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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梟(作者:九月輕歌)在線閱讀 - 第77節(jié)

第77節(jié)

    059

    坤寧宮的小廚房里, 許持盈已經(jīng)做好了粉蒸rou、八寶豆腐、麻辣蹄筋、猴頭菇扒魚翅、腰果芹心和炒時蔬, 這會兒正在做小餛飩。

    她一點兒吃菜的胃口都沒有, 只是忽然想念曾在街頭小店吃過的小餛飩,便動手做了。

    記憶中,不論是生意興隆的酒樓,還是小店小攤, 大多是與大哥二哥一起。

    吃早點的時候,她最初只喜歡油條豆腐腦,大哥二哥則會換著花樣品嘗, 灌湯包、燒餅、餛飩、豆汁等等, 她有時候就湊趣嘗一嘗。

    灌湯包、餛飩出乎意料的好吃,豆汁的味道始終享受不來。經(jīng)營多年的小店做出來的早點, 有種特別的誘人的味道,是她和家里的廚子如何也做不出的。

    明知做不出,還是因為想念去做。

    蕭仲麟走進小廚房, 見持盈在包餛飩, 手法嫻熟到了讓人覺得隨意的地步,三兩下而已, 一個小餛飩就做好了。

    她換了身淡藍(lán)色繡云紋裙衫,從側(cè)面看, 似是若有所思,看不出是何情緒。

    他示意宮人噤聲,淺笑著走過去,從她身后環(huán)住她。

    許持盈先是嚇得身形一僵, 轉(zhuǎn)頭見是他,眼神是沒好氣的,語氣卻是柔和的:“宮人也不通傳一聲,愈發(fā)的沒規(guī)矩了。皇上快去更衣吧,飯菜一會兒就能上桌?!碑?dāng)著給她打下手的宮人的面兒,她的抱怨只能悶在心里。

    蕭仲麟含笑低頭,見她臉都微微紅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面頰,“過來看看你而已。”說著松了手,坐到一旁的一張椅子上,閑閑地與她說話,“不是讓你好生將養(yǎng)么?怎么不聽話?”

    許持盈轉(zhuǎn)身繼續(xù)包餛飩,“好多了,實在是沒事做,就做幾道菜消磨時間?!鳖D一頓,又道,“下午見了見宋云香,臣妾把人交給影衛(wèi)了,皇上有什么要問的,吩咐影衛(wèi)便可。”

    “嗯。”蕭仲麟問她,“你呢?仔細(xì)詢問過她了?”

    “沒有?!彼⑿?,“眼下不是時候,過一半日再說?!?/br>
    若是她仔細(xì)詢問,他會擔(dān)心她窩火傷心,眼下她不曾詢問,這態(tài)度還是讓他心生隱憂——有些不合常理。

    “過一半日,再和那些人算總賬?!痹S持盈加了一句讓他寬心的話。她包完餛飩,灶上的水也沸騰起來,笑著催他:“皇上,回去更衣吧?”

    “好?!笔捴禀胄χ鹕?,回寢殿更衣洗漱,沒過多一會兒,飯菜便上了桌。

    相對而坐,他大快朵頤,她則只慢悠悠地享用一碗小餛飩。

    “真沒胃口?”蕭仲麟問她。

    許持盈點頭,“真的,真吃不下別的。”這次是多虧路予,換在別的時候,三兩日都吃不下東西,甚至聞不得菜肴的味道。

    “那我有口福了?!笔捴禀胄?。她的廚藝的確是特別好,近來御廚不再讓他清湯寡水的,用盡了花招,可還是比不得她。

    “明日,淑妃的親人來宮里看望她,可以吧?”是做菜的時候,她記起了這件事,再想想他先前的話,就喚翟洪文去高家傳懿旨。

    這樣的情形之下,還是記掛著沈令言要每日按時服藥,也沒忘記手邊的正事。蕭仲麟又佩服又心疼,“自然可以,不是說過了,這事兒你做主?!?/br>
    她笑了笑。

    蕭仲麟看著她的笑靨,發(fā)現(xiàn)那笑容只在唇畔綻放,并未到眼中。

    飯后,許持盈道:“你還得批閱奏折吧?”

    “嗯,把奏事匣子帶回來了。你不用理我。”

    許持盈唇角上揚,“那我就去德嬪那里坐一坐,說說話。若是來得及,還想去看看太后?!?/br>
    仍是那樣的笑容——她知道該笑,便讓唇角上揚成笑的弧度。他無法寬慰她,甚至不能談及,便只是抱了抱她,“去吧?!?/br>
    ·

    沈府,外書房。沈令言坐在書案后方,左手邊另設(shè)一張桌案,后面坐著的是記錄口供的影衛(wèi),宋云香跪在室內(nèi)居中的位置。

    郗驍背著手,慢騰騰走進門。

    沈令言起身行禮,“下官見過王爺,問王爺安?!?/br>
    郗驍知道,她是因為有手下和宋云香在場才有此舉,笑了笑,“平身?!崩^而對隨著她行禮、平身的那名影衛(wèi)道,“下去吧,我替你記錄口供?!?/br>
    那影衛(wèi)先看向沈令言,見她點頭才稱是退下。

    沈令言知道他只是那么一說,自己坐到了記錄口供的座位。記錄口供有很多學(xué)問,需要專門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他雖然腦力絕佳,聽過看過的便不會忘,卻沒學(xué)過這本事。

    “辛苦。”郗驍走過去,把已經(jīng)記錄在案的口供拿起來,一邊看一邊道,“緝拿的一個人犯不見了,你知道了吧?”

    沈令言想一想,便知道他指的是陸乾,有些意外,“不知道,也沒想到?!?/br>
    郗驍吁出一口氣,“我更沒想到,氣得不輕?!?/br>
    她笑,“債多了不愁,生什么氣???”

    郗驍凝了她一眼,也笑了,“也是?!笨赐昕诠?,他在主座落座,凝望著宋云香,問道,“你覺得沈大人與蘇妙儀樣貌相似么?”

    宋云香被問得一愣。她自進宮之前到此刻,都不敢隨意打量任何人,到此刻才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望向沈令言。愣怔片刻,輕聲道:“有六七分相似。”說完,目光閃爍不定——母女之間,才應(yīng)該容顏相仿吧?難道這世間真有并非至親卻很相像的人?

    沈令言蹙了蹙眉。

    郗驍亦是擰了眉,心說那女子可真是禍根,幾年前莫名其妙地害得令言陷入云譎波詭,眼下又讓持盈遭受重創(chuàng)。

    都說紅顏禍水,有的紅顏,可不就是禍水。

    郗驍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當(dāng)初是哪個男子強占了蘇妙儀,惹下了這天大的禍。但這個問題只能留到最后,此刻就知情的話,不論是陸乾還是他的父親,都會讓他失去冷靜。

    他敲敲桌面,“這些年,你一直跟隨蘇妙儀?”

    宋云香知道他就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攝政王,不敢再思忖別的,斂起心神,低頭看著地面,專心回答他的問話:“離京之前,民女進蘇府之后,只有三五日沒跟隨在側(cè)——就是她去了許府別院最初的三五日;離京之后,自從做了她得力的女管事,便是主仆兩個各忙各的?!?/br>
    郗驍?shù)溃骸皬乃a(chǎn)之后說起。”

    宋云香稱是,思忖片刻,娓娓道來:“她是難產(chǎn),很受了些苦。生完孩子之后,她看了看抱了抱孩子,便把孩子交給了許夫人。許夫人當(dāng)即命人把她和民女安置到城中一所破敗的宅子,給了二十兩銀子,讓我們主仆兩個自生自滅。

    “但是,丞相曾接濟過蘇妙儀一張五千兩的銀票,藏在一根空心簪子里。除了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已故的襄陽王和當(dāng)今丞相,我們兩個在京城不可能一點兒親朋也無。民女設(shè)法請人幫忙,把那張銀票化成小額銀票和二百兩銀子。

    “有了銀錢,我便在城西租了個民宅,雇車把她接過去。之后的兩個月,一直精心照看著她,讓她好生調(diào)理身子。

    “在那期間,聽說了許府為嫡長女大張旗鼓地過滿月的消息。就這樣,她放下心來。

    “身子將養(yǎng)好了,我們便離開了京城,先去了富庶的江南。

    “從離開到在江南立足、做起小本生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花掉了大幾百兩銀子。那時起,她就叫蘇忘。

    “之后,江南一名小有名氣的才子與她偶遇,一見鐘情。

    “他們相識半年后成親,男子無心功名,為此,夫妻兩個齊心協(xié)力地經(jīng)商。她在外拋頭露面的時候,一直是女扮男裝。

    “四年后,她生下了一個男孩兒。

    “孩子兩歲的時候,男子因病去世,所有的家產(chǎn)都留給了她。

    “她做生意很有頭腦,運氣又好,便這樣,利滾利的,眼下已是富甲天下?!?/br>
    “等等?!鄙蛄钛源驍嗔怂瑩P聲喚小廝,“給王爺上果饌、陳年竹葉青。”

    沈令言不是體貼郗驍,是有些聽不下去了,找這由頭緩和一下。

    如果宋云香這些話都屬實,那么……

    她覺得齒冷。

    這期間,郗驍已經(jīng)把隨身攜帶的酒壺里的酒喝完了,心緒愈來愈暴躁。

    小廝奉上酒和果饌之后,郗驍?shù)節(jié)M一杯酒,手勢隨意地遞給沈令言。

    沈令言這會兒的確需要一杯酒,接到手里,一飲而盡。

    郗驍鷹隼般的眸子看住宋云香,“你這些話,若有不實之處,宮里、刑部那些刑罰,都會讓你見識一番?!?/br>
    宋云香向上磕頭,“民女知道,并無虛言?!?/br>
    郗驍輕哼一聲,再沒心情聽她細(xì)說以往,“你要救陸乾,所為何來?這件事情上,蘇妙儀如何惹得你做出這等事情?”

    宋云香并不慌張,道:“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幾年她太過富裕,便收買了一些絕頂高手為她效力。原本民女覺得是情理之中,后來才知道,那些人曾先后幾次進京,試圖刺殺陸乾。但是陸乾長居宮中,無法得手。而到近來,皇上派陸乾離京辦差,民女就知道,他是如何都逃不過此劫了。

    “民女……一直未嫁,是因鐘情陸乾。而在近幾年才得知,離開京城之后,民女的親朋都曾受過他的照拂,這些固然是因為他思念蘇妙儀,但那恩情不是假的。

    “為這些緣故,百般詢問蘇妙儀,為何要對他下毒手。

    “她說……她說,當(dāng)年協(xié)助攝政王打壓蘇家的人就是他,害得她孝期有孕母女分離的,也是他。

    “這絕不可能!”

    說到這兒,她語氣激烈起來,但語聲落地之際便驚惶起來。

    沈令言差點兒就笑了:如果不是陸乾,那就只能是郗誠墨。她看了郗驍一眼,卻見他正笑微微地看著自己,忙收回視線,專心記錄口供。

    郗驍是怒極反笑,就知道沈令言會打心底地生出揶揄戲謔的心思,一看,果然如此??梢苍谀瞧涕g,沒了脾氣,“不可能?為何?”

    “他不是那樣的人,”宋云香語聲輕而篤定,“絕不會是他。假若他是生性放蕩的人,怎么會多年來孑然一身?蘇妙儀只是想給自己一個說法罷了,眼下這是牽連無辜——襄陽王已過世,攝政王又是任何都不敢算計的,她能拿來撒氣的,便只有陸乾一人。”

    沈令言把話接了過去,“但是,他曾打壓蘇府是事情吧?”

    “是,可那也是襄陽王……脅迫之故?!彼卧葡悴幌腴_罪郗驍,卻又沒可能改變心跡,這種話,說起來很是艱辛。

    郗驍笑起來。

    沈令言則平靜地道:“如果陸乾不會死在外頭,也許能讓你親耳聽聽他如何評價自己?!?/br>
    宋云香不吱聲。

    姚烈從新府邸尋了過來,在門外恭聲道:“稟王爺,李二爺找到宮里去投案了,皇上讓您進宮一趟?!?/br>
    “好?!臂斊鹕?,對沈令言點一點頭算作道辭,即刻回府,更衣后即刻去往宮里。

    ·

    鳳輦在慈寧宮的垂花門外停下。

    慈寧宮內(nèi)外,都有大內(nèi)侍衛(wèi)與影衛(wèi)看守,死寂一片。

    許持盈下了鳳輦,帶著甘藍(lán)、木香緩步走進正殿。

    此間主人已有名無實,細(xì)節(jié)處又無人打理,一絲鮮活氣也無。

    許持盈沒落座,喚影衛(wèi)把太后請來。等了些時候,太后款步進門來。

    太后氣色不錯,神色柔和,穿著彩繡的褙子、棕裙,好像受困的事情從未發(fā)生。

    許持盈見了,很有些佩服她。

    太后在主座落座,笑瞇瞇地端詳許持盈片刻,“這是怎么了?幾日不見而已,竟這般憔悴了?!?/br>
    許持盈牽了牽唇,“說正事。你要見皇上,是不是自認(rèn)勝券在握,要他答應(yīng)你一些條件?”

    太后嘆息一聲,“說心里話,哀家心里真是沒底。先前許家和皇上是看重你,可看重到什么地步,哀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大是大非面前舍棄你,哀家也不知道?!?/br>