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我們都特別感動?！?/br>
    “對，珊珊都哭了，就說合個照吧，小姑娘害羞，一直躲著鏡頭，送完花就跑了?！?/br>
    “珊珊出事了，她就沒再來了，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br>
    他們還不知道孟恬已經(jīng)死去的消息。

    于珊珊前一年五月自殺身亡，才不到一個月，孟恬也死了。

    雖然孟恬從上鋪掉下來完全是意外，但盛君殊總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點過于巧了。

    劇場的舞臺燈開著，幾個社員七嘴八舌地還原了于珊珊的形象。

    在他們眼里，于珊珊個子高挑，偏瘦，外貌算不上特別突出，但被包裹華麗中世紀(jì)裙里，很有伊沃爾劇中人病態(tài)羸弱的美感，在舞臺上搶眼。

    至于于珊珊本人，則是一個內(nèi)斂害羞，說話小聲，非常溫柔的人。

    “大廈外邊有個污水管。有一次下大雨，我們撐著傘成排走，邊走邊聊，有說話聲又有雨聲，誰都沒聽見貓叫，只有珊珊突然停下來。原來有只小奶貓在污水管避雨，卡在管道口?！?/br>
    “她把傘扔在一邊，拿兩只手把小貓?zhí)统鰜頃r，背上都被雨打濕了，我們說送她回家，她笑著說不用了，打起傘就走了。”

    “后來又過了一年，我還看見過她買了塊小蛋糕，一個人蹲在地上給那只流浪貓過生日，真夠有儀式感?！?/br>
    大家都笑了。

    盛君殊問：“你們私下熟悉嗎？”

    眾人搖頭：“劇團(tuán)一開始是小眾愛好者聚集地，工資不穩(wěn)定，很多人都是兼職的，平時很忙?！?/br>
    “珊珊應(yīng)該也是兼職?！?/br>
    “對對，她真的很拼?！迸輪T說，“她經(jīng)常凌晨表演完去打工；或者，如果我們晚上有演出，她下了班以后晚飯都不吃，直接坐在后臺化妝。”

    于珊珊同時兼職好幾份工作，衡南想，她一定很拮據(jù)。

    她經(jīng)歷過那種連軸轉(zhuǎn)的日子，下班回來，恨不得眼睛一閉睡死過去。即使這么疲倦，于珊珊依然堅持完成每一場演出。

    她應(yīng)該是真的很喜歡。

    演這個劇是她的精神支柱，或者發(fā)泄渠道。

    劇團(tuán)成員說起于珊珊只有夸贊。

    但不可能有人沒有缺點，如果有，那只能說明這些人跟她不太熟。

    比如，后臺是演員們聊天的區(qū)域，很多女孩都在后臺哭過、發(fā)過牢sao，在“三次元”遇到了奇葩的老板，被觀眾諷刺，甚至是失戀，都會有一群同好過來安慰。

    牢sao幾句，勸說幾句，彼此了解就會增加。

    但于珊珊永遠(yuǎn)是溫柔安慰別人的那個，她從未成為話題中心，她心里有什么抱怨，也從不在后臺說。

    也許是因為如此，一個演員說：“珊珊太好了，從不麻煩別人，對別人卻有點不懂拒絕?！?/br>
    既然是個兼職的愛好，肯定有人時間排不過來，會請假，于珊珊就是經(jīng)常幫人頂班的那個，無論誰來請求她，她都會同意。

    男演員說：“有的時候，我都看出來她很勉強(qiáng)了，我就勸她說，沒時間就拒絕，誰都有自己安排啊，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沒事，都是同好，就幫這一次。但下次她還是會心軟答應(yīng)。”

    話題揭開一角，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回憶類似的細(xì)節(jié)。

    “有一次換衣服，我看到她腿上有淤青，一問才知道，他們單位老板讓新入職的員工周末去幫忙給公司搬庫房，她是文員，小姑娘坐辦公室的，怎么讓她去搬貨呀？我讓她做做樣子算了，結(jié)果她真的老老實實搬到半夜里，還把腿撞青了。傷了腿，她也不賣個慘，就自己忍著?！?/br>
    她們說那什么老板呀，趕快換個工作。

    于珊珊的臉色蒼白，像中暑了一樣，眼珠灰暗，猶豫，好像浸泡在汗水里。她說好不容易入職了，再做做看。

    “但她在舞臺上還是很抓眼的?！彼麄円恢抡f，“她的表現(xiàn)力非常好，爆發(fā)力也很強(qiáng)?！?/br>
    “說不明白，看看就知道?！?/br>
    演員們給他們放了段以前的演出錄像。

    盛君殊整整衣領(lǐng)，衡南并肩坐在觀眾席，三毛坐在旁邊晃著腿，燈光暗下，好像看一場電影。

    衡南看不懂。

    因為對白和歌曲都是英文的。

    她扭頭去看盛君殊，盛君殊以為她害怕，握著她的手，靠過來耳語：“就看五分鐘?！?/br>
    黑暗的環(huán)境下，熱氣拂過耳尖，衡南向后縮了縮。

    布景是尖頂城堡，鎖鏈，蝙蝠，薔薇，組合起來風(fēng)格一致的暗黑。男演員的打扮，簡直就像是盛君殊幾十年前見過那種煙熏妝“非主流”，地上爬的還有雙頭連體人，燈光一明一暗，塑造出一種遭遇急變的舞臺效果。

    女演員穿著華麗的黑色長裙，小臉撲得煞白，嘴唇深紅，像熟過的車?yán)遄樱谏俳z手套，捏著把羽毛扇子，擋臉低泣，雙肩聳動。

    這個女生正是于珊珊。

    衡南聽不懂，只是覺得劇情激烈，女生先是厲聲叱罵，再是驚聲尖叫，把一把百靈鳥樣的嗓子拉出了破鑼樣的嘶聲，她像狂獸一樣嘶叫了五分鐘，伴隨著一聲槍響倒地。

    特效紅綢象征血泊，像海一般表面波動，緩緩升起，淹沒了她的身體，倒像是給倒地的女郎輕輕地蓋上一床錦被，急促的音樂也變得舒緩優(yōu)美，好似輕柔的搖籃曲。

    ……

    這就是最后五分鐘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