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嫁妝當(dāng)天, 也是小姐妹給新嫁娘添妝的日子。

    以往經(jīng)常一起玩的蔡氏姐妹、淮南侯李家姐妹以及孟茜還有那個同樣被冊封為瑞王側(cè)妃的王家宜早早就過來了。楊家姑娘自然也不肯落后，個個都特意打扮了, 笑意盈盈在流云軒幫著招待客人。

    不管平常彼此存著多大芥蒂，為了彼此的臉面，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表現(xiàn)出來, 反而要一片和睦喜樂。

    楊妡準(zhǔn)備的添妝禮是支精巧的雙蝶穿花金簪，簪頭是用極細(xì)的金絲盤繞成首尾相對的兩只蝴蝶，蝴蝶顫巍巍地停在白玉雕成的玉蘭花上，蝶眼嵌著黑曜石，非常華麗。

    是楊遠(yuǎn)橋出門給張氏選頭面時，一眼相中了，特意買回來送給楊妡。

    連楊姵看了都覺得好，曾經(jīng)私下問她，“你真舍得送出去？”

    “有什么不舍得？”楊妡吃吃地笑，“反正我不怎么喜歡金飾，留著也是白放著，當(dāng)著那么多姑娘的面兒送出去，別人不都要夸我大方？再者，我爹看了也只會覺得我心胸大度重情意，這么好的東西也舍得送。你想想，本就不是我花的銀錢，我也不稀罕戴，算起來我還是賺了呢？”

    楊姵笑道：“你倒會算計?！?/br>
    果然這添妝禮拿出來，在場的姑娘都齊聲夸贊，楊娥面色雖然淡淡的，目光卻在金簪上停留了許久。

    可見，好看貴重的飾物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打動女人的心。

    就在這時，青菱過去說張氏發(fā)動了。

    楊妡立刻告辭，因那支昂貴精巧的金簪已經(jīng)說明了她對楊娥的姐妹情意，倒也不需太多解釋，跟眾人知會一聲就離開了。

    張氏早起時候就覺得肚子疼，隱隱有些墜得慌，但礙于楊娥發(fā)嫁妝，楊遠(yuǎn)橋雖然不需親自動手，但也不能不露面，而且她也明白，從發(fā)動到生下來還有好幾個時辰得熬，所以就忍著沒吱聲。

    沒想到越來越疼，雙手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汗，緊接著流了下來。

    桂嬤嬤嚇了一跳，暈頭暈?zāi)X在地當(dāng)間轉(zhuǎn)了一圈，片刻回過神，揚聲呼喊小丫鬟，“快，趕緊叫穩(wěn)婆過來，太太怕是發(fā)動了，”不等小丫鬟轉(zhuǎn)身，又吩咐，“快，給二老爺送個信，還有請府醫(yī)?！?/br>
    素羅站在門口聽見了，嘆一聲，“嬤嬤，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干不了這許多?！睋]手告訴小丫鬟，“你只管叫穩(wěn)婆，快點，別耽擱?！?/br>
    又另外吩咐了兩人分別給楊遠(yuǎn)橋和府醫(yī)送了信。

    穩(wěn)婆就住在后罩房，沒多大工夫就趕到了，認(rèn)真端量回兒張氏神色，仔細(xì)地洗了手，探進(jìn)去試了試，氣定神閑地說：“這才剛開始，骨縫還沒開，估摸著夜里能生出來就不錯了。趁著有精神，多吃點東西墊墊底兒?！?/br>
    桂嬤嬤并非不懂，但她十幾年沒伺候產(chǎn)婦了，底氣有些不足，聽到穩(wěn)婆的話，似乎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刻吩咐下人，“讓廚房下碗雞湯面，再現(xiàn)殺只老母雞加上紅棗參片釅釅地?zé)醭蓽珎渲?，再燒一大鍋水，別斷了火?！?/br>
    說著，趁張氏疼痛間隙，攙著她的手進(jìn)了西廂房。

    素羅已讓人點了火盆，西廂房暖融融的。

    楊妡過來時，看到張氏已脫了外裳，只穿著中衣躺在被子里，兩眼微閉著，雙眉緊緊蹙在一處，手無意識地抓著被角揉搓著，而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子順著臉頰不斷地往下淌。

    張氏素來能隱忍的性子，這副樣子一看就是疼極了的，但她硬是咬了唇，沒發(fā)出半點聲音。

    楊妡只聽人說生孩子疼，又說是半只腳伸在鬼門關(guān)里，聽著沒覺得如何，現(xiàn)今親眼看到張氏慘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頰，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苦楚。

    因見素羅端了銅盆來，楊妡上前接過帕子，在溫水里絞了絞。

    溫?zé)峋d軟的感覺讓張氏有片刻的放松，她睜眼一瞧，立刻惱道：“你個姑娘家在這兒干什么，快出去。”

    楊妡頓時紅了眼圈，軟聲道：“娘，我陪著你，反正遲早也要經(jīng)過這一遭，早些知道也沒什么?！?/br>
    一肚子歪理。

    哪有大人生孩子，她個半大小姑娘在邊上跟著瞎忙活。

    張氏正欲開口，忽覺有一陣疼痛襲來，再沒心思顧及她，雙手緊緊攥住了被角，過了數(shù)息才緩過勁來。

    楊妡忙端來茶，“娘，我又不是小孩子，就容我照顧你……像素羅她們也沒成過親生過孩子，未必就有我穩(wěn)得住。”

    張氏懶得搭理她，楊妡就當(dāng)她默認(rèn)了，正好素錦提了食盒進(jìn)來，里面一大海碗雞湯面。

    雞湯撇去了浮油，里面又加了把香蔥，看著非常清淡。

    楊妡用筷子挑出一小碗來，試了試?yán)錈幔⌒囊硪淼匚菇o張氏。

    張氏許是真餓了，一口氣吃了個干干凈凈，笑道：“味道不錯，余下的你吃了吧。”

    楊妡倒沒覺得餓，卻擔(dān)心待會兒忙起來顧不上吃，索性就著海碗吃了大半。

    剛放下筷子，外頭傳來楊遠(yuǎn)橋焦急的聲音，“二太太怎么樣了？”

    “才剛開始，一時半會兒生不了，二老爺有什么事兒就先忙去吧，”穩(wěn)婆篤定地回答。

    楊妡明顯感覺張氏有些失望，正要出去瞧瞧，卻見夾棉簾子被掀起，身穿青蓮色錦緞衣袍的楊遠(yuǎn)橋大步走進(jìn)來。

    楊妡忙起身行個禮。

    楊遠(yuǎn)橋就勢在她方才坐過的地方坐下了，望著張氏問道：“可痛得厲害？”

    張氏停了數(shù)息，臉上漾出溫柔的笑，“還好，不太疼?！?/br>
    楊遠(yuǎn)橋只顧盯著張氏面容瞧，根本沒注意張氏掩在被子旁邊的手，一把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這樣強(qiáng)自壓抑著，只會讓疼痛更加重幾分。

    楊妡暗嘆口氣，笑著對楊遠(yuǎn)橋道：“爹爹先去歇著，娘也該瞇會兒養(yǎng)養(yǎng)精神?！?/br>
    “也好，”楊遠(yuǎn)橋替張氏攏攏鬢角，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才離開。

    張氏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扶在后腰處不停地摩挲。

    楊妡料想是后腰疼，伸手替她從上而下捋著，一邊道：“娘覺得疼就喊兩聲，喊出來能舒服些?！?/br>
    “看看你爹在不在院子里，免得讓他聽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