū)Ψ叫α诵Γ骸皬埞ぃ銊e小看人家了，他是斯坦福博士，導(dǎo)師當(dāng)年是arm芯片研發(fā)團(tuán)隊的leader?！?/br>
    陶禧一塊牛腩沒夾起來，吃驚地問：“他叫什么？”

    “姓林?！?/br>
    “林知吾？”

    容瀾意外，“你認(rèn)識？”

    “我?guī)熜??！碧侦竦攸c頭，“老板真有本事，他在那邊做分布式虛擬現(xiàn)實，這樣都能挖來。”

    圍桌吃飯的其他人臉上寫滿了困惑，有人問：“做分布式虛擬現(xiàn)實，和做芯片不一樣吧？”

    陶禧解釋：“他寫kernel（cao作系統(tǒng)內(nèi)核）?！?/br>
    這下沒人再有異議。

    吉芯要能入選核高基項目，將會增加員工的期權(quán)激勵。

    前景大好，誰來都不稀奇。

    作為即將加入的團(tuán)隊成員，大家對林知吾產(chǎn)生一點微妙的興趣，問容瀾：“他什么時候入職？”

    “我這樣的小蝦米怎么會知道?！比轂懧詾轸鋈坏亓闷鸲鷤?cè)的頭發(fā)，用小指勾到耳后，“他要是下個月來，還能趕上我們出去玩。”

    “誒？我們要出去玩？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