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羽中君已經(jīng)習(xí)慣于用平水韻那不多的字來表達想法，燕韶南暗暗稱奇，她想不出來對方怎么只用了寥寥數(shù)語，簡單的陳述，就能將他對讀書人的那種不屑表露得淋漓盡致。

    蒼松書院由師長到學(xué)生，無疑個個都有著自己的驕傲。他們?yōu)樽非髮W(xué)業(yè)有所得而遠離紅塵喧囂，富貴不yin，威武不屈，就連步明璞那個山長的稱謂都帶著幾分桀驁。

    燕韶南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古琴，琴棋書畫乃文人四藝，她真能憑此橫掃書院，折服眾人么？

    第82章 血帕標(biāo)記

    白天辛景宏還調(diào)侃過她，說她走到哪里都帶著琴，八成是古琴成精，還說要介紹書院的此道高手同她切磋，燕韶南欣然答應(yīng)，其實那時候她是沒有勝負心的。

    琴曲，是彈奏者的心聲，同一支曲子，別說由不同的人來彈了，就是燕韶南自己，每次彈奏細微處也都是不同的。

    曲中的意境有高下，而比指法技巧，她自覺也比不過那些浸yin此道十幾甚至幾十年的行家。

    可這會兒在小公爺崔繹的慫恿之下，她真有些蠢蠢欲動了。

    古琴于她，不但用于陶冶性情，更是武器。

    雖然這么干有些粗暴煞風(fēng)景，更可能惹得辛三少不高興，不過若對解開眼下的謎團有利，還是值得一試的。

    大不了事情結(jié)束之后，她拍拍屁股回安興去，此生再不來蒼松書院。

    挑戰(zhàn)需得有個由頭，這對燕韶南而言也容易得很。

    她坐在那里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道：“羽中君，你始終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猜，你的家世一定很好吧?！?/br>
    “怎么說？”崔繹有些詫異。

    他被迫用平水韻同燕韶南交流，有的是工夫細細推敲字眼兒，明明已經(jīng)很注意細枝末節(jié)了，有關(guān)筆洗的事他都只字未提，燕韶南又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還是說，她的直覺真有這么厲害？

    燕韶南歪著頭伸手解開了發(fā)帶，叫一頭青絲散落下來，斜靠在榻上，換了個更舒服安逸的姿勢，單手撫弄琴弦。

    “常人都覺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偏羽中君對讀書人有一種不屑，還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那種憤世嫉俗，而是發(fā)自骨子里的居高臨下，甚至有些冷酷，怎么說呢，對了，有些像《唐摭言》中講太宗看到新進士，得意地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br>
    自己是這樣么？崔繹不由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中。

    燕韶南不聞他回應(yīng)，得意地道：“所以我覺著羽中君必是生來吃穿不愁，書中的顏如玉和黃金屋對你毫無吸引，心中若是不存抱負，怕是會長成一個死紈绔！”

    “……說案子。”崔繹這般回她。

    “好吧?！毖嗌啬弦姾镁褪?，羽中君這個回避的態(tài)度，明顯是被她說中了嘛，哈哈。

    不著急，以后還會有更多的馬腳露出來，神秘又透著驕傲、見解不凡的羽中君太叫她好奇了，她早晚能撥開她與他之間的濃霧，知曉對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說到眼下的這個案子，一天下來，還真沒有太多頭緒。

    “但愿辛三少能盡快找到偷窺宋雪卉的人，應(yīng)該能吧，馮全的案子他就做得遠遠超出我所想，我該相信他?！?/br>
    “你別對他抱太多期望，你們不是一路人?！贝蘩[憋了一天，忍不住挑撥道。

    “咦，這你得詳細說說，羽中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崔繹覺著自己這會兒大約變成了一個惡毒的小人兒，在武王弦里上竄下跳，嘴上卻毫不留情：“相處久了，你該發(fā)現(xiàn)，他有道德癖好。”

    “啥？潔癖么？”

    崔繹繼續(xù)為了自己的未來棒打鴛鴦，防患于未然：“看上去灑脫，對人對己要求很高，你要有點數(shù)?！?/br>
    他雖有私心，卻也沒有冤枉辛景宏，至少這個看法燕韶南是贊同的。

    “是啊，他若對自己要求不嚴(yán)苛，也不會放棄會試的機會。算了，他是他，我是我，我可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管他了。羽中君，我今天在宋閣主那里看到他畫的那幅畫，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觸，就是腦袋里有什么一閃而過，卻沒能夠抓住?！?/br>
    “你詳細說說那畫?！?/br>
    “好?！?/br>
    用語言描敘的過程，對燕韶南而言，也是在整理雜亂的思緒，重新尋找感覺。

    “畫很美。你懷疑她的養(yǎng)父？”

    “不，我不是這意思。宋閣主的態(tài)度和言行是有些古怪，但難保只是才士的怪癖，畢竟他離群索居這么多年，等一等，那畫確實很美，乍看之下，比在楓林看到辛三少坐在那里更叫人震撼，差在那里呢，色調(diào)？”

    崔繹這時候已經(jīng)幫不上什么忙了，聽著燕韶南一路分析下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安靜，做一個合格的聽眾。

    若是能看到她就好了，看看她沉思的模樣，五官的美丑都沒有關(guān)系，她眼中的神采一定美得懾人。

    “……對了。儀式感?！毖嗌啬辖K于抓到了那絲感覺。

    激動之下她放開了古琴，兩手合十：“破碎的美感，如蝴蝶折翼，紅葉凋零，這才是兇手要的。我們要面對的，怕是一個瘋子。”

    這一夜，燕韶南有些輾轉(zhuǎn)難眠。

    好不容易盼到天光，辛景宏來訪，拿來了血帕和那本《蒼松詩稿》。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