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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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見她走了,立時打發(fā)個小丫鬟,去怡紅院喚晴雯過來。紫鵑過來就見她這樣,不免疑惑:“姑娘這是怎么了?”黛玉便嘆了一口氣,將春纖之事略說了兩句,又道:“只怕這樣子,日后真是兄妹,也是心中生了嫌隙,反倒不好。不如托晴雯傳個信過去。再者,妙玉的事兒,他們那里還沒個信兒的,也該問一問才好。” 紫鵑也點了點頭,又說春纖:“也不知道她是個什么心,死活不愿,我們也不好多勸。常言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她自個兒不曾細(xì)細(xì)想清楚,縱我們勸得一時,后頭也得她自己過日子哩?!?/br> “你說的是。我們也不過略盡存心罷了?!摈煊顸c頭。兩人再說了旁的小半晌,晴雯便是到了。黛玉忙笑令她座下,又使紫鵑在外頭瞧著,方說了緣故,又道:“若他還是不解其中心意,只管讓他讀一讀宋之問的《渡漢江》。旁的倒也沒什么,前頭春纖送了一封信,我瞧著她還掛念著,你也問一問那信究竟是個什么結(jié)果。” “我記住了,不過傳個信過去,原沒什么難的?!鼻琏┬χ鴳?yīng)下了。下晌就使人傳信與多姑娘,翌日回家就見著了那方家的,將事兒細(xì)細(xì)說了一回。那方家的也學(xué)了一回嘴,并沒有半點疏漏,回去就將這話告與顧茂,又道:“那丫鬟在那里候著呢,大爺有什么話,只管現(xiàn)在吩咐就是?!?/br> 顧茂正自體味《渡漢江》的深意。 這一首詩,原是五言絕句:‘嶺外音書斷,經(jīng)冬復(fù)歷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贿^二十字,用在這里卻是頗有深意。自然,黛玉擇取這一首詩文,說的不是鄉(xiāng)情。但里頭包含的亦是,也是一層層脈絡(luò)分明的:春纖身世艱難,歷經(jīng)坎坷,如今雖有團圓在望,她不免情怯,難下決定。 這樣婉轉(zhuǎn)相告,說的又是這樣的纏綿心思,顧茂一一體味,不免嘆息一聲:“meimei歷經(jīng)磨難,如今這樣的思量,也在情理之中,我原該更仔細(xì)些才是。”說完這話,他又想到令人帶話過來的黛玉,神思更是一蕩:那位佳人,他也曾有過一面之緣,當(dāng)日雖覺超逸靈動,風(fēng)流裊娜,卻不知道竟是這般剔透玲瓏,這般深情厚誼,這般才情出眾,不愧出身書香門第,數(shù)代列爵之家! 第九十七章 著手小處心感暗意 顧茂這般思量一回,心中猶自激蕩,方家的卻又輕聲相問。他便自匣中挑出一張箋紙,又磨墨取筆,不消多想,便提筆揮就,寫下四個字來:高山流水。而后,他將這箋紙交予方家的,只道:“旁的話你不必提,只將這箋紙送過去就是。她們自會明白?!?/br> 那方家的略識幾個字,不知道這里頭的意思,只憑著一份忠心應(yīng)承下來,回頭就將這箋紙送了過去。不說晴雯見著這個心里心里,后頭顧茂倒有些后悔造次:一時心情激蕩,卻將嬋娟做秀士,倒忘了男女大防,竟送了筆墨過去。如今自己與meimei尚未認(rèn)親,名分未定,這東西送過去,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就是那位林姑娘,大約也是要為難了。 他這么想著的,收到箋紙后的黛玉正是面上微微一紅。偏又有晴雯在旁疑惑:“這好好的話不說,偏送了這個來,竟是打啞謎似的,姑娘可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 黛玉胡亂應(yīng)付兩句,打發(fā)了她回去,心里卻已是明白過來。 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顧茂題寫四字,意卻在知音兩字上面。知音者,知己也。所謂知己,自己代春纖道明心跡,自己與春纖,自是心思相同。所謂知音,自己待春纖之意,顧茂待春纖之心,兩者相合,亦是相同。這四個字,既是贊頌自己與春纖情分不同,也是表明顧茂待春纖的鄭重。這倒是我與借《漢江》道春纖之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了這般思量,黛玉便將羞澀暫且放下,又細(xì)看那信箋。見那箋紙不同流俗,上有水墨荷花,墨色暈染,勾勒絕妙,卻只占據(jù)一角,并不奪了筆墨的風(fēng)采,不由贊道:“這箋紙斷然不是外頭市面上的,想來是自家所制,殊為可愛。書法亦是嚴(yán)謹(jǐn)秀逸,端然有大家風(fēng)范?!?/br> 口中說著,她心中卻知道,這箋紙雖可愛,但規(guī)矩禮數(shù)在那里,竟不好留下的。若不合落入旁人眼底,怕自己這一屋子上下都沒個干凈了。 紫鵑不知道什么箋紙書法的,卻是看得出好歹,又深知深宅的規(guī)矩,見黛玉頗有些不舍,便笑著道:“我瞧著姑娘自己做的,并不比這個差呢?!闭f著話,她微微推了推春纖,使了個眼色過去。春纖也正體味著四個字的意思,心中正略有所覺,被紫鵑一推,方回過神來,再看黛玉眉眼婉轉(zhuǎn),妙目生輝,不覺心中一動,往前走了一步,細(xì)看那箋紙幾回,才道:“字兒寫得真好看?!?/br> “可不是?!摈煊褚颤c頭,手指往那四個字上面摩挲半晌,才嘆道:“我是女子,雖也是日日習(xí)書,到底筆力有所不及,且平素所習(xí)多是衛(wèi)夫人的簪花小楷,婉轉(zhuǎn)有之,筋骨不足?!闭f完這話,她想了半晌,便令取來筆墨,自己又從匣子里取出一張素白箋,先以水墨勾勒,再以揮毫題字,竟是臨摹了一張差不離的。 春纖細(xì)細(xì)看來,這一張素白箋紙雖有九分形似,卻只有二三分神似,心中不覺對顧茂生出些感佩來:黛玉之才不必細(xì)說,原是鐘靈毓秀,但她日日習(xí)書,也是極勤勉的。但這樣的她,卻在刻意臨摹之下,只有這么一個結(jié)果。雖說也是男女有別,但也可以想見顧茂天資才華,并不下于黛玉。而能以這四字相回,愿意顧及周全自己的心思,他的心性品格也絕不會差了。 想到這里,春纖不免輕輕摸了摸那一張箋紙,卻沒有說什么話。 黛玉是個玲瓏心竅的,看她這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她臨摹這箋紙,也是知道這東西留不得,便自己仿制一張,留與做個念想罷了。但春纖這般情態(tài),她便不愿再做那等焚琴煮鶴的事來。 卻不想這一聲嘆息下來,春纖立時回過神來,忙收回了手,面上微微一紅,低頭道:“姑娘,我去取炭盆來。”說著,回身匆匆離去。黛玉見著她這樣,一怔之后,又覺得有些好笑,紫鵑更是笑著道:“真?zhèn)€是犟嘴的,心里早軟了,面上嘴里卻不肯說出來?!闭f完這話,她又往那箋紙看了一眼,也覺得有些可惜:“只是不好留下這個。咱們府里頭,雖不好說是墻都長了耳朵會說話,到底不同旁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那原是禮數(shù)規(guī)矩,再錯不得的。”黛玉心里也是可惜,面上露出幾分悵然來,口中卻道:“再說,若不是春纖的緣故,我也不能收下這個的。” 紫鵑點頭稱是:“自然是這樣的規(guī)矩?!彼睦飬s想:也是姑娘寄人籬下的,萬事須得小心仔細(xì),不然這樣的東西,姑娘早與了春纖——那可是她的親兄弟,并不是外人,她自己收著又有什么妨礙。 瀟湘館里正念著,王夫人卻也正念著瀟湘館:“這些日子,林姑娘那里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我仿佛聽了一耳朵,說是她身子有些不爽利?” 彩霞便笑著上前回道:“是前兒暑熱,林姑娘有些受不住,吃了些解暑湯,倒是好些了。今天午飯不曾到老太太那兒,早上卻是過去說了一回話的?!蓖醴蛉嗽缤沓炕瓒ㄊ〉?,自然知道這個,聽了也不驚訝,只點頭道:“這樣就好,也能趕得上北靜王府的宴請了?!?/br> 她這些日子細(xì)細(xì)挑揀,方擇取了北靜王府那一處起頭——那里場面且不必說,往來走動的俱是一等的好人家,又是有些親故在里頭,又不曾是真?zhèn)€親戚,想來是能合了賈母的心意。只是事到臨頭,想起黛玉這一處,王夫人不覺有些沒滋沒味的,好在這兩日黛玉有些不自在,她心里方有些稱意,暗想:若真誤了這一處宴請,不曾見識著場面,也是她沒那個福氣。晚上我便回了老太太,明日回了帖子,才是真真湊成一樁巧宗兒。 心里計議已定,及等晚上,王夫人便將這事說與賈母,又笑著道:“這北靜王府的賞花會也是定的急,原是今兒才送過來,定的是后日。我想著,大約是有什么巧事兒。好在到底是王府,想來場面也是錯不了格的,又不至于太過盛大。她們姐妹過去,正是合適,既不至于因著場面縮手縮腳,也不會失了我們家的體面。” 賈母聽得這話,沉吟片刻,目光便黛玉身上望去,見她面色略有些蒼白,便有些猶疑。黛玉早看到探春閃閃發(fā)亮的雙眸,又見賈母看著自己,連著王夫人也是看過來,便笑著道:“太太特特挑的,自然是好的,可惜這兩日天兒熱,我前兒又有些中暑,大約是不能去了的。只盼日后能再過去開開眼界呢?!?/br> 她這一開口,說的也是正經(jīng)道理,賈母便也不好再壓著這一樁,便與王夫人道:“既如此,便照你說的做。玉兒說得也不錯,她身子弱,要這會兒過去赴宴,要是病了,也是不好看。這一回,她便不去了?!?/br> 王夫人心里歡喜,面上卻不露分毫,只點頭應(yīng)了下來。迎春惜春倒是無可無不可,并不在意,探春與寶釵四目一對,就各自偏過臉去,心里已是細(xì)細(xì)思量開來——王府卻非旁的地方,一應(yīng)的穿戴等都要仔細(xì)才是。 她們顧自想著,黛玉卻將這事兒放下,且與賈母說笑,神情舉動一如既往,并不見半點異樣。王夫人看在眼中,不免心中郁郁,又生出幾分不信來:這林丫頭說著嬌弱,卻最是個愛交游應(yīng)酬的,恰與她母親是一個性子。我就不信,她真能這樣沉得住氣!面上不作色,想她心里不知道是個怎么煎熬! 這么想著,她才覺得舒暢了三分。卻不知道,一個賞花宴罷了,黛玉又是天性喜散不喜聚的人,若非春纖早早勸導(dǎo),幾番走動宴請又有江澄楊歡常老夫人等親故的原由,她也不愿多走動應(yīng)酬的。只是,這個她不放在眼中,王夫人隨著賈母望過來的那一眼,黛玉心中卻有幾分敏感。及等回去瀟湘館,她便將這事兒說與春纖、紫鵑兩人:“我瞧著太太的樣子,倒有五六分不愿意我也過去的?!?/br> 春纖聽了這話便是冷笑,眉眼微微一挑,道:“姑娘何必在意這個,太太如何,原是她自家的事,我們又能怎么樣?只是聽著看著罷了。至如宴請什么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若每每正好姑娘不好過去的,豈不是失了太太的顏面?”這樣這么做,賈母豈有不疑心的?就是府中上下人,也要對佛爺似的王夫人暗中有些話了。 紫鵑原是府中的家生子,倒不好如春纖這樣說得刻薄,只道:“姑娘沉心這些事情,又有什么益處?不過是傷神而已,倒不如看著日后呢。春纖說得好不好,頭一句話卻是正經(jīng)——姑娘何必在意?只管安生過日子便是?!?/br> “若能安生過日子,我又何必思量這些?!摈煊褚粐@,倒也沒再說什么。正如春纖所說的那樣,王夫人怎么樣且不必說,真要每每自己不能去,只怕王夫人心里都要不自在了。既如此,橫豎自己也想多理會這樣的事,索性就順勢而為了。 果然,王夫人之后便帶著黛玉去了另一家,只不如北靜王府尊貴。 黛玉也不多理會,只常往常家、江家、楊家等處聯(lián)絡(luò),余者倒也自在安生,并無旁話可說。由此匆匆過了十日,轉(zhuǎn)眼七月在望,忽而有一天,突然聽得有官媒上門,竟是有人家想要求娶迎春!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不好意思說什么了,反正努力碼字吧。 第九十八章 道姻緣多方思不同 聽得這話,旁人猶可,只是略有些吃驚。唯有一個春纖,她卻是差點兒摔了茶盅,一時忙擱下茶盞,拉住通報的小丫鬟,道:“你這話又是從什么地方聽來的?” 那小丫鬟小娥便笑著道:“jiejie,這滿府上下都傳遍了呢。只是究竟是個什么人家,那大堂里頭正說著,也沒得立時傳進(jìn)來的,竟還不知道,只曉得是一等的官媒,必定是好人家哩。” “這么一個沒影子的事兒,偏還傳得紛紛揚揚?!弊嚣N在一邊聽了一耳朵,不由笑道:“我看是你們閑得慌,沒事兒忙,就越發(fā)要嚼舌根子了?!闭f著話,她便停下手中的針線,抬頭看了黛玉一眼,見她也抬頭看來,便起身從一個食盒里端出一碗杏仁露來,送到黛玉手邊兒。 這是慣常有的事,黛玉也不問一聲,隨意吃了兩調(diào)羹,放下來道:“二jiejie今年也十六了呢?!迸邮寮绑牵菏鶜q,正當(dāng)時候,要說求娶一事,原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春纖卻知道,迎春的婚事并不在這時候,或許原本也有這樣的事,只是書中刪去不提。不過,也有可能是前頭王夫人領(lǐng)著三春外出應(yīng)酬,迎春方被人看重求娶。如果這么說,迎春的命運,是否會有改變? 想到這一處,春纖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歡喜來,笑著道:“可不是,二姑娘生得也好,性子也好,最是溫柔可親的,不過靦腆了些,不知道什么人家有福能求娶了去呢?!庇弘m說是有個二木頭的諢名兒,頗為膽怯懦弱,卻生得豐潤白皙,也是一副溫柔良善的性情,又是大家千金,規(guī)矩上面再沒錯了一處的。要論說起來,也是極好的女孩兒。 黛玉與迎春多年相處,自有一份情誼,又知她父母緣淺,十分不易,聽得春纖這話,不由點頭嘆道:“在自家里,再是靦腆也是無妨的。好不好,總是自個兒家里。要是到了旁人家里,縱然外頭瞧著千好萬好,里頭也少不得要受委屈呢。別的不說,只看鳳jiejie就知道了?!?/br> 她們這么說了一通,一邊的小娥便越加有心,只將手上的活計一放,自去外頭打探了一陣。春纖知道她,雖是才被撥進(jìn)來的,卻是這屋子里頭頭一個八卦之王,堪稱賈府百曉生,這一出去,必定能探聽到事情來,不覺也安心了三分。 果然,不過一個時辰后,那小娥便笑著進(jìn)來,已是將迎春之事打探個七七八八:“姑娘,這求娶我們二姑娘的是南安郡王家!”這一句話,就讓黛玉放下書來:“南安郡王霍家?他家并不大出門走動,我只隱隱聽過一耳朵,說是多不如從前。” “姑娘,那也是郡王家,可不比旁的地方?!毙《鹨婘煊裼行穆牐桨l(fā)歡喜,忙將事情細(xì)細(xì)說道出來:“且他家求娶二姑娘,卻是為王妃嫡出的次子。那雖說不是嫡長子,卻也十分體面呢?;艏矣质沽斯倜缴祥T,說得也十分周全殷切。老太太聽說后,都喚大老爺過去細(xì)細(xì)問了一回,十分滿意。只是女兒家尊貴,總不能一求就許了的,方?jīng)]應(yīng)下?!?/br> 黛玉卻不由微微蹙眉,暗想:二jiejie原是庶出,雖說性情容貌也是一等,卻也并非出挑之極,并不如三meimei能干。大舅舅并二表兄又都是尋常,父兄上頭也沒什么助益的地方。那南安郡王若是為庶子求娶,倒還相配??蔀橹蹂兆?,哪怕是次子,這事兒總有些不穩(wěn)當(dāng)。 春纖也是這么想,便問道:“這般誠心,難道前頭二姑娘隨太太出門應(yīng)酬的時候,王妃便十分看重?怎么那時候沒聽到什么風(fēng)聲?!彼f的話,也正是三姑娘探春心中所想:怎么我那時候沒覺得那郡王妃看中了二jiejie? 探春對迎春的婚事十分在意。堂姐妹自小兒一起長大,雖說彼此脾性不同,迎春卻從來寬厚溫和的,從沒紅過臉,情分自是厚重。她又是個有心的,細(xì)細(xì)一想,越加覺得蹊蹺:二jiejie雖好,只是如今求娶女孩兒,多是頭一樣看嫡庶的,這個上面短了一頭,再好的女孩兒也要次一等。再說,那南安郡王霍家雖多不如前,到底郡王家里,比自家強了許多,又不曾見那郡王妃與迎春多說什么話,怎么就看重了? 她這一番心思,卻無從說起,迎春自不必說,原是要避開的。惜春又太小,竟不知道這里頭的事情。那些丫鬟一類,說也也是不中用的。想了半日,探春便喚了侍書來吩咐道:“去請林jiejie并寶jiejie過來。”侍書應(yīng)了一聲,不多時,黛玉寶釵兩人便一前一后來了。 寶釵一入門,還笑著道:“好好兒又有什么事不成?” 探春也不應(yīng)答,只令人端茶擺了果子,便屏退了眾人。黛玉便有所覺,也不吃茶,妙目一轉(zhuǎn),笑著道:“想是為著一樁大事了?!碧酱罕銍@了一口氣,將自己一番憂慮說道出來,又道:“原本這樣的事,我是不該多說的。只是二jiejie素來溫良,大老爺那里……”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賈赦是個什么樣的,寶釵并黛玉心里明白,一句話就聽出探春內(nèi)里的意思來。 “那郡王妃當(dāng)真不曾多說什么?”沉默了片刻,黛玉先低聲問了這么一句話。 探春默默點頭,道:“不過起頭兒說了兩句話,與我們一些子表禮,便沒再多說一個字的?!?/br> “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底不同外頭的,沒得一求便應(yīng)允的。方顯得女兒尊貴。”寶釵知道些世情,想了想后便道:“且不說這事兒未必成的??v要成的,總要打探打探,真有什么不好,遮掩的再好,也有蛛絲馬跡可尋?!?/br> 這話說的不錯。 黛玉卻想:大舅舅未必著緊這些,真有蛛絲馬跡,不看在眼中也是無用。只是這樣的話,她也不好說出來,便想了想,道:“旁的我們無法,老太太那里多提二jiejie兩句,使得老太太多過問幾聲兒,總能更穩(wěn)當(dāng)些?!?/br> 探春并寶釵也都點頭,再略說兩句旁話,便是散去。 黛玉回去與紫鵑春纖說了一陣,便有些郁郁,嘆道:“這樣的大事,按著規(guī)矩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心中著實不平。二jiejie素來安靜自守,最是個省心省事的,偏大舅舅那里……唉!只盼老太太能多說一句話,總有個完滿才好?!?/br> 春纖點了點頭,又想:雖說如此,可什么樣的人家也比那孫紹祖強??!再說,如今賈府正是蒸蒸日上,迎春要是能在這時候出嫁,也能更從容些。這么一想,這霍家倒未必不好了。 然而,事實卻猛然扇了過來。 賈母自來精明能干,如今雖是做了老封君,但真?zhèn)€要做什么,卻比旁人強出十倍來。當(dāng)初鄭家便是一則,如今迎春十分孝敬,又是孫子輩里頭一個出嫁的女孩兒,她心念一動,也是使人探查了一回,不出兩日,那官媒還沒第二回 登門,她便打聽到了霍家二爺霍長寧的缺陷——那原也是個讀書上進(jìn)的,早已進(jìn)學(xué),這兩年卻是越加虛弱,竟熬成了個病秧子,日日離不得湯藥。 賈母當(dāng)即摔了杯盞,沉下臉喚了賈赦來:“二丫頭的事,你是個什么打算?” “這郡王家有心求娶,倒也是我們家的臉面。兒子想著,不如許了這一樁婚事。”賈赦原就不甚在意迎春,并不曾使人打探,不過照著規(guī)矩面上暫時推拒了,心中倒是有六七分許了的意思。此時賈母問起來,他便也答得爽快。 賈母拄著拐杖,狠狠敲了地面兩下,張口便喝道:“糊涂!那霍家是郡王家,也不能拿一個病秧子來讓我們家的姑娘做個沖喜的!”她這一聲落地,賈赦先是一怔,后頭面皮就有些紫脹起來,且生出三分氣惱來:“二丫頭的婚事,母親已是有了主意,何必再問兒子?” “你!”賈母被這一句話頂?shù)眯母蝺侯潱瑓s又說不出話來。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祖母,原是隔了一層的,并不好直接做主的,這是道理。可被大兒子這么頂了回來,也實在沒臉。 “老太太!”鴛鴦原是在旁一言不發(fā),只靜靜候著的,見著賈母氣惱,忙端了一盞茶送過來,悄悄喚了一聲兒。賈赦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上下一打量,才又轉(zhuǎn)到賈母面上,道:“方才是兒子莽撞了,您也不必?fù)?dān)心二丫頭的事。這兒女婚事,我們做父母的,自然會籌劃妥當(dāng)?shù)摹;艏乙埠?,旁人家也罷,總會與二丫頭一個歸宿的。” 賈母聽得這話,心里反倒打了個突,淡淡著道:“你有心就是。這霍家也不必一時就堅拒了,到底也算是舊日有些走動的世交人家,總要留一絲余地。他們家真是有心,自然會來說個明白?!?/br> 賈赦應(yīng)了一聲,便是告退走了。 賈母才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頭與鴛鴦道:“二丫頭的事,怕是要艱難了。” 第九十九章 兩姝勸春纖說艱難 鴛鴦心里打了個突,面上卻還是帶著一點子笑,柔聲勸道:“老太太何必?fù)?dān)心,大姑娘原是好的,出去一回便有求娶的,后頭一家有女百家求,再沒得挑不出個好的姑爺來?!?/br> 賈母搖了搖頭,沒再說話,只揉了揉額頭,閉目斜躺下來。鴛鴦看著,忙悄悄取了一件小被搭在賈母身上,自己則坐到一邊兒,暗想:老太太素日極有見地的,大姑娘的婚事怕是真?zhèn)€艱難了。 她這么想著,賈府上下人等聽到了風(fēng)聲的,也都存了這么一個心思,傳來傳去,連著迎春處也聽到了。那迎春雖說是個軟糯性情,到底干系人生大事,又素知父母待她冷淡,并無憐惜,心里不免有些輾轉(zhuǎn)反側(cè),面上也露出一點痕跡來。繡桔知她的心思,便打發(fā)了旁人,與迎春道:“姑娘要是心底存了事,平白在屋子里呆著也是沒趣兒,不如請三姑娘、林姑娘并寶姑娘過來說話,也是能散散悶?!?/br> 迎春有些心動,轉(zhuǎn)頭卻又覺得羞慚,并不能張口說出那樣的事來,便要搖頭。誰知司棋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張口直說了出來:“姑娘何必瞞我們,原是擔(dān)心大老爺大太太那邊兒做了主。說與我們,我們雖是無能,好歹能說兩句散悶的話,出個主意?!?/br> “這樣的大事,我又能說什么?原是父母之命罷了?!庇郝犓@么說,不覺粉面微紅,卻又慢慢低下頭去:“也不必找三meimei她們,都是女孩兒家,說這些反倒沒臉?!?/br> “姑娘。”司棋性子剛強,雖知道這話有理,卻并不服氣,正要說話,外頭卻有小丫鬟通報,道是探春、黛玉來了。迎春三人便壓下這話,繡桔更迎了兩步,笑著道:“三姑娘,林姑娘?!?/br> 探春笑著應(yīng)了一聲,黛玉卻微微蹙著眉,只點了點頭,并不應(yīng)話,將迎春細(xì)細(xì)看了幾眼。迎春便笑著道:“林meimei這么看我做什么?”說著又讓座兒。邊上繡桔心思細(xì)敏,忙令取來茶果,司棋也忙親自倒了兩盞茶送了過去:“姑娘吃茶。”說話間,已是將旁的丫鬟婆子都揮退。 黛玉瞧著不由暗嘆,這兩個丫鬟都是靈竅知機的,偏二jiejie卻是這般疏簡無為。她心里這么想著,眉頭不由微微蹙起,口中道:“今時不同往日,我自然得細(xì)看二jiejie一回的?!?/br> 迎春不過軟弱省事了些,并非那等愚笨,聽得這話,她便心中一動。只是素日性情在那里,卻也說不出旁的話來,停了片刻也就道一聲:“林meimei,說一句實在的話,這樣的事,我又能說什么去,不過父母做主罷了?!?/br> “二jiejie,雖然父母做主是真,卻也不能聽?wèi){了去?!碧酱涸谝慌宰?,聽得迎春這話,不由揚眉道:“終身大事,怎么也要籌劃一番才是。設(shè)若有什么不好,老太太總也能主持一二的。” 迎春便垂下臉去,并不言語。 黛玉看她這么一個形容,咽下嘆息,只與探春對視一眼,才低聲勸道:“是啊,二jiejie總要有個主張才是。這一回不好倒也罷了。后頭哪里能都如此了的?若是能求了老太太,細(xì)細(xì)尋出一戶好的來,豈不是更和洽?”她心里明白,迎春婚事若是讓大舅舅做主,只怕十有七八沒得好結(jié)果,縱有一二巧合得了佳婿,大約也是錯有錯著。卻不如外祖母尋摸出人來,縱有一二不合意的地方,大體兒卻不會錯了格子。二jiejie又素來好性子,只要照著規(guī)矩來,總還能過日子的。 她這么想,探春聽得也有些意動,暗道:這卻也不錯,雖說難辦了些,可要是真?zhèn)€成了,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合宜些。到底二jiejie性子擺在那里的,原就安靜的性子,哪能一下子就能爭出頭去!由此,她便也點了點頭,道:“林jiejie說得是,二jiejie不妨求一求老太太,要真的能成,這事兒便能齊整起來。我們這樣的人家,斷乎不能擇了那等不知禮的,多半是老親世交,也算的規(guī)矩人家。這樣二jiejie過去,執(zhí)照著規(guī)矩做事兒,便也不會錯了格子?!?/br> “可、可是,這樣的事,我又如何與老太太說去?!庇郝犃艘魂?,面皮已是泛出桃花來,撇過頭去,恰露出一段粉白脖頸:“哪里女孩兒家說及這樣的事來!” 探春并黛玉一時都沉默下來。身為世家千金,大家閨秀,她們?nèi)绾尾恢肋@樣的道理,如何不知道這是為難迎春??梢娴穆?wèi){父母之命,迎春所托非人,后半生又怎么過!她們未婚女兒卻忍羞前來細(xì)說婚姻之事,不過是認(rèn)定了這是迎春掙命的時候,關(guān)心所致——要不然,寶釵如何推辭了去?不過是這事兒不好說,也難成事罷了。 司棋性子卻是剛強,聽了這么一回,反倒往前一步,道:“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原說的不錯!這樣的大事,事關(guān)姑娘終身,怎么說不得了?老太太又不是旁人!今番大老爺可是想許了這一門婚事的,只是被老太太攔了下來!老太太能攔一回,能攔三回是回不成?倒不如早將這事兒定下來!” “正是司棋說的,二jiejie,我們雖是未出閣的女孩兒,并不好談及大事兒。可要是半點兒不說不做,日后縱然后悔,也是晚了?!碧酱狐c了點頭,又見黛玉神情默默,便接下來道:“我本想得與林jiejie不同,卻是想二jiejie托鳳jiejie一回,將那人家都細(xì)細(xì)探查清楚了,若是不好,不管什么手段及早攔下。若是好的,再一一籌劃,各個擊破,總心中有數(shù),行事有度方好。二jiejie細(xì)想,這般何等勞神費力,且又未必能得好結(jié)果,倒不如林jiejie所說,竟是請老太太掌一掌眼?!?/br> 迎春聽得這一番話,心里也有幾分軟活,又覺違逆尊長,又失了規(guī)矩禮數(shù),且自己所求不過一個安穩(wěn),并非難事,思來想去,她心中且有七八分聽?wèi){了去的意思。只是礙于探春、黛玉一片好意,也不好當(dāng)面駁了去,便道:“我再想一想罷。” 探春黛玉聽得這話,心里無法,略說了幾句旁樣話,便也都起身告辭,心里卻有幾分悶悶不樂。及等各自回了屋子,探春是閉目不言,黛玉卻不免將這事說與紫鵑、春纖,又嘆道:“二jiejie這般綿軟,竟連一絲兒掙扎的心也沒有。我與三meimei見著,也是無法,只得回來了?!?/br> “姑娘何必?fù)?dān)心,總有老太太呢?!弊嚣N取了一盞核桃露與黛玉,一面道:“再說,二姑娘說得也是不錯。到底她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兒,要明白說出這樣的話來,怕也不好聽?!摈煊褚仓坏命c頭。春纖看她點頭,心里一緊,忙道:“如今若不說,只怕日后受饑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