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不敢違命，叫張洢去了。

    唐夢芙微笑，“楊姑娘，名叫銀河的丫頭是你的，現(xiàn)在嫌疑全在你身上，如果張洢不肯承認(rèn)罪行，那你和舞陽侯府就有些難堪了。你和張洢表姐妹之間應(yīng)該有些情份，如何說服張洢，看你的了。”

    “要你來多嘴。”舞陽侯夫人沒好氣。

    想到楊沅等了張勆這么多年，張勆卻下定決心娶唐夢芙為妻，舞陽侯夫人真是看見唐夢芙就氣不打一處來，殺人的心都有。

    唐夢芙饒有興趣的看了舞陽侯夫人一眼，嬌滴滴的叫道：“勆哥哥?！?/br>
    張勆三步兩步過來，“芙meimei喚我何事？”

    唐夢芙看著舞陽侯夫人甜甜笑，“沒事。我就是隨口叫一聲，你不會(huì)生氣吧？”

    張勆寵溺的道：“無妨。你想叫便叫。”反正我隨叫隨到。

    舞陽侯夫人幾乎沒被唐夢芙氣死。

    這唐家的丫頭太可惡了！她是故意的，她這樣完全是故意的！

    楊沅眼前一黑，什么看不到了，唐夢芙嬌美的笑顏，張勆縱容又溺愛的目光，她全部看不到了……

    “關(guān)我什么事？叫我來做什么？”張洢氣憤的聲音。

    楊沅咬牙，一步一步向張洢走過去，“阿洢，表姐妹一場，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為什么要這么害我？你讓紫芝告訴銀河那番話把銀河害死了，也把我害死了！”

    楊沅心里有恨，更有無限哀傷。張勆小時(shí)候和她一起玩耍，是很愛護(hù)她的，現(xiàn)在看也不看她一眼，那自然是因?yàn)殂y河暗害唐夢芙一事了。這件事楊沅冤不冤？她雖然心里悄悄的嫉妒過唐夢芙，可她什么事也沒做，為什么要讓張勆因此誤會(huì)她，背上這樣一個(gè)黑鍋？

    “沅表姐，我沒想害你?！睆垱臎]見過楊沅這種悲傷絕望又憤恨的樣子，心慌了，“我真的沒想害你，你相信我，我就是想和唐家那位姑娘開個(gè)玩笑……”

    夜色中，張洢的話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張洢雖然吱吱唔唔，但等于是承認(rèn)罪行了，承認(rèn)是她讓紫芝給銀河傳的話，承認(rèn)是她挑撥的銀河。

    其實(shí)張洢承認(rèn)或不承認(rèn)也沒太大的不同。畢竟紫芝是她的心腹丫頭。除了她，還有誰能命令得了紫芝？不過張洢自己開了口，那就不必費(fèi)力氣追問了，真相已然大白。

    楊沅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斜倚欄桿，失神自語，“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

    齊國公沉聲道：“克兒，方才你答應(yīng)了阿勆什么？你可不要食言才好！”

    定國公臉上流汗，“這個(gè)丫頭，唉，小孩子家不懂事，只知道要開玩笑，不知道玩笑不是這么開的……“

    定國公話音未落，只見張勆大踏步向張洢走過去了，定國公驀然清醒，大叫一聲沖過去，“阿勆不要！阿洢是你親meimei，她是你親meimei！”楊氏也發(fā)了瘋一樣沖過去，就連躲在暗處的張劼也顧不得什么了，飛一般的沖出來擋在張洢面前，“阿勆，她是你親meimei！手下留情！”

    張勆長劍出鞘，寶劍在夜色中閃著幽幽寒光，“張洢喪心病狂，謀害性命，死！”

    “阿勆不要啊?！碧蛉舜篌@，也扶著丫頭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過來了。

    太夫人、定國公、楊氏、張劼一起擋在前面，替張洢求情。

    張洢瞅著煞神一樣的張勆，魂飛魄散，“六哥，我就是想嚇嚇?biāo)?，沒想害死她，我誰也沒想害死……”

    眾人耳邊傳來奇怪的、似是流水似的聲音。

    又過了片刻，鼻間聞到尿sao味道，又看到張洢身下有一灘水，才知道張洢是嚇尿了。

    舞陽侯夫人心中不忍，就想給這個(gè)侄女說說好話。可轉(zhuǎn)念一想，就是張洢挑撥銀河，才害得舞陽侯府失了個(gè)忠心丫頭，又背上了暗害唐夢芙的惡名，怒火升騰，哼了一聲，冷眼旁觀。

    張勆持劍欲刺，楊氏大驚失色，伸手握住劍鋒，“不可，不可！”劍鋒何等鋒利，楊氏的手瞬時(shí)已是鮮血淋漓。

    定國公大叫，“她是你親meimei！她是我親生女兒！”張勆不為所動(dòng)，“方才難道不是你答應(yīng)過我，查出真兇，必須嚴(yán)懲？”定國公確實(shí)說過個(gè)話，賴也賴不了，卻含淚搖頭道：“阿洢是想害人，但她想害的人沒事，行兇未遂，不是死罪?！?/br>
    “張洢必須死?！睆垊擅寄坷滟?/br>
    “你不能殺她，阿洢沒犯死罪。”楊氏眼睛血紅，聲音嘶啞。

    “阿勆，她和你同父，是你的親meimei啊，難道你真忍心對她下手？”張劼又開始勸人向善了。

    唐夢芙聽得不耐煩，笑著走上前，“你們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給你們出個(gè)兩全其美的辦法，如何？”

    “唐姑娘請說?！倍▏蛷垊潞孟窨吹搅司刃且粯?。

    “唐姑娘，你的意思是……”楊氏咬緊嘴唇。

    她可不相信唐夢芙會(huì)存著好意。

    唐夢芙指指張洢的頭發(fā)，“曹cao割發(fā)代首的故事大家都聽說過吧？犯了罪，應(yīng)該斬首，但又不便斬首，那就用頭發(fā)代替吧。讓張洢剃光頭發(fā)做尼姑，事情到此為止?！?/br>
    “剃光頭發(fā)？”定國公遲疑。

    楊氏像被蝎子蟄了似的，滿臉痛苦，滿眼怨毒，“你竟要我女兒剃光頭發(fā)！”

    唐夢芙笑咪咪，“你不喜歡剃光頭發(fā)啊？那好辦，直接割頭，一了百了。”

    張勆喝道：“掉腦袋或是剃光頭發(fā)，選一個(gè)！”

    楊氏嚇了一啰嗦。

    太夫人慢慢松懈下來，嘆氣道：“剃光了頭發(fā)也好，剃光這三千煩惱絲，心境清明了，以后也少犯些事。花朵般的姑娘家，動(dòng)不動(dòng)便想害人性命，也該吃些教訓(xùn)?！?/br>
    張勆寒光閃閃的寶劍橫在面前，太夫人語重心長的話語響在耳邊，定國公下了決心，“好，便讓阿洢剃光了頭發(fā)?！?/br>
    楊氏大駭，“國公爺，不行呀，阿洢沒了頭發(fā)，她還怎么嫁人？讓她悔過是應(yīng)該的，讓她面壁也是應(yīng)該的，國公爺，讓阿洢帶發(fā)修行吧，她會(huì)悔改的，她知道錯(cuò)了?！?/br>
    定國公嘆氣，“我也想讓她帶發(fā)修行……”悄悄瞅了張勆一眼，愁眉苦臉。

    唉，張勆得理不饒人，就是要嚴(yán)懲張洢，他有什么辦法？他答應(yīng)過張勆，查出真兇，必須嚴(yán)懲。他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不，不要剃光我的頭發(fā)，沒發(fā)頭太丑了！”張洢驚恐尖叫。

    張劼一直護(hù)著她不許張勆動(dòng)手，張勆飛起一腳，張劼連哼也沒哼一聲，像掉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飛了出去。楊氏惶急，“劼兒，劼兒！”一臉眼淚的跑去看張劼。

    張勆揮起寶劍，劍鋒自張洢耳邊、頭頂掠過，張洢三魂不見了七魄，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叫也不會(huì)叫，哭也不會(huì)哭。

    黑色的頭發(fā)不斷落地。

    張洢頭皮一涼，只當(dāng)張勆持劍要?dú)⑺?，驚恐到了極處，幾欲暈去。

    張勆揮劍如飛，姿勢煞是好看。

    張洢方才還是一頭秀發(fā)，現(xiàn)在頭上已經(jīng)光禿禿的了。

    沒有了頭發(fā)的張洢，別提多有狼狽，別提有多丑了。

    楊氏放開張劼?lián)溥^來，摟著張洢放聲痛哭。

    張洢自己傻了一樣，跪坐在地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定國公瞧著張洢這樣也難受，“阿洢也該受些教訓(xùn)。把她送到西隱寺住著，聽聽佛法，去去戾氣。唉，人命是能胡亂害得的么？”

    楊氏和張劼含淚扶了張洢起身。

    楊氏陰沉狠厲的目光自唐夢芙嬌嫩小臉蛋上掃過。

    唐夢芙回報(bào)了她一個(gè)親切的、明快的笑容。

    楊氏和張劼、張洢三人漸漸遠(yuǎn)去。

    定國公清清嗓子，“阿勆，我再三思想，你的婚事還是得由你母……還是得由國公夫人來cao辦，她畢竟是受過朝廷誥封的，如果她不出面，不是很奇怪么？會(huì)遭人議論的。”

    張勆淡聲道：“我手持祖父生前留下的婚書成親，她是不是受過朝廷誥命不要緊，重要的是她是不是得到了祖父的承認(rèn)。父親大人，祖父生前承認(rèn)過她么？”

    定國公抹汗，“沒有。”

    張勆不容置疑的道：“祖父不承認(rèn)的人，不許在我的婚事中露面。”

    定國公沒話說了。

    太夫人黯然神傷。

    第41章

    張勆送唐四爺、唐夢芙父女回家了。

    舞陽侯夫人滿心的不痛快, 不愿多留，也很快離去。

    太夫人請齊國公夫人留下，向她訴苦, “大嫂, 阿勆既有他祖父的遺書，他想娶唐家的姑娘便娶唐家的姑娘, 我無話可說?？伤@婚事不在定國公府辦像什么樣子，會(huì)被人看笑話的。”

    齊國公夫人勸她道：“弟妹你想想, 阿勆的婚事是在他的大將軍府辦的。這年紀(jì)輕輕便有了自己的大將軍府的人, 滿朝之中唯有阿勆一人而已, 這還不是你的榮耀么？誰敢笑話你？我若有阿勆這般能干的孫子，做夢都會(huì)笑醒?！?/br>
    太夫人心里略舒服了些，“大嫂說的是, 阿勆這孩子有出息?！钡K究還是不甚開懷，“阿勆說走就走，對家里毫無留戀。他聽大哥大嫂的話，大哥大嫂得空替我說他兩句吧。成事不說, 既往不咎，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不強(qiáng)?！?/br>
    齊國公夫人雖熟知太夫人的性情, 這時(shí)也不禁搖頭，“弟妹，你讓阿勆怎么和家人和和美美？他母親是克兒的原配嫡妻，他是克兒的嫡長子, 世子之位本該是他的啊?！?/br>
    太夫人赧顏，“克兒這糊涂孩子，凈會(huì)辦糊涂事！唉，我不讓他扶正楊氏，他不聽，不光要立楊氏做夫人，還把事先編好的那番謊話給張揚(yáng)出去了。楊氏又擅鉆營，也不知她如何賄賂崔家，竟然說動(dòng)崔太后為她說話，稱贊她和克兒是破鏡重圓，情比金堅(jiān)。太后發(fā)了話，我還能怎么辦呢，只好認(rèn)下這個(gè)兒媳婦了?！?/br>
    提及往事，齊國公夫人臉色便不大好了，淡淡的道：“宋家可始終沒承認(rèn)。就算被貶的被貶，外放的外放，也始終不認(rèn)楊家這門親戚。”

    太夫人更不好意思了，老臉一紅，“那時(shí)我跟克兒說得好好的，楊氏就算做了國公夫人，世子也只能是阿勆，不能換人。誰知阿勆和劼兒長大之后，一個(gè)神勇無敵，一個(gè)體弱多病，親兄弟兩個(gè)同是將門之后，本事卻是一個(gè)天上一個(gè)地下?？藘簝蓚€(gè)兒子都心疼，想著阿勆反正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yè)，劼兒卻只能靠著家里依賴祖蔭，便上報(bào)了劼兒為世子?？藘阂膊皇遣粸榘芍耄€說以后分家的時(shí)候要多給阿勆分些家產(chǎn)呢?！?/br>
    齊國公夫人氣得都笑了，“很不必這樣。阿勆自己掙有家業(yè)，再有他母親留下來的嫁妝，夠富有的了。你們不必瞧著他可憐，硬要多分他仨瓜倆棗?！?/br>
    太夫人還是偏向定國公的，“大嫂勸勸阿勆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br>
    齊國公夫人見太夫人實(shí)在糊涂，忍不住奚落她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有父也有母。若父母不相合子女又能怎樣？只能誰有理便向著誰了，弟妹你說是不是？”

    太夫人無言以對。

    齊國公夫人和太夫人約好了兩天之后交割宋夫人的嫁妝，太夫人不大情愿的答應(yīng)了。

    太夫人對蔣夫人道：“阿勆是個(gè)年輕小伙子，他哪里懂得管家。侄媳婦若得閑，常到大將軍府看看，替阿勆張羅張羅?！?/br>
    蔣夫人滿口答應(yīng)。

    蔣夫人扶著齊國公夫人走了，太夫人送至二門，殷勤道別。

    這晚張洢受了驚嚇，夜里發(fā)起高燒，楊氏又是命人請大夫又是親自監(jiān)督著丫頭熬藥，衣不解帶的在床邊照看，不過短短一晚，鬢邊多了兩道白發(fā)。張劼也是憂心忡忡，定國公長吁短嘆，定國公府一片愁云慘霧。

    唐夢芙隨唐四爺和張勆回到成賢街，黃氏和唐夢龍、含黛、含笑都眼巴巴的等著他們呢。黃氏著急的拉過唐夢芙，“福兒，阿勆聽說你和你爹去定國公府了，便立即跟著過去了。你在定國公府沒遇著什么事吧？”

    唐四爺沖唐夢芙緩緩搖頭。

    唐夢芙知道父親這是不愿讓母親知道實(shí)情因此擔(dān)憂，笑嘻嘻的道：“沒遇著什么大事。都是小事情，已經(jīng)打發(fā)了?！?/br>
    黃氏長長出了一口氣，“娘這顆心總算放回到了肚子里。”

    黃氏一高興，便張羅著要請張勆吃飯，“阿勆愛吃什么？伯母這就命做。 ”

    “改口吧?！碧扑臓斝?。

    張勆恭敬的下拜，口稱“岳母”，黃氏又驚又喜，“已經(jīng)和你祖母、父親說過了？”張勆紅著臉點(diǎn)頭，黃氏心花怒放，瞅著張勆這個(gè)女婿越看越順眼，“阿勆，我親自給你做幾樣小菜去?！?/br>
    唐夢龍笑，“張大將軍，家母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自己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