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心區(qū)里，哨兵受傷可是件頭等大事。

    況且，結(jié)局一定會這樣——

    威海利任由視線延伸，在來來往往拿著擔(dān)架和醫(yī)療箱的向?qū)Ш?，斯碧弗正站在遠(yuǎn)處的山坡上望著他，香檳色的頭發(fā)松散開來像匹華美的錦緞。

    漂亮又優(yōu)雅的女士今天穿得是合身的軍裝，但軍衣下不是籠統(tǒng)筆直的褲子，而是一條長至膝蓋的裙子，這讓她看上去像位深居辦公桌的軍事秘書，假如人們可以輕易忽略女士軍裝上榮耀的徽章。

    她是哨兵，徽章向人們說道，她上過戰(zhàn)場，沒有人可以對她不敬。

    不過這些威懾，對于接下來要接待的客人來說，不值一提。

    “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br>
    男人的靠近讓斯碧弗莫名屏住呼吸。

    她在緊張，同時，她在奇怪地遐想。

    斯碧弗瞥向別處，可是沒什么好看的，除了觸目驚心的綠。

    遠(yuǎn)離中心區(qū)的落后密林，就像是全無價值的s區(qū)，只能算個天然戰(zhàn)場。

    “帝國對你們的搜索活動成功結(jié)束表示感謝，并命我來接你們回去?！?/br>
    “成功？”威海利看向她，好聽的聲音經(jīng)過故意的控制變得忽高忽低，“如果帝國是這樣認(rèn)為的……”一會又問，“同行的人什么來頭？”

    同行的人，道尼梅狄這些陌生人。雖然威海利想過用精神觸絲去探求，畢竟對方的身份擺在那里，細(xì)小的痕跡都會成為弊端。

    “普通的哨兵向?qū)??！彼贡谈偭讼率?，“你有點緊張過度了，威海利。”

    哦……威海利悶笑一聲，打算把加沃出現(xiàn)的情況隱瞞掉。

    “我真該向帝國表示感謝，十年前校長室長廊上的畫像，居然沒在第一時間銷毀?！?/br>
    斯碧弗停頓一下：“十年前的畫像？你是指同行里有人知道？”

    威海利：“這不正是你們的意圖?！?/br>
    女哨兵噤聲，實際上，并不喜歡他這種怪模怪樣的腔調(diào)。她想反駁，可又不想讓舉動偏于一個直率的天真的女生。斯碧弗·瑞蒂已經(jīng)過了這種年齡，如果是十年前會喜愛于這種做法。

    “這不是帝國的意圖，威海利。”她冷靜答道，“比起這個我好奇你的回答?！?/br>
    “我大度地撒了個謊，聲稱畫像是我不知道在哪里的該死又優(yōu)秀的弟弟。”

    “那、那么……”她忽然覺得喉嚨干極了，每一個字母的組合都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壓迫，“十年前的畫像不止你一個，里哈內(nèi)，那個人你是怎么回答的……”

    威海利沒有動。

    斯碧弗古怪地后退兩步，在后怕。

    “如你們所愿?！?/br>
    男人突兀降至的話像沉沉黑暗中的一把寶劍，輕輕一揮，就破除了精心準(zhǔn)備的虛假謊言。

    快速舔過干澀嘴唇，舉起那只被繃帶纏繞的手：“我見到他了?！?/br>
    “什……什么……”斯碧弗毛骨悚然地望過去。

    “為什么這個表情？”威海利挑了下眉，“斯碧弗，你可真讓我吃驚，我覺得你應(yīng)該清楚。那次晚上，你問我‘你沒發(fā)現(xiàn)嗎’，我還記得呢?！?/br>
    斯碧弗·瑞蒂一時沒了言語。記住過往是哨兵的強(qiáng)項，遺憾的是記憶的關(guān)注點在理解中產(chǎn)生分毫偏差，那個濕漉漉的熱吻還有略帶引誘的話——

    “威海利·唐恩！”她小聲地叫道，企圖把松散的思路回籠，“你高興嗎？”

    她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哦，對于帝國的做法我表示驚訝，還以為他們不能在粉碎的尸塊上栽出朵漂亮的薔薇花——”威海利的聲音漸漸小了，從這里剛好可以看見阿萊茵從山洞口里出來。

    年輕哨兵被清晨白皙的光線一照，衣服上的破爛痕跡和腿上嶄新的繃帶形成奇怪對比，但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那張臉上，那張沾滿灰塵，完全陌生卻充滿活力和未來的臉。

    阿萊茵在找他，只是找不到，威海利·唐恩做了些手腳。

    “他們完全不像呢?！蹦腥说哪抗鉀]有移開，“雷森喜歡吃甜的，所有膩人的甜蜜的玩意，包括不知道從哪個外祖母那學(xué)來的咖喱?！?/br>
    “意識?！彼贡谈ス室庾屄曇袈犐先ビ悬c冷峻，“里哈內(nèi)的意識還在?！?/br>
    趁著男人回憶的空檔收拾掉不該有的情緒，要知道這并不容易?！鞍⑷R茵·艾德，他四歲的時候遭遇了一場事故，治療手術(shù)歷經(jīng)三年，是中心醫(yī)院做過，有史以來，最久又最不敢保證的一次手術(shù)。將意識植入，就像是為將壞的植物重新找片肥沃的土壤。”

    威海利轉(zhuǎn)頭看向她，而斯碧弗也抬頭對上那兩道冰冷的像是看待尸體的視線。

    “如果沒有那場事故，阿萊茵·艾德這個名字，將會作為天才的代名詞出現(xiàn)在帝國內(nèi)。他是真正的天才。所以我們一致認(rèn)同，他是最適合，雷森切曼·里哈內(nèi)的人……”

    斯碧弗·瑞蒂，一位還算年輕的女性哨兵，在威海利回身的那一瞬間，差點以為對方要殺了自己而擺露出可恥的驚慌失措的表情和舉動。事實上，更貼切真相的是，她嚇得幾乎不敢動彈，簡直任人宰割。斯碧弗承認(rèn)，若是男人身上有武器，哦不，就算沒有這玩意，他單憑一只手，摻雜著過往的憤怒，就可以把她掐死。即使在過去，他們曾有同學(xué)、伙伴這樣無謂的稱號。

    不過斯碧弗現(xiàn)在可以判斷危機(jī)解除了。

    威海利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壞選擇，說明這件事有轉(zhuǎn)機(jī)。

    他將別無選擇。

    “你們什么時候有這個計劃？”

    “在你活的時候?！彼贡谈ブ?jǐn)慎開口，“你活著……里哈內(nèi)死了……”

    斯碧弗的話讓威海利的手握緊成拳。

    “帝國可真能干，把責(zé)任撇得一干二凈?！?/br>
    “可偉大的帝國的確是為了你才開啟這項任務(wù)，你是‘薔薇計劃’里唯一存活下來的，帝國覺得有必要冒這個險?！?/br>
    “所以我該感謝帝國的念舊？”威海利緩緩說道，“還是該說帝國的無能呢？”

    “威海利！”斯碧弗憤怒叫道，警告男人——他怎敢說出冒犯帝國的話。

    這個舉動惹得威海利哈哈大笑，朝前走了一步：“斯碧弗，你還在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呢。你盡心盡力維護(hù)帝國的榮譽(yù)，帝國卻不會同樣盡心盡力地保護(hù)你……”

    “嗨，威海利……”斯碧弗緊張地咽了咽。

    她沒有聽過這種腔調(diào)，話語和聲調(diào)被拉扯得變了形，宛如暴風(fēng)雨的前奏。

    “冷靜些。”

    斯碧弗仿佛看到層層黑云堆滿天空，狂風(fēng)怒號，她在這大風(fēng)前搖搖欲墜。

    這樣危險的征兆讓人不得不理智，“你想做什么？”她沉聲問道，看向他大海般的眼睛，“要知道你即將做的這些毫無意義?！?/br>
    “的確?！瘪槹l(fā)男人過于平淡的語調(diào)讓人心驚，“現(xiàn)在誰也趕不上你們?！?/br>
    威海利想到遷怒，無奈的是這源頭直指向他。

    “聽著，威海利，我們一開始從全國甄選，這是項艱巨的任務(wù)?！彼贡谈ビ憛捳f這些，并直覺感到危險。男人一面和她嘻嘻哈哈，一面又毫不留情地把帝國派去監(jiān)察的人干掉，斯碧弗看過部分殘缺錄像，他下手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但是斯碧弗一定要說，這些跟雷森切曼·里哈內(nèi)有關(guān)。

    只要牽扯到雷森切曼·里哈內(nèi)，一切都不同。

    威海利會想知道。

    “哦，被你們選上的家伙一定特別倒霉?！蓖＠吐暬貜?fù)，眼神不知瞥向哪里。

    斯碧弗忍下心里的不滿和不適：“我們發(fā)現(xiàn)了阿萊茵，他是艾德家第一個孩子。經(jīng)過各方面的檢查，幾乎可以判斷他是最完美的人選?！?/br>
    “帝國醫(yī)院那架常年不止的笨拙機(jī)器？哦，這可真是有趣。”

    威海利說這話時莫名想起阿萊茵，他那時候好像也說過相同的話，像個小孩一樣抱怨中心區(qū)搶走他可憐的小meimei……

    “威海利！”斯碧弗不由再次警告，“紳士是不會打斷女士的話。”

    “前提是正常的女士。”

    斯碧弗決定不再理會威海利的鬼怪腔調(diào)。

    第29章 二九真相

    “按照我們的預(yù)測，阿萊茵各種身體機(jī)能都明確的顯示，這是一個奇跡，他會成為最早覺醒的哨兵，可能會在八歲、七歲，甚至更早。這一切會發(fā)生的很正常，不，該說是上帝給他的恩賜。他的性格會是沉靜而鎮(zhèn)定，優(yōu)秀的大腦將帶來無法比擬的榮耀。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艾德家的長子，就把所有人甩在身后。對于這類特殊的變故，我們當(dāng)然希望能夠提供更加完美的生存環(huán)境。惋惜的是，服從命令是哨兵向?qū)У谋拘?，艾德夫婦從未知曉?！?/br>
    從未知曉，他們的兒子，那個只會沉默寡言坐在鋼琴前日復(fù)一日練習(xí)古典曲譜《帝王花》的兒子，單單只為完成任務(wù)而略顯笨拙的兒子，曾經(jīng)這般卓越。

    威海利：“辦事的是誰？”

    “一個自愿獻(xiàn)身的哨兵，帝國為他感到光榮。”斯碧弗答，“事發(fā)在四年后，我們一直都在監(jiān)視，看著阿萊茵長大。四歲是個很好的年齡，既不會太小，也不會過度地記住什么。時間很普通，國圣節(jié)，舉國歡慶的日子，艾德夫婦理所當(dāng)然會帶著孩子出行。然后在經(jīng)過一家商店，透明的櫥窗內(nèi)擺著孩子們最喜歡的超級布偶，非常大，近乎占據(jù)了整個空間。阿萊茵停了下來，癡迷地站在櫥窗前……”

    歡悅的音樂隨處可聞，氣球鮮花，飛來飛去拉著紅艷橫幅的飛行器。艾德夫婦站在稍遠(yuǎn)的位置，微笑地望著緊緊趴在櫥窗上的小艾德，那雙清澈的黑色眼睛里散發(fā)出閃亮奪目的光芒。

    在一聲尖銳的號聲后，巨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音響在耳邊。

    他們可以阻止悲劇，哨兵向?qū)в羞@個能力。艾德先生第一時間就反應(yīng)過來，在突然壓低的飛行器撞向櫥窗前，奈何他剛跑一步，極具攻擊性的侵蝕就把原本平靜的精神領(lǐng)域攪成一團(tuán)渾水。

    被限制住，動彈不得，帝國的密令。

    艾德夫婦，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可愛而聰慧的孩子，倒在血泊中。同時為了真實，駕駛飛行器的哨兵當(dāng)場身亡。發(fā)生變故的飛行器帶來的后果，難道不該是這樣的順理成章？

    威海利摩挲指腹：“歷歷在目嗎，斯碧弗，還是說你不敢忘?！?/br>
    “事后我們有彌補(bǔ)這個缺陷，通過中心醫(yī)院提供精神疏導(dǎo)的‘向?qū)А?，艾德夫婦會忘記那一刻的變故?！?/br>
    按照步驟送進(jìn)醫(yī)院，假模作樣地?fù)尵?，再由斯碧弗出現(xiàn)說明狀況，崩潰的艾德太太毫不猶豫地就在同意書上簽字。

    不管任何辦法，求求你們，只要能把我的孩子救活。

    帝國是無所不能的，你們絕對能做到。

    “手術(shù)很成功，但后期恢復(fù)十分困難。里哈內(nèi)的意識充滿攻擊性，甚至想要直接毀壞阿萊茵的大腦。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jié)果，阿萊茵需要恢復(fù)正常，你知道當(dāng)初與‘他’交涉的條件是什么？威海利，只是這堆看起來毫無意義的發(fā)聲，就促使‘他’艱難地融入，對接起全部斷裂的精神觸絲，構(gòu)造出新的精神領(lǐng)域，伏蟄起來。三年后，阿萊茵·艾德從病床上睜開眼，意識清醒后開始哭著找mama?！?/br>
    “你不想了解假設(shè)沒有這次變故，阿萊茵的生活軌跡會是怎樣？！”斯碧弗揚(yáng)高聲音，男人胸腔內(nèi)的憤怒在不停積累，音調(diào)的改變僅僅是為了拖延，“他會成為黑薔薇哨兵專屬學(xué)校最早畢業(yè)的學(xué)生，然后，和向?qū)Ы瘥惸取たㄌ爻晒Y(jié)合，他們的相容度是98.9％?！?/br>
    “我們早已提取過哨兵素，起初也很擔(dān)心這種命中注定的吸引，哦，哨兵向?qū)еg的渴求總是出乎意料的狂熱。于是學(xué)校安排和藍(lán)薔薇向?qū)賹W(xué)校的‘見面’，阿萊茵是第三批。同批的金麗娜如人所料地注意到阿萊茵，但相容度降至89％，仍舊很高。慶幸的是，里哈內(nèi)只允許你的到來，阿萊茵差點殺了她?！?/br>
    威海利：“你們制造了整場騙局，包括可笑的相容度探測器？！”

    “鐵盒子”還在他這里，冰冷冷地貼住大腿，凍得那一塊險些失去知覺。

    “哦不不，假貨可騙不過哨兵的眼睛。和你配對的，始終是里哈內(nèi)。就算沒有這個，里哈內(nèi)也會帶著他來找你。至于科林·布魯斯，天知道他的真命天使是誰。”說到這里，斯碧弗露出個罕見的笑容。

    “那么接下來呢，親愛的女士，帝國想借此要挾我嗎？”

    “威海利，帝國把選擇權(quán)交給你。”香檳色頭發(fā)的女哨兵眨了眨眼睛，“里哈內(nèi)就在這里，只有你能讓他回來。如果你不需要，會有人安排阿萊茵離開，他會消失在某個不知名的戰(zhàn)場上?！?/br>
    這是契機(jī)，只有威海利·唐恩有開啟寶藏的鑰匙。一旦他同意，潛伏多時的意識將會迅速控制整個身體，即使外貌不同，只要意識殘存，阿萊茵就是雷森切曼。

    可惜喜悅只是一時，代價是永生的戰(zhàn)斗。

    加沃是目前最大的威脅，也是一個幌子，被拉進(jìn)深淵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