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把貴妃娘娘看作為母，那么貴妃娘娘的jiejie在你眼中是什么人？起碼是個姑母吧。再不濟(jì)也是長輩吧。你剛才是不是調(diào)笑了你的姑母長輩？我有說錯么？”王源一連串的發(fā)問道。

    “哎呀！”安祿山傻了眼，沒想到王源抓住了這一點來套自己，一時間倒還真沒法反駁，只能干瞪眼。

    “秦國夫人之子是我的義子，也就是說，論輩分而言，我也是你的長輩。你剛才用外邊的流言蜚語談?wù)摿四愕墓媚负烷L輩之間的事情，這還不是犯忌諱，還不是不孝么？嗯？陛下，貴妃娘娘，各位同僚，我可曾冤枉安將軍么？他的話諸位都聽到了，這人物關(guān)系也都擺在這里，我可沒有半點的冤枉人的意思?！蓖踉吹馈?/br>
    第689章 曲醉

    王源一番話說罷，眾官員發(fā)出轟然大笑之聲。當(dāng)然所謂犯忌不孝的指責(zé)只是笑談，但王源巧妙的利用剛才安祿山拍馬屁的話來引申反駁安祿山，活脫脫將個安祿山說成了是自己的晚輩，硬是將指責(zé)安祿山不孝言論的事情圓了個完滿，當(dāng)真是難以預(yù)料。而這一番言論居然自圓其說教安祿山啞口無言，這才是最讓人好笑的。

    玄宗也大笑不已，指著王源道：“你這也能說出道理來，朕算是服氣了。厲害厲害?！?/br>
    楊貴妃抿著嘴笑道：“說的確實是有道理呢，八姐是我親jiejie，那豈不是他的長輩么？呵呵。”

    秦國夫人更是笑的花枝亂顫，看向王源的眼睛中更是情義中帶著欽佩和感激。檀郎三言兩語便戲弄了安祿山，叫安祿山出丑，心中大出了一口惡氣。

    安祿山扭頭怒視亭外哄笑的眾官員們，目光所及之處，官員們忙收起笑容來以手掩口忍住笑。畢竟為安祿山所威懾，也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嘲笑，免得將來被安祿山記仇。

    “漂亮！”高墨涵低聲贊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移花接木，以偏套正，這一手玩的漂亮?！?/br>
    “多謝夸獎！”王源微笑道。

    楊國忠站起身來道：“陛下，王源說的很是有理，安祿山剛才含沙射影造謠說話，確然是對秦國夫人的不敬。除非安祿山剛才說視陛下為父，貴妃娘娘為母的話并非發(fā)自真心，否則確實是犯了忌諱了?！?/br>
    眾人有些無語，這楊國忠明知這是笑謔之言，還是要借機(jī)出來找安祿山的語病和紕漏上綱上線，這讓人覺得有些不太合適。

    安祿山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自己的話并非發(fā)自真心，大聲道：“我對陛下和娘娘的尊崇之心天日可表?！?/br>
    楊國忠道：“那你就該承認(rèn)你犯了忌諱，需得向我八妹道歉。”

    安祿山面色青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道歉倒是可以，但這面子可就丟大了。

    玄宗擺手笑道：“朕看就算了吧，都是說笑之語。王源剛才的話其實也是說笑而已，誰也沒當(dāng)真。安祿山那些話說的不該，不過也不過是笑謔之言。街面上傳著那些事兒，誰也沒當(dāng)真不是么？若是太過認(rèn)真的話，倒像是真的有那么回事一般了。八姨，你說是不是？”

    秦國夫人點頭道：“陛下說的是，也不必要安將軍道歉了，本夫人也沒往心里去。倒是安將軍自己說話小心著些，以后可莫要信口開河，難道在家中跟你的父母長輩也是這般亂開玩笑么？陛下將東北數(shù)十萬兵馬交給你統(tǒng)領(lǐng)，保護(hù)我大唐的安寧，安將軍卻是這般的不穩(wěn)重，如何教人放心？”

    安祿山氣的差點吐血，反被秦國夫人一番夾槍帶棒的數(shù)落，都要上升到自己適不適合領(lǐng)軍的高度上來了。楊家這男男女女可沒一個是好惹的，一有機(jī)會便如毒蛇一般的咬人一口。但此刻卻也只能瞠目不語，再爭下去，于自己不利。安祿山暗暗發(fā)誓，有朝一日必將楊國忠和王源碎尸萬段，要將秦國夫人極盡凌辱，讓她跪在自己的胯下做盡羞恥之事，方消今日心中之恨。

    “罷了罷了，到此為止。話說，王源不是有新曲獻(xiàn)上么？怎么鬧了半天吵吵鬧鬧的談些別的無干之事上去了?！毙诤呛切Φ?。

    “是啊，王節(jié)度使，你們可以開始了。”楊貴妃微笑道。

    王源拱手應(yīng)命，和高墨顏低語了幾句，高墨顏緩緩移步坐在了古琴之旁，伸手在琴弦上輕拂，開始叮叮咚咚的調(diào)起琴弦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單是在高墨顏調(diào)弦的動作和發(fā)出的斷續(xù)琴音之中，便知道高墨顏是彈琴的高手。這一點玄宗和貴妃都是個中人，都能看得出。看到王源的這位夫人雖然身形不是大唐女子的完美之態(tài)，顯得略顯瘦高。但很顯然王源看中的不是長相和珠圓玉潤的身材，而是此女的才藝了。

    王源手持洞簫上前，利用高墨顏調(diào)弦的間隙朝楊貴妃拱手道：“臣聽聞貴妃娘娘最近在研作新調(diào)之曲，所以臣這一次獻(xiàn)上的也是如同上次《在水一方》那一首的新調(diào)。歌詞力求白話通俗易懂，不求工整押韻。所以一會兒此曲奏出，陛下和娘娘聽到詞義不甚工整時無需詫異，那是臣故意為之。”

    楊貴妃笑道：“這又是一首新曲么？這可太好了。上次便說了，獨樂了不如眾樂樂，通俗易懂的新曲正是我竭力要宣揚的，百姓們也可于我們同樂嘛。而且這種新曲也未見得便低俗了似的，要知道你的那首《在水一方》傳出宮之后，大唐上下可是風(fēng)靡了很久呢?！?/br>
    王源微笑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那首歌的風(fēng)靡，因為成都府中也流行過一段時間，王源焉能不知。

    “娘娘這么說，臣就放心了。那么臣就獻(xiàn)丑了，謹(jǐn)以此曲，為娘娘芳辰為賀！”

    王源拱手退下，來到高墨顏身邊站定，微笑問道：“可調(diào)弦完畢了？”

    高墨顏微笑點頭，王源道：“那便開始了吧?！?/br>
    王源伸洞簫在小幾上啪啪啪輕輕敲擊三下，頓時四周雅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開始靜聽。高墨顏素手如花般輕輕舒展，在古琴上撥出了第一個音符，一時間琴音悠悠如流水淙淙，片刻后琴聲繁復(fù)變化，音調(diào)變得瑰麗華美，回旋往復(fù)，越來越瑰麗。而王源的洞簫之聲也適時響起，像是一抹飛鴻一閃而沒，然后琴聲中，高墨顏甜美的聲音輕輕響起。

    漫天飛花雨，飄啊飄的纏綿。

    灑下不能收拾、忍不得地嬌艷。

    原諒我的眼，看不盡一世緣。

    故事不可來回，淚光卻是美。

    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遠(yuǎn)。

    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難太艱險。

    幽幽一笑，采不完的柔媚。

    只為擁有一回，天經(jīng)地義的醉。

    原諒我的眼，看不盡一世緣。

    故事不可來回，淚光卻是美。

    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遠(yuǎn)。

    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難太艱險。

    幽幽一笑，采不完的柔媚。

    只為擁有一回，天經(jīng)地義的醉。

    啊……

    高墨顏的歌聲曲折婉轉(zhuǎn)，百轉(zhuǎn)千回，在琴聲中來回迂回飄蕩。隨著高墨顏的哼唱之聲逐漸消失，琴音婉轉(zhuǎn)若清風(fēng)拂過，洞簫之聲如飛鴻展翼再次出現(xiàn)在琴聲之中，然后伴隨著最后的琴聲緩緩消失于無蹤。

    座上眾人雅雀無聲呆呆的坐著，聽的如癡如醉。玄宗半張著嘴巴發(fā)呆，楊貴妃的眼中晶晶閃亮，似乎噙著淚水。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之聲，頓時驚醒了座上的所有人，然后掌聲如雷而起，喝彩聲不絕于耳。

    “好曲，華美瑰麗，匪夷所思。”

    “是啊，雖然詞意顯得有些直白，但相得益彰，美輪美奐。這個王節(jié)度使當(dāng)真大才之人。音律竟然如此精通?！?/br>
    “是啊，佩服，佩服之極?！?/br>
    在座的都是朝中官員，大多數(shù)全都在詩文音律上有所造詣，也許寫不出來好曲好詩，但并不影響他們懂得鑒賞。即使此曲并非他們平日熟悉的大唐曲風(fēng)，曲詞也顯得和平日的語境格格不入，但依舊得到了他們的盛贊。他們贊嘆的不僅是此曲本身，還贊嘆于原來可以這么譜曲填詞，當(dāng)真是在眼前開辟了天地，大開眼界。

    楊貴妃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此曲勾起她內(nèi)心深處許多的回憶，讓人難以言說。此曲王源獻(xiàn)給自己，似乎是在寫自己，但卻又不全是自己。似是而非是，似有而若無，朦朧的意境勾起了她心底深處的感傷，故而感動的淚水盈眶。

    “好曲，好曲。王源大才?！毙趽嵴瀑澋馈?/br>
    王源和高墨顏微笑點頭，朝周圍鼓掌喝彩的眾人點頭示意。

    楊貴妃拭去眼中之淚，開口問道：“此曲叫什么名字？”

    王源微笑道：“回稟娘娘，此曲名《天地醉》。今日娘娘芳辰，天地為之而醉，便是此意?！?/br>
    楊貴妃點頭道：“好，好名字，多謝你，這曲子我要立刻學(xué)會，讓你的夫人今晚留下來教教我。”

    第690章 驚變

    座上官員熱烈的議論著，談?wù)摯饲?，贊頌王源大才。?dāng)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贊美之詞，安祿山便不這么認(rèn)為。他撇嘴對王源道：“娘娘的大好日子，你獻(xiàn)的什么曲？把貴妃娘娘都弄哭了。我若沒聽錯的話，歌詞里說什么太苦太難什么艱險之類的話，這種場合你寫這些東西，不覺得煞風(fēng)景么？”

    眾人聽他言語，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好像確實不該獻(xiàn)這樣的曲子在今日。玄宗經(jīng)他這么一說，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特別是貴妃娘娘一流淚，玄宗便也覺得王源的曲兒雖好，但卻有些不合時宜了。

    楊貴妃聽了這話皺眉道：“你懂什么？什么叫煞風(fēng)景？今夜有了王源獻(xiàn)出的這首曲子，這才是最后的完美。曲中之意你又能聽出來多少？便在此大放厥詞？我不許你胡亂指謫此曲。”

    眾人都詫異不已，貴妃娘娘可從不在公開場合斥責(zé)別人，給人的印象都是沉靜和氣的樣子，沒想到今天竟然對著安祿山說了這些重話。安祿山也嚇了一跳，忙道：“貴妃娘娘不要惱怒，臣多嘴了，臣該死?！?/br>
    玄宗哈哈一笑出聲為安祿山解圍道：“好了好了，眾人聽曲，各有所思所想罷了。此曲既是王源獻(xiàn)給愛妃的，愛妃說好那便是好，旁人聽不慣便不聽就是了?？傊瑦坼_心才是你最重要的?！?/br>
    “陛下說的對，娘娘喜歡便好，其他人沒有發(fā)言權(quán)。”不少官員連忙附和道。

    玄宗看著楊貴妃道：“愛妃今晚開心么？”

    楊貴妃身子微微晃動，笑道：“開心的，多謝三郎了。”

    玄宗笑道：“這是什么話？還謝朕作甚？我瞧愛妃多飲了幾杯酒，好像有些醉意了。莫若乘興而散，宴席到此為止如何？朕有些倦意了?！?/br>
    楊貴妃點頭道：“好，便聽陛下的便是，陛下今日一天可傷了不少的神，原該早些歇息的，已經(jīng)快三更了。”

    玄宗微笑點頭，伸手招過高力士來吩咐道：“力士告知眾臣，他們可留此暢飲，朕和貴妃卻要回宮歇息了。著陳玄禮讓人好生的戒備左右，散場時保證眾大臣安然抵家便可?！?/br>
    “老奴遵命！”高力士沉聲應(yīng)了，剛欲起身宣布此事，猛見到一名內(nèi)侍匆匆從南門屏風(fēng)處闖入，神色慌張的直奔龍案而來。

    高力士皺眉喝道：“李德寶，你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那內(nèi)侍臉色緊張之極，快步走到高力士身邊，低聲道：“高爺爺，大事不好了?！?/br>
    高力士斥道：“什么事？你慌什么，抖什么？”

    那內(nèi)侍咽著吐沫低聲道：“奴婢沒法不發(fā)抖啊，剛剛得到的消息，李相國……李相國他死了?！?/br>
    “?。俊备吡κ可碜右欢哙?，攥在手中不離身的拂塵抓握不住落到地上。高力士伸出蒼老枯瘦的手指，一把抓在那內(nèi)侍的肩頭上喝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內(nèi)侍李德寶疼的齜牙咧嘴，但還是忍住疼痛道：“奴婢說，剛得到消息，李相國剛剛升天了。”

    高力士這一次沒有聽錯，臉色頓時變得驚恐起來，愣了半晌沉聲道：“先等著，我稟報陛下。”

    高力士忙匆匆走到正準(zhǔn)備離席的玄宗身邊，低聲將內(nèi)侍的話說了一遍，玄宗和楊貴妃都驚的睜大眼睛。玄宗面色煞白，一屁股坐下，驚駭大聲道：“怎么可能？剛剛走得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玄宗這一嗓子讓本已經(jīng)注意有些不對勁的群臣們都驚的目瞪口呆。接下來玄宗叫那內(nèi)侍近前稟報，那內(nèi)侍當(dāng)著群臣的面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就在不久之前，李林甫的府中人趕到興慶宮中稟報了李林甫的死訊，來人支支吾吾沒有說出死因來。內(nèi)侍李德寶也不敢多問，趕忙將這個消息稟報了進(jìn)來。

    群臣呆若木雞，一個多時辰前，李林甫還坐在這里談笑風(fēng)生，怎么離開回府之后便忽然斃命？這里邊絕對大有文章。

    玄宗壓抑著心中的悲痛，沉聲道：“傳相國府送信的人來問話?！?/br>
    內(nèi)侍急忙傳旨，不久后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哭喪著臉急匆匆進(jìn)來，一到玄宗面前便放聲大哭起來：“陛下，陛下，臣李岫見過陛下，父親大人他……他歸天了?！?/br>
    座上眾臣盡皆愕然，李岫是李林甫的長子李岫，在將作監(jiān)任職。聞聽李岫大哭親口說出這個消息，那么事情想必是真的了。

    高力士在旁道：“李岫，今日是貴妃娘娘的好日子，你怎可哭叫？”

    楊貴妃輕聲道：“不要責(zé)怪他，李相國去世，他如何不悲痛？”

    高力士點頭稱是，退到一旁。玄宗嘴角抖動，皺眉問道：“李岫，怎么回事？剛才相國還好的很，只是有些氣喘，怎地一會功夫人便沒了？”

    李岫嗚咽著哭泣，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道：“臣……臣……”

    “你倒是說啊，吞吞吐吐的作甚？”玄宗急道。

    “臣……臣不敢說?！崩钺兜吐暤?。

    玄宗詫異道：“怎么不敢說？另有別情不成？說，朕在這里你怕什么？”

    李岫道：“陛下當(dāng)真要臣說么？”

    “你這蠢兒，要急死朕么？”玄宗罵道。

    楊貴妃柔聲道：“李岫，你有什么話便直說，陛下給你做主你還怕什么？站起來回話。”

    李岫站起身來，伸袖子擦擦眼淚道：“好，既然陛下和娘娘都給我做主，那臣便說了。陛下聽了之后不要多心，臣知道此事和陛下無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