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元寶慌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以后聽姑娘使喚,姑娘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絕沒有二話?!倍抖端魉鲝膽牙锾统鰪埣?,“頭年求胡同口賣字的秀才寫的賣身紙,手印也摁上了?!?/br> 青藕接過遞給楊妡,楊妡展開掃了眼,上面寫著元寶的姓名籍貫,生辰年月,還有自愿賣身的字樣,最后趙元寶姓名處摁著個暗紅的血指印。 楊妡復(fù)遞給青藕讓她收好,然后對元寶說:“你的賣身契我先收下,我身邊不能留男人伺候,不過有兩件事想讓你去做?!?/br> 元寶點(diǎn)頭哈腰道:“姑娘盡管吩咐?!?/br> “第一,打聽下金城坊盆兒胡同有戶姓彭的,男人讀了二十年書連秀才都沒考中的那家,打聽他家四兒子平常在哪些地界兒進(jìn)出,都結(jié)交了些什么人?第二,打聽那附近有沒有專門□□消災(zāi)的閑幫,怎么個收費(fèi)法兒,妥不妥當(dāng)?打聽好之后就來找青藕——她是你遠(yuǎn)房的表姐?!?/br> 元寶甚是機(jī)敏,連連點(diǎn)著頭,“行,行,姑娘放心我肯定做得好。” 楊妡笑一笑,對青藕道:“你送你表弟出去吧,耽擱太久不好,我到書房等你?!?/br> 青藕應(yīng)著引了元寶往外走。 楊妡看著他們離開,略站片刻,正要回頭,差點(diǎn)撞到一人懷里,她急忙止步,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許久未曾謀面的魏珞。 自從上次在安國公府的校武場見過,一晃眼已經(jīng)過去七八個月了。 感覺他似乎又長高了,身體看著結(jié)實(shí)了許多,肩寬腰細(xì)。數(shù)九寒天連件披風(fēng)都沒披,只穿了件鴉青色斜紋布的長衫。 衣著雖單薄,周身氣勢卻絲毫不弱,杵在楊妡面前,跟座大山般高大魁梧。 楊妡仰頭看著他。 若是不見倒也罷了,并不覺得如何,可見到了,埋藏在心底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星就好像見了風(fēng)似的,呼啦啦就燃燒起來。 既思量又掛念,還有說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摻雜在一起,竟是無限的酸楚。 魏珞迎視著她的目光,黑亮的眸子幽深沉靜,瞧不出其中的情緒。片刻,沉聲問道:“那小子是誰,嘰嘰歪歪說這半天?” 開口便是質(zhì)問。 楊妡滿腹的柔情頓時散去,沒好氣地說:“跟你什么關(guān)系?” 魏珞淡淡道:“我看到了就要管。” “切,狗拿耗子。”楊妡白他一眼,轉(zhuǎn)頭往竹山堂走。 魏珞在她身后涼涼地說:“你信不信,不出兩天我就能把那人揪出來,只要狠揍一頓,我看他說不說?” “那你就去找,把他打死算你本事……白學(xué)一身武藝專門欺負(fù)沒爹沒娘的孤兒,真厲害!有本事呀有本事!”楊妡頭也不回地鄙夷道。 “那也不如你,”魏珞臉一沉,跟著譏諷,“一個大家閨秀跑到外院給個乞丐磨磨蹭蹭說半天話,五姑娘多厲害。” “我愿意,用不著你管!”楊妡低吼,急走兩步,又回頭怒道:“實(shí)話告訴你,我不是大家閨秀,從來就不是,我就是我!我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就是不想看見你!” 晨耕聽到喊聲忙過來瞧,看到兩人斗雞眼似的瞪著對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心底哀叫聲祖宗,對楊妡賠笑道:“外頭冷,姑娘往書房里坐會兒?!?/br> 楊妡指指身后魏珞,“趕緊把他打發(fā)出去,偷偷摸摸地看著沒安好心?!?/br> 晨耕恭聲道:“姑娘有所不知,表少爺本是老爺約了過來演算什么陣法的?!?/br> 卻原來,魏珞讀過那幾本兵書后受益頗多,只苦于他學(xué)識確實(shí)不怎么好,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便來請教楊遠(yuǎn)橋。 楊遠(yuǎn)橋能看懂文字,但對用兵之道不太清楚,兩人經(jīng)過一番討論,取長補(bǔ)短,倒是從中悟出不少樂趣。 最近兩人又開始排演上面所載陣法,魏珞確實(shí)是應(yīng)約而來,不過是來早了大半個時辰。 楊妡聞言,賭氣道:“那就讓他一邊待著,看見他就心煩?!彼κ诌M(jìn)了書房。 石青色的夾棉簾子撞到門框上,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巨響。 晨耕嚇了一跳,張張嘴,對著魏珞打千作揖,“表少爺大人有大量,別跟姑娘一般見識,她畢竟還小……您兩位見面就吵,小的夾在中間實(shí)在難作人?!?/br> “就你這德性還作什么人?”魏珞哼一聲,吩咐道:“你沏壺?zé)岵瑁疫M(jìn)去看看。”伸手撩了門簾。 楊妡心里既是生氣又覺得委屈,正捏著帕子擦眼淚,聽到門響,只以為是青藕回來了,頭也沒抬,只哽噎著問:“送走了,可曾許他些銀子買件御寒的衣裳?” 魏珞聞言,胸口一梗,心底涌上莫名的酸意,停下步子,譏誚道:“五姑娘是大善人,還惦記人家沒厚衣裳穿,敢問那小子到底是誰???” 楊妡不意是他,三下兩下擦干眼淚,昂起下巴,挑釁般看著魏珞,“你有本事,自己打聽去,兩天之內(nèi)找出人來?” 她才哭過,眸中還殘留著淚意,一雙烏漆漆的眸子溫潤透亮,明明生得一副楚楚動人的相貌,偏生斗雞般挓挲著翅膀。 魏珞既覺好笑,又生愛憐,右手悄悄握住衣袖想替她拭去腮旁那滴清淚,身體卻偏生后退兩步,唇角勾一絲淺笑,“若我真能找出來,你許我什么好處?” “切,這話好沒道理,能找出來是你的本事,找不出來是你無能,跟我什么關(guān)系?”楊妡斜斜地白他一眼。 那眼眸似恨且怨,水光盈盈。 魏珞心中熱熱地一蕩,緩了聲,問道:“上元節(jié),你去不去賞燈?” “不去,”楊妡根本不過腦子,一口回絕。 “嚇怕了?”魏珞眸中含笑,“你別是被嚇得這輩子不敢去賞燈了吧?你放心,有我……” 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只是話不曾說完,楊妡便打斷他的話,揚(yáng)聲,一字一頓道:“我——不——稀——罕——去!不——稀——罕!” 端了托盤正要進(jìn)門的晨耕聽聞,連忙撩簾進(jìn)來,見兩人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臉上仍是帶著氣,而楊妡腮邊淚痕猶存,分明又鬧出不痛快來。 他暗暗叫聲苦,將托盤放下,利落地倒出兩盅茶,一盅端在楊妡面前,“姑娘喝口熱茶,順順氣兒,”另一盅遞給魏珞,“表少爺暖暖身子。” 魏珞一口喝完,也不做聲,轉(zhuǎn)身走出屋外,晨耕屁顛屁顛地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