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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死了?怎么死的?” “自殺的,就在樓下割腕,死了一年多了,一個字都沒留下,誰知道為什么死?!?/br> “于珊珊原來是當(dāng)老師的,死了家里人才知道她早就辭職了,這幾年一直在個小眾劇社里當(dāng)演員,她家里人咽不下這口氣,千里迢迢找過來?!彼f,“我估計是覺得這么大的姑娘,不能白死了,得要點錢?!?/br> “鬧了一年?” 老板嘆了口氣:“他們收尸,我看可憐給了三千,后來又?jǐn)[遺照,社員又給湊了兩三萬,再要就沒給了。” “他們可逮住軟柿子捏,拉橫幅抬棺鬧事,說是劇團給他女兒洗腦,把她逼死的,非要給個說法。他們那個社團本來人就少,這一鬧就解散了,社長跑了,可苦了我了。這一年都沒幾個人愿意租我這塊場地,基本上是廢了?!?/br> “我看她爸、她哥也沒正經(jīng)工作,整天輪班跟過來鬧。怕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 “于珊珊生前待的是什么社團?” “叫伊沃話劇社,只有十幾個人。” 盛君殊問他要社長的聯(lián)系方式。 “我們也好久沒聯(lián)系過了,”老板把電話和煙一并遞過,“社長估計現(xiàn)在去清河混了?!?/br> 衡南坐在舞臺上休息,兩條腿屈起,中間放張速寫本撕下來的白紙。 小鬼跪在她對面,拿了根角落里撿到的鉛筆,專注地畫畫,畫筆落在紙上沙沙作響。 “三毛,你畫的什么?!?/br> “我不叫三毛兒。”它低著腦袋說,“不”字上揚,拖長,毛又帶欠揍的兒化音。 嬌滴滴的,是個小女孩。 “可是你就三根毛啊。”衡南用力摩挲它的光頭,惡意地拽拽細(xì)軟的發(fā),“或者拔一根叫二毛。” “那我就叫三毛兒吧?!毙」淼陌俗置计仓?,委屈地說。 畫下來的都是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沒一會兒鉛筆印就消散了,她垂著大大的腦袋嘆了口氣。 冤鬼很難在世界上留下痕跡。 “你想畫什么,我?guī)湍惝嫛!焙饽习阉墓P搶過去,沙沙作響,不一會兒,紙上多出了一排造型各異的火柴人。 “你畫得好難看啊?!比卣f。 衡南莫名其妙:“你剛才不也這個水平嗎?” “有的有頭發(fā),有的沒頭發(fā)?!比?xì)細(xì)的手指嫌棄地掃過那排火柴人。 “畫畫要抓住事物的特性?!焙饽现钢渲幸粋€火柴人夸張翹起的三根毛說,“你看,這就是你?!?/br> “旁邊那個手上拿針的呢?” “那是劍?!焙饽虾谀槪斑@是我。” “噢。那這個人的劍怎么長腿里了?” “這是……”衡南想起這話不能給小孩說,心平氣和地說,“這是我?guī)熜帧!?/br> “噢?!比前伞⑦前傻攸c著腦袋。 坐在舞臺邊緣,燈光背處,面前有些昏暗,似乎浮動了層疊的黑霧。 衡南大腦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段記憶,也是坐在地上的。裙擺下柔軟,是層層鋪就的金黃的銀杏葉。 幾個人都抱膝坐著,圍成一圈,溫暖的篝火跳動。 用劍杵在地上比劃,劍尖掃動落葉,幾道橫杠,是卦象一類。 右手邊的女孩邊劃拉邊說。她穿杏色衫子,有張嬌俏的娃娃臉,挽著衡南坐的,衡南能聞到她發(fā)油的香味,可見關(guān)系親密。 左手邊的女孩蹲著,離她們稍遠(yuǎn)些,身上的衣服跟她們都不同,里面只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外面用亞麻色結(jié)成的絲縷擋著,絲縷上系著小小銀鈴,一陣高調(diào)響聲。 紗和絲縷長長短短,遮遮掩掩,勾勒出豐滿身形。她的頭卻低著,下巴幾乎抵著胸口,提問題的聲音怯怯的,帶著生疏的討好:“你畫的這是什么呀?” 提了問題,應(yīng)當(dāng)是想?yún)⑴c話題。 右邊那張娃娃臉卻沉下去,眉梢眼角帶著嫌惡,拿劍劃著落葉,不理她。 女孩等了一會兒,臉色漲紅,腦袋便更低了。 “白雪?!焙饽陷p聲提醒。 娃娃臉將她胳膊挽緊,好似生怕她被誰搶去:“師姐,你看我這片葉子漂不漂亮?!?/br> 她旁邊的其余師弟皆護短,大眼瞪小眼,竟不敢吭聲。 于是那女孩的問題拋出半天,無一人應(yīng)答,尷尬地坐在落葉中,一雙美目似乎含了汪眼淚。 挺可憐的。 衡南像個旁觀者,將各人臉色盡收眼底。再沒人搭話,她就準(zhǔn)備自己同她搭個話了。 睫毛稍抬,倒看見對面的盛君殊。 隔著火光,他的眉宇被煙霧模糊扭曲,眼珠卻黑亮,正往這邊看,但不是在看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恰能看到那亞麻絲縷勾勒出的呼之欲出的一對大胸…… 衡南的劍“嘎”地一下跑偏,不慎劃裂數(shù)片落葉。 她聽見盛君殊不疾不徐地救了個場:“天門洞開,山頂瀑布,‘夬’通‘決’,氣象上講,就是大雨忽至……” “師兄!”白雪朝他扔了片葉子,好像看見自己的爸爸撇下自己,給野孩子買了塊糖。 盛君殊瞥她一眼,卻不停話,還加重了語氣:“這處該短的,要畫短,別像白雪那樣慌慌張張斜拉一筆。” 白雪聽見點名,讓他這股氣勢嚇萎了。 衡南垂睫微笑:“師兄說的很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